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程子修的後事,蔣玲在傢裡設瞭靈堂,祭奠老伴。蔣玲守著他的遺像,不停地哭泣,對陪伴著她的牛鮮花,顛三倒四地重復著程子修去世前的經過。“誰知道他走得那麼急呢?大早晨起來,他精神挺好的,對我說,老蔣呀,我怎麼突然想吃四雲樓的燒雞瞭呢?你給我買一隻吧。我說,謝天謝地,你終於說出嘴饞什麼瞭。你是知道的,你程老師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嘴饞,吃的方面從來不挑嘴,我做什麼他都說好吃。我趕緊到四雲樓去排隊買燒雞。燒雞買回來瞭,我一開門,看他還躺在床上,就說老程呀,起來吧,洗洗臉刷刷牙吃燒雞,雞還熱乎呢。他沒應聲,我也沒在意,就去廚房拆燒雞。拆完瞭又去叫他,他還沒應聲,我就覺得事情不好瞭,走到床邊一看,他早就咽氣瞭。我後悔呀,他一輩子不挑嘴,饞燒雞瞭那是個不好的兆頭兒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她邊說邊哭,傷心欲絕。
牛鮮花一再地勸她:“媽,別哭瞭,您對他也算盡心瞭,沒什麼遺憾的。”
這時房門突然被人狠狠砸瞭起來,牛鮮花開門一看,程傢子女在程少傑的帶領下,上門來鬧事瞭。程少傑進門就大哭道:“爸呀,你怎麼說走就走瞭呢?我們還沒孝順夠你呀,疼死兒女的心瞭……”哭得驚天動地。其他人一邊哭著,一邊四處動手亂翻,找傢裡的貴重東西。大媳婦先翻到瞭一隻金鎦子,興奮地說:“找到瞭,咱爸說過,這個金鎦子是給我的。”說著就往兜裡揣。二媳婦一把搶瞭過來說:“咱爸還說過給我呢!”兩人正在你拉我拽地爭搶,小姑發話瞭:“你們爭奪什麼?還要臉不?我們閨女就沒份瞭?你們伺候過老爺子嗎?”大媳婦一聽不樂意瞭,質問道:“你伺候過?你幾年沒上門瞭?還有臉爭傢產,臊死吧!”
那邊打成一團,這邊程少雄開始發難瞭,他陰著臉質問蔣玲婆媳:“這下好瞭,我爸到底叫你們折騰死瞭,你們的目的達到瞭吧?”程少傑在旁邊裝紅臉:“少雄,別這麼說,人已經死瞭,說別的都沒用瞭,看看爸爸的後事怎麼處理吧。嬸子,你的意見呢?”“人都沒有瞭,我還有什麼意見?”蔣玲委屈地哭著。“就說說房子吧。”程少傑說,“我爸不在瞭,這房子怎麼處理?”“還用問嗎?倒出來呀,這房子姓程。”程少雄不客氣地說。
牛鮮花見這哥兒倆來這手兒,馬上不樂意瞭:“你要這麼說我可就不願意聽瞭,蔣玲和程老師是夫妻,房子有她的一份。”程少雄一聽火瞭,指著牛鮮花的鼻子訓斥道:“你算是幹什麼的?這兒沒你說話的權利,程子修是我爹,不是你爹!”牛鮮花毫不客氣地指著程傢眾子女,指責道:“你們還有臉叫他爹?他病瞭,你們誰來看望過他?他住院治療,你們誰去伺候過?他的醫療費你們誰出過?兩萬多塊錢的醫療費是我婆婆自己掏的!現在他人死瞭,你們從耗子洞裡鉆出來,來爭傢產啊?爭也行,現在是法治社會,咱們走法律程序,要打官司我牛鮮花奉陪!”
其他人還想和牛鮮花爭辯,程少傑知道爭也爭不出個結果,就明智地阻止道:“行,都別爭瞭,就看法院怎麼判吧。”
法院判蔣玲搬出程宅,但程子修的子女們要補償蔣玲十萬元。蔣玲得瞭這十萬元後,想把它交給牛鮮花做生意。牛鮮花死活不肯收這錢,她真誠地說:“這是您的養老錢,您還是留著吧,誰也不能動。”蔣玲說:“你不是說想買處房子把你爹媽接來住嗎?這筆錢媽出。”牛鮮花還是拒絕:“哪能用您的錢呀,錢我早就準備好瞭。房子也都看好瞭,在海苑花園,守著海。房子不算大,夠住的。”蔣玲感慨萬千:“鮮花,你真是打著燈籠難找,帥子沒福呀。”“媽,又來瞭,不讓您提他,您怎麼又提起他瞭。”牛鮮花有些煩瞭。“不提他瞭。”蔣玲嘮嘮叨叨,“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當我沒養活過他。”
蔣玲又回到瞭自己的傢,她四處看著,感嘆道:“回傢瞭,還是傢好啊。”牛鮮花問她:“我把傢裝修瞭,還滿意吧?”蔣玲大聲說:“滿意,太滿意瞭!鮮花,我真是沒臉回來瞭。”“媽,您說瞭些什麼?這裡永遠是您的傢。”蔣玲聽牛鮮花這麼說,感動得她熱淚盈眶。
帥子真病瞭,他是見到牛鮮花後內疚生的病。還沒好利索,因惦記著生意上的事兒,咬牙堅持回來瞭。一進公司他馬上問馬強海貓島孟老大那邊的鮑魚貨準備得怎麼樣瞭,他打算“五一”節前把貨發到海南,掙它一大筆。“沒問題,我跟孟老大通過電話,他再三保證按時交貨。”馬強肯定說。
帥子聽瞭有些著急,問馬強為啥沒親自去一趟海貓島啊。馬強見帥子緊張,便勸慰說,孟老大是咱們的老客戶瞭,有必要跑一趟嗎?帥子覺得他講得有理,懸著的心暫且落下。馬強給帥子通報瞭一個新情況,有傢公司正偷偷調查他們,尤其是對他們的進貨渠道感興趣。帥子說,海貓島是他們的根據地,孟老大是他們一手扶持起來的,應該不會有啥問題。
小唐把最近瞭解到的宏達公司的詳細情況向牛鮮花一一匯報,她分析說,他們兩傢公司的業務並不沖突,相互之間構不成威脅。牛鮮花沉思著說,她一直在想,公司是否也改改路子,不能老做大路貨,也得做海珍品。小唐憂慮地問,貿然做海珍品,有把握嗎?牛鮮花滿腦子想的都是復仇,如何將帥子的公司鬥垮,哪裡還有理性分析。她指示小唐去海貓島,找孟老大探探口風,看有沒有實施鳩占鵲巢的可能,把宏達公司的進貨渠道給截斷,把宏達公司擠出當地市場。小唐驚訝地說,牛總,這不是您一貫為人處世的風格啊,為什麼呀?牛鮮花不耐煩瞭,讓她多幹少問,趕緊出發。
小唐在海貓島最高檔次的飯店,宴請孟老大。孟老大不明就裡,前來赴約。三杯酒下肚,小唐道出瞭來意:“孟總,守著真人不說假話,我們公司想做海珍品生意,孟總要扶持呀。”孟大老倒爽快,笑著說:“好說,要是一星半點的可以考慮,要是量大瞭可不行。我的海參已經全部賣出去瞭。”小唐忙問:“鮑魚呢?”“鮑魚是有。”孟老大撓瞭撓頭皮,“不過也已經有買傢瞭。我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幾十斤還行,調劑一下看吧。”小唐說:“我們要的量大,幾十斤不夠打樣品的。”孟老大嘴一咧說:“那我就沒辦法瞭。”“你沒有,別的傢會不會有?”小唐試探著問道。孟老大一聽,哈哈大笑,拍著胸脯說:“在海貓島,我要是說沒有貨,誰傢你也別想摳出來,你就別瞎忙活瞭。”
孟老大告訴小唐,他的鮑魚都被宏達公司訂走瞭。他和宏達公司是老交情,當初在他愁得上天無梯、入地無門的緊要關頭,是宏達公司包銷瞭他的貨,讓他絕處逢生。人不能忘本啊。話裡話外,婉言拒絕瞭小唐的收買。
小唐碰瞭釘子,牛鮮花不甘心,她就不信有拆不瞭的籬笆墻,決定親自出馬會會這個孟老大。她讓小唐以買他魚蝦為名,把孟老大從海貓島鉤到市內來,牛鮮花在一傢五星級大酒店盛宴招待他。酒席宴上,孟老大仍不改他一貫的豪爽,一口唾沫一個釘地說:“你們公司要的魚蝦,我保證供貨,質量不用擔心,要是有一隻死魚爛蝦,你就摔我臉上。至於價格嘛,我會給你一個驚喜。”“別價,我做生意有一個原則,寧肯自己少掙或者不掙,也決不會讓貨主和買傢吃虧。買賣要長遠做,您的貨對別人什麼價,對我也什麼價。”牛鮮花報以同樣的痛快,“這筆生意就這樣定瞭,可您那批鮑魚呢?不是還沒出手嗎?我想全要。”孟老大一聽直搖頭:“不是駁你的面子,那批貨我是肯定不會給你的。宏達公司已經和香港那面簽瞭供貨合同,我不能把他們坑瞭。”
牛鮮花又勸瞭孟老大幾杯酒,把他灌得半醉,估摸著他的嘴到這時該沒有把門的瞭,這才問他和宏達的師總是怎麼認識的?孟老大說,哪來的師總,是帥總。當初跟他也不認識,是他傢老二牽線搭橋,通過一個叫劉青的女病人認識的。
得瞭準信兒,牛鮮花內心悲憤欲絕。她問劉青是啥人,難道宏達公司是她開的?孟老大醉眼蒙矓地說,猜對啦,劉青是董事長,坐鎮海南,遙控指揮這個公司。牛鮮花忙請他打住,她聽說劉青可是得瞭絕癥快死瞭。孟老大感慨地說,這是一出戲呀,說來話長。他原原本本將劉青如何跟他傢孟老二設局騙人的把戲一五一十講瞭出來,牛鮮花聽瞭猶如萬箭穿心。她臉上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著,嚇得孟老大一激靈,忙問她心臟有毛病?牛鮮花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輕輕地搖瞭搖頭。
“唉,可憐的帥子媳婦,至今還蒙在鼓裡!欺負老實人傷天理呀!”孟老大一時感慨不已。
好半天牛鮮花才緩過神來,嘴唇哆嗦著問道:“那麼這批貨你們簽合同瞭?”孟老大說:“還沒有,就等帥總來,來瞭就簽。”牛鮮花一聽這事兒還有機可乘,就問道:“孟哥,請教一下,做生意最根本的原則是什麼?”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賺錢。”
“這樣吧,我不管您給宏達的價碼是多少,我在這個基礎上加價百分之五,您看怎麼樣?”
孟老大一聽放下瞭酒杯,驚訝地說:“你說加價百分之五?這可是不小的數目呀,要是那樣你還有什麼賺頭?”牛鮮花坦誠地說:“實話實說,基本上沒有賺頭。我就是想開拓北方市場,一直往北開拓,最終的目標是打到俄羅斯,那市場有多大呀!如果那樣,將來你們的海產品不管有多少,還愁銷路嗎?”孟老大被利給打動瞭:“是這樣,這可是個美妙的前景,讓我再考慮考慮。我先走瞭。”
牛鮮花沒有起身送他,而是坐在那裡一盅接著一盅地喝酒,後來她嫌杯喝不過癮,索性把剩下的半瓶酒對著嘴吹,醉意漸漸地湧瞭上來,牛鮮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邊笑邊拍著桌子叫道:“精彩!太精彩瞭!”
牛鮮花下定決心,她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這批貨給搶過來。哪怕是輸個精光,她也願意。她要和劉青、帥子血戰到底!
帥子像是有預感,很惦記著那批鮑魚,他打電話給孟老大,提出馬上簽合同。搖擺不定的孟老大卻跟他打哈哈,說他們之間是啥關系呀,還用得著簽什麼合同。他在九寨溝呢,等回去再說吧。說著掛斷電話。帥子的擔心得到瞭證實,他在和孟老大通話時,聽到瞭漁輪的鳴笛聲。說明孟老大跟他說瞭假話,他就在海貓島上。
帥子親自去海貓島找到瞭孟老大。孟老大尷尬地解釋說,本來在九寨溝玩得好好的,誰知道吃瞭河蟹拉肚子,趕快飛回來瞭。帥子佯作糊塗說,可得小心點,海邊的人吃不慣淡水裡的東西。閑扯幾句後,帥子直奔主題,提出要跟孟老大簽合同。孟老大一改常態耍起瞭滑頭,說他們之間什麼時候說過要簽合同?就是說瞭,也是酒桌上的話,不能當真。帥子急瞭,問他說話就這樣不算數?
孟老大退一步說,有個客戶給他加價百分之五,要是他也出這個價,讓他優先買,誰叫他們是老朋友瞭呢。帥子說,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做出口生意本來利就小,這麼加價肯定就賠瞭。孟老大撕下臉皮說,他賠瞭賺瞭是他的事兒,反正他是要掙錢的。帥子生氣地說,他已經跟人傢訂瞭供貨合同,如果不能按時供貨就是違約,要賠償的,損失巨大呀!孟老大絲毫不通融地說,那個價能不能接受,他好好考慮一下,等他的回話。說著他轉身走瞭。
這事兒明顯是有一隻黑手插瞭進來瞭,弄事兒人不是在做生意,而是有意攪渾水,做的是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帥子回到公司立即安排馬強去查,他叮囑馬強一定要查得不動聲色,不要讓對方覺察。
馬強反查是誰調查他們公司,很快盯上瞭小唐。但他行動不慎,在跟蹤小唐的車時,被小唐發現瞭。她把車開到瞭富強海鮮行門前,下瞭車進瞭海鮮行再也不出來瞭。馬強誤以為她是這兒的員工,便回去向帥子匯報。
帥子弄不明白,他們跟富強海鮮行根本就沒有往來,更談不上有什麼恩怨,為什麼要和他作對。既然對方攪得他無法履行與香港方面簽的合同,讓他賠錢,那他也要給對方一個教訓。他派馬強訂下日子,跟孟老大談收購價。孟老大則把小唐約來,讓他倆競標。
孟老大笑吟吟地對兩個人說:“現在你們兩傢都想要這批貨,可我這一個姑娘不能找兩個婆傢,是這話吧?要是那樣就犯重婚罪瞭。我就一條原則,誰出的嫁妝多,姑娘就給誰,我不管女婿醜俊。現在小唐已經加價到百分之六瞭,小馬,你們呢?”馬強說:“那我們再加零點五個百分點。”“我們加百分之七。”小唐痛快地報瞭新價。這個價格誰幹誰賠,還往不往上抬,馬強拿不定主意。他猶豫瞭一下,說要去方便一下。他跑到衛生間給帥子打電話,問怎麼辦。帥子的答復是,跟著對方加價,但一定要把握好,在他們之前撤出,讓對方去扛高價。
馬強回去張嘴就加到百分之八。談判前牛鮮花給小唐定下的底線是,一定要志在必得,不管什麼價格都能接受。“我出到百分之八點五。”馬強話音剛落,小唐又脫口報出瞭新價:“百分之九點五。”馬強馬上見好就收:“那好,我們退出。”
孟老大一見自己得瞭大便宜,當即樂得哈哈大笑。
小唐回到公司,一臉憂慮地說:“牛總,生意是談成瞭,可是我覺得咱們不是贏傢。”牛鮮花笑著說:“這在我的預料之中。”“這批貨歸咱們瞭,可是銷路呢?”她擔心地問。“這你就不用擔心瞭。”牛鮮花信心十足地說,“我已經和新加坡一傢公司簽瞭約。”小唐問:“有利潤空間嗎?”牛鮮花苦笑著說:“實話告訴你,沒有,利潤為零。”“那咱們是何苦呢?”小唐不解地問。
牛鮮花說:“據我所知,宏達公司已經和香港的合作公司簽瞭合同,如果他們違約,將要付出很多的違約金。”小唐不知牛鮮花心裡的深仇大恨,搖著頭說:“我就是不明白,您為什麼和宏達公司這麼較勁?”牛鮮花恨恨地說:“我就是要和他們較勁,非把他們整黃、整死不可!”小唐茫然地問:“損人不利己,這可不是您一貫的風格,您和他們有過節嗎?”“不是過節,是仇恨!”牛鮮花一字一句恨恨地道。
馬強也在為痛失貨源和將要賠償合作方公司違約金而上火,帥子安慰他:“損失就損失吧。我看瞭,那傢公司擺出瞭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的架勢,我們是付出瞭一點兒代價,可他們付出得會更多。”“他們或許有更好的銷路?”馬強猜測說。“在內地是不可能的,這個進價不可能有人接受,除非出口。而目前鮑魚的國際市場也不看好,香港就不用說瞭,日本也不行,壓價壓得厲害。目前隻有新加坡還可以吧,但就是這個價位,不賠就不錯瞭。一旦中間環節出瞭錯誤,肯定要全軍覆沒。市場是無情的,不按遊戲規則出牌的就應當受到懲罰。”
帥子讓馬強掛個氣象查詢電話,看看這幾天的天氣怎麼樣。結果是一個臺風正在南部海域醞釀形成。帥子聽瞭心中不禁一喜。
結果像帥子所期盼的那樣,等牛鮮花指揮員工把鮑魚裝箱發完空運貨,打電話通知新加坡那傢公司五個小時後到機場接貨時,對方卻告訴她臺風已在新加坡登陸,機場有可能被關閉。她趕緊向機場問詢處查詢,得到的答復是:由本港飛往新加坡的航班,因為天氣原因延誤起飛,起飛時間另行通知。
牛鮮花一下子蒙瞭……
帥子為瞭核實暗中對他下手者,是否真是富強海鮮行,他現跑到機場貨運處查這批貨的發貨單。當他看到發貨單上簽的是牛鮮花的名字時,臉色都變瞭。
鮑魚裝箱後,隻能存活幾個小時,牛鮮花見飛往新加坡的貨機停在停機位上沒有要飛的意思。急得她一會兒一趟跑到問詢處去問新加坡方面的天氣怎麼樣,那邊遲遲沒有好轉。最後接待小姐都被問煩瞭,苦笑道:“大姐,你不要再問瞭,如果飛機能起飛,我會通知您的。”
牛鮮花急瘋瞭,最後跑到貨運處找業務員,要求把貨卸下來給鮑魚充氧。這樣捂在機艙裡,再有幾個小時鮑魚不但死瞭,而且非臭瞭不可。業務員以民航沒有先例,飛機不是倉庫,貨物進瞭艙誰也沒有權力再開艙為由拒絕瞭。
牛鮮花這邊貨遲遲沒有發到,新加坡公司提出削價,騎虎難下的牛鮮花隻得忍痛答應對方這一苛刻條件。貨機一夜沒有起飛,牛鮮花在候機廳裡整整等瞭一夜沒動地方。天亮後牛鮮花又一次去瞭問詢處詢問貨機什麼時候起飛。接待小姐的答復是:“不好說,等待通知吧,註意聽廣播。”牛鮮花徹底絕望瞭,火頂得她鼻孔一熱,鮮血嘩嘩地流瞭下來。接待小姐害怕瞭,說道:“大姐,你快去醫務室治治吧。”牛鮮花硬擠出笑容,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這是老毛病瞭。”
牛鮮花擦瞭擦鼻血,又給新加坡那傢公司打電話,告訴對方飛機什麼時候起飛還沒有準確消息。對方竟然乘人之危,再次提出削價要求。按照合同約定,如遇不可抗拒的原因,一切損失由牛鮮花方承擔,對方態度非常強硬,沒有商討的餘地。無奈牛鮮花隻好打掉瞭牙往肚子裡咽。
電話掛完,牛鮮花崩潰瞭,她多年打拼積攢下的傢底,這下要全賠進去瞭,她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無聲地哭瞭起來。
牛鮮花一夜守在候機廳,帥子也沒有回去,一直躲在角落裡觀察動靜。見牛鮮花扛不住瞭,就打發公司裡的一個叫袁衷的小夥子去找牛鮮花,提出願意廉價收購這批鮑魚,以減輕牛鮮花的損失。這真是喜從天降,牛鮮花在驚喜之餘,想知道是誰在關鍵的時刻從背後救瞭她一把。袁衷說,“這就不用問瞭,你要是不同意就算瞭,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們的老板想挽救你,別辜負瞭他的好意。”牛鮮花因為不知道這事兒的底細,猶豫再三還是拒絕瞭袁衷的提議。
快中午的時候,那傢新加坡公司來電話瞭,告訴牛鮮花他們決定拒收這批鮑魚。牛鮮花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絕望地抱住頭,像是被一棒子打暈,好半天才緩過來。她到處去找袁衷,哪還有影兒,牛鮮花像根木頭一樣,呆站在那裡。
小唐不放心,帶著公司的人來找牛鮮花。牛鮮花看著她,放聲大哭:“完瞭,這筆生意全砸瞭,血本無歸……”大夥兒一聽,全蒙瞭。牛鮮花歇斯底裡地罵著:“帥子,你這個王八蛋,你別得意,我還要和你鬥下去!”
躲在暗處的帥子見狀,讓袁衷再次出面去找牛鮮花,將這批貨低價收瞭,以此來分擔牛鮮花的損失。他把活鮑魚賣到海鮮市場,把死鮑魚賣給罐頭廠。
第一次和帥子較量就出師不利。牛鮮花還是不舍棄,她讓公司的員工獻計獻策,一定要擊垮帥子的宏達公司,誰有好主意牛鮮花將重重獎勵。
這天病懨懨的帥子一早走進辦公室,就見劉青臉色鐵青地坐在他辦公臺後。不用說,帥子也知道她是為何而來。劉青質問帥子的異常舉動,她懷疑這裡面另有隱情,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被逼到墻角的帥子放出狠話說,她是董事長,如果認為他不稱職可以解除他的職務。深愛著他的劉青隻得軟瞭下來瞭,解釋說她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他犯這樣的低級失誤感到費解。
劉青見他臉色不好,幾天的時間,人也消瘦瞭許多,便柔聲問道:“你的身體怎麼樣?頭還疼嗎?明天我陪你到醫院,再檢查一下。”帥子淡淡地說:“不用瞭,我現在挺好的。”劉青堅持說:“這件事不能由著你的性子,必須再做個體檢。”
牛鮮花正為這次較量失敗煩著呢,又接到夏玉秋的電話,讓她無論如何馬上到她傢去一趟。牛鮮花不知發生瞭什麼大事,趕緊開車去瞭。傢裡隻有夏玉秋一人,一見到她就抹起瞭眼淚:“鮮花,我一直沒對你說,我和你公公實在過不下去瞭。”牛鮮花詫異地問:“怎麼回事?你倆不是挺好的嗎?”“好什麼!”夏玉秋抱怨道,“老帥的脾氣夠古怪的瞭,怪不得和你婆婆過不下去瞭。”牛鮮花忙問:“他有什麼毛病?”夏玉秋訴苦說:“他成天以一個老革命的身份自居,對現實處處看不慣,成天不知和誰慪氣。我勸說他幾句吧,他就朝我來……”
牛鮮花當是什麼事兒,一聽還是老毛病性格不合,松瞭一口氣:“唉,他就是那麼個人,有時候對一些事情看不慣。”夏玉秋絮絮叨叨地說:“要是就這點毛病我也就忍瞭。可你說他一個大男人傢,成天騎鍋夾灶,煩死人。我們倆的退休錢不少,可他日子過得簡直像乞丐。我都沒好意思跟你說,自從跟瞭他,我們傢就沒吃過魚和蝦,成天吃粗糧。一到吃飯的時候就念經——吃肉上痰,吃魚上火,還是小蔥拌豆腐養人。”牛鮮花解釋說:“就那樣,他在延安時艱苦慣瞭。”“他慣瞭我可沒慣,成天高粱米玉米面,吃得我胃口成天泛酸水。好,吃的艱苦我也認瞭,穿呢?你看他,成天穿得像個叫花子,秋衣秋褲破瞭不舍得扔,讓我補。我哪會針線活?他就批評我,你白天批評呀,偏偏半夜起來批評,他那是批評嗎?是睡不著覺。我不給他補他就自己補,坐在門口補,還招來瞭報社的記者,又采訪又拍照。他還和人傢一本正經地大講延安作風,罵貪官污吏,罵現在的幹部,最後把記者也罵瞭。”
牛鮮花聽瞭也覺得公公做得過分,越勸夏玉秋她越來火。她說這也就罷瞭,誰讓人傢是老革命呢,可最近他又開始撿破爛瞭,丟死人啦。沒法和他過瞭,離婚,堅決離婚!牛鮮花說,好容易才走到一起,湊合著過吧。夏玉秋說,她實在受不瞭啦,他們已經分居半年瞭。
牛鮮花一聽事態嚴重瞭,她在夏玉秋傢等帥是非回來。夏老師沒有誣陷他,公公果不其然撿破爛去瞭,他回來以後,和牛鮮花打過招呼,就忙著找針找線去縫一雙撿來的破皮鞋。牛鮮花看瞭直犯惡心,勸他說:“爸,您至於的嗎?這雙鞋還能穿嗎?”帥是非不樂意瞭:“怎麼不能穿?紅軍兩萬五千裡長征要是有這樣好的鞋穿燒高香瞭,當年毛主席、朱老總也沒穿這麼好的鞋。”牛鮮花說:“您怎麼老往後看呢?都什麼年代瞭?”“什麼年代?”帥是非一聽激動起來,“都是共產黨的領導,艱苦樸素的作風不能丟。哎,你怎麼說話跟夏玉秋一個腔調?這兩年我跟著她天天受訓,她成天像教育小學生似的訓我。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呢?離開一個女博士,又來瞭一個女教授,和她過不到一塊去,離,堅決離!我看瞭,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誰?光棍,最好是有癡呆癥的光棍。多好啊,無憂無慮,沒人管束,沒有生的憂愁,沒有死的煩惱。”牛鮮花驚訝地問:“你們既然早就過不到一塊去瞭,為什麼不早說?”帥是非講得振振有辭:“不是怕給你添心事嗎?所以一直沒告訴你。”
蔣玲見牛鮮花這幾天生氣上火,身體不好,就給她做起瞭最拿手的疙瘩湯。本來沒有胃口吃飯的牛鮮花一喝,馬上贊不絕口,連稱好喝。誰知她這一誇,讓蔣玲傷心瞭,抹著眼淚說:“這是跟程子修學的。”牛鮮花聽瞭心裡也難受起來。
“聽說你爸和夏玉秋兩個人早就分居瞭?”蔣玲轉移瞭話題。牛鮮花點點頭說:“嗯。看來兩個人還是不對脾氣。”“死老頭子,活該。”蔣玲恨恨地罵瞭起來,“就他那驢脾氣,誰也受不瞭,也就是我吧,能將就。看人還要看本性,帥子就像他,狼心狗肺的玩意。扔瞭老婆孩子不說,爹媽也不管瞭,呸!說不定早死瞭。”說著又哭瞭起來。
牛鮮花看婆婆難過的樣兒,心裡一軟忍不住道出瞭實情:“媽,你哭什麼。帥子沒死,說不定就在這個城市。”蔣玲不哭瞭,追問道:“他在哪裡?你領我去找他,我要吐他一臉疙瘩湯!”牛鮮花說:“我是那麼估摸的,現在還找不到他,就是找到瞭他也不能回傢。你等著吧,該回來的時候他就回來瞭。”“鮮花,要是帥子回來,你別難為他。”蔣玲低聲央求道。牛鮮花冷冷一笑:“這個時候你還向著你兒子,真是自己身上掉的肉!”“你看你,我是說由我來整治他,我不會輕饒瞭他。”為瞭安撫牛鮮花,蔣玲發起狠來。
劉青陪著帥子到醫院做CT檢查。結果出來後,大夫趁帥子到外面打電話的工夫,悄聲地對劉青說:“您是傢屬吧?請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劉青跟醫生去瞭。帥子仍專心地打電話說事兒:“馬強,我一時半會兒回不去,那件事你就去辦吧。對,就是參股話劇團的事,先掛個電話探討一下,有可能就面談。這件事我就不出面瞭,做個幕後策劃。我對你說,這件事就你我知道,對劉總就別提起瞭。”
兩人出瞭醫院,劉青突然提出她有急事兒得回廣州。帥子開車送她去機場。半路上帥子無意中發現劉青的眼睛紅瞭,問她是怎麼回事?劉青忙掩飾說沒事兒。帥子問體檢有問題嗎?劉青嘆瞭一口氣說,大問題沒有,小問題一大堆,等慢慢給他調養吧。帥子疑慮說,他最近頭痛的時候還嘔吐,不會是什麼擴散瞭吧?劉青不高興地說他胡說八道。帥子認真地說,他說話有時很遲鈍,視力也大有減退,當初手術就好瞭。劉青說,能不能手術得聽大夫的,廣州那邊有些事,急著要她回去處理。這邊他就頂著吧,一定要註意身體,別累著瞭,以後車就別開瞭。帥子點頭答應她。
“來去匆匆,不知道兒子的消息,也沒能去看他,真有些不像話瞭。”劉青很內疚。“我打聽到瞭,他現在培智學校讀書,抽空我會去看他的。”帥子說。
柳團長一個人在辦公室裡看孫建業的劇本,看到動情處直抹眼淚。簡導演進來問道:“團長,還在看建業的劇本呀?”“這個本子我看瞭八遍瞭,太好瞭。看過之後熱血沸騰,這是他的嘔心瀝血之作啊。如果排出來參加全國的會演,肯定會引起轟動。”柳團長動情地說。“一點問題也沒有,票房也不會錯瞭。那還猶豫什麼?就決定排演吧。”簡導著急地說。
一聽排演二字柳團長犯起瞭愁:“問題是錢,咱沒有錢呀。我預算瞭一下,要排這個戲,把咱們的傢底全劃拉上瞭也不夠。”簡導問:“不是從牛鮮花那兒拉瞭點贊助嗎?”“那隻是杯水車薪,把欠大傢的醫療費一報就差不多光瞭。”柳團長苦笑說。簡導眉頭皺起來,他想瞭想,試探地問道:“要不再拉點贊助?”柳團長抱怨說:“這些年瞭,咱們拉回瞭幾筆贊助?話劇沒有廣告效應,沒有人買賬。”“那就是說排不成瞭?讓這麼好的本子躺在抽屜裡睡大覺,那是對藝術的扼殺,是犯罪!”簡導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正說著,電話鈴響瞭。柳團長接瞭電話,對方說是宏達公司的,想用股份制的模式和他們共同經營話劇團。柳團長說,這是大事兒,他一個人定不瞭。得向市文化局匯報,具體的事項到那裡談。下午一點,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