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馳山莊建得非常氣派,清一色的白墻黑瓦,頗有古樸蒼勁的高麗雄風。
偌大的山莊見不到幾個人影。
碧玉峰四面環水,五色溪流環抱,水色澄碧,將禦馳山莊圍在中間,形成一個碧玉般的圓。周圍尚有三座山峰,舉目望過去滿眼碧翠欲流,真正是風景如畫,清新宜人。
若想從這地方逃出去,必須要有極好的水性,倘若輕功高絕,或許可以從水面飛過來,前提是莊外那些強壯矯健的弓箭手都瞎瞭眼睛。
林少辭究竟要怎麼上碧玉峰呢?
這會兒,我不得不替自己擔心瞭。按照風亭榭的說法,容疏狂的武功應該比林少辭高一點,可是連她都敗在沈醉天的手下,林少辭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何況還有什麼逍遙四仙,他來瞭豈非等於送死?
都說江湖險惡,真是一點不假,可惜我武功盡失,不然尚可一搏,更可惜的是,沈醉天如此心狠手辣,空有一副好皮囊……
“為什麼美麗的花兒總是帶刺,實在是太可惜瞭。”我對著手裡的一朵野玫瑰,喟然長嘆。
身後有人輕笑一聲,接口道:“林少辭三日後若不來,容姑娘這樣的花容月貌,隻怕也要可惜瞭。”
我脫口道:“真的嗎?”
他臉色一沉:“我沈醉天像是開玩笑的人嗎?”
“謝謝!你是第一個誇獎我相貌的人。”我彎下腰對著碧綠的湖水照瞭照,沾沾自喜。
顧影自憐之間,湖水裡忽然出現另一個身姿,俊美的五官若刀削玉琢,好似晶瑩冰雪碾就的曠世奇葩,美得令人自慚。可是,這張臉上掛著我經常見到的一種表情——不敢置信。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面若寒霜。
“容疏狂,你到底是搭錯瞭那根神經?”
“你才神經。”我掙脫他的手腕,長得帥就可以隨便罵人嗎?
他微微一怔,似乎不敢相信我能掙脫,隨即又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疼啊,快放手。”我忍不住叫瞭起來。
他疑惑地放開我,冷笑道:“你最好祈禱林少辭快來,我的耐心很有限。”
我揉揉手腕,“你放心,我對林少辭至關重要,他一定會來救我的,順便鏟除鬼谷盟。”
他像聽到一個奇聞般大笑瞭起來,“至關重要?原來容姑娘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我不甘示弱地笑回去,“那是當然。”
林少辭還需要我去偷那麼名單,絕不會不管我,再說,就沖著他與容疏狂青梅竹馬的情分,他也一定會來救我。
沈醉天冷笑:“要是我沒記錯,三年前,容姑娘在這裡被他當眾拒婚,成為整個江湖的笑料,但凡是個姑娘傢,早就羞憤而死瞭。”
我一呆,林少辭當眾拒婚?
他看著我,繼續嘲諷:“而容姑娘真不愧是女中豪傑,不但沒有絲毫羞憤,還越發自信瞭。佩服佩服。”
我靠。這小子果然是一朵有毒的玫瑰,說話都這麼惡毒,但是被拒絕的是容疏狂,跟我方怡有什麼關系。
“他拒絕我,另有隱情,你懂什麼?”
“原來你還很善於自我安慰。”他又一次大笑起來,“容疏狂,我忍不住要對你感到好奇瞭?”
我冷笑道:“千萬別!男女之間的很多災難都是從好奇開始的。”
他微微一愣:“你難道以為我對你……哈哈,容疏狂,你果然很有自信,哈哈……”
我靠,這個傻鳥太傷人自尊瞭。
“你既對我這麼沒自信,還抓我來這裡幹嗎?”我冷著臉道,“你還是早做準備吧,小心一命嗚呼,香消玉殞!”
他冷笑不語。
這時,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碧玉峰上雲霧裊繞,我的心底也是疑雲密佈。
風亭榭所說的碧玉峰之事,莫非就是指容疏狂被拒婚這件事?即便是江湖兒女,性格豪爽不拘小節,但容疏狂到底是個女孩子,林少辭也太不尊重人瞭。嗯,這件事跟風凈漓肯定脫不瞭幹系,真的很好奇,拼著被他嘲笑,也要問問清楚。
“喂——”我一轉身,才發現沈醉天早已不知去向。
我到山莊找瞭個小頭目樣的人,問道:“沈醉天呢?”
誰知他像塊木頭,理都不理我,氣得我隻好自己去找。
山莊的人都在外面守著,我在莊內轉悠瞭幾個地方,沒見到半個人影,正準備回去歇著,忽見一個白影掠過夜空,投入左側一間房內,房中驀然亮起一盞燈火。
“為什麼不殺瞭容疏狂?”一個冷冽的女子聲音道。
“留著她還有用。”沈醉天的聲音有些慵懶。
“無論她是死是活,林少辭必然會依約前來,留著她還有什麼用?”
“她如今武功全失,殺與不殺有什麼區別嗎?”
“這跟我們當初的約定可不太相符?”女子的聲音裡有一根弦驀然繃緊。
我暈,這女的是誰啊?至於這麼恨我嗎?
“情況有變。”
“哦?”
“我收到消息,有人警告我,不能動她一根頭發。”
“笑話!大名鼎鼎的沈醉天也會受人威脅?”女子冷笑。
“別人的話或許可以不聽,這個人的話卻不能不聽,也不敢不聽。”沈醉天居然沒有生氣,語氣甚至有些無奈。
“究竟是誰?”
“楚天遙!”
室內靜默,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而沉悶。
我一愣,楚天遙?他為什麼要保護我?
沈醉天率先打破瞭沉默:“反正你的最終目標是林少辭。犯不著為瞭一個容疏狂而得罪瞭楚天遙。”
女子冷笑道:“如果容疏狂對楚天遙真的這麼重要,你就不怕,他會幫助禦馳山莊,對付鬼谷盟?”
沈醉天輕笑一聲:“這個就不勞風姑娘操心瞭。”
風姑娘?風凈漓,怎麼會是她?她不是風亭榭的妹妹嗎?那她應該是皇太子的人,為什麼要和沈醉天聯手置我於死地?
不管瞭,進去問個明白。
我的腳剛一移動,忽聽沈醉天一聲低喝:“是誰?”
一股玄寒氣體帶起一道冰魄光澤,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襲向我。我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揮手去擋,隻聽轟然一聲巨響,好似雷霆怒喝一般,大地震動,屋頂無數片瓦塊紛紛墜落,沈醉天連退三步,方才穩住身影。
我呆瞭,兀自站在當場,搞不清楚狀況。手仍然舉在半空中,不同的是,我的手腕被另一個人握在手裡。
林少辭看著我,一向冰冷的臉上居然掛著一絲溫柔的微笑。
他的一襲黑衣輕輕飄拂,一條條肌肉在衣底走珠般的流竄著,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充滿瞭強勁的爆發之力。
沈醉天忽然笑起來:“容疏狂,看來你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話鋒一轉,看著林少辭道:“你來得比我想象的快。我很好奇,林少主是從哪裡上來的?”
林少辭放開我的手,上前一步,冷冷道:“沈大當傢別忘瞭,禦馳山莊是我林傢的地盤。我林少辭想從哪裡上來,就能從哪裡上來。”
沈醉天笑瞭:“林少主不會是孤身上峰吧?你的人呢,叫他們都出來吧。”
林少辭也笑瞭:“他們正在外面忙著收拾你的手下呢。”
他話音一落,外面火光沖天而起,殺聲大作。
沈醉天面色一變,口中忽然發出一聲清嘯,閃電般掠瞭出去。
林少辭也沒有阻攔,他看著門口的一道纖瘦人影,叫瞭一聲:“凈漓。”
風凈漓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她慢慢舉起手中的劍,道:“拔劍!”
林少辭苦笑一聲:“你這是何苦?”
風凈漓的長劍鏗然出鞘,雪亮的劍鋒映著她的容顏,冷若寒霜,一字一句道:“我叫你拔劍!”
我連忙道:“等一下。”
“這裡沒你說話的餘地。”她怒喝一聲,長劍卷起寒芒迎面刺到。
林少辭橫劍一擋,叫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風凈漓冷笑道:“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你自己選吧。”
驀然,半空響起一聲刺耳的長笑。“現在的小娃娃真是越來越囉唆瞭,讓老夫幫你們一次解決。”
話音剛起,一股強大的陰冷勁風破空襲來,那股笑聲震得瓦片直響,落葉齊飛。我感覺就像處在一個猛烈的龍卷風的正中心,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衣袂翻飛,直欲飛去
我這個念頭剛起,身子果然就飛瞭起來,直直地摔在瞭屋頂上,震得那些青灰色的瓦片直往下掉。
屋頂的視野絕佳。我調整好姿勢,低頭一看,隻見一個瘦得跟竹竿一樣的老頭雙掌閃電般對著林少辭疾揮,形成一個強大的光圈。林少辭手持寶劍,寒芒點點,卻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節節敗退,形勢不妙。風凈漓持劍站在旁邊,一雙明眸緊隨二人,神色變幻不定。
這老頭想必就是逍遙四仙之一瞭,身手極其瞭得。
我眼看林少辭要敗,連忙拿起一塊瓦片,準備助他一臂之力,來個美女救英雄。可惜被風凈漓捷足先登瞭,這丫頭嘴巴說得狠,原來都假裝的。
她的劍勢輕盈靈動,白衣若蝶,與林少辭的黑衣相映成趣,飄忽之間,好看得緊,有瞭她的加盟,林少辭輕松不少。
這廂暫時沒什麼危險,我轉頭朝山莊外面一看,忍不住驚叫一聲——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鳥人?
但見對面的山峰有數十人飛瞭過來,他們背後有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像小船的風帆。他們一邊飛,一邊撒下亮晶晶的暗器,被射中的黑衣人無一例外的慘叫身亡。
明朝科技居然已經這麼發達瞭?這真正是天降神兵啊,沈醉天,看你還怎麼牛叉?
火光中,沈醉天負手立於莊前,俊美的面上毫無表情,忽然喝道:“劈裂彈!”
頓時,空中飛起數十顆乒乓球大小的黑彈,還不等我看清楚,就聽見接二連三的巨響,一蓬蓬炫麗的火光轟然炸開,濃濃的硝煙,刺鼻的火藥味道迅速蔓延開來。有不少人被炸落在水中,撲通撲通地響,雖看不見,但那水花想必不會小。
這麼猛烈的爆炸中,仍有幾個人平安登陸,其中就有燕無雙與宋清歌二人。燕扶風的武功顯然要比宋清歌好,一出手就死瞭三個。倒也不奇怪,一般來說,軍事參謀這樣的,武功都比較弱。
我在最佳觀眾席上坐得好好的,忽然覺得脖子一涼,垂目就見一柄寒氣森森的寶劍。
“都給我住手!”風凈漓清亮的嗓音頗有一股穿透力。
大傢都是一怔,目光齊刷刷地看上來,這丫頭不是正在幫助林少辭抗敵嘛,怎麼有空照顧起我來瞭?
我斜眼一看,原來不知從哪裡冒出瞭一個白袍人,大約五十來歲,正在和竹竿老頭比拼內力。兩人都是滿臉汗水,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顯然正是關鍵時刻。
“風凈漓,你到底想幹什麼?”林少辭的聲音變得凌厲起來。
沈醉天同時叫道:“風姑娘,請你三思而行。”
風凈漓的身子微微一抖,語氣卻極冷酷。“林少辭,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是要她,還是要我?”
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呢,林少辭都拒絕容疏狂瞭,她還吃什麼幹醋?簡直是莫名其妙,名副其實的瘋姑娘。
我清瞭清嗓子,叫道:“喂,林少辭,你還在猶豫什麼,想害死我嗎?趕緊選擇這位風姑娘,今晚就洞房吧。”
我話沒說完,面上就挨瞭一巴掌,直打得我眼冒金星。
怒啊!活瞭二十幾歲,被人打耳光還是頭一遭。
這丫頭狗咬呂洞賓,真他媽的欠教訓,我決定做一回好漢——好漢不吃眼前虧啊!人傢的劍就架在我脖子上,我能怎麼樣呢,隻好順勢往下一倒——雖說我是禦馳山莊的莊主,但是我現在不會武功,身體又弱,應該沒有人會笑話我的,再說瞭,掉下去摔斷骨頭也比被人砍頭來得好啊。
可是,沒有我預想中的骨頭斷裂,我被人接住瞭。
我一看來人,頓時熱淚盈眶,摸著他的臉叫道:“相公,你這個妹子好狠的心,差點就要瞭我的小命。”
此言一出,大傢嘩然。
風亭榭的一張俊臉頓時漲得通紅,低聲道:“什麼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就你一個人來瞭嗎?唐姑娘她們……”我話沒說完,就被人拉瞭過去。
林少辭面色蒼白,雙唇緊抿,眼底閃爍著一絲不明怒火:“註意點形象!”
這頭種馬害得我差點喪命,還敢這樣跟我講話。我一把甩開他,亮開嗓子吼道:“形象?你還好意思跟我說形象?要不是你到處拈花惹草,招蜂惹蝶,搞出這麼多風流韻事,我今天會被人拿劍架著脖子嗎?我看最該註意的人是你。”
眾人靜默。空氣裡有一股莫名詭異的氣氛。
我不知道自己這番話竟有這麼大的威力,把他們都震住瞭。看來容疏狂還是有點莊主威信的嘛!
我得意洋洋的四下一看,隻見兩派人馬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湧瞭進來,並且很有階級覺悟地自動分成兩派。林少辭面如死灰,燕扶風與宋清歌二人木然地站在他身後,似都呆瞭。
沈醉天的臉上掛著一絲邪惡的笑容,一派輕松,那神情就像一隻貓看著將死的老鼠。
突然,門外湧進一群女人,她們一見林少辭,立刻蜂擁而來,七嘴八舌的關懷有如潮湧。
我受不瞭這群花癡,拉起風亭榭的小手,道:“相公,我們還是去滄州吧。林少主智勇雙全,武藝精湛,這點小事用不著我們幫忙。”
風亭榭尚沒答話,沈醉天便笑道:“恭送容姑娘!”
風凈漓忽然飛身攔住:“不能走!容疏狂,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別想離開。”
風亭榭低喝一聲:“凈漓。”
“哥,你別管!今天一定要有個瞭斷。”
風凈漓說著,利劍如虹,直取我的咽喉,氣勢凌厲之極。
靠!這丫頭連她哥的話都不聽,反瞭她瞭。
風亭榭橫劍招架,三兩下將她逼退數丈,怒道:“不許胡鬧。”
風凈漓泫然欲泣:“哥,你居然幫她?”
我忍不住瞭:“風大小姐,麻煩你搞清楚狀況,你的情敵們都在那邊——”我指著花叢中間的林少辭,“你先解決她們吧,我都要嫁人瞭,你還不放過我啊,說起來,我才是被人拒婚的那個,我都沒有像你這樣哀怨,你現在擺出這副面孔給誰看啊?”
風凈漓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全身顫抖。
“還有啊——”我繼續道,“拜托你有點自尊好不好?人傢既然都不要你瞭,你就趕緊另覓良人,犯不著在一棵樹上吊死,所謂年華易逝青春易老啊姑娘,別死心眼瞭。”
我目光深切誠懇地看著她,自認這番話說得真可謂是語重心長,以德報怨,想那瓊瑤女主角也不過如此瞭,可是,為什麼大傢都像看火星人一樣地看著我。
林少辭的面色越發詭異,像塊千年寒冰。
風凈漓忽然笑瞭:“容疏狂!今日的羞辱,我沒齒難忘——”
我叫起來:“這個叫羞辱嗎?我這是為你好,省得你日後的老公……”
“住口!”林少辭忽然一聲大喝。
他看定風凈漓,朗聲說道:“風姑娘,等今晚事瞭,我林少辭任你處置,現在,請你放過疏狂。”
風凈漓怒極而笑:“好好,你們都護著她,我——”
她呆瞭一下,忽然橫劍抹向自己的脖子——
這一變故,眾人都沒料到,齊聲驚呼。
我一驚。不會吧,性子這麼烈。當下不及思考,立刻伸手去奪那劍——
奇怪的事情就此發生——隻聽“叮當”一聲,風凈漓的長劍鏗然而飛,她的身子憑空飛出數丈,遠遠跌落在地上。
這一變故,眾人又是大吃一驚,齊聲叫道:“流雲出岫指。”
我呆住,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心底充滿一股巨大的不可思議。
我明明是要去奪那劍柄,不知為何,臨到跟前,這隻手忽然不受我的控制,靈蛇一般插入她的脖頸處,曲指如蘭花,中指輕彈劍身,拇指一按她的鎖骨——然後,事情就這樣瞭。
林少辭驚道:“疏狂,你——”
沈醉天忽然道:“容疏狂,你的演技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明,連我都給你騙瞭。”
“嗯?”我抬頭看他。
他冷笑道:“你明明武功俱在,還裝什麼。”
我武功俱在?難道說我的武功全回來瞭?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
我驀然回頭,看住風亭榭。
他也很震驚,忽然眸光一亮,脫口道:“艷少——是他,一定是他。”
我激動得全身顫抖,沖過去抱住他哈哈大笑。老娘的武功又回來瞭。看你們這幫孫子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我激動得想大叫,背上忽然被人猛拍瞭一巴掌。
燕扶風大笑道:“疏狂,你的武功恢復瞭,真是太好瞭,我們今日就徹底鏟除鬼谷盟,哈哈哈……”
他說著縱聲長笑起來。
驀然,空中傳來尖銳的聲音,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好大的口氣。讓老夫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三道人影從天而降,身姿清癯,廣袖長袍,綠紅黃三色若飄飄錦旗,果然有幾分仙氣,可惜長相讓人不敢恭維。
一個黃袍老怪身在半空,長袖舒卷若蛟龍,直奔燕扶風而來。
與此同時,沈醉天忽然出手,四周驀起一股深寒之氣,冰魄白霧在清冷的月光下彌漫開去,氤氳裊裊,好像會走路的發絲,一點點向林少辭擁集過去。掌風緩慢而沉穩,周圍的空氣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逼仄與壓抑,我感覺胸口像壓瞭一塊巨石般難受。
林少辭傲然挺立,如嶽臨淵,巋然不動。那團白霧在距離他身前三寸的地方,忽然停瞭下來。
沈醉天面色微變,雪白的額上隱隱露出一根青筋。他的手掌隱約動瞭動,那團白霧便向前移瞭移,緩慢得幾乎看不出來。
林少辭的瞳孔也微微收緊,突然伸手在身前劃瞭個半圓。於是,那白霧又停滯瞭下來。
我靠。我欣賞不瞭他們這種便秘式的打法,轉頭去看燕扶風。
這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燕扶風的上半身幾乎赤裸瞭,衣服被那老怪的掌風劈成一條條,胸口胳膊處有十幾道傷口,血珠滾滾往外冒,浸染瞭那些佈條,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棵披紅掛綠的聖誕樹。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士氣,他仍咬牙苦撐著,連哼都不曾哼一聲。
這才是真正的江湖好漢,鐵血男兒,我當助他一臂之力。
“喂,那老頭,你以大欺小算什麼男人。”我大叫一聲,對著他的後背就是一掌。
奇怪的事情又一次發生瞭——這一回換成我斜飛瞭出去,我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就像一隻斷線的風箏,遙遙跌落在地上,這個屁股痛得我啊——連哼都哼不出來。
風亭榭大驚失色,縱身過來將我扶起,問道:“怎麼回事?”
我也傻眼:“不知道,我的武功好像又沒瞭,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經我這一摔,眾人如夢初醒,紛紛抄起傢夥加入戰團,乖乖,這場面才叫一個混亂啊。
我大致點評一下,樓阡陌的武功就跟她的人一樣,冷艷酷烈;夏小夕的劍勢比較傳統,中規中矩;玉玲瓏不愧是靈狐派的,狡猾靈動;柳馨兒人長得挺美,武功卻不怎麼樣,要靠兩個長輩護著;海棠閣主的武功最高,遊刃有餘。殺敵最多的,卻是武功低微的唐瓔珞,靠近她的每一個黑衣人都死得很詭異,很血腥。
那白袍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居然跟逍遙四仙之一的竹竿老頭火拼瞭這麼久,仍然沒有落敗的跡象。宋清歌與另外兩個傢夥死鬥,一時之間,也看不出誰更高明。
照這個情形下去,禦馳山莊是輸定瞭。因為逍遙四仙的其餘兩個沒動手呢,即便風亭榭願意幫忙,也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暗暗著急,關鍵時刻我的武功突然沒瞭?總不會像段譽的六脈神劍一樣吧。這樣可不太妙,一旦那兩人動手,大傢今晚就要喪命在此瞭。
驀然,“砰”的一聲響,一股冷冽寒流轟然炸開,白色霧氣繚繞,白霧中兩道身影疾飛開去。林少辭連退七步,方才站定,青石板上一個個腳印,異常清晰。
沈醉天紋絲不動,俊美的面龐雪白如紙,半晌,嘴角流下一絲血跡。
他朗聲笑道:“林傢的驚濤掌果然名不虛傳,沈某再來領教。”
話音剛落,清秀身姿拔地而起,直襲林少辭,迅疾若冷電,手掌開合如光離星滅。林少辭挽起長劍,劍勢輕靈縹緲,寒芒點點,翔光澹蕩。兩人一改之前的溫吞緩慢,身形快捷如神光離合,叫人目不暇接。
“照這樣下去,要打到什麼時候?”綠袍老頭終於說話瞭。
“是啊,我今晚還想睡一覺呢。”紅袍老怪仰天打瞭個呵欠。
“那你看先解決誰呢?”
“你收拾那姓林的,我去幫老三會一會那個穿白衣服的。”
兩人說著就要動手。
我立刻叫道:“兩位前輩,你們是世外高人,怎麼能學那些街頭無賴,兩個打一個呢?”
他們同時掉頭看我,我感覺就像被兩條毒蛇看著,忍不住朝風亭榭背後縮瞭縮。
“哈哈,你這女娃娃剛剛那一指有點意思,讓我瞧瞧你還有什麼本領?”綠袍怪說著鬼爪就探瞭過來,身子卻似沒有移動。
風亭榭拖著我急退數丈,舉劍直削他手掌。對方袖袍一翻,輕拂他的手腕,他的長劍立刻應聲而落。
綠袍怪一聲長笑,五指如爪,對著我迎面而來。我感覺一股陰涼的風像一張冰冷的面膜般貼上瞭我的臉,封住我的口鼻眼,就要窒息而亡。
電光石火間,眼前忽然出現一道七彩長虹,劃破夜空,絢麗燦爛若明媚的晚霞,華美絕倫,連那一輪皎潔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綠袍怪悶哼一聲,急退開去,輕“咦”一聲,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傷瞭他。
我定睛一看,林少辭挺身站在我身前,黑色衣背上隱約有一個淡白色的手印。
“風兄,請你立刻帶疏狂離開——”他話未說完,身子一僵,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綠袍怪怪笑一聲,欺身又上。沈醉天起手一道寒光,夾攻而至。林少辭長劍揮舞若怒海狂花,卻分明已是強弩之末。
我靠,不要命瞭,大傢拼吧。
“兵器兵器?”我急得團團轉,雙手在身上亂摸,手指忽然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摸出來一看,是柄白玉小劍。
這時也顧不得什麼儀態姿勢瞭,認準那綠袍老怪的後背,連人帶劍一起猛撲過去。
假如一個人無視死亡,要跟人拼命的話,威力還是蠻驚人的。
那綠袍怪竟被我刺個正著,慘叫一聲,袖袍狂風卷殘雲一般橫掃而過,我的整個人又一次飛瞭出去,狠狠地摔在瞭地上,我感覺脊梁骨已經斷瞭——那長袖仍是陰魂不散,如影隨形般追襲而至。
“疏狂——”林少辭的叫聲慘烈而驚駭,似乎認定我是沒救瞭。
我也幾乎認定我沒救瞭。
但,事實不是。
那一襲綠袖子貼著我的面頰掃過。我摸摸自己的臉,阿彌陀佛,五官俱在,絲毫無損。
唯一損失的,是我手裡的玉劍,竟然被那該死的綠袍怪物搶瞭去。他像看見一件稀世珍寶般翻來覆去地把玩著,臉上有一股奇怪的表情,一般我們稱之為貪婪。
他娘的,我知道這是個寶貝,但是你一把年紀瞭,也好意思搶小朋友的東西?
他忽然舉起手中的玉劍,高聲叫道:“老二,老三,你們快看。”
他這一叫,把大傢都給鎮住瞭。
“謔浪劍!”黃袍怪驚叫一聲。
聞言,一直纏鬥的竹竿老頭與那白衣人也倏忽分瞭開來,兩人的面上都有一種極震撼的神色。
黃袍怪一掌震開燕扶風,飛身接過玉劍看瞭一會,忽然低聲吟道:“風流有王孫,獵艷少年場。”
竹竿老頭訥訥道:“難道是艷少重現江湖?”
靜默中,我與風亭榭相互看瞭一眼。他的臉上有種很古怪的表情,大概是想起艷少說他孤陋寡聞之事。我也一直以為,這個名號不過是他隨口胡謅來騙我的,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叫艷少。
紅袍人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忽然對我鞠瞭一躬,恭恭敬敬道:“小姑娘,請問這柄玉劍,你是從何處得來?”
這時,林少辭已將我扶瞭起來。我拍瞭拍屁股上的灰塵,昂首道:“這是我一個朋友贈送的,快還給我。”
那四人互看瞭一眼,都沒有說話。
四周寂靜,一切嘈雜打鬥之聲此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壯著膽子,又補充瞭一句:“你若不還給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紅袍人忽然長嘆一聲道:“罷瞭罷瞭,艷少既在,咱們兄弟四人當永世不入中原。”
綠袍怪乖乖地走到我面前,將玉劍雙手奉上,然後對沈醉天說道:“沈公子,逍遙四仙欠你的人情,留待下次再還。”
沈醉天如神祇般的面上充滿驚疑,“前輩,這艷少究竟是何方神聖?難道就因為他,要我功敗垂成?”
竹竿老頭忽道:“沈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走吧。”
他說著忽然出手,與那綠袍怪一左一右,架起沈醉天凌空而去,其餘二人長袖輕拂,身形扶搖直上,宛若仙鶴般緊隨其後,瞬間不見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