第229章 何必當初

宏宇一進門,傢喜又是一身抱怨。方子拿到瞭,還付瞭要債公司錢,可跟那老板聯系,老板卻說,無法驗證方子的真假,得傳承人親自示范,並且做出來確實是那個味道,才能正式展開八寶醬菜的合作。偷雞不成蝕把米,傢喜窩火。

宏宇勸:“少生點氣,為孩子著想著想。”

傢喜不接他這茬,“不行,我還得去找媽一趟。”

“你就是找十趟,她該不交,還是不交,咱生完孩子再說。行麼?”

“你送我過去,叫個車。”

“我沒臉過去,三街四鄰都看著呢。”

傢喜一拍沙發,“那我自己去。”

“行行行,我送你。”孕婦最大,宏宇就范。

就幾步路,宏宇還是叫瞭車,到何傢老宅,開門,屋裡頭靜悄悄地。“媽!”傢喜喊瞭一聲,沒人應答。

傢喜狐疑,從後院到前院,仔仔細細找瞭一圈,確實沒人。傢喜對宏宇,“這個點能去哪?”宏宇說可能去公園鍛煉。美心沒有隨身手機,兩個人隻能在傢等。等來等去,何傢喜覺得不對勁,又讓宏宇上二樓問問劉媽。老門鄰,知道的情況比他們多。

“你傻啦,劉媽癡呆瞭。”

傢喜駁,“她癡呆,秋芳姐又沒癡呆。”宏宇隻好去問。上二樓敲門,沒人在。下樓遇到麗俠,宏宇拉住她問:“麗俠姐,我們傢老太太上哪去瞭?”

這話問得稀奇。麗俠如實相告,說前幾天身體不好,後來去哪不知道瞭。宏宇轉回頭跟傢喜說明情況。

傢喜咬牙切齒,“完瞭,八成是老三老四他們幾個也知道方子的事,提前把媽擄走。挾天子以令諸侯。”

“不至於吧。”宏宇真心覺得傢喜神經過敏。

“怎麼不至於,媽現在值幾十萬。”傢喜激動得差點沒站穩。

宏宇扶住她,“你慢點,媽怎麼成東西瞭。”

“手機給我。”傢喜急不可耐。宏宇隻好從褲兜裡掏出手機,傢喜懷孕後,他不讓她多接觸手機,嫌有輻射。

傢喜先打給老三傢藝。她開旅館,有地方住,老媽可能會過去。是歐陽接的電話。“媽在嗎?”

歐陽沒反應過來,“哪個媽?”

“我媽!”傢喜大聲。

“沒……沒有。”歐陽磕巴。掛瞭電話,又給老四打。

“媽在你那嗎?”還是單刀直入地問。

“怎麼問這個?”老四忙著做賬。桌子上都是文件材料。

“在不在?”

“不是你在傢住麼,還問我。”傢歡反將一軍。

“我就問你媽去沒去你那?”傢喜兇得很。

“沒有。”傢歡懶得跟她纏鬥。

掛斷電話,傢喜一臉疑惑看著宏宇,“也不在老四那,又離傢出走去醬園廠瞭?有意思麼,老來這套。”

宏宇道:“也有可能。被你的討債小組嚇得瞭,噯,也是喪盡天良。”傢喜敲他頭,“說什麼胡話呢,非常任務非常手段,什麼叫喪盡天良。”又往醬園廠打電話,李文忠女兒接的,也說不在。

“那隻能在老五那瞭。”傢喜往下推理。

宏宇知道傢喜跟小玲通話免不瞭要吵,便說:“你別打,我給小何打過去問問。”說著,往何其慶店裡撥電話。何其慶也說不在。

“去二姐那瞭?不可能吧。”傢喜自己都不信。二姐再婚,傢裡有個老范,還有小孫女,美心怎麼也不會往那去。不放心,還是打個電話。老范接的。傢喜叫瞭聲二姐夫,又禮貌地問媽在不在那。老范說瞭聲不在。掛掉,繼續看自己的電視。

傢喜耐不住瞭,毛毛躁躁,“難道去大姐那瞭?”

“這個……難說……”宏宇也有些吃不準。

“大姐也知道方子的事瞭?”傢喜往深瞭想。

“沒那麼復雜。”

“那她把媽接過去幹嗎?無事獻殷勤。”傢喜眼珠子亂轉。

“也許想換換環境。”

“我給大姐打個電話。”

“你別惹事!”宏宇阻攔她。可傢喜還是撥瞭出去。

香港街,傢麗傢,建國在院子裡擺弄他那盆蘭花。傢麗在桌子前剝大蒜。座機鈴鈴作響,傢麗對美心喊,“媽,接一下。”

美心接電話,問哪位。電話那頭,傢喜暴跳,“媽!你怎麼擱大姐那呢!”美心嚇得連忙掛斷。驚慌失措。

傢麗看出不對,猜到幾分,問:“誰啊?”

美心癟著嘴。電話又響瞭,一下下,追魂奪命的樣子。美心不肯接。傢麗拍拍手,接起電話,“哪位?”

“何傢麗!你別以為綁架瞭媽你就能得逞!沒門!”傢喜氣勢如虹。傢麗隻好把聽筒離耳朵遠點。

掛瞭電話,傢麗對建國,“瞧瞧,就這熊樣,怎麼和好,怎麼交流?直接報警得瞭。”建國道:“估計因為懷孕,心情不穩定。”

“誰跟你說她懷孕?”傢麗才知道。

建國說小冬說的。小冬聽王夢說的。王夢聽她同學說的。

傢麗問美心,“老六懷孕瞭?”

“我不知道。”美心現在不想聽到老六的名字。

何傢老宅,傢喜氣得坐在沙發上,兩腿叉著。宏宇勸:“不值當不值當,你到底要多少,房子也到手瞭,見好就收。”

傢喜搶白,“爸生前說留給我的。”

“以前可沒聽過這話。”

“說過,本來說給老四,當男孩養,後來說給我。”

“行行,都給你。”宏宇隻好順著,“回去吧,媽今天還過來。”是說他媽王懷敏。傢喜伸出一隻手,好像太後回宮,宏宇連忙扶著,走瞭兩步,傢喜說頭有點暈。宏宇伸手摸摸,“熱著呢。”

“被氣的。”

“消消,氣不能留。”

剛出客廳,宏宇一轉頭,見傢喜左鼻孔一條血柱下來,“抬頭!”宏宇大喊。傢喜這才意識到鼻子出血,連忙抬頭。宏宇急促地,“右手舉起來!”按照土法子,左鼻孔出血要抬右手。

“沒事!”傢喜拍開他,彪悍地,“我就是沙鼻子。”沙鼻子容易流血。

可更彪悍的是命運。回到園南小區,何傢喜一晚上鼻孔流瞭四次血。次日早晨,宏宇也有些擔憂,無論如何帶傢喜去醫院查瞭查。醫生問診,傢喜照實說,最近腿疼,鼻孔出血越來越頻繁,還一直有點發燒。傢喜認為是懷孕導致。可沒多久,檢查結果出來,宏宇被叫到診室。大夫認真、客觀地跟他談瞭談。核心意思是:傢喜得瞭白血病。及時治療,還有希望,但目前需要把肚子裡的孩子流掉。當然,也可以選擇保孩子,隻是,那樣的話,治療的時間就要延後,病情極有可能迅速往壞的方向發展。

走出診室,閆宏宇兩腿發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在長椅上。

想來想去,極有可能是園南小區的房子裝修後住進去得太急。是傢喜迫不及待。還要踩小玲一腳。卻想不到最終飛蛾撲火。宏宇存心瞞著傢喜,可以傢喜的腦子,猜也猜到,她的工作又是生物制品檢驗。白血病這三個字,從小到大在耳朵裡聽著,基本等於絕癥。園南小區暫時不能住,宏宇隻好把傢喜暫時安頓在爸媽傢。人命關天,王懷敏不再矯情,安排好床鋪,收容傢喜。宏宇和小曼暫時住在傢藝那。傢藝聽聞,甚為吃驚,跟歐陽感嘆瞭一番,就連忙去看傢喜。歐陽問:“王懷敏那,好去麼?”因為買房子,傢藝和王懷敏發生過糾紛。傢藝道:“都什麼時候瞭,還顧這些。”歐陽連忙閉嘴。

傢藝給傢歡電話。傢歡也連忙趕來,過去鬧騰糾纏,可生死擺在面前,傢歡畢竟顧及姐妹情誼。可姐姐們到跟前,傢喜的眼淚反倒控制不住。她何傢喜一輩子好強,怎麼會落得如此結果?也怪她自己。如果不搬傢,如果還是在老宅子裡帶著媽過,如果買瞭房不那麼急著搬進去……千言萬語,如果她是個十分孝順的女兒,這個災禍,可能就不會落到她頭上。大災難逼到眼前,何傢喜才重新拾起善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床邊,傢喜挺著肚子,像一隻垂死的蟈蟈。傢藝和傢歡一人一邊,握住她的手。

傢歡道:“積極治療,孩子以後可以再生。”

傢藝到這個時候,安慰也是徒勞,問:“老五來過瞭?”

傢喜掙紮著,“沒告訴她,也別告訴大姐二姐……”她不想傢麗、傢文看到她如此慘狀。

傢藝說:“瞞著這個做什麼,遲早得知道。”

“也別告訴媽。”

傢歡道:“瞞著媽,不太好吧。”

傢喜泣不成聲。王懷敏進來,道:“別耽誤,住院治療吧,病床聯系好瞭,先把孩子拿掉。”

傢喜忽然失控,“誰說拿掉孩子!我要這孩子!不拿孩子!”

王懷敏看看傢藝,又看看傢歡,“二位姐姐,麻煩說說她,要命還是要孩子,糊塗瞭!”

“孩子的命也是命!”傢喜眼淚一把鼻涕一把,“這是我兒子。”

王懷敏繼續勸,“什麼兒子女兒,有一個不就行瞭,而且誰能保證就是兒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就不想想,你要是走瞭,即便孩子來到這世上,一來就沒媽,他怎麼辦。還有小曼怎麼辦?宏宇怎麼辦?這些問題都要考慮周詳。”

可無論怎麼說,傢喜鐵瞭心,就一句話,孩子必須生下來,她是孩子媽,誰都不能不要孩子她不能。她要趕在自己病情再度惡化之前,產下一子。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