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1)

牛師傅沒有打走梁滿囤,本想罷手,但裘老板沒發話,他也隻能照舊。就這樣,他三天兩頭找滿囤的毛病,梁滿囤也就三天兩頭挨打。滿囤有苦無處說,隻有在幫豆花幹活時才能發泄幾句。

“瘦猴這小子下手也太黑瞭,就沖他打我的這一頓板子,我記他八輩子!我跟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他犯得上這麼使勁打我嗎?”

豆花看得明白,勸滿囤說:“瘦猴也是受牛師傅指使打的你,他也沒辦法。”

“那他也不能下黑手打我啊。不說他瞭,一說我就來氣,恨不得活剝瞭瘦猴的猴皮。豆花,我怎麼好些天沒看見田青瞭?”

“他去恰克圖跟俄國人做生意去瞭。”

“跟俄國人做生意?他會俄國話嗎?”

“學唄。”豆花心裡一直認為這天底下就沒有田青做不成的事。

“這小子的腦袋就是活泛,我是比不瞭啊!”

“你也不錯嘛!我聽牛師傅背後誇獎你,學手藝學得特別快。一年下來,你已經成瞭大工匠瞭。”

“大工匠?可我還是跟學徒一樣,還是白吃飯白幹活兒,一文錢不掙。我這個模樣,又不會受裘小姐待見,自然也就不會被裘老板重視瞭。”滿囤怪聲怪氣、話裡有話地說。

一聽這話,豆花臉色變瞭。“這人心是最難知的呀!”她摸著田青送給她的耳環。雖說田青把她認作妹妹,這對她來說不太滿足,可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撐瞭。聽瞭這話心中很不舒服,又勾起瞭她的心事。

梁滿囤幫豆花一邊洗著蘿卜一邊說:“豆花,我知道你心裡苦。可我心裡比你更苦!我走西口已經快兩年瞭,自己挨打、吃苦、受累……這些我都不在乎。就是……我一個大男人,兩年下來一文錢都捎不回傢,我是連寫信的勇氣都沒有啊!田青成啊!一年好幾次托人往傢裡捎錢捎信。你想一想,我們是一個村兒的,又是親戚,我傢裡能不知道?他這不是往我臉上抹黑也是往我臉上抹黑!他往傢裡寫信指不定怎麼編派我呢!”

豆花把耳環摘下來,“滿囤,把這個賣瞭,把錢捎回傢去。”

“不不,那是田青給你的。”

“我不想戴它瞭,拿去吧!”

“這……要不我先把它當瞭,等我滿瞭徒,掙到瞭錢就贖回來,還給你。”梁滿囤拿過耳環,感激地看瞭豆花一眼。

梁滿囤當下拿著耳環去瞭當鋪,當他拿著當來的錢從當鋪走出來,經過棺材鋪門口時被田耀祖叫進瞭屋。田耀祖早知道瞭這個滿囤是自己的女婿瞭,雖然心裡一百個看不上,但為瞭自己的女兒,他還是一直關註著滿囤。田耀祖聽說梁滿囤要往傢裡寄錢,而且隻能寄半塊大洋,心裡挺不是滋味兒。他一邊幫滿囤寫傢書,一邊想好瞭主意。田耀祖放下筆,從錢櫃裡取出十塊銀元,“快兩年瞭才往傢捎半塊銀元,太寒酸瞭。這十塊銀元你拿去,捎給你媳婦吧!”

“這……這哪成?我一時半會兒還不起。瓜子不飽是人心嘛!”滿囤推托著。

“你瞧不起我?我們是老鄉不是?拿著,多會兒有瞭你多會兒還。沒有你就不用還。”

“不不不!”滿囤連連擺著手說。

“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論起來,我這個歲數應該是你的長輩吧?聽話!拿著!你呀,就像我兒子一樣。”田耀祖說得還真是他心裡話。

“那我就認你做幹爹吧!”

“好啊!”田耀祖樂瞭。

梁滿囤跪下就磕頭,連叫:“幹爹!”

田耀祖高興地應瞭一聲,就這樣把女婿認做瞭幹兒子。

梁傢收到瞭滿囤的信和錢,那個高興勁就不用說瞭。“以前幾回都是田青寫信的時候捎帶說滿囤幾句,這回是滿囤自己打信來瞭。好!”梁父美滋滋地拿著銀票。

《走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