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8)

“哎喲,恕我眼拙,認錯人瞭,我把您看成我三叔瞭。來來來,還有個雅間,我是特意給您這樣的有錢人留著的。”夥計油腔滑調說著。

“有錢人”三個字引起瞭大堂裡兩個食客的註意。他們的目光立即投向這邊,看著田耀祖穿綢掛緞的一身打扮,相互對視瞭一眼,小聲說瞭句土匪黑話:“火點子!”

田耀祖跟著夥計上樓,一提長衫下擺的時候,碰到瞭腰間的錢袋子。“嗬,瞧這一身掛灑火!”那兩個人又說瞭句。

田耀祖走瞭兩步又停瞭下來。“夥計,我一個人坐雅間,悶得慌。還是坐前堂吧!”

“那——可就太委屈您瞭!您這邊請。”夥計下瞭樓,領著田耀祖走到一個空桌旁,用袖子擦擦凳子:

“您請坐!這位爺,您想來點兒什麼?雞鴨魚肉,熊掌猴頭?”

“刀削面。”田耀祖看一眼發愣的夥計,“啊,我有急事,一會兒還要趕路,就不喝酒瞭。”

“那就來盤醬牛肉?”小夥計不甘心。

田耀祖火瞭,“你聽不懂山西話嗎?一碗刀削面!”

“啊,聽懂瞭聽懂瞭。”夥計轉過身來,大聲吆喝道:“刀削面一碗!”

那張桌子上的兩個土匪又相互交換瞭一下懷疑的目光。“他不喝火山,是不是海翅子呀?”“不像,他不帶鷹爪,也沒海冷跟著。依我看,他就是個囊子點兒。”

“做一回買賣?”

另一個點點頭。

兩個土匪一個叫劉一刀,是大當傢的,另一個是二當傢的。他們先田耀祖出瞭飯莊,在一個溝壑間土路的隘口拴上瞭馬。“大哥,這個闊商人,能走這兒嗎?”二當傢問劉一刀。

劉一刀得意一笑,“他從殺虎口去口外,這裡是必經之路。難不成他會插上翅膀飛過去?等著吧!”這兩個土匪原是張作霖手下的,自從張投靠瞭官府,出賣瞭大當傢的杜立山,拿他的人頭換瞭個巡防營的營官,他們的綹子在遼西就沒有瞭立足之地。所以一想到這些劉一刀就煩瞭,都是張作霖張小個子害得他們跑到這個兔子不屙屎的地方來混飯吃。

“大哥,我是說,今天,我們要是真的抓住這隻肥羊,狠狠地砸他個‘孤丁’,也許你我就能在口外拉起自己的桿子,在這一帶揚名立萬兒瞭。”二當傢說。

“嗯!老天爺餓不死瞎傢雀兒。我劉一刀總有個時來運轉的時候。他媽拉個巴子的,算命的說我的財運在西方,大概就應在這個人身上瞭。”劉一刀發著狠。

說著話,二當傢霍地坐瞭起來。“大當傢的,來瞭!”

劉一刀看瞭一眼遠遠走來的田耀祖說:“消停穩住,罐裡抓王八,他跑不瞭。”兩個人把馬鞍放在馬背上,然後藏瞭起來。

兩個人等瞭半天不見田耀祖過來。原來田耀祖腳上的泡疼得他一步一拐的,被後邊的一個路人看見瞭,那人也是走西口的,名叫龔豐倉,是山西太谷的農民。他叫住田耀祖,從肩上解下包袱,取出針線包,從裡邊拿出一根針來幫他挑開瞭泡。“您是穿皮鞋、洋襪子的人。怎麼不雇個腳力,自己步行瞭呢?”龔豐倉不解地問。

田耀祖支吾著。

龔豐倉也不多問,隻管自己說:“我一個窮人,我爹希望我長大瞭不挨餓,就給我取瞭這麼個名字——豐倉。我們村裡人,還有什麼滿囤、滿倉。還有的幹脆就叫玉米、紅薯、山藥蛋的。光靠地裡刨食沒多大出息,我想到口外去闖一闖,聽說,口外遍地是黃金,要不怎麼有那麼多走西口的山西人蓋瞭大院套呢!哎,你們祁縣就有個田傢大院嘛!”

《走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