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鮮花在話劇團的日子沒有白混,她裝扮成瞭一個老太太,不仔細看真認不出有假來。半夜她在舞廳沒找到那個吹薩克斯的盲人,她就白天去找。舞廳一開門就去守,她就不信那個盲人不露面。
服務員見是個老太太來瞭,就過來勸她,老大娘也來跳舞?別閃瞭腰,要是那樣他們可不負責。老太太語氣挺沖地說,跳動跳不動礙誰事兒啦,找個地方涼快去。服務員被頂走瞭,抱怨說,嘿!這老太太脾氣不小,聽不出好賴話。
牛鮮花在樂池跟前找瞭個位置坐下,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樂池。果不其然那個盲人樂師出現瞭,在起勁兒地吹著薩克斯。牛鮮花耐著性子一直等到半夜舞廳散場,她悄悄跟在盲人樂師身後,跟出瞭一段距離後,從步態認出此人就是帥子無疑。
牛鮮花上前從後面一把揪住瞭盲人的衣領,叫道:“帥子,你跑不瞭啦,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好哇,你的戲演得多好哇,你還會化裝,我也會演戲瞭,也會化裝瞭,沒辦法,這都是讓你給逼的。”說著一把把盲人的假發拽瞭下來,順手摘瞭他的墨鏡,果然是帥子。他背對著牛鮮花一動不動。牛鮮花哭著,對著帥子又打又踹,氣憤地罵道:“帥子,你太黑瞭,你把我騙慘瞭,我饒不瞭你,饒不瞭你!”“鮮花,以前那個帥子已經死瞭……”帥子嗓音沙啞地說,“我還得走,不能連累你們,還有孩子。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把孩子帶走。”牛鮮花厲聲叫道:“帶走孩子?想得美,你有資格嗎?”“鮮花,你帶著孩子太苦瞭。讓我帶走吧,明天我就在附近的向陽旅館等你。”帥子哭瞭,“現在,我隻能做這麼點事瞭。還有,我是帥傢的不肖子孫。我回來的事就不要對爸爸、媽媽說瞭,我不忍傷他們的心。”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瞭。牛鮮花哈下腰不停地摔著帥子的假發,一邊摔一邊放聲號啕大哭。
等牛鮮花回瞭傢,發現孩子們都沒有睡,全傢人竟然坐在桌前等她回來吃飯。蔣玲做瞭一桌子的菜。“鮮花,你到哪兒去瞭?都等你吃飯呢。”蔣玲問道。牛鮮花盡量做出輕松的樣子,微笑說:“到茶樓看看裝修得怎麼樣瞭。哎呀,這麼多好吃的,來來來,咱吃飯。媽辛苦瞭,我敬媽一杯。”說著牛鮮花給自己倒瞭一杯白酒,一飲而盡。蔣玲呆呆地看著她:“鮮花,慢點喝。”“媽,我今天高興,您也喝一杯?”她說著給蔣玲倒瞭一杯酒。娘兒倆喝瞭起來。牛鮮花心情不好,一杯酒下肚就有些醉瞭,她咯咯地笑著:“媽,回來呢?”蔣玲說,在她那屋睡著瞭。牛鮮花說,她去看看寶貝兒子。說著她搖搖晃晃地往婆婆臥室走去。兩個女兒看瞭覺得有趣兒,說媽媽喝醉瞭,真好玩。
過瞭一會兒,牛鮮花又從婆婆的臥室出來瞭,眼角掛著淚水。蔣玲納悶兒地問她這是怎麼瞭,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牛鮮花擦瞭一把眼淚說,她這是高興,替她過上新生活高興。蔣玲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惴惴不安地問,既然高興那還哭啥?牛鮮花說,她又給回來找瞭一個好人傢。蔣玲一聽,臉馬上陰瞭下來。牛鮮花哭著說,把回來送人她也舍不得,他雖然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可是和月月、亮亮血脈相連。
蔣玲落淚瞭,哽咽地說:“鮮花,別說瞭。你對回來咋樣我都看在眼裡,就是親媽也不過如此,媽能理解你。”牛鮮花接著撒謊:“媽,要是一般的人傢我也不會把回來送走。這一傢兩口子都是教師,知根知底,人品好,傢庭條件也好。回來到人傢隻有福享,我尋思這是好事,就沒和您商量。”
蔣玲擦幹瞭眼淚,無奈地說,好啊,你辦事媽放心。說說你的事兒吧,將來咋打算啊。牛鮮花說,她打算過些日子給二老分別找一個老伴,安頓好他們的晚年,然後才能顧上自己。她也不能這樣一輩子,她也得有個完整的傢,她要對得起自己。蔣玲忍不住捂著臉哭瞭,邊哭邊說,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孝心,兒子是指望不瞭啦,後半輩子就交給你瞭。
臨睡前,牛鮮花提出回來在傢裡就這一晚上瞭,她要和回來一起睡,蔣玲依瞭她。
第二天牛鮮花抱著回來去瞭向陽旅館找帥子。一見面,帥子就急切地伸出手來要接過孩子。牛鮮花抱著孩子躲開瞭,沒好氣地質問他急什麼?帥子訕訕地放下手。“這孩子有些習性我對你說說。首先一條是,這孩子喂飯不能急瞭,一急就要吐,吃過飯不能惹他哭,一哭也要吐。還有,這孩子覺少,鬧夜,願意哭。哭的時候千萬不能打,也不能吼他。他氣性大,哭大瞭就脹肚子鬧病,要有耐心。”牛鮮花說一句,帥子答應一句。
牛鮮花說完瞭,把孩子往帥子懷裡一送。帥子接過孩子一看,孩子傻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他感覺不對勁兒,囁嚅地問道:“這孩子……有點不對勁呀。”牛鮮花說:“哦,忘瞭告訴你瞭,孩子現在還不會說話,做過體檢,智障。”帥子一怔,呆呆地望著她。“後悔瞭是不是?”牛鮮花問道。帥子呆呆地看著她沒有出聲。牛鮮花盯著他又問:“要是想到瞭就不會要這個孩子瞭,是不是?”帥子眼眶裡湧上瞭淚水。牛鮮花聲色俱厲地警告他:“你什麼意思我不管,有一條,你們不能虐待孩子,要是那樣我和你們沒完!”帥子聲音發顫地答應道:“知道瞭。”牛鮮花淚眼婆娑地從帥子懷裡接過孩子,動情地說:“讓媽媽再親你一口,跟你爸去吧。”親完之後,把孩子遞給瞭帥子。
牛鮮花轉身朝外走去。“鮮花。”帥子輕輕叫瞭一聲,牛鮮花站住瞭。帥子問:“孩子叫什麼名字?”“回來。”牛鮮花說完這兩個字,頭也不回地走瞭。帥子抱著孩子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默立良久……
牛鮮花失魂落魄地回到傢裡,看著孩子用過的小床、玩具,淚水情不自禁嘩嘩往下流。電話鈴響瞭,牛鮮花拿起瞭電話,打電話的人沒有吭聲。“帥子,你是帥子吧?我知道是你,你這個孬種。我再告訴你一句,你要是和劉青敢虐待孩子,跑到天邊我也要撕瞭你!告訴你,我沒事兒,挺好。我還告訴你一個特大喜訊,我把你爸、你媽辦離婚瞭,辦完瞭我再給他倆各自成一個傢,怎麼樣?辦完瞭這件事,我也得成個傢……帥子,你給我聽明白瞭。沒有你,我不會倒下去的,我照樣活,活得更好。我一定活個樣給你看看……”牛鮮花正激動地說著,電話那頭有動靜瞭:“鮮花,你胡說些什麼?我是吳國慶,你表哥。”牛鮮花羞愧責怪道:“是你?我當是那個不要臉的呢,你怎麼不說話?”吳國慶說:“沒等我開口你就機關槍似的,怎麼回事?你和帥子怎麼瞭,鬧別扭瞭?”牛鮮花趕緊掩飾說:“沒什麼事,吵瞭一架,就想氣氣他。”吳國慶聽出瞭事情的嚴重,問道:“怎麼,聽口氣他出去瞭?”牛鮮花沒好氣地說:“到南方做生意去瞭。有什麼事嗎?”吳國慶說:“我最近出差要到城裡,往話劇團打電話,才知道你不上班瞭,想去看看你。”牛鮮花不情願地說:“要是沒什麼事你不要來瞭。”“為什麼?”吳國慶驚訝地問道。牛鮮花別別扭扭地說:“我和帥子現在挺緊張的,要是……”“別說瞭,我明白瞭,再見吧。”吳國慶馬上掛斷瞭電話。
趁著聽相聲的茶客們還沒有來,牛鮮花一邊收拾著場子,一邊向程子修討教相聲說、學、逗、唱四門功課。程子修倒不吝教,一一道來:“說,指的是笑話、故事、燈謎、酒令;學,指學人言、鳥語、市聲、叫聲;逗,指插科打諢,捧哏逗趣;唱,指的是唱太平歌詞、戲曲小調。相聲藝人把說、學、逗、唱當做培訓相聲演員的四門功課。比如,通過說繞口令或貫口,練習語言節奏,矯正發音部位和發音方法。通過學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鳧的,草棵裡蹦的,練習摹擬生活的本領。通過你來我往,舌劍唇槍的打諢逗趣,練習抖落包袱,制造笑料。通過唱太平歌詞、戲曲小調,練習演唱技巧。”
牛鮮花聽瞭感嘆道:“相聲的學問大著呢。”“你進步很快,什麼東西隻要你不把它當飯吃,學得就快,就輕松。”程子修鼓勵她說,“咱這個茶樓喝茶的隨便都可以登臺,自娛自樂,你哪天能正式登臺讓大傢樂一樂?”牛鮮花自信地說:“沒問題。”程子修點點頭說:“我想也沒問題。你是半路出傢,我看你的唱功不錯,要是說相聲就學逗哏,以柳活為主,這樣可以出奇制勝。”“試試看吧。哎,程老師。”牛鮮花好奇地問道,“聽說你老伴早就沒瞭,怎麼不續弦呢?”程子修聞言長嘆瞭一聲,興致不高地說:“唉,沒合適的。”牛鮮花熱情地說:“我幫你個忙吧。有這麼個人,以前也是搞曲藝的,唱京韻大鼓,和丈夫合不來,離異瞭。”程子修一聽來精神瞭:“哦,搞曲藝的?有點意思。”“您要是覺得有意思,抽空見見面?”牛鮮花抓住機會要敲定這事兒。“可以,可以。”程子修連連點頭。兩人正說著,茶客們來瞭。牛鮮花說:“上客瞭,不說瞭,您聽我的信兒吧。”
第二天上午,牛鮮花就把程子修領回瞭傢。蔣玲一看他,敢情認識。程子修詫異地問,是蔣老師吧,您跟鮮花是……牛鮮花笑著說,蔣老師是她婆婆。程子修高興地一拍大腿,嘿,咋不早說。牛鮮花嘿嘿一笑,你們談,我去做飯瞭。說著知趣地去瞭廚房。
牛鮮花一邊做著飯,一邊傾著耳朵聽著屋裡的動靜。兩人以前就認識,很快談得熱乎乎。兩人正說著,電話鈴響瞭,牛鮮花怕打擾他倆,趕緊跑進廳裡接瞭電話。是帥是非打來的,電話裡他告訴牛鮮花,他病瞭。牛鮮花沒跟蔣玲和程子修說破這事兒,隻稱是有點急事兒,就急匆匆地去瞭。
到瞭帥是非的租住處,隻見房間裡一片狼藉,帥是非正躺在床上哼哼著呢。牛鮮花奔到床前著急地問他哪兒不舒服?帥是非說,他買瞭幾隻螃蟹煮著吃瞭,接著就拉肚子,開始他還挺高興。牛鮮花讓他弄糊塗瞭,打斷他的話問,高興啥?帥是非哼唧說,尋思減肥,誰知拉個沒完,又發開瞭燒,他還是高興。牛鮮花更是糊塗,發燒還值得高興。帥是非說,看報紙上講,人偶爾發發燒不是壞事,順便把癌細胞也燒死瞭,人要是好幾年不發燒就不太好瞭。牛鮮花讓他這些奇談怪論弄得啼笑皆非。
帥是非繼續說,他覺著報紙上有些話還是有道理的,他十幾年沒發燒瞭,心裡起急呀。平常涼水洗澡,下雨天光脊梁到院子裡淋雨,不管怎麼折騰,光打噴嚏流鼻涕就是不發燒。急死他瞭,誰知道這回拉肚子卻發燒瞭。牛鮮花話裡有話地說,那應該高興啊。帥是非苦笑著說,這一燒就給燒暈瞭,頭昏眼花,渾身沒勁兒,摸摸額頭,比熨鬥還燙呢。牛鮮花伸手摸瞭摸他的額頭開玩笑說,媽呀,真是熱啊。早知道這麼燙,把回來的尿佈帶來就好瞭,放上去就烘幹啦。帥是非沒聽出這是玩笑話,搖搖頭說,那可不行,老臊的。
牛鮮花問吃藥瞭嗎?帥是非說,藥吃瞭,飯沒吃呢,他想吃手搟面。牛鮮花說,這好辦,她馬上就去做。牛鮮花是手腳麻利的人,和面、揉面、搟面,三下五除二,一鍋香噴噴、熱騰騰的面就煮得瞭。她把面盛到碗裡,端到帥是非床頭,看著他吸溜呼嚕吃得滿頭大汗,心裡不是滋味,想瞭想勸道:“爸,您這麼一個人過不是個事,婚也離瞭,再成個傢吧。”帥是非嘆瞭一口氣,為難地說:“上哪找啊,沒合適的。”牛鮮花說:“您要是有意,這事包我身上瞭。一會兒您吃瞭飯我還要回去,媽那邊還有客人我得照顧。”“什麼客人?”帥是非敏感地問。牛鮮花說:“給她介紹個老伴兒。”帥是非感慨道:“嗬,比我還急。那好吧,你也給我快著點張羅,我不能落她後邊。”
這邊安頓好瞭公公,牛鮮花又急三火四地往傢趕,回到傢裡,蔣玲已經做好瞭飯,陪著程子修吃完瞭,拿出自己年輕時的影集給他看。程子修一邊翻看著影集一邊不住口地誇贊:“你年輕的時候真漂亮,雙眼睛,大眼皮兒,一看就是個熱鬧人兒。”蔣玲得意地咯咯笑瞭起來:“你才是個熱鬧人兒,我的眼皮兒大嗎?”程子修說:“不說不笑不熱鬧。看照片我想起當年和老伴照訂婚相的事瞭。那年我們去照相,照相師傅是山東榮成人,把我們好一頓擺弄。他嘴裡叨叨說女要靠,男要笑,靠不能太靠,笑不能大笑。我就笑瞭。照相師傅不樂意瞭,說你看你張著大嘴笑的,大牙齜著,像我的腳指蓋子。”蔣玲被他逗得笑彎瞭腰:“老程啊,別說瞭,我叫你笑出尿瞭!”
牛鮮花給他們泡瞭一壺茶水,送瞭進去,笑著說:“看你們笑的,我看你們倆挺合適的。要是互相看好瞭就拍板吧,別像年輕人那樣拖拖沓沓的。”程子修想瞭一下,慢慢地說:“這事吧,急不得,我還要回去聽聽孩子的意見。”臨走前,程子修把幾本相聲書送給牛鮮花說:“鮮花,這是我收藏的相聲腳本,有的是我手抄的。看看吧,對你會有幫助的。你呀,我看瞭,是個說相聲的料兒。”
這天劉青正在傢裡洗衣服,突然響起瞭敲門聲。她納悶兒地打開瞭房門,隻見帥子抱著回來站在門口。劉青一下子意識到這個孩子是誰瞭,她愣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勉強沖帥子笑瞭笑,把爺倆讓進門裡。
劉青對帥子自作主張把孩子帶回來非常不滿意,跟他吵瞭起來,埋怨他不跟自己商量,她又忙又累,根本就不會帶孩子,這日子咋過啊。帥子一聽就火瞭,氣憤地吼叫說,這是你自己的孩子,撂給別人能忍心?劉青哭起來,委屈地說,她這輩子造瞭什麼孽呀,生個兒子還是個智力不健全的。孩子帶來容易,可誰能天天陪著他,兩人都要工作掙錢養傢還債啊。帥子想瞭想無奈地說,白天先找個人看著吧,慢慢再想辦法。
身邊的人陌生,住的地方也陌生,到瞭晚上回來鬧起夜來,哭個不停。劉青反感地訓斥著孩子,哭哭哭,就知道哭。帥子想起牛鮮花的叮囑,勸劉青耐心點兒,孩子不懂事。劉青指責牛鮮花把孩子嬌慣得不成樣子。她拿出餅幹喂兒子,兒子小嘴躲來躲去,就是不吃,一個勁兒地哭。劉青哄瞭半天,就是哄不好,她手足無措,嗚嗚地哭起來。帥子伸手摸瞭一下回來的頭,叫道:“哎呀,孩子發燒,趕快上醫院!”
到瞭醫院醫生一檢查,回來竟然燒成瞭肺炎,需要住院治療。劉青和帥子守在病床前,身心疲憊。劉青看著孩子,央求說:“帥子,我是實在帶不瞭孩子瞭,你……你還是把兒子送回去吧。”帥子猶豫半晌,搖搖頭說,這樣不好。劉青說,沒啥不好的,不是送給牛鮮花,是讓他奶奶帶。帥子說,還不是一樣嗎,臨瞭事兒還是落在牛鮮花身上。不一樣,她願意照看是她的事,誰沒求她。劉青這一句不近人情的話惹惱瞭帥子,他不想在醫院跟她吵,把火兒窩在瞭心裡。
劉青看出來瞭,忙轉移話題說,她想自己辦個公司,倒騰海鮮。帥子不以為然地說,這邊倒騰海鮮生意的人不少,能行嗎?劉青信心滿滿地說,南方的水溫高,海鮮的味道不行,他們把北邊的海鮮往南邊運,肯定有銷路。帥子質疑說,道太遠瞭,保鮮是個問題。空運成本太高。劉青說,這邊的消費水平高,隻要貨地道就行。要幹就幹精品,臭魚爛蝦不行,要上海參、鮑魚什麼的,先小打小鬧,慢慢幹大。帥子太想掙錢擺脫眼前的困境,就同意瞭劉青的想法。
自從程子修去見瞭蔣玲以後,就再也沒在茶樓露面瞭。這兩天全靠牛鮮花說單口相聲和大鼓在支撐著。茶客們的反應還不錯,但牛鮮花心裡沒底兒,她去找周老板,問程師傅這幾天為什麼沒來,他不幹瞭嗎?周老板說程子修病瞭,現在正臥床不起。
得瞭這個準信兒,第二天一早牛鮮花就去瞭程子修傢探望,他果然是臥病在床。牛鮮花關切地問前幾天還好好的,咋就病瞭呢。程子修一聽這話立即淚流兩行,嘆瞭口氣痛心地說,叫兒女氣的!那天從牛鮮花傢回來,他就把兒女都叫瞭回來,說想要再成個傢。這些混賬東西像是約好瞭,異口同聲堅決反對他再婚,太傷他的心瞭。牛鮮花點點頭,沉吟半晌說,她就不信他們是鐵板一塊,也不信他們不講道理。這幾個兒女裡誰說瞭算,擒賊先擒王,拿下他就成瞭。程子修說,隻要大兒子少傑一開口問題就迎刃而解瞭。牛鮮花說,沒問題,這事兒包在她身上瞭。
程少傑在政府工作,是一個局的副局長。牛鮮花徑直到辦公室去找他。程少傑態度倨傲冷淡,他讓牛鮮花少管他傢的閑事。牛鮮花是萬能膠脾氣,隻要讓她粘住,就別想輕易擺脫。她讓程少傑說出不同意父親再婚的理由。程少傑懶得答理她,冷冷地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沒啥理由。牛鮮花說,他這是粗暴地幹涉一個公民的婚姻自由。
程少傑的火被牛鮮花逗瞭起來,氣頭上說瞭句不妥當的話,他說他就是幹涉瞭,她能怎麼的?牛鮮花也火瞭,拿出當大隊長時的氣勢,訓斥道:“這可是你說的,我還就不信這個邪瞭!你是國傢公務員吧,就這素質?國傢的法規說踐踏就踐踏,你以為你是誰?”程少傑哪能讓她唬住,不屑地笑瞭笑:“你少扣帽子!我再說一遍,這是我們傢的事,不用你來攙和!”牛鮮花嚷嚷道:“你嚇唬誰啊,嚇唬鳥呀?比你大的幹部我見過,沒見過你這麼牛哄哄的。不就是個副局長嘛,你可以對你的屬下吹胡子瞪眼,對我沒有用。”程少傑氣惱地說:“廢話我不想和你多說瞭,你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程少傑起身要走,想立即結束這場對自己不利的談話。牛鮮花攔住瞭他的去路,威脅說:“行,看來和你說是沒用瞭,不是有管著你的嗎?我找你的上級,找他說理去。他要是也不講理,我到報社說去,咱就把這件事見見報,讓讀者評評理。”牛鮮花句句都打中瞭程少傑的要害,他丟不起這個人,馬上軟瞭下來,連聲說:“別別別,咱們好好商量一下。父親不是我一個人的,我還有弟弟、妹妹,也得聽聽他們的意見不是?”“這才是個態度,什麼時候給我個答復?”牛鮮花見好就收。程少傑皺著眉頭說:“這樣吧,我抽空召集弟弟、妹妹們開個會,這樣可以吧?”牛鮮花說:“我知道你忙。這樣吧,我出錢,今天晚上就請你們吃頓飯,咱們定定盤子。”“別寒磣我瞭,還是我請。”程少傑皺著眉頭,不情願地說。
中午,牛鮮花回傢吃午飯的時候,蔣玲終於忍不住問她,程子修這些日子怎麼不來玩瞭?牛鮮花一聽笑瞭,怎麼,幾天不見就想瞭?蔣玲給說得不好意思瞭,找托詞說,他有一個快失傳瞭的京韻大鼓老段子曲譜,說要拿給她看。牛鮮花打趣說,這回可找到知音瞭,湊一塊兒有說不完的話。蔣玲感慨地說,朋友好找,知音難尋。沒想到老來才知道什麼叫激動,才知道盼一個人的心情,以前和老帥真是白活瞭。牛鮮花嘆瞭一口氣,放陰瞭臉說,他倆的事兒不好辦。蔣玲吃瞭一驚,聲音顫抖著問,程子修變卦瞭?牛鮮花嘆氣說,不是他變卦,是他的兒女出頭擋橫。蔣玲急得滿地打轉兒,一個勁兒地問為啥。牛鮮花說,她現在還不摸底,等先會會程老師的子女再說。
正說著月月和亮亮放學回來,一見牛鮮花的面,月月就急著說:“媽媽,今年校慶三十周年,學校要搞文化節。老師要我們倆出一個節目,排練個什麼節目呀?”“成天忙死瞭,不知道!”牛鮮花心裡煩死瞭。亮亮還在纏著牛鮮花,噘著小嘴說:“我們老師說瞭,你是文藝工作者,懂藝術,應該支持學校的活動。你給我們倆排練節目吧。”牛鮮花一聽更火瞭:“什麼藝術!你媽我這輩子就是叫藝術害瞭,你倆也別給我藝術!”兩個孩子被喝呼得哭瞭起來。蔣玲趕緊勸兒媳:“鮮花,你火什麼?孩子的要求不過分。你就給她們謀劃謀劃,也不費什麼事。”“不管就是不管,誰說也沒有用。”牛鮮花手一摔扭頭走瞭。
牛鮮花和程子修的孩子們如約在飯店裡見瞭面。牛鮮花話說得很幹脆,兩個老人現在都有意結婚,她這邊沒問題,現在就看他們的瞭,大夥表個態吧。程傢老二程少先知道牛鮮花是蔣玲的兒媳婦,自己心懷鬼胎,卻懷疑旁人心有所圖,存心甩包袱。在老大暗示下,他打先鋒開瞭第一炮:“這可是今古奇觀,哪有兒媳婦張羅著嫁婆婆的?明白瞭,全明白瞭,都說無利不起早,你是想把婆婆嫁出去自己獲利吧?你的算盤打得門兒精,你是不是想把婆婆嫁出去,推給我們傢老爺子,自己獨占三間房?我們再傻也傻不到那份上呀,抓冤大頭呀?”其他程傢眾子女七嘴八舌地開瞭口:“是呀,太精明瞭,這哪是嫁婆婆呀,明明是搶房產,我們不同意,老程傢的房子不能丟。”“我總算聽明白瞭,原來你們反對這門親事不為別的,就是怕丟瞭房子?”牛鮮花提高瞭嗓門,壓過瞭他們,“要我怎麼說你們好?你們的心眼太小瞭,比針鼻還小。”有人反唇相譏說:“針鼻是小,可房子不小啊。”“這樣好不好,兩位老人傢結瞭婚,讓你們老爺子到我們傢住。我來給他倆養老送終,這樣你們就放心瞭吧?”牛鮮花說。
程少先不知道說什麼好瞭,他沉吟瞭好一會兒,問牛鮮花:“這合適嗎?你圖的是什麼?”牛鮮花坦誠相告:“我不圖什麼,就圖老人能有個舒適的晚年。屈著指頭算,他們還能活幾年?咱們還能活多少年?年輕人算計老年人我覺得沒意思,你們說呢?”“不是算計,各傢都有各傢難唱的曲兒,我們當然也盼著老人有個幸福的晚年。”程少傑接過嘴說。牛鮮花說:“既然咱們之間沒有根本的分歧,那樣就給老人傢把婚事辦瞭?”程傢兄妹面面相覷,程少先說是否太快瞭。程少傑說,既然是這樣,那就辦瞭吧。他說完招手喊來瞭服務員要買單。服務員看瞭牛鮮花一眼說,這位大姐已經結賬瞭。
牛鮮花一進傢門,蔣玲就急不可耐地問她,談得怎麼樣?牛鮮花感嘆說,他們阻撓二老再婚鬧瞭半天就是怕將來丟瞭房子。蔣玲一聽就急瞭,直問怎麼辦?牛鮮花說,她已經拍胸脯打下包票,二老結婚後程老師搬傢裡住,她來給兩人養老送終。
蔣玲含在眼裡的淚一下子掉瞭下來,她動情地說:“鮮花,都說媳婦是外姓人,可你比兒子孝順。媽今後就拿你當親閨女待,媽這一輩子跟定你瞭。”牛鮮花笑瞭:“你看你看,說著說著躺我身上瞭。”蔣玲想起瞭兒子,感嘆說:“帥子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來。程子修進瞭咱傢的門,累的可是你呀,我倆這輩子晚年全靠你瞭。”牛鮮花說:“咱可說好瞭,你別賴在我身上,等我找到合適的也嫁人,到那時候我可不管你倆!”蔣玲一聽咧嘴笑瞭:“你呀,刀子嘴豆腐心。”
回來病好瞭回到傢裡。晚上他躺在床上玩電話,在旁邊看著他的帥子靈機一動,問道:“兒子,想打電話?來,爸爸給你撥號。想跟誰說話呀?”回來突然說話瞭,說得非常清楚:“媽媽,奶奶,姐姐。”震驚過後,帥子緊緊地抱住回來,興奮地說:“兒子,你到底會說話瞭!爸爸太高興瞭,還是跟劉青媽媽說話吧。”回來哭鬧著叫“媽媽”。“好吧,你先給媽媽打電話。”說著帥子撥通牛鮮花的電話,回來對著話筒不停地叫著“媽媽……”
牛鮮花聽見電話鈴響瞭,趕緊從臥室裡跑出來接電話。電話裡傳出回來喊媽媽的聲音,她驚喜地大叫:“回來,是你嗎?你會說話瞭?”說著她大哭瞭起來,“我的兒子,你會說話瞭,想死媽媽瞭!兒子,媽媽知道你不開心,媽媽不是不喜歡你,媽媽是沒有辦法。兒子,你在那邊要聽話呀,你隻要聽話,爸爸、媽媽會喜歡你的。兒子,讓你爸爸接電話……姓帥的,是你嗎?你給我聽著,你們要是還有良心,要好好待我兒子。要是虐待瞭孩子,我馬上飛過去,掐死你,咬死你們!”
帥子接過瞭電話,動情地說:“鮮花,我們怎麼會虐待他呢?我們才帶瞭他兩天,才知道這兩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正說著劉青回來瞭,帥子改瞭口:“方老板,這件事就說定瞭,再見。”說完掛瞭電話。劉青疑心重重地看著帥子,問他跟誰通話呢?帥子直視著劉青坦然地說,跟方老板呀。劉青說,新房子她已經租好瞭,趕緊搬過去吧,這鬼地方住夠瞭。
牛鮮花為公公找老伴去瞭婚姻介紹所,工作人員一聽她的來意,驚訝得眼睛睜得老大,幫公公找老伴這可是新鮮事。人傢讓她說說帥是非的條件,軟件和硬件都說得詳細些,牛鮮花聽到新名詞腦袋有些發蒙。工作人員解釋說,軟件是指人品呀,形象呀,身體狀況呀;硬件呢,就是收入呀,財產呀,住房呀。牛鮮花自然揀好的說,相貌堂堂,身體硬朗,收入可觀。工作人員讓她登記交費辦手續,慢慢挑,細細選。
牛鮮花在一大堆資料裡選來選去,選中瞭一個姓夏的退休老師,她看著夏老師的簡歷和照片覺得眼熟,突然想起來瞭,夏老師在月亮灣小學教過書,是她的小學老師。
牛鮮花離開瞭婚姻介紹所就直接去瞭夏玉秋傢,夏玉秋開始沒有認出她。牛鮮花自我介紹一番,夏玉秋想瞭一會兒,終於想起來瞭,把她讓進瞭屋裡。等牛鮮花落瞭座,夏玉秋問她怎麼找來的,傢裡父母還好嗎?兩人越嘮越熱乎,牛鮮花趁熱打鐵,說在婚姻介紹所看到夏老師的資料,感覺跟她公公很般配,就動瞭給他倆介紹的心思。夏老師說,她信得過牛鮮花,就跟帥是非見見面吧。
牛鮮花是個急性子,當下聯絡瞭帥是非,安排好見面時間,馬不停蹄地帶著夏玉秋去瞭公公傢。兩個老人說話,牛鮮花在旁邊倒茶送水,把兩人往一起撮合。不知為什麼,帥是非把夏玉秋晾在一旁,蹲在地上用火鉤子挑起地上的爐蓋來,想把爐蓋放到爐子上,挑瞭幾次都掉在瞭地上,越發顯得有些尷尬。夏玉秋看瞭感慨地說:“您演的話劇我看過,臺上臺下不一樣,您在臺上侃侃而談,臺下話卻不多。”帥是非沒有出聲,繼續挑著爐蓋。牛鮮花在旁邊著急瞭:“爸,您能不能待會兒挑爐蓋,夏老師和您說話呢。”“說吧,聽著呢。”帥是非答應著,繼續挑著爐蓋,一邊挑一邊自言自語道,“我就不信整不明白!”他費瞭好半天的事兒,終於把爐蓋挑到瞭爐子上,這才抬起頭來和夏老師說話:“我本來話就少,臺上說的都不是我的話,是編劇的。”
夏玉秋站起來說:“鮮花,看來我該走瞭。”“別呀,你們也沒說幾句話呀。”牛鮮花想把她留下。夏玉秋笑著說:“話不在多少,有數就行瞭。”她堅持要走,牛鮮花隻得跟在後面送她。
出瞭帥是非傢的門,夏玉秋說:“鮮花,我看算瞭吧。通過剛才你公公這個挑爐蓋的細節,我可以斷定你公公性格很倔強,過去我那位就是這樣的性格,所以才導致離婚。”牛鮮花忙解釋說:“夏老師您誤解瞭。我公公是個實在人,剛才挑爐蓋這件事,換一個角度去理解,那就是做事非常認真,非常執著,絕不三心二意。這樣的男人才值得信賴。”夏玉秋笑瞭,拍瞭拍牛鮮花拉她的手說:“賣瓜的都說自己的瓜甜。好瞭,你回去吧,我回去也再考慮考慮。”
送走瞭夏玉秋,牛鮮花回去就不樂意瞭,數落起瞭帥是非:“爸,我不是批評您,您說今天是相親,你和爐子蓋較什麼勁?人傢還以為您不願意答理人傢呢。”帥是非倔勁兒又上來瞭,直著脖子辯解道:“我怎麼瞭,蓋爐蓋不對嗎?爐蓋不蓋煤氣跑出來怎麼辦?我看夏老師的氣管不太好,有點喘,把她熏壞瞭誰負責?什麼事呀,我看她這個人有點兒酸。”牛鮮花急得一跺腳說:“那您說話呀,您這是護著她,為她好,把話說出來多暖人心?”帥是非一聽不高興瞭:“這樣的話我能說出口嗎?是不是有點討好人的嫌疑?”牛鮮花問:“那您到底看沒看好人傢?”帥是非有些不好意思瞭,吭哧瞭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沒看好我能在這裡坐這麼久嗎?早就抬屁股走人瞭。”牛鮮花讓他弄得哭笑不得:“說您什麼好?倒驢不倒架!”
程子修的病立竿見影的好瞭。等他和牛鮮花在茶樓演的相聲散瞭場,茶客們散去後,他悄悄把牛鮮花拽到一旁,小聲說:“怎麼能讓你花錢請我的兒女呢,你多不容易啊。”說著掏出一沓錢,遞給牛鮮花,“這錢應該讓我出。”牛鮮花把錢推回去,笑著說:“拉倒吧,留著請我媽吃幾頓飯吧,她也有幾年沒下飯館瞭。”“也好。”程子修把錢揣起來感嘆說,“唉,我養瞭八個兒女,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我就心滿意足瞭。不過我絕不能到你傢去,太丟人瞭。他們就是想要我的房子,我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他們怕丟瞭房子也可以理解,就不要和他們計較瞭吧。您還是到我傢,早晚也好向您請教。”牛鮮花誠摯地說。程子修問:“你真是這麼想的?”牛鮮花說:“我從不說謊。”程子修拿出瞭一個小包,鄭重其事地遞給瞭牛鮮花:“這是你媽要的大鼓書曲譜,還有幾盤我說的相聲錄音帶,捎給她吧。告訴她我這幾天去看她。”“再去的時候別凈買些吃的,不如送她一束玫瑰,那多有情調。別忘瞭,你們都是搞藝術的。”牛鮮花笑著提醒他。程子修點點頭說:“我記住瞭。哎,你也別光張羅我們,自己的事也該考慮考慮瞭,我有個老鄰居挺不錯的,姓莊,哪天給你介紹介紹?”牛鮮花笑著說:“那好哇,不是搞藝術的吧?”程子修搖瞭搖頭:“你是讓搞藝術的嚇著瞭不是?”
牛鮮花回瞭傢,全傢人都沒有睡,在看電視。牛鮮花催促兩個孩子趕緊睡覺去,別看瞭,孩子們噘著嘴悻悻離去。牛鮮花遞給蔣玲一個包,說是程老師給她的大鼓書曲譜,還有幾盤相聲錄音盒帶,都是新段子。蔣玲興奮地接瞭過去,讓牛鮮花趕緊放給她聽。
這時,電話鈴響瞭,牛鮮花接電話一聽是帥是非打來的,他急著問夏玉秋對他的態度。牛鮮花笑著說,她還沒抽出空來問呢。她勸公公主動些,不好意思開口就給她寫信。人傢是老師,肯定喜歡這種方式。要是不會寫呀,她可以教他。
這天牛鮮花在茶樓裡正彈著三弦,為一會兒的演出溜活兒。帥是非興沖沖地來瞭,孩子氣地把她叫到瞭無人處,興奮地說,鮮花,夏老師來信瞭。牛鮮花問夏老師怎麼說,帥是非不好意思地說,她表揚他實在,願意考慮考慮。牛鮮花高興地鼓勵他乘勝追擊,主動找夏老師去談。帥是非扭扭捏捏地說,別看他演瞭一輩子話劇,舞臺上也不知有過多少個老婆,要叫他來真的,還不知道什麼叫戀愛呢。牛鮮花樂得大笑起來,讓他回憶回憶話劇裡是咋樣演戀愛戲的,到時候照貓畫虎就行瞭。帥是非一定要拉著牛鮮花一起去約會,說他一個人去沒那個膽量。
演出結束瞭,牛鮮花和帥是非去瞭夏玉秋傢。都走到門口瞭,帥是非不敢往裡進瞭,忐忑地問:“鮮花,我這心裡直打鼓,說些什麼呀?”牛鮮花小聲鼓勵他:“別慌神,咱好歹也是儀表堂堂的大演員,不憷哪個疤瘌眼子,挺胸抬頭,別像個土鱉似的,走臺步。”帥是非聽話地挺胸抬頭,底氣不足地問,這樣?牛鮮花笑著拍手說,哎,對瞭,這多精神啊。
進瞭夏傢,牛鮮花說明瞭來意:“夏老師,我公公想和您談談,讓我領著認認門。你們談吧,我走瞭,茶樓那邊還有我的活呢。”說完轉身走瞭,沒想到帥是非也跟著牛鮮花出來瞭。牛鮮花趕緊往回推他說:“爸,這可不行啊,這是你們談婚嫁。”帥是非著急地說:“我忘瞭該說什麼瞭。”牛鮮花是又氣又急:“一道上都白說瞭,先說說今天的天氣。夏老師,天挺冷呀,我發現您的氣管不太好,出門一定要戴口罩,別著涼。然後應該說些什麼?”帥是非想瞭半天,才想瞭起來:“然後催她去看看醫生,說我認識一個好大夫。”牛鮮花點頭說:“對呀,就這麼說。說話要柔聲柔氣,這不是舞臺,怕觀眾聽不見,可著嗓子號。”
夏玉秋早跟出來瞭,看著他倆笑道:“帥老師,您有一個好兒媳婦啊。屋裡坐吧,咱們慢慢聊。鮮花,忙你的去吧,我和你爸談談。”牛鮮花沖她抱歉地笑瞭笑:“我爸有點些書呆子氣,您別見怪。”
牛鮮花一進傢門,腦袋馬上老大。隻見程子修和蔣玲氣哼哼地冷著臉,互不相看。擺在兩人中間的鼓架散瞭,大鼓書曲譜也扔在瞭地上。牛鮮花趕緊問:“你們倆這是怎麼瞭?吵架瞭?”程子修委屈地說:“你說你媽吧,讓我彈著弦子她唱大鼓,有一個甩腔她唱得不對,她偏偏說沒錯。我就拿譜給她看,可她又不識五線譜,非說自己沒錯。我辯證瞭幾句就翻臉瞭,說她師傅就是這麼教的。好傢夥,鼓架也踹瞭,曲譜也撕瞭。這脾氣,真讓人受不瞭。”說罷連連搖頭。
牛鮮花賠著笑臉勸道:“程老師,我媽就這麼個脾氣,認死理兒,您就別和她計較。”“要是別的事我也就不計較瞭,可藝術上的事可不敢馬虎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程子修較起瞭真。牛鮮花回頭埋怨蔣玲說:“媽,您也是的,對不對慢慢說,發什麼脾氣?”蔣玲一聽媳婦說她,更不樂意瞭:“我唱瞭一輩子大鼓,那個腔我就是那麼甩的,誰也沒提出過批評。就算是我錯瞭,他也不應該拿起嘴就說,讓我下不來臺。”程子修火瞭:“不講理的見過,沒見過你媽這樣的!”說完氣咻咻地走瞭。
“媽,我得狠狠地批評您。您以前和我爸就這樣,從來就不知道認個錯。您這脾氣不改誰還能和您在一起?”牛鮮花苦口婆心地勸著婆婆。“鮮花,別說瞭,媽也後悔瞭。媽就這脾氣,也想改,可到時候就忘瞭。這可怎麼辦?”蔣玲束手無策。牛鮮花嘆氣說:“怎麼辦?碟子破瞭用鋸子鋸,我早就準備好瞭唾沫,給您說說去。”
牛鮮花追到瞭程子修傢,一再解釋說:“程老師,您怎麼像老小孩似的。男士不該讓著女士嗎?女士不向男士撒嬌還叫女士嗎?她那不是給您撒嬌嗎?”程子修一聽連連擺手:“就那樣撒嬌呀?我可受不瞭,好傢夥,就差動手打我瞭。”牛鮮花笑著說:“她就是打也打不過您呀,小拳頭擂在您的背上,和撓癢癢有什麼區別?”“我老來老去的,憑什麼找氣受?你回去對她說,不幹瞭,堅決不幹瞭。”程子修脾氣上來瞭。
牛鮮花蔫頭耷腦地回瞭傢,蔣玲見牛鮮花回來瞭,趕緊迎上前,急著問老程氣消瞭嗎?牛鮮花嘆瞭一口氣:“您呀,把他氣傷心瞭。”“這可怎麼辦?”蔣玲急得打起瞭磨磨,“我不是成心想氣他。”牛鮮花趁機給她上課:“您吧,以後對男人得學會溫柔。您和我爸為什麼分的手?您不溫柔占據著很大成分,您承不承認?”蔣玲聽瞭點頭說:“你說得也是,那我怎麼溫柔?不會呀。”牛鮮花說:“不會不是理由,得學習。”蔣玲這回倒是虛心求教,牛鮮花無奈地說:“咱就從男人一進門開始吧。您好比是男人,進瞭門,看我是怎麼溫柔的。”
牛鮮花給婆婆做起瞭示范,蔣玲裝作推門進傢。牛鮮花迎上前熱情地說:“哎呦,當傢的回來瞭,辛苦瞭,坐下歇歇。今晚想吃什麼?我就去做。”
“手搟面吧,我就喜歡這口。”
“好,今晚咱們就吃手搟面。累不?我給你揉揉肩。”說著給蔣玲揉起瞭肩來。她一邊揉一邊說:“天冷瞭,我給你縫個棉手悶子?”蔣玲忘瞭這是在教她,隨口說:“我成天不出門,要那玩意幹什麼?”牛鮮花怪罪起來:“您看您,這不是教您溫柔嗎?您要像我這樣對待男人。”蔣玲白眼珠子一翻,抬起扛來:“我看你也沒對帥子這樣啊。”牛鮮花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罵瞭起來:“他?呸!沒良心的,他賺不著。行瞭,就像我這樣。明天去見見程老師,認個錯,那可是個難找的好人啊。”“讓我去認錯?怪不好意思的。”蔣玲放不下面子。牛鮮花將瞭她一軍:“認不認錯主意您自己拿,反正我覺得這麼好的老頭兒比大熊貓都稀缺,您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