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考場設在公社,離傢有四十裡遠,天天跑太遠瞭,帥子就在公社小旅館租瞭一個房間住。第一天考試結束,他心情不佳地回到小旅館的房間,進門就見爐子燒得正旺,桌子上擺瞭四菜一湯和一壺熱酒。桌上還放瞭封信,一支嶄新的鋼筆。
帥子打開信,是牛鮮花寫給他的:帥子,今天考得怎麼樣?願你一切順利,炕我燒熱瞭,褥子底下給你鋪上瞭狍子皮,當心受涼。給你買瞭支新鋼筆,你現在用的那支下水不流暢瞭,別耽誤瞭答卷。天太冷,你去考場的時候,要把鋼筆貼著胸前放著,這樣,筆囊的墨水就不會凍著……
帥子轉身追瞭出去,朝月亮灣方向追出瞭好遠,也沒有追上牛鮮花,這才悵悵地回來。
第二天考試又開始瞭,帥子拿著牛鮮花送來的那支新鋼筆答卷,剛答瞭幾行,他就答不下去瞭,眼前晃動的全是他和牛鮮花結識後的一幕又一幕。帥子索性把卷子輕輕一扣,不答瞭。
帥子走出考場,就見牛鮮花不知什麼時候來瞭,站在考場門口正默默地等著他。帥子走瞭過去,牛鮮花緊張地問:“考得怎麼樣?”帥子沒有出聲,輕輕地摟住她朝前走去。牛鮮花著急地問:“你說話啊,考得怎麼樣?怎麼這麼快就出來瞭?”帥子還是沒有出聲。
“帥子,怎麼瞭?發生瞭什麼?你說呀,急死人瞭!”牛鮮花站在那兒不走瞭。“不考瞭,咱們回傢!”帥子甩下牛鮮花朝前走去。牛鮮花怔怔地看著帥子的背影,突然跺著腳罵瞭起來:“你這個膽小鬼,你沒出息,你給我回來,回到考場,你不能在農村呆一輩子!”牛鮮花一邊罵一邊哭瞭起來,朝帥子追去……
發榜瞭,帥子沒有考上大學。
孩子們在一天天長大,帥子在月亮灣生活瞭大半年後,帥是非終於給帥子和牛鮮花在市話劇團找好瞭工作,娘兒仨要跟著帥子回城瞭。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夫妻倆收拾著回城的東西。這幾天牛鮮花總是不放心地問帥子,你傢的房子真的很大嗎?咱們四口回去真的能住開?帥子自豪地說,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的工作也會解決?真的能進話劇團?”
“你怎麼還是不相信呢?爸把一切都安排好瞭。”
“這麼說我可以當演員瞭?”牛鮮花有些忐忑不安,“不行,我現在心裡就慌得不行。”
“怎麼不行,咱們都要先進培訓班,從跑龍套開始,梨園行講究的是論資排輩。”
牛鮮花一聽撲哧笑出聲來:“我也藝術瞭。”帥子聽瞭這話也覺得有趣,笑道:“我把你到底藝術瞭。”
牛鮮花把半截口紅和那本《紅與黑》小說放進箱子裡,帥子看見瞭,勸阻道:“這些就別帶瞭。”牛鮮花把這兩件東西放在手上戀戀不舍地摸瞭摸說:“帶著吧,留個紀念。”
第二天一大早,一傢四口上瞭大隊派來的馬車去趕火車。牛有福在旁邊嘴咧咧著樂呵呵地自語著:“傻人有傻福,這就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牛鮮花她媽看著女兒要離開自己,不放心地哭著叮囑她:“鮮花,城市地界兒大,凡事小心點兒,不管遇到什麼事要順著帥子,城市是人傢的。”前來送行的郝支書也是戀戀不舍,使勁兒地拍瞭一下牛鮮花的肩膀,囑咐說:“鮮花,你這一走我真的舍不得啊。沒別的,進瞭城好好幹,別給咱月亮灣的人丟臉。”牛鮮花像以往一樣,還是一肚子的豪情:“放心,城市再大,也嚇不壞咱。”
馬車走到瞭村口,被站在路中央的潘啞巴和石虎子攔住瞭。潘啞巴眼中含淚地看瞭一眼牛鮮花娘兒仨,沖帥子不停地比畫著,帥子看明白他的意思瞭,他還是對她們不放心。帥子下瞭馬車,撲通一下子給潘啞巴跪下瞭說:“五爺,什麼都不說瞭,我一輩子不會忘記你的好處,不會虧待她們娘兒仨。”石虎子上前扶起瞭帥子叮囑說:“別忘本,好好待鮮花,你要是對她不好,我立刻到城裡找你算賬!”“你就放心吧,我會好好待她的。”帥子答應道。
馬車走遠瞭,帥子回頭看去,隻見潘啞巴和石虎子還在目送他們。
帥子和牛鮮花領著孩子,扛著大包小卷回瞭城。到瞭傢門口,帥子一指他傢住的小樓,得意地說,看,這就是咱傢。牛鮮花嘴巴張得老大,驚嘆道,啊,真的是獨樓啊!真是高處不勝寒。帥子讓牛鮮花逗樂瞭,說她又亂甩詞。在陌生的地方,牛鮮花有些緊張。
聽說到傢瞭,孩子們很興奮,月月和亮亮嚷著,噢……到傢瞭,到爺爺、奶奶傢瞭!帥是非和蔣玲聞聲迎瞭出來。牛鮮花趕緊打招呼,爸,媽,我們來瞭。帥是非高興地看著兒子一傢人說:“哦,到底回來瞭,我早就在等你們回來。”
蔣玲上前摟住月月和亮亮,問帥子,這就是月月和亮亮?帥子對兩個孩子說,“快叫爺爺、奶奶。”兩個孩子聽話的脆生生叫瞭聲爺爺、奶奶,一口的鄉下腔。蔣玲咯咯笑著說,兩個小鄉下佬,快進去吧。
到瞭傢裡,月月和亮亮好奇地四下看著。牛鮮花放下手裡的東西說:“爸,媽,還沒做飯吧?你們都歇著,我去做。”蔣玲有些鄙視地說:“帥子,你和鮮花一塊去,教教她怎麼安全使用煤氣。”牛鮮花臉一下子漲紅瞭,帥子不悅地皺瞭一下眉頭。
帥子領牛鮮花去瞭廚房,教她使用煤氣,一邊演示一邊說,先打開這個閥門,然後點火,熄火時就關上閥門。牛鮮花感嘆說,真省事。帥子說,往後你要學的東西多著呢,要趕快適應城市的生活。牛鮮花依賴地說,沒什麼瞭不起,有你給我指點,我怕什麼?
蔣玲對牛鮮花冷淡的態度讓她很是擔心,帥子安慰說,他媽就是那樣的人。不過以後要註意,對他們說話要用敬語。牛鮮花不懂啥是敬語,帥子說就是要用您、請這些詞兒。牛鮮花點點頭,她明白瞭。帥子讓她說兩句試試,牛鮮花一本正經地說,親愛的,請您把醬油遞給我好嗎?帥子一聽,酸得大牙都要倒瞭。
留在客廳裡等著吃飯的孩子不認生,月月跑到蔣玲跟前說:“奶奶,俺傢真大呀,俺娘說瞭……”蔣玲不高興地訓斥道:“月月、亮亮,記住瞭,你們以後要說普通話,別俺……俺的,土死瞭。”亮亮會來事兒,膽怯地答應說,奶奶,記住瞭。
房間很大,孩子們興奮地騎著小板凳當馬使喚,舉著笤帚疙瘩,嘴裡吆喝著:“駕,哦哦,駕!”帥是非看瞭覺得很有趣兒,這倆小傢夥,進傢不認生,挺有意思。蔣玲不滿地白瞭他一眼,生氣地說,你還有意思呢,看看鄰居傢的孩子,同樣是騎著板凳玩,玩的就不一樣。帥是非問,怎麼不一樣?蔣玲說,人傢的孩子騎著板凳當小轎車,嘴裡嘀嘀聲不斷。看咱們這兩個孫女,當馬趕呢,這就是城鄉差別。和人傢的孩子比,起跑就輸瞭。帥是非不同意她的話,沒你說的那麼嚴重,當年八路軍進城鬧出瞭多少笑話?沒用上半年洋氣得瞭不得,環境是會改變人的。
蔣玲不吱聲瞭,過瞭一會兒,她突然想起瞭什麼問道:“這些日子劉青怎麼不來玩瞭?這閨女就是會來事,和她就是能說上話。”說著朝廚房一努嘴:“咱這個,就是生分。”“行瞭。”帥是非不耐煩地說,“別老惦記著她瞭,我給她介紹瞭個對象,今天相親。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這是第九個瞭。”
劉青和相親對象黃建波見面地點是一傢西餐廳,桌子上有一個小玻璃花瓶,插著一枝玫瑰花,很有浪漫情調。
黃建波早早就到瞭,劉青去時,他正在看報,報紙把臉給擋住瞭。服務員都認識劉青瞭,一見她就笑著說:“劉姐,又來相親啊?八號桌。”劉青款款地走到瞭黃建波跟前,問道:“請問,你是黃建波同志吧?”黃建波放下報紙,露出張有些娘們兒氣的臉說:“我是,你是劉青吧?”劉青點瞭點頭。黃建波趕緊站起身請她坐。
劉青見此人有禮貌,剛對他產生點兒好感,隨後馬上又消失殆盡。黃建波看瞭看腕表,計較地說她晚瞭半個小時四十八秒。真不給面子,劉青有些慌亂地道歉,說她臨時有點事。黃建波一臉嚴肅地說,沒什麼。不過以後可不能這樣,他是一個做事嚴謹的人。
劉青“哦”瞭一聲說,她恰恰相反,一向不太嚴謹,看來他們不太對脾氣。說著她把椅子向後蹭瞭一下,想起身走。黃建波無奈地說,沒事,慢慢磨合吧。他預訂瞭法式面包,希望她能喜歡。劉青沒好氣地說,那就磨合磨合看吧。
黃建波沒有惱,反倒笑著說:“看不出,你這個人還挺幽默。O型血吧?肯定的。”劉青所答非所問地說:“聽介紹人說,你是灌血腸的?”
黃建波沒有回答劉青的詢問,他順著自己的思路接著說下去:“劉青同志,總體看來,我對你還是比較滿意的。我挺欣賞你的氣質,你的笑也比較有特色,比較含蓄,屬於我所喜歡的類型。能聽聽你對我的評價嗎?”
服務員把烤好的面包送瞭上來,劉青拿起瞭一個面包說:“不敢妄加評論。能問一下,這個面包像什麼嗎?”黃建波猶豫著說:“像什麼?像蒙古包?”劉青沒好氣地說,她看像牛糞。黃建波嘴一撇說,太粗俗瞭。劉青聞言一笑,拿起花瓶裡的那枝玫瑰花插到瞭面包上,站起身說,好瞭,會晤就此結束吧,謝謝你的法式面包。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款款離去。
黃建波急得站起身大聲喊道:“哎,別走啊,同不同意留個話呀。”
劉青回眸一笑:“你還不明白嗎?”黃建波愣著站在那兒,一頭霧水。服務員走瞭過去,把玫瑰花從面包上拔瞭下來,放回到花瓶裡說:“還不明白?鮮花插在牛糞上瞭,你是第九個失敗者,吹瞭!”黃建波有些下不來臺,憤憤然說:“嘁,一個回城知青,有什麼瞭不起?臭美!”
帥子一傢人聚在一塊兒吃晚飯。蔣玲吃瞭幾口菜,臉緊繃著。牛鮮花怯生生地看著她問道:“爸,媽,飯菜還對您們的口味吧?”蔣玲說:“還行,就是有些口重瞭。”說著她朝牛鮮花瞪大眼,“咦?你剛才怎麼說的?您們?”牛鮮花緊張起來,問道:“媽,我說錯瞭嗎?”帥子插嘴說:“哦,以後要註意,單個人稱要說您,你們不能說成您們。”牛鮮花趕緊答應著:“我記住瞭。”
一頓飯在蔣玲制造的沉悶氣氛中吃完瞭,牛鮮花忙著收拾碗筷往廚房送。帥子剛想動手幫忙,蔣玲冷冷地說:“你歇著吧,這點活用不著兩個人忙活。”帥子不悅地皺瞭皺眉頭。坐在一旁看報紙的帥是非放下瞭手裡的報紙說:“帥子,你剛進話劇圈子,首先要好好學習,把基本功練紮實瞭,不要急於求成。我給你安排瞭個很好的老師,一定要虛心求教。”帥子順從地答應著說:“爸,我會努力的。”
蔣玲插嘴問:“老帥,你給劉青介紹的這個對象也不知成沒成。”“這個劉青,也太過於挑剔,高不成低不就的,再挑下去就老瞭黃瓜瞭,隻能給人傢填房。”帥是非不耐煩地說。蔣玲嘆瞭一口氣說:“唉,自古紅顏命薄啊,你說要是和咱們的帥子……”帥是非趕緊朝廚房努瞭努嘴,指責道:“趕緊把你那張醬碟子嘴閉上。”
正說著有人敲門,帥子打開門一看,是劉青。“哎呀,說曹操,曹操到,快屋裡坐。”蔣玲熱情地打招呼道。劉青說:“伯母,不瞭,我找帥子說幾句話。”帥是非見是劉青,趕緊問瞭句:“今天你去相親瞭?怎麼樣?這回中意瞭吧?”劉青不直接回答,隻是說:“伯父,這件事回頭說,我想找帥子單獨談談。”
帥子穿上外衣跟劉青走瞭。牛鮮花洗完碗從廚房裡出來,隨口問道:“誰來瞭?帥子呢?”帥是非掩飾道:“哦,被鄰居叫去瞭。”
劉青把帥子領到自己的傢,問他喝點什麼?帥子聽瞭笑問,怎麼學得外國人似的?有白蘭地嗎?劉青說,隻要你喝就有。她打開酒櫃,拿出一瓶白蘭地酒。帥子驚奇地問,看樣經常喝酒吧?劉青嘆瞭一口氣,無限惆悵地說,不喝怎麼辦?以酒澆愁吧。
劉青斟瞭兩杯酒,二人喝上瞭。“什麼事不能在我傢裡說?”帥子問道。劉青哀怨地說:“我和你還能有什麼事?”帥子沉默瞭一會兒問:“這回又沒談成?”劉青把手裡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蹾,大聲說:“我根本就沒想談!”
帥子苦勸道:“聽我一句勸,找個可心的人結婚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這是何苦?”
“可心的人?有啊,我是想和可心的人結婚,可他得和那個鄉下婆先離婚呀。”
“不要這樣,這是不道德的,我們過得挺好的,你難道想拆散我們的傢庭?”
劉青哭瞭,又翻出陳年舊賬說,是牛鮮花不道德,她不過想要回本來屬於她的人。她就是要他的傢庭。她知道他不幸福,這個世界上隻有她能給他幸福。帥子苦澀地說,他和牛鮮花相濡以沫,度過瞭艱苦的歲月,沒有她的呵護,他不會有今天,他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
劉青放聲大哭說,他光記得牛鮮花的好,她這些年的付出就打水漂瞭嗎?這些年來她心底隻有他一個,誰也走不進去瞭。帥子說,她對他的感情他知道,他會感謝她的,可不是用婚姻。
劉青哭著說:“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看過你就會知道我是多麼痛苦瞭。”說著她打開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枕頭扔給帥子,“你自己看吧!”帥子接過來一看,枕頭是濕的,上邊是地圖似的層層淚漬。
“這個枕頭伴著我度過瞭多少不眠之夜,我的淚水把它浸透瞭多少回,這些你都知道嗎!”
帥子沉默瞭,淚水在眼圈裡打轉,他緩緩地站起來說:“劉青,我……我對不起你,可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牛鮮花的錯。我會一輩子記住你對我的感情,會還你的感情賬的,但隻能在來生來世。”說完他走瞭。劉青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呆立瞭良久,神經質地狂笑瞭起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青絕望瞭,她還能再等嗎?嫦娥在月宮裡等瞭後羿幾千年,還不是一場空?她要趕緊把自己嫁出去,於是她和黃建波又見瞭面,地點還是那個西餐廳。
黃建波把幾本雜志推到瞭劉青面前,笑瞭笑說:“幾本習作,不要見笑。”劉青驚訝地看瞭黃建波一眼問:“你是……是作傢?”黃建波故作不介意地說:“閑暇時間塗抹幾筆,請提提意見。”劉青隨手拿起本雜志,翻看瞭幾頁,自語道:“怪不得。”
黃建波問:“怪不得什麼?”劉青笑瞭:“怪不得你有點酸。”“文人身上的味大多不好聞。”黃建波湊趣道。
劉青點瞭紅酒,兩人喝瞭起來。黃建波問劉青:“不要再上一份法式面包瞭?”幾杯酒下肚,劉青有瞭些醉意,直言不諱地說:“你這個人,小心眼兒,不是跟你開個玩笑嗎?我要是真的拒絕你,也不會采用那樣的方式,對不?”
“我想我也不該被你涮瞭,憑什麼呀?這麼說你同意處下去瞭。”
“不同意我找你幹什麼?”
“痛快!那咱什麼時候結婚?”黃建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劉青想瞭一下,認真地說:“下個禮拜天怎麼樣?”
黃建波看出劉青是認真的,很驚訝地問,這麼快!劉青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說,你不同意?不同意就拉倒吧,反正我是要下個禮拜天結婚的,不跟你也跟別人。
黃建波低聲嘀咕說,快瞭沒好事。劉青沒有聽清楚,問他說什麼?黃建波說好,他同意。
晚上臨睡前,蔣玲按多年的習慣要練上一通大鼓書。“玲瓏塔,塔玲瓏……”她練得有滋有味。
帥是非在一旁輔導帥子將要參演的話劇《報春花》:“你要註意發聲的方法,要丹田運氣,不能直著嗓子喊。”
帥子底氣不足地說,讓他再體會體會。帥是非叮囑說,這次雖然不是主角,卻也不是龍套,但是第一次登舞臺,這一炮一定要打響瞭,別給他丟人。帥子趕緊點頭答應。帥是非還是不放心,又說,記住瞭,小角色也是角色,隻有演好瞭小角色,不斷積累舞臺經驗,將來才會有作為。
牛鮮花見他們爺倆練得辛苦,沏瞭一壺茶送到瞭他們面前。帥是非又把她捎上瞭,囑咐說,鮮花,這次排演你去演個群眾演員,雖然沒有臺詞,在臺上走幾個來回,可也要練呀。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這話不是說說就罷瞭,的確如此。
“爸,我沒閑著,也練呢。”牛鮮花答應道。“本來要送你們到訓練班的,可是這個大型話劇《報春花》急著上,顧不得瞭,隻好以演代練瞭。”帥是非解釋說。
帥子說,牛鮮花有過舞臺經驗,公社會演的時候他們倆同過臺呢。這話讓蔣玲聽著瞭,她停下瞭練功,問上的是什麼節目?牛鮮花很不好意思,說別聽帥子瞎講。帥子認真地說,他倆說過相聲。蔣玲像剛認識似的睜大眼睛打量著牛鮮花,嘴裡嘖嘖有聲地說,讓媽看看你這張臉,好好看看。
牛鮮花被看得紅瞭臉,更加不好意思瞭。蔣玲興奮地說,成,我看你臉上有買賣。兩個圍著大人繞來繞去玩耍的孩子聽到瞭這話,也跟著叫瞭起來,噢,媽媽臉上有買賣。帥子一聽笑瞭,什麼呀,這怎麼和買賣聯系上瞭。
蔣玲白瞭帥子一眼,做出十分懂行的樣子說:“你懂什麼,吃開口飯的,尤其是說相聲,第一要看臉上有沒有買賣。買賣就是觀眾緣,沒有觀眾緣,練也是白搭。”“真的?”牛鮮花好奇地看著蔣玲。蔣玲說:“可不。你沒見過馬三立?長得要多醜有多醜,小眼睛,招風耳,瘦得像猴子,可就是臉上有買賣,可招觀眾喜歡瞭。鮮花,你要是喜歡曲藝,媽抽空點撥你幾下,學學大鼓什麼的。女孩子說相聲沒大出息,偶爾反串是個新鮮。”
帥是非一聽著急瞭,叫道:“說些什麼呀?鮮花是我們話劇團的人,你想挖墻腳?”“那可不好說,要真是塊料,我和文化局的楊錦峰說說,調到我們團。鮮花,媽這就教你唱大鼓,就學學這個繞口令。”蔣玲操起三弦彈撥瞭幾下,說道:“我唱一句你跟一句,玲瓏塔……”牛鮮花學瞭起來。別說,牛鮮花學得挺像,真有點兒蔣玲的味道。
帥是非悄悄把帥子叫進屋裡,拿出一張請帖遞給他說,星期天去參加個婚禮吧,劉青結婚瞭。去看看吧,畢竟你們要好過。帥子不相信劉青一眨巴眼的工夫就要嫁人瞭,她肯定是在報復,這會毀瞭她自己的。手裡的請柬紅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不能不相信。帥子沉默瞭一會兒說:“她的婚禮我就不參加瞭,事後我約上知青點的同學給她慶賀慶賀吧。”
高懸在劉青頭上的“不純”炸彈,終於在她的新婚之夜炸響瞭。男女事畢,黃建波忽地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身,先是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窗外,愣瞭一會兒,突然冷笑起來。笑夠瞭,他下瞭床,光著身子去瞭廚房吸起悶煙來。
劉青緊張地跟瞭過去,心虛地小聲問道:“怎麼瞭,建波?”黃建波低著頭大口地吸著煙沒有說話。劉青用手捅瞭他一下,小聲地問:“你倒是說話呀?”黃建波猛地抬起頭,憤怒地叫道:“還說什麼?”劉青不甘示弱地提高瞭嗓門,質問道:“你什麼意思?”黃建波吼道:“你應該知道什麼意思。”劉青一把拖住瞭他問:“你給我說清楚。”黃建波一甩胳膊說:“你在和我認識之前有故事。”
“什麼故事?”
“一個非常動人的故事。”
劉青指著黃建波的鼻子說:“有話你就直說,少陰陽怪氣的。”
黃建波痛苦地垂下瞭頭,自語道:“夢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卻是一個破落戶!”
“你不要這樣,有什麼話就直說!”
黃建波說,劉青不是第一次瞭。劉青裝得很無辜,很憤怒,質問他是什麼意思。黃建波產生難以遏制的暴怒,他也吼瞭起來,說劉青騙瞭他,她不是第一次。劉青冷笑著說,黃建波你太卑鄙狹隘瞭,甚至可以說是個科盲,女人出現這種情況,和小時候做過於激烈的體育運動有關系,你懂嗎?黃建波聽罷也冷笑起來。劉青問他笑什麼。
黃建波說:“我笑你太不把我當盤菜瞭,你不知道我過去是婦科醫生。你還不知道,我是個業餘作傢,既然要當作傢,什麼書都要涉獵!”
“既然這樣,我也不解釋什麼瞭,我們離婚吧,你有這種心理,一輩子都會在痛苦之中,永遠好不瞭。”
劉青這一將,黃建波沉默瞭下來。“你說話呀。”劉青催促道。
“讓我再考慮考慮,”黃建波低下瞭頭,繼續吸他的悶煙,“不過,能給我講講這個故事嗎?”劉青憤憤地說:“你別不要臉!”她扔下這句話,轉身走瞭。廚房裡隻剩下黃建波一個人呆呆地坐著,他不停地用後腦勺撞著墻,咚,咚,一下又一下……
第二天中午,是事先約好的知青點同學上門慶賀的日子。劉青一邊忙著在桌子上擺菜碟,一邊提醒坐在一旁悶悶不樂地吸著煙的黃建波:“在大夥沒來之前,有句話我要跟你說。”
黃建波讓劉青有話就說。劉青說,不管咱們怎麼樣,不管是明天離還是後天離,不管咱過不過,但是今天你必須給我這個面子,把這臺戲唱下去。黃建波說,我會配合你的。不過話說得不要那麼難聽,我還是想和你過下去,但是你必須誠實,必須把這個真實的故事,這個人告訴我,我不過分吧?
劉青急眼瞭,她壓低瞭嗓音叫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黃建波冷冷地說:“我想知道這個動人的故事,我還想這個故事肯定很精彩、很感人,我想把它寫成一篇小說。現在的小說太缺乏感人的力量瞭,具體點說,缺乏愛情的感人力量。”劉青沉默瞭。黃建波拿起一個鋼勺,圍著桌子一個接著一個敲起瞭放在桌子上的菜碟,碟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有預感,我的預感相當靈敏、相當準確,說不定你以前愛情的主人公今天就能光臨我的寒舍。”
劉青低聲央求道:“建波,咱們和我知青點的同學吃完這頓飯就散瞭吧。”
正說著,帥子和大龐、兔子、荊美麗等人來瞭,他們推開門,大聲嚷著:“劉青,恭賀新禧!”帥子看著新娘裝束的劉青,目光黯然。劉青也哀怨地看著帥子,眼睛濕潤瞭。瞬間她醒悟瞭過來,把頭扭到一邊,強裝熱情和大夥打著招呼:“歡迎歡迎,屋裡坐。”黃建波在一旁冷眼觀望著二人的表情,似乎感覺到瞭什麼。
荊美麗一把抱著劉青,上下打量瞭打量說:“啊,新娘子好漂亮啊!”
“去你的,少來虛情假意。”劉青推瞭她一把,接著一一給黃建波介紹,“建波,這都是我們知青點的,這位是龐秀巖,點長,叫他大龐就行;這位叫荊美麗,漂亮不?外號公主……這位是帥紅兵。”帥子插嘴道:“叫我帥子就行。”
黃建波握著帥子的手說:“幸會,幸會,請問你的血型是……”帥子被問愣瞭說:“O型,怎麼瞭?”黃建波陰陽怪氣地說:“我說嘛,看起來多才多藝還多情,頗具領袖氣質,歡迎,歡迎啊。”為瞭掩飾尷尬,黃建波又握住荊美麗的手說:“你別說話,聽我說,你是AB型,對不對?”“你說得很準,神瞭!”荊美麗大呼小叫恭維道。
互相介紹完,又聊瞭會兒天,大傢開始坐下來喝喜酒。大龐四下打量瞭一下屋子說:“你們這房子還好,可是怎麼沒裝修一下呀?”黃建波有些得意地說:“哦,過不瞭多久我就要調到省城工作瞭,我想把劉青也辦過去,就不折騰瞭。”荊美麗興奮地叫道:“哎呀,你們是雙喜臨門呀,這酒一定要多喝!”
劉青端著酒杯朝大傢比畫瞭一圈,介紹說:“諸位,謝謝大夥的祝賀,我這個老大難終於也有自己的窩瞭。對瞭,應該介紹一下我的金龜婿,他叫黃建波,市中心血站的,三十歲。我們認識瞭不到一個星期,閃電式結婚。建波,咱們也算是一見鐘情吧?”
黃建波勉強笑瞭一下,點點頭說:“對,一見鐘情,一見鐘情。”他臉色卻不太好看。劉青酸楚地說:“我今天很高興,高興什麼呢?高興的是終於有人答應娶我瞭,現在我是黃建波的老婆瞭。來,為瞭能給人傢做老婆,幹一杯!”說罷,一飲而盡。大夥鼓掌:“說得好!”
帥子怔怔地看著劉青,沒有喝酒。劉青發現瞭,她指著帥子說:“你們看啊,帥子沒喝!帥子,看我結婚你是不是吃醋瞭?”帥子趕緊掩飾道:“別瞎說,我今天胃口不太好。”“蒙誰呀,誰不知道你喝酒海量?記不記得,那年你和祥子拼酒,把胃都喝出血瞭。我的喜酒你不喝,說得過去嗎?喝!”劉青不依不饒。大夥起哄:“喝,劉青的喜酒一定要喝。”帥子無奈地說:“好,我喝,我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大喜的日子裡,劉青心裡卻不痛快,言語間多少流露出一些。她鉚上帥子,拿話暗暗刺激他,她笑嘻嘻說,帥子,今天你做得不對呀。帥子看出她的心思瞭,小心翼翼應對,問怎麼瞭。劉青說,為啥不把嫂子帶來?兔子聽瞭一拍巴掌說,對呀,怎麼不把牛鮮花帶來熱鬧熱鬧?大龐也湊趣道,帥子,是不是金屋藏嬌呀?帥子趕緊解釋說,牛鮮花最近不大舒服。劉青感嘆說,太遺憾瞭,自打他們回城,她還一直沒見過牛鮮花呢。
別人嘮嗑,黃建波在一旁聽著,劉青似乎不想冷落他,便轉過臉來對黃建波說:“建波,你是沒見過帥子的夫人,我們月亮灣的大美人,帥子耍盡手腕才把人傢追到手呢。”黃建波點瞭點頭,問帥子,聽說你在話劇團工作?帥子淡淡一笑說,混飯吃罷瞭。黃建波恭維說,一看就是個當演員的料,氣質在那兒擺著,舉手投足有范兒。最近團裡排瞭什麼話劇?
帥子說,排瞭一個《報春花》,反映紡織戰線的。黃建波頭搖得像撥浪鼓,顯擺地說,沒意思,太沒意思瞭,中國的話劇太小兒科瞭,為什麼不排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小仲馬的《茶花女》?中國的話劇,不行!帥子不以為然地說,中國也有好的話劇,《雷雨》、《茶館》都不錯嘛。對帥子的話,黃建波有些不屑,撇撇嘴說,都是小兒科,要是他搞話劇,中國的舞臺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劉青坐不住瞭,讓黃建波趕緊閉嘴,守著藝術傢瞎賣弄,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黃建波馬上不說話瞭,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光。
此番爭論,破壞瞭酒桌上的氣氛,眾人都默不作聲瞭。黃建波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蹾,冷冷地一笑,自言自語地說瞭一句,什麼藝術?劉青見勢不妙趕緊拽著他朝外走,邊走邊說:“上廚房去,你教教我苜蓿菜怎麼做,做這個你最拿手。”
進瞭廚房,劉青小聲說,建波,今天你要多吃菜少說話。黃建波不高興地說,難道他就不能有自己的藝術見解。劉青知道他是借題發揮,故意找碴兒,忙解釋說她不是那個意思,希望他能給她留點面子,把這頓飯安安生生地吃完。黃建波嘿嘿笑瞭,說那個人一定是帥子,他看出來瞭,是他俘虜瞭劉青。劉青終於忍不住,大聲罵道,黃建波,你這個王八蛋!
兩人在廚房裡的爭吵聲傳進瞭屋子。帥子一個人一杯接著一杯默默地喝起瞭酒,眾人默默地望著帥子。廚房裡響起一聲清脆的摔碗聲,帥子聞聲一震。大龐輕聲嘆息,新婚燕爾,這是怎麼瞭?兔子說,看來的不是時候,改日再聚吧。主人傢打得不可開交,客人哪還坐得住?大夥紛紛離席,準備告辭。
黃建波聽見客廳裡有響動,忙走出來假惺惺挽留說,這就走啊?再坐一會兒吧。帥子,關於話劇還沒聊夠呢,有一肚子話要跟你嘮。帥子強顏歡笑著說,改日再聊。黃建波像是啥事兒都沒發生過,說他還要收拾廚房,讓劉青去送送大傢。
劉青把大夥送出門外,帥子走在最後。他問劉青,從哪兒扒拉出這麼個寶貝?為什麼這樣糟踐自己?劉青滿腔怨恨地說,用不著帥子可憐,她就想說一句話,她饒不瞭牛鮮花。屋子裡傳來酒瓶子摔碎的炸響,帥子勸她趕緊回去看看,既然選擇瞭黃建波,就別後悔。
帥子回到傢時,已有醉意。牛鮮花把他扶進屋裡放到床上,心疼地抱怨說,喝誰的喜酒去瞭,醉成這樣。帥子悶悶不樂地說,劉青的。牛鮮花驚訝地問,丈夫是幹啥的?咋樣啊?帥子嘆瞭一口氣說,是個擺弄血的,看起來將來有劉青難過的日子。牛鮮花聞言長舒瞭一口氣,你替人傢操的哪份心?自傢的日子自傢過嘛。
眾人走後,劉青一頭栽倒在床上,一直到晚上也沒有起來。她心裡百感交集,呆呆望著窗外,不停地流淚。黃建波拿著筆和本,端著杯熱茶,走到床前坐瞭下來,小聲地哄劉青:“別生我的氣瞭,我理解你,原諒你,也原諒那個特殊的年代。我們當年都年輕,都沖動,都被那個特殊的年代壓抑著,喘不過氣來,但青春在搏動,愛情在燃燒,我們沒有錯,是吧?”劉青煩躁地把頭轉向一邊。
“都過去瞭,向前看吧,糾纏在以往的過失裡還有什麼意思呢,那是自尋煩惱。我告訴你,開始我也過不來,不過現在我想通瞭,再不提它瞭,誰提誰是王八蛋。咱好好過。我說說我的想法,我確實想要寫一篇小說,是長篇小說,也許用一年,也許用十年。反正我要一寫到底,不把這本書寫成,我死不瞑目。我為什麼這麼執著呢,就是想給現在和以後的年輕人看看,當年我們的愛情,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是多麼艱辛,又是多麼浪漫……”
劉青回過頭來狠狠地盯瞭他一眼,一字一句說:“黃建波,我要睡瞭,你不要再折騰我瞭,睡個好覺吧,明天我們各奔東西。”
“你能睡著嗎?你能睡著我可睡不著啊,我確實有創作沖動。好,你躺著講也行,多講講細節,細節是編不出來的,也是最感人的。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什麼時候有瞭愛情的萌芽?喝口水嗎?”
劉青看瞭他一眼,泄氣地說:“就喝一口吧。”“這就對瞭,今晚你就給我講一宿吧。”說著黃建波把茶水遞給瞭劉青,她接過水杯,手腕一抖,把一杯熱茶水全潑到他的臉上,燙得黃建波痛叫起來……
日子真是不抗過,轉眼八年過去瞭。月月和亮亮已經長到瞭十一二歲瞭,帥子在話劇團已經成瞭角兒,而牛鮮花在話劇團跑瞭八年龍套。對她來說,還像是漫遊在一個長長的夢裡,她的人還在月亮灣。這個城市是屬於別人的,她的心掛在自己身體的外面,寒冬酷暑,風吹雨淋,它已經變得不那麼敏感瞭,甚至變得還有一點兒麻木。生活在這個嘈雜的城市裡,她不能站下來喘息,更不能停頓,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往前奔。不管怎麼樣,這是她喜歡的事情,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生活都在推著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這天話劇團的演員們正在排練話劇《救救她》。導演簡明在說戲,他告訴男主角兒傅紹華,讓他註意這段臺詞,情緒要一點點地激昂起來,不要一開始就繃得很緊。傅紹華按照導演的要求,很投入地朗誦著臺詞:“是的,你說得沒有錯。我們是被壓抑瞭很久,我們的心靈一直被奴役著,我們甚至成瞭瞎子,看不見太陽從東方噴薄而出,看不見月亮照亮黑夜,可這畢竟已經過去瞭,春天已經到來瞭……”帥子聽瞭好像是什麼觸動瞭他,抑鬱地站在一旁看著。輪到牛鮮花上場瞭,劇情的要求是,當傅紹華在朗誦臺詞的時候,她推著自行車從臺前走過,喊著:“賣冰棍瞭,賣冰棍瞭!”
帥子看不過眼瞭,對坐在身旁的副導演孫建業說:“孫導,我不是已經和你說瞭嗎,牛鮮花已經跑瞭八年龍套瞭,該給個角色瞭!”“帥子,我現在是個副導演,人傢簡導是中戲的高材生。再說瞭,牛鮮花在這個劇裡適合哪個角色?但凡有合適的角色我能不推薦她嗎?顧顧你自己吧,自從傅紹華來瞭,這幾年你總是B角,再不努力就徹底沒戲瞭。”
帥子抱怨說,孫建業當導演時就沒給過牛鮮花機會。孫建業一聽這話不樂意瞭,說帥子你別昧著良心說話。她剛來到團裡的時候,咱們排的是《報春花》,我看她形體還不錯,讓她擔當一個角色,還記得不?她一上臺就哆嗦,嘴嘎悠著,一句臺詞也說不出來,沒辦法才讓她跑瞭龍套,她根本就不是塊當演員的料。帥子說,導演導演,就得指導演員演戲嘛。孫建業氣哼哼地說,得瞭吧,連你爸都說牛鮮花在話劇上沒有天分,我還有什麼章程?帥子不滿地哼瞭一聲說,別找借口,你就是不給我面子。
排練結束,帥子和牛鮮花走出劇院。帥子憤憤地罵道:“這個孫建業,真不夠意思,我求瞭他多少次,他就是不給你機會,欺負人!”牛鮮花一個勁地勸他:“生什麼氣?現在他說瞭不算,簡導用的都是中戲的人。都怪我沒出息,再說龍套也得有人跑。”
帥子走到一臺轎車前打開後備廂把自行車放在裡面,牛鮮花好奇地問哪兒來的車。帥子說是朋友送的。牛鮮花頓生狐疑,問哪個朋友這麼大方?帥子說是祥子送的,人傢這兩年到廣州倒服裝,發大財瞭,把車送給我玩,咱們真是白活瞭。牛鮮花聽瞭也很感慨,越是阿貓阿狗,越能混出人樣兒來。
帥子拽著牛鮮花上瞭車,他逞能似的在街上胡亂飆車,一路上嚇得牛鮮花不停地尖叫。到瞭傢門口,牛鮮花癱倒在車裡,晃吐瞭。帥子笑著說,看你這點出息!
一傢人吃晚飯的時候,牛鮮花順手打開瞭收音機,收音機正播出楊振華的相聲《下棋》。月月和亮亮兩個孩子飯都不吃瞭,聽得津津有味。
蔣玲不滿地說:“鮮花,你聽聽楊振華的這個相聲,也沒什麼呀,柳活也很一般。我就奇瞭怪瞭,他怎麼就這麼火呢?”“可不是咋的,現在大街小巷都是他的相聲。”牛鮮花說。“又不服瞭是不是?”帥是非抬杠道,“我就喜歡他的相聲。你成天奇怪這個奇怪那個的,有什麼可奇怪的?人傢的相聲說得就是好嘛,這是客觀存在。”“好什麼呀!半路出傢,說學逗唱,他哪一樣有絕活?不過是會趕個浪頭罷瞭,不信你就走著瞧,他走不遠。”蔣玲賭氣地說。“對對對,吃不到嘴的葡萄永遠是酸的。”帥是非拿話呲兒蔣玲。“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意思?我說東你偏說西,煩不煩!”
牛鮮花趕緊打斷他倆的爭吵,勸解說:“媽,曲藝上您是行傢,爸喜歡他的,您說您的。爸,您也是的,媽就是發表個看法,您說那麼多幹什麼?”蔣玲來勁兒,把手裡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氣憤地說:“鮮花,這你可都看到瞭,自從離休回傢,你說他哪天不和我唱對臺戲?真受夠瞭。”“你夠?我比你還夠!你成天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像個女博士,誰受得瞭?”帥是非也把筷子摔瞭。牛鮮花勸他們:“爸,媽,你們最難的日子都熬過來瞭,現在過好瞭怎麼又這樣啊!”蔣玲憤憤然說:“正是因為日子好瞭,才要好好研究研究生活質量。過去都瞎活瞭,現在蠟頭不高瞭,我想活得舒心點有什麼錯嗎?”月月在旁邊點頭說:“嗯,沒錯,奶奶絕對沒錯。”亮亮也附和瞭一句:“大傢都應該好好活著。”牛鮮花讓公婆吵得心裡煩躁,便訓孩子說:“你倆少插嘴,一邊涼快去!” 月月和亮亮不出聲瞭。
蔣玲不甘寂寞,問道:“說到哪兒瞭?”孩子到底是孩子,月月插嘴說:“蠟頭。”“對,蠟頭。”蔣玲邊說邊扳起瞭手指頭,“就說我們團的周博吧,平反書剛拿到手就見馬克思瞭,還有京劇團唱老生的張鐵華,剛評上一級演員,眼看過上好日子,呼啦一下中風瞭,這個樣瞭。”她學著中風的樣子,“還有,唱評劇的鮮靈花,剛平反就離婚瞭。”
帥是非剛想說什麼,帥子趕忙制止說:“媽說得沒錯,咱就更應該好好活著。爸,媽,都少說幾句,還是關心關心您媳婦吧。這回團裡排《救救她》,鮮花又是跑龍套,我的臉上都掛不住瞭。”帥是非驚詫地問牛鮮花,都這麼些年瞭,還沒熬上角兒?牛鮮花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沒合適她的角色。蔣玲說,導演是看人下菜碟,欺負老實人。帥子氣憤地說,鮮花,不和他們治氣瞭,龍套咱不跑瞭,幹點別的!牛鮮花說,龍套總得有人跑,她非常珍惜這個跑龍套的角色,畢竟這次還有兩句臺詞呢——賣冰棍兒瞭,賣冰棍兒瞭。這兩句總吆喝得不像,帥子,你給輔導輔導。
吃完飯,月月和亮亮在屋裡玩拍巴掌的遊戲,帥子給牛鮮花輔導演戲。牛鮮花照著帥子示范的樣兒做瞭一遍,吆喝道:“賣冰棍瞭,賣冰棍瞭!”在旁邊看眼的月月調皮地問道:“阿姨,有小豆的嗎?”“我要奶油的。”亮亮也跟著湊熱鬧。牛鮮花沒好氣地呵斥她倆:“學習去!”兩個孩子見媽媽火瞭,趕緊去學習瞭。
帥子提醒牛鮮花,化裝要註意,不要太艷,要有一種滄桑感。一個賣冰棍的婦女一定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苦大眾,被生活所累,不會太陽光,這個分寸一定要把握住。
正說著,屋外傳進來帥是非夫妻的吵架聲。蔣玲尖叫道:“我又說錯瞭嗎?啊,你說說,我哪句說錯瞭?”帥是非怒吼道:“你哪句都是錯的!你這張破嘴,吐出來的都是些什麼呀?就不會口吐蓮花!”
“就你這張破臉,還想要我口吐蓮花,我吐你一臉珍珠翡翠白玉湯!”
“你吐吐看呀,臭水平,能吐出來嗎!”
父母爭吵,弄得帥子情緒全沒瞭,他嘆瞭口氣說,唉,人啊,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享福。
早晨,牛鮮花睜開眼就是緊忙活,一邊聽著收音機裡播出的侯寶林的相聲《夜行記》,一邊在廚房裡為一傢人準備早飯。抽空還要從屋裡拖出月月和亮亮,給兩個女兒梳頭。看到她倆哈欠連連,忍不住嘴裡嘟囔她們:“晚上不願意睡,早晨懶得起床,叫你倆忙活死瞭!”
帥是非夫妻也起來瞭,他倆就像是冤傢對頭一樣,睜開眼就吵。蔣玲恨恨地抱怨道:“真受不瞭,你睡覺打呼嚕我說不出別的,幹嗎還要打口哨呢?”帥是非惱火地說:“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打口哨瞭?讓瞎子聽見像真事似的。”蔣玲嘲笑著說:“冤枉你瞭嗎?真後悔沒給你錄下音來。嗬!那口哨打的,噓……拖著長音兒,你當你是足球裁判呀?”帥是非不甘示弱,揭短說:“你好,你睡覺還咬牙呢。咯吱,咯吱,鬧心,老鼠啃木箱啊?”
牛鮮花聽到他們的爭吵聲,趕緊端著兩杯水進瞭屋說:“爸,媽,早起來瞭?先空腹喝一杯白開水,飯一會兒就得。你們倆一早這是怎麼瞭?說相聲溜活呀?”蔣玲嘴一癟,白瞭一眼帥是非:“就他?還會說相聲?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帥是非一點也不讓,反唇相譏說:“你有幽默感?你們搞曲藝的來正經的不行,葷的素的,拿起嘴就說,沒治瞭。”牛鮮花急忙勸道:“一大早起來口幹舌燥的,吵架多不好,就不能和和氣氣的?嗯?什麼味兒?”
帥子在廚房裡扯著嗓子喊上瞭:“鮮花,飯煳瞭!”牛鮮花“哎呀”叫瞭一聲,趕緊跑回廚房,隻見帥子光著膀子圍著鍋轉圈,嘴裡喊著:“煳瞭,煳瞭!”牛鮮花端下鍋,抱怨道:“你不能動動手幫我一下啊?”“我不懂工藝流程啊。”說著帥子打瞭一個哈欠,丟下牛鮮花又回屋睡覺去瞭。牛鮮花嘆瞭一口氣,無奈地自語道:“叫你們老老少少給累死瞭,真趕不上在鄉下放牛輕省。”
牛鮮花一早忙得飯都沒吃上一口,又要騎著自行車一前一後載著兩個孩子送她們上學。在道上還要抓緊時間督促她倆學習:“月月,亮亮,你倆一勺燴,一起給我背課文。”月月和亮亮誇張地抻脖子一齊聲背誦起課文來。
等牛鮮花送完孩子再匆匆趕到話劇團上班,已經晚瞭。她進瞭化裝室,趕忙給大傢道歉:“不好意思,晚瞭,晚瞭。”氣都沒有喘勻溜,她又坐下來開始化裝。
一個女演員提醒牛鮮花說,牛姐,仔細點化,今天彩排市委宣傳部的董部長要來呢。牛鮮花一聽緊張瞭,開始手忙腳亂起來。帥子在一旁看不過眼瞭,說你放松點兒,又沒有臺詞,就是吆喝兩句,怕什麼?幹瞭八年群演,怎麼回回都緊張啊?牛鮮花聲音發抖地說,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話劇團的柳團長跑瞭進來,催促大傢說,都快點,市領導都到瞭。他掃瞭一眼眾人,著急地問,小秋呢?報幕的小秋呢?孫建業搭瞭一句,小秋還沒到。柳團長急得腳直跺說,這不是給我上眼藥嗎?牛鮮花,你上!牛鮮花緊張地推辭,柳團長不耐煩地說,就你瞭。說完他急匆匆轉身走瞭。
牛鮮花撫著胸口,無助地看著帥子說,緊張死人瞭。帥子笑著安慰說,沒事兒,你一藝術就緊張!
不能讓領導久等,演出馬上開始瞭。牛鮮花在臺上撩開大幕的縫隙朝臺下看去,隻見一大群市領導一個個正襟危坐。牛鮮花緊張得直哆嗦,轉身要走。帥子急忙攔住瞭她問,去幹什麼?牛鮮花說她憋尿瞭,說著一溜小跑直奔廁所。
掌聲響起,大幕拉開。幸好牛鮮花及時趕回,她忐忑不安地走到臺心,大聲說:“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匯報演出到此結束!”臺下先是一愣,接著一片嘩然……
演出讓牛鮮花搞砸瞭,氣得柳團長一個勁兒訓牛鮮花:“你說你還能幹點什麼?再這樣上不瞭臺面,你去道具組吧。”牛鮮花委屈地解釋說,她確實一藝術就緊張。聽到柳團長發出狠話,帥子待不住瞭,替老婆抱不平:“調她到道具組?你們好意思嗎?讓她跑瞭八年龍套,從來沒有一句臺詞,突然叫她報幕,她能行嗎?”
回傢的路上,牛鮮花一個勁兒抹眼淚,哽咽著說:“帥子,你說我還能幹什麼?多少次瞭,我想換個單位幹點兒別的,可又真心喜歡這個工作,不管什麼角色我都不嫌棄……可我心裡挺憋屈的,我怎麼一進瞭城市什麼都不是瞭呢?”帥子感慨地說:“轉換一個角色哪有那麼容易,有時候甚至是一輩子的事,有人一輩子也轉換不瞭。還是那句話,慢慢磨合吧,上下兩盤磨不管是從哪個山上采的石頭,湊到一起早晚有磨合好瞭的那一天。”牛鮮花沉默瞭好久,輕聲叨念道:“有時候我真想再回農村去。”開車的帥子一聽笑瞭:“那是回頭路。你是不是還迷戀在月亮灣當隊長一個人說瞭算的時候,那日子沒有瞭。”
牛鮮花望著車窗外不語。
吃晚飯的時候,氣氛很壓抑,牛鮮花沒吃幾口便扔下碗筷走瞭,跑到廚房裡掉眼淚去瞭。蔣玲輕蔑地說:“荒料,報個幕都不行,還能幹點什麼?”帥是非也說:“當年你們回城,我就不同意她進團,她呢,就是認準要搞藝術。藝術這碗飯不是誰都能吃的。”帥子嘆瞭一口氣說:“我們這些不是科班出身的人,現在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牛鮮花哭完瞭,回到屋裡,帥是非安慰她說:“鮮花,有什麼呀?吃飯。當年我剛上臺的時候比你鬧的笑話多。記得我第一次演《放下你的鞭子》……”蔣玲不耐煩地打斷瞭他的話:“別說瞭,給她換個單位吧。我看她不是這塊料,太遭罪瞭。”兩個孩子一見這個陣勢,沒敢得瑟,趕緊放下碗筷溜瞭。
晚上牛鮮花在臥室裡檢查月月和亮亮的作業,一看她倆的成績,馬上火瞭:“你看你們倆,算術都是三分,媽不行你們也不行嗎?”月月不服氣地小聲嘀咕著:“媽不行我們也不行。”牛鮮花聽瞭,生氣地說:“媽不行還有爸呢,怎麼不跟爸爸學?今晚上把學過的算術題都給我重做一遍,做不完不許睡覺!”“亮亮,慘瞭,這就叫水深火熱呀。”月月對妹妹說。兩個孩子一唱一和,亮亮嘆瞭一口氣,幫腔說:“唉,暗無天日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牛鮮花訓斥道:“你倆少貧嘴,做作業!”兩個孩子灰溜溜地去做作業。
躺在床上的帥子睡著瞭,打起瞭呼嚕。牛鮮花坐在床邊,也困得直點頭。亮亮躡手躡腳地湊瞭過來,小聲地問道:“媽,行瞭嗎?我們可以睡瞭嗎?”牛鮮花困得不停地點頭。月月興奮地叫道:“媽點頭嘍,上床睡嘍!”兩個孩子歡呼著蹦到床上,爭先恐後地往被窩裡鉆。她倆這一鬧騰,把牛鮮花鬧醒瞭,嚷道:“誰叫你們睡覺瞭?”
她愣是把兩個孩子從被窩裡拖出來,逼著她們繼續做作業。月月和亮亮哭瞭起來,不停地抱怨說:“我們問你瞭,你都同意瞭,還直點頭呢。”牛鮮花說:“那是點頭嗎?我是困瞭。”倆孩子異口同聲地說:“可我們也困瞭!”“困瞭也不準睡,”牛鮮花說,“誰叫你們不好好學習瞭?”帥子被吵醒瞭,煩躁地數落牛鮮花:“你這種心態很不好,咱們心裡都很累,不要把不愉快的情緒轉嫁到孩子身上。”牛鮮花不出聲瞭,坐在床頭默默地掉起瞭眼淚。帥子一看心軟瞭,一把摟住瞭她,哄她道:“好瞭,好瞭,別哭瞭,想點高興的事。”牛鮮花擦幹瞭的眼淚,又流瞭下來,灰心地說:“唉,我怎麼能高興起來。”
《救救她》話劇排練完瞭,要正式演出瞭。大傢在牛鮮花的指揮下,開始從話劇團排練廳往外搬佈景,裝車運到劇場。柳團長在旁邊提醒大傢:“大夥都給我好好聽著,這次是到藝術劇場演出,頭一炮不能啞瞭。”大夥七嘴八舌地說:“團長放心,大夥憋著一口氣呢,一定要鬧出動靜來。”
拉著道具的貨車到瞭藝術劇院門前,眾人卸下佈景就要往劇場裡搬,被劇場看門人攔住:“我們經理說瞭,你們不能進去。”帥子上前說理:“憑什麼?不是說好瞭嗎?”看門人瞟他一眼,不屑地說:“說好瞭的事多瞭,你們出包場費瞭嗎?人傢可出瞭,劇場讓人傢包瞭,現在正在作報告呢。”牛鮮花一聽火瞭,大聲說:“這是藝術劇場,你們包場給人傢作什麼亂七八糟的報告!”看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瞭牛鮮花一番說:“別朝我來呀,找我們經理去。”
正說著,一個打扮時尚、戴著墨鏡的女人,風姿綽約地從劇場裡走瞭出來。看門人一指她說:“哎,這位就是包場的老板,你們跟她說也行。”帥子和牛鮮花走到瞭那個女人面前招呼說:“這位同志……”那人摘下墨鏡,兩人都愣住瞭,竟是多少年沒見的劉青!
帥子愣瞭半天才緩過神來,叫道:“劉青,是你?從省城調回來瞭?”“不是調回來,是辭職瞭,自己給自己當老板,裡邊的報告就是我組織的。”劉青得意地說。牛鮮花轉身對柳團長說:“團長,咱們回去吧,爭也沒有用,現在錢是爹,爹是王八蛋。”“太不像話瞭。”柳團長憤憤地說,“走,咱們找宣傳部去,讓他們安排地方。”帶著眾人又把佈景裝上瞭車。
劉青用胳膊肘兒輕輕一碰帥子說:“你們的人要走瞭,跟我進去聽聽報告吧?”“就不去瞭。”帥子推辭說。劉青硬拉著他走向劇場,一邊走一邊說:“怎麼像少女似的,怕我非禮你呀?進去長長見識吧。”牛鮮花看著他倆的背影氣得直跺腳。
在劇場的主席臺上,一個男子正煞有介事地作相關集資報告:“在咱們國傢的東端,有個英雄的城市,它叫丹東。以前叫安東,鴨綠江就在它的身邊淌過,江上有座大橋,就是聞名遐邇的鴨綠江大橋,它是連接中國和朝鮮的唯一橋梁。一九五零年,美帝國主義發動瞭朝鮮戰爭,我英勇的志願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八年沒見面瞭吧?還好嗎?”帥子問劉青。劉青說:“告訴你吧,看一個傢庭幸福不幸福,就看女人的臉就行瞭,你看我這張臉,還行吧?”
“黃建波呢?還是那麼陰陽怪氣?”
“他怪嗎?你們看到的是假象,其實這個人很有品位。”
帥子聞言笑瞭:“你們現在做什麼生意呢?”
劉青笑著說:“黃建波暫時還沒有打算好幹點什麼。我呢,正在創造奇跡,或者說歷史吧。托改革開放的福,這個年代都市裡每天都有奇跡發生。沒看報紙嗎?鴨綠江的斷橋要賣瞭,我正在為省城一傢公司在民間集資,要買下這座斷橋搞旅遊,相當發財,前景不可估量。”
帥子想瞭想說:“我好像聽說過這事兒,沒敢相信。”“就怕你們不相信。”說著她朝臺上作報告的男人一努嘴,“所以現在我正請專傢給集資的群眾答疑解惑呢。”帥子動心瞭,將信將疑地問:“你們的信息來源可靠嗎?”劉青語氣堅決地說:“絕對可靠!沒聽說東北民間投資三大怪嗎?買斷鴨綠江大橋,收購蘇聯退役航母,瓜分美利堅國土。”
帥子瞪大眼睛說,前兩件影影綽綽聽說過,瓜分美利堅頭一次聽說。劉青不屑地說,又是一個孤陋寡聞者。現在美國也在搞融資,拍賣國土。這個項目也叫瓜分美國。帥子聽著都新鮮,他問誰有那麼大的胃口,能瓜分美國。劉青說,隻要交五千塊錢,就可以在美國擁有一寸土地,一平方寸。帥子伸出手在劉青面前比畫著說,沒有半個巴掌大,拉泡屎都得出界,有什麼用?
劉青用教訓的語氣說,那是美國,知道不?寸土寸金,全世界都向往的地方。用不瞭幾年,美國土地的價格,你就瞧吧,噌噌飛漲,成百倍地漲。五千塊錢五年後就是五萬美金!可惜這個項目被人傢搶先做瞭,不過買斷斷橋的項目也不錯。
現在的劉青可不是當年的劉青,這些年她已經被社會這塊大磨石磨得飛快。發財心切的帥子被她遊說得動心瞭。兩人正說著,孫建業來瞭,一見帥子就著急地說,到處找你,原來貓在這裡。帥子問啥事兒,孫建業說,你不是答應給人傢做婚禮主持嗎?怎麼忘瞭呢?帥子急得重重一拍腦門,毀瞭,真忘瞭。
帥子忙跟劉青道別,跟著孫建業匆匆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