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裡給張文鴻舉辦瞭一場葬禮。雖然是一個被間諜拖下水的人,但是在案子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還是按照工程師的規格為他舉辦瞭一場追悼會,以遮人眼目。
整個追悼會的過程中,馮景年的臉色非常難看。暗中,他已經知道瞭自己這位學生被間諜拖下水的事,既生氣,又感到憂傷。
當晚,他在馮書雅的攙扶下,疲憊地走進瞭傢門。飯桌上擺上不少做好的消夜,馮景年的妻子叫劉芳,見父女倆進瞭門,這才開始炒自己最拿手的菜。作為一名從農村來到城市的婦女,她的文化水平與丈夫相差甚遠,但丈夫的成就讓她引以為傲。除此之外,就是女兒的婚事問題。看到丈夫越來越年邁,她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恨不得現在女兒就能結婚,這樣,這個傢就算圓滿瞭。
馮書雅走進廚房洗手時,劉芳便問:“書雅,你跟陳其乾到底走到哪步瞭?”
馮書雅沒有理會。
“什麼時候打結婚報告?人傢都給你買瞭這麼貴的收錄機,你得給人傢個表示吧?”
馮書雅還是沒有回答。
“今年廠裡結婚的人多,報告要提前打,不行讓你爸跟廠長打個招呼。陳其乾也到歲數瞭……”
馮書雅終於不耐煩瞭,她擰起水龍頭,轉身就走。
“媽,您打住,我沒說過要跟他結婚。”
“你有啥看不上人傢的?我看,他絕對是202裡最適合你的小夥子,一個本本分分的上海人,文化程度又相同,最重要的是,你們在一塊兒工作,也算是知根知底。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可別讓人搶去瞭!”
“我又不喜歡他。”馮書雅說。
“那你喜歡誰?”劉芳逼問。
馮書雅對母親的追問十分反感,可真要糾纏著自己問一番,馮書雅腦海裡直蹦出一張臉來。
她咬瞭咬嘴唇,說不出口。
幾乎同時,馬東發現,保衛科的薛大姐最近總是神秘兮兮地跑到自己跟前,想要打探點什麼。說的都是傢長裡短的事,但似乎又帶著點別的目的。
“薛大姐,你最近到底咋瞭,是不是想跟我說點啥?”馬東問。
“有空咱們到屋外說,有些話在辦公室裡不好講。”薛大姐說。
馬東便跟著薛大姐到瞭屋外。
“有對象瞭嗎?”一到屋外,薛大姐問。
馬東搖瞭搖頭。
“其實有個女孩,挺適合你的,而且,她最近喜歡上你瞭。”
“誰?”
“汪科長的女兒。”
“她 ?! ”馬東嚇瞭一跳,“怎麼可能?”
但馬東立即意識到,薛大姐說的可能是真的。自從上次挨瞭她兩腳之後,這姑娘往保衛科跑得挺勤的,沒事就拎點兒水果過來,表面上,是買給他父親的,但總是不忘扔兩個給馬東。
馬東又想起羽毛球比賽的時候,自己故意輸掉時,汪大小姐失望的表情。
“在傢裡,跟她父親已經鬧瞭好幾次啦,”薛大姐拍著大腿說,“汪科長是拉不下面子來問你,這才暗示我,跑來問問你。”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馬東說。
“為什麼不可能?”薛大姐問。
“就是不可能。”
“別太清高瞭,好歹也是你領導的女兒,你要是拒絕瞭,汪科長怎麼看你。你要是接受瞭,搞不好以後這保衛科科長的位置就是你的。”薛大姐說。
馬東哭笑不得。
“聽說你喜歡讀詩,這姑娘還托我買本書送給你。”薛大姐說著,塞瞭本書給馬東。
馬東接過來一看,是《朦朧詩精華選粹》。
“抱歉啊薛大姐,請你告訴汪科長女兒,我心裡有喜歡的人瞭。”馬東堅決地說。
“方便告訴我不?”薛大姐問。
“不方便。”馬東不客氣地回答。
因為他知道,他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顯然,薛大姐沒有把馬東的意思帶到。因為汪都楠開始頻繁出現在瞭保衛科。而且,每次來,都坐在馬東旁邊,找馬東聊天。馬東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
汪科長坐在裡面,從來不阻止。
在他看來,馬東這小子雖然頂替瞭女兒的名額,可如果變成瞭自己傢的女婿,也還行。
對馬東來說,他腦子裡想的是張文鴻背後的黑手,哪有時間考慮兒女情長的事!
薛大姐認為,男女之間的事,就得處才行。雖說馬東有心上人瞭,但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在汪科長的暗示下,薛大姐想要積極促成這門婚事。
在她的建議下,汪都楠特別做瞭自己最拿手的菜,要給馬東嘗嘗。
那天,她穿著佈底板鞋跑來。
由於想給馬東一個驚喜,她心裡美滋滋的躡手躡腳走到保衛科門前,卻發現自己一腳踩中瞭碎玻璃。
“哎喲!”
馬東聽到是汪都楠的聲音,打瞭個寒戰,想要躲起來。還沒等馬東藏起來,汪都楠卻跳著腳進來。
“誰那麼缺德?扔瞭些碎玻璃,紮我腳瞭!”
馬東發現汪都楠的腳在流血,趕緊走過去招架她。隨後,馬東蹲下來,把汪都楠的鞋襪脫下來,血已經染紅瞭襪子。
馬東皺著眉頭看著。“看什麼看!我腳本來就這麼大!”
“不是,我在想怎麼辦。”馬東怕汪都楠疼得厲害,故意抬頭朝外面說道,“科長,你回來瞭 ?! ”
趁著汪都楠頭一歪的功夫,馬東伸出手,使勁把她腳上的玻璃拔瞭出來。
汪都楠大叫一聲,一拳打在瞭馬東的臉上。
“你騙我!”
“我這叫轉移註意力。趕緊,去衛生室消毒。”馬東捂著被打紅的臉說。這一下,汪都楠徹底愛上瞭馬東。她有點兒撒嬌地拎著飯盒,對馬東說:
“裡面是我親手做的排骨,有空吃瞭。”
“這時候瞭,還惦記著吃?”馬東說。
“要不,你背我到衛生室去?”汪都楠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還主動讓我背你?”馬東說完,自己臉都紅瞭。
汪都楠反問道:“那我該怎麼去呢?”薛大姐在一旁適時地出現瞭,說:“是啊,馬東,也就你背得動。”
馬東不太情願地背起汪都楠,往外走去。
汪都楠的臉,樂開瞭花。
可就在廠區的路上,馮書雅恰好看到瞭這一幕。她當時坐在陳其乾的自行車上。
由於藍魚動力設備需要去西北測試,馮書雅必須去西北一趟。陳其乾得知後,執意要親自送她去火車站。
馮書雅乘著專列趕瞭三天三夜的路程,提前一天,到達瞭大西北一個荒涼的火車站。到瞭那裡,馮書雅卻聯系不上接洽員。由於不能一直待在火車站,馮書雅做瞭一個危險的決定。她決定一個人沿著荒無人煙的戈壁公路朝著二十多公裡外的實驗基地走去。馮書雅走一走,歇一歇,不時刮起的風沙,埋沒瞭她嬌弱的身影。
天漸漸黑瞭,馮書雅踉踉蹌蹌向前走著,最後實在是走不動瞭,癱坐在瞭地上,脫下鞋和襪子一看腳底,發現腳上已經磨出瞭一串大水泡。
四圍一片的死寂,馮書雅第一次感到恐慌,她不由哭瞭起來。哭聲卻引來遠處幾隻綠色眼睛。那是幾隻兇狠的野狼,悄然圍瞭過來。馮書雅嚇得尖叫。
“救命!”她跌跌撞撞的胡亂跑著。
幾隻狼從不同的角度圍堵過來,眼看就要撲瞭過來。
“啪!”一聲槍響。
狼都被嚇跑瞭。馮書雅看見有人來,兩腿一軟摔倒在地上,她看到眼前一雙三接頭軍用皮鞋。她記得,那是馬東剛來202廠穿的那雙,馮書雅過分恐懼產生瞭幻覺,就脫口叫道:
“馬東,你終於來瞭……”
話沒說完,她就昏瞭過去。
來救他的是邊防的警衛營長。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的時間裡,馮書雅感受到瞭西北基地的荒涼和艱苦,同時也完成瞭202廠交給自己的實驗任務。
臨走那天,一位女研究員護送馮書雅回去,兩人在火車站臨分手時,這位女研究員說:
“祝願你能和馬東幸福美滿。”
馮書雅一聽,非常驚訝,問她怎麼知道馬東的,女研究員就把救馮書雅的警衛營長,聽到她臨昏迷前說的那句話說瞭。
馮書雅這個時候才明白自己的內心。
原來自己生死關頭最寄予希望的還是那個長著一雙小眼睛的保衛幹事。在回渤東的列車上,馮書雅不斷地看向窗外。再美的景色也抵不上她想見到大傢的期盼,尤其是馬東。
她發現自己居然想念起馬東來。
所以,就在她風塵仆仆回到傢的當天下午,陳其乾來看望她,她卻忍不住問陳其乾:
“馬東最近怎麼樣?”
“他?”陳其乾說,“你不在這段時間,聽說他和汪科長的千金好上瞭。”
“是嗎?”馮書雅心裡很不是滋味。
當天,她就去跑找瞭汪都楠。
兩人從小就認識,所以馮書雅給她帶瞭在大西北的禮物。兩人在廠區裡散著步。
“聽說,你跟馬東好瞭?”馮書雅憋瞭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
汪都楠卻一臉的壞笑:“誰說的?”
“廠裡早就傳開瞭,聽說總往你傢跑?”
“我爸約他到傢裡下棋,他敢不去?”汪都楠露出一臉的幸福。
馮書雅沒有說話。
“書雅姐,那你呢?你跟陳其乾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他結婚瞭?”
“你們倆條件特別般配。”
“我的愛情不是看條件,是要讓我心動。”馮書雅說,“我不在乎他的傢庭條件,我在乎的是他的人格魅力,既要讓我崇拜,又要懂我的心。”
“你這條件也太高瞭,這人得什麼樣啊?”
馮書雅沒有說話。
夜晚的三車間裡空無一人。陳其乾叼著手電筒忽然出現,他走進裡面的辦公室,來到陳娟的辦公桌前,翻開陳娟的文件夾。他從裡面摸出瞭寫有排班計劃的表格,開始用紙抄寫。因為緊張,發根處稀稀落落冒著一層汗珠。
陳其乾抄完,東西剛放好,突然辦公室的燈開瞭,陳其乾嚇瞭一跳。
他猛地沖出來,和馮書雅撞瞭個滿懷,馮書雅尖叫起來。
“書雅?你來這兒幹什麼?”陳其乾問。
“我來補習工作進度。你怎麼也在這兒?黑燈瞎火的!”馮書雅問。
自從大西北回來,馮書雅就覺得陳其乾有點兒不對勁,整個人像蔫瞭一樣,他和馬東也疏遠瞭,而且也不怎麼喜歡推理瞭。
“我在這兒學習。”陳其乾說。
“為什麼不開燈?”
“一個人,開燈浪費電,給廠裡省電費。”
“你騙人,在宿舍裡難道不能學習?”
“有點兒數據,我想一邊學習,一邊在外面機器那兒模擬試試。”
“陳其乾,你最近怎麼瞭,好像瘦瞭一圈,又不怎麼對勁?”
“沒事,我挺好的。”陳其乾說。看著馮書雅的臉,陳其乾忽然沖動起來。
一年多來的追求,都沒有讓他鼓足勇氣摟她,這會兒,他卻突然上前一把抱住瞭馮書雅。
“喂,你幹什麼 ?! ”馮書雅急忙掙脫。陳其乾卻越發抱得緊。
“書雅,我現在心裡很怕,張工的事兒一出,我突然覺得很恐慌,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消失在我們面前,生命原來是這麼的不堪一擊,所謂功名利祿,在生命面前,又算得瞭什麼?我真的很怕哪天我再也看不到你,再也沒法告訴你我對你的愛是多麼炙熱。我不想再等瞭,我也不要再阻攔你出國瞭,愛絕對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無私的帶給對方幸福。”
陳其乾一邊說著,一隻手卻悄悄地把剛抄完的紙捏起來,塞進瞭衣服口袋。
馮書雅平靜瞭許多,但她並沒有急於推開陳其乾。其實在她心裡,何嘗不是一樣的感受。張文鴻是看著她長大的,連上學的啟蒙課程都是他指點的,一個親密無間的叔叔忽然消失瞭,馮書雅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受。
可她知道,這不亞於生離死別的痛苦,越是惋惜,越是懊悔。
陳其乾抑制不住沖動,想要去親馮書雅的臉頰,卻被馮書雅一把推開。
“對不起。”馮書雅跑出瞭車間。
陳其乾看著馮書雅的背影,長舒瞭口氣。
不僅是馮書雅看出來陳其乾不怎麼對勁,幾乎三車間裡所有的人都覺得陳其乾不太對勁。
但大夥兒都覺得,大概是藍魚工程即將收官,而三車間的工作壓力巨大所致。面對新取出的Q1鋼板,工人準備開始操作,馮景年把圖紙打開,遞給瞭陳其乾。
陳其乾拿著圖紙,說:“距離邊緣3厘米處,直徑1.5厘米打孔。”
工人按照指示開始操作,陳其乾盯著鋼板和飛濺出的鋼屑,卻發起呆來。
工人操作完瞭,看著陳其乾。陳其乾又不說話。
“陳其乾!”直到馮書雅喊他,他才緩過神來。
“哦,距離邊緣5厘米處,打方槽。”他說。
工人又開始操作,陳其乾突然說:“不對,是15厘米,我看錯行瞭。”
工人們立刻停瞭下來,眾人面面相覷。因為陳其乾的失誤,這塊鋼板廢瞭。
馮景年露出瞭不滿的表情,隻能換一塊新板,重新操作。
沒有人註意到,在換鋼板的間隙,陳其乾一直緊張地盯著被放到角落裡的鋼板。
直到一段操作結束,工人休息過去喝水,馮景年、陳娟和國防工辦的人進行討論的時候,陳其乾始終站在一旁。
他看著地上的鋼屑發呆,四下觀望並沒有人在註意後,忍不住要伸手。
“陳助工,謝謝啊,我們來就行瞭。”
陳其乾一驚,掉過頭,看見工人和武警走瞭過來。陳其乾故作鎮定,看著工人在武警的監督下,把所有鋼屑都拾起,並裝訂好,與鋼板放到瞭一起。
陳其乾僵硬地站在那裡,說不上是放松還是失落。
直到最後工人和武警一起,押運著打包的鋼材出車間,馮書雅在國防工辦的工作人員筆記本上簽字,陳其乾才無奈地離開瞭車間。
在馮景年的授意下,馮書雅來看望陳其乾,想問問他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兩人到瞭廠外散步的時候,忽然幾個流氓晃晃悠悠地走瞭過來。
陳其乾有點兒害怕,拉著馮書雅就往回走。
“去哪兒呀,這麼著急?”四五個流氓就把倆人圍住瞭,陳其乾急忙挺出瘦弱的身子,擋住瞭身後的馮書雅。
“是陳其乾吧?這個,就是馮書雅吧?”
流氓們竟然認識這兩個人。
“是他派你們來的?”陳其乾說,“有什麼沖著我來,跟她沒關系。”
“她不是你的女人嗎?”
“不,她不是,我跟她沒關系。”
“是嗎?”幾個流氓硬扒開陳其乾,想要調戲馮書雅。
“她真的跟我沒關系。”陳其乾央求道。
就在這個時候,馬東正騎著自行車經過,碰巧看到瞭這一幕。馬東直接踩著自行車沖向瞭幾個流氓,直接把他們給沖散瞭。隨即,他下瞭車,站在他們面前,指著其中一個流氓問:
“你,碰她哪兒瞭?”
“哪兒都碰瞭!你幹嗎的?”為首的流氓恨恨問道。
馬東揮起一拳,打中瞭為首流氓的臉。
“我是幹這個的。”流氓被一拳打出去,摔瞭個跟頭。
其他幾個流氓立刻撲瞭過來,馬東幾乎一拳一個。那個被打倒的流氓頭兒從地上慢慢爬瞭起來。他悄悄摸出匕首,忽然對準背對著他的馮書雅沖瞭過去。
“書雅小心!”陳其乾大叫。
馮書雅回頭一看,尖叫起來。幾乎同時,馬東沖瞭過去,抱住馮書雅迅速轉瞭個身。馮書雅被隔開瞭,馬東卻被流氓一刀深深的紮進側面肋部。
眾人全都愣住瞭。
馬東忍痛,揪住流氓頭子,一巴掌拍瞭過去,流氓捂著臉倒下。就在這個時候,王宇航帶著幾個青工經過,他們立刻沖瞭過來。
“敢碰我哥們兒!你們找死!”王宇航幾乎一拳一個,把幾個流氓統統制服。馬東慢慢地躺在瞭地上,開始從肋部流出血來。馮書雅急得立刻哭瞭起來,她想給他止血,掏瞭掏口袋卻發現沒帶東西。王宇航過來,架著馬東上瞭自行車,立刻送去醫院。馮書雅看瞭陳其乾一眼,露出失望的表情,跟著追瞭過去。
陳其乾愣愣站在那裡。
馬東被刺,王禹聽到之後不禁一顫。
根據那個流氓頭子交代,是有個人給他們錢,特意強調目標是馮書雅。
難道是敲山震虎,針對馬東?王禹覺得沒道理,如果對手知道馬東的身份,他們下手不會這麼輕,可馮書雅會得罪誰?無從猜測。王禹打算去探望馬東。
馬東躺在床上,身上綁著繃帶,臉色慘白。他頭上冒瞭不少虛汗,馮書雅在一旁,拿毛巾給馬東擦汗。馮書雅想起自己在大西北,危險的時候叫著馬東的名字,而此刻的馬東為瞭保護自己躺在自己的面前,冥冥之中,似乎註定瞭什麼……她的手忽然停在馬東臉側。
馬東安靜地睡在那,像一個需要呵護的孩子,跟平時風風火火的“黑鐵塔”樣子完全不同。馮書雅守護在旁邊,忽然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天色漸亮,馬東醒後發現馮書雅坐在病床邊,趴在自己身上,睡著瞭。馬東想伸手去夠旁邊地上的夜壺,又不敢驚醒馮書雅,憋著氣努力伸著手。馮書雅還是醒瞭,馬東趕緊躺下,假裝沒事。
“還疼嗎?”馮書雅悄聲地問候著。
“本來疼,你趴這兒一宿,一點兒都不疼瞭。”面對馮書雅,馬東忍不住油嘴滑舌瞭一下。
馮書雅臉一紅,氣得用手拍馬東。
馮書雅端著盆出去,馬東內心感到一陣甜蜜。他沒有註意到,王禹站在病房門口,看見瞭馮書雅給馬東擦臉的一幕。王禹輕輕嘆瞭口氣,坐在瞭門外一張長椅上。
馮書雅把病房裡收拾妥當之後,告別瞭馬東。
“你好好休息吧。”馮書雅說。
“哎。”馬東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這本書,借給我看一看。”馮書雅亮出瞭馬東包裡的那本《朦朧詩精華選粹》。
“行。”馬東看見馮書雅分明臉紅瞭,轉身離開瞭病房。
王禹看著馮書雅一臉甜蜜地從面前走過,確保病房周邊沒有人後,起身推門走進瞭病房。
馬東閉著眼睛,正美滋滋地回味著什麼。
“咳。”王禹咳嗽瞭一聲。馬東一睜眼,看見王禹那張鐵板似的臉出現在眼前,趕緊坐起來。
“王處……不,老板。”
“怎麼,愛上馮書雅瞭?”王禹開門見山。
馬東低下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問你話呢,不敢說?”
“怎麼說呢?應該是愛上她瞭。”
“什麼時候?”
“可能是從一進廠的時候……”
“啥?”
王禹準備好的批評一下子全沒瞭,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是一個國安人員,也是結婚生子。二十多歲,喜歡一個人是正常的,何況對方是一個優秀貌美的姑娘。可是,藍魚工程馬上下水,重要線索剛剛斷掉,對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采取行動,身處重要環節的馬東卻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如果被人發現,第一個受牽連的人就是馮書雅。想到這些,王禹心裡不禁感嘆,到底年輕。
年輕,有時候就等於錯誤。
“老板,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會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不可能的。”王禹並不相信心理能戰勝足夠強大的欲望。這不是誰的問題,是人性本身的事情。在自我和國傢利益面前,有時候必須做出非常痛苦的抉擇。
王禹站在窗前背對著馬東,說道: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離開國安部門,正式調入202廠,當個保衛幹事,戀愛結婚。第二,斷掉對馮書雅的念想,專心投入到眼前專案的偵破工作中,完成一個國安人員應盡的責任。”
馬東沉默瞭。“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王禹推門離開瞭。
馬東在病床上掙紮瞭許久,馮書雅再來的時候,他看著她,內心感到痛苦。
身體一恢復後,馬東就立刻回到202廠。
他決定選擇完成此次任務。
當他走到廠門口的時候,正巧看到瞭陳其乾,正端著水盆經過大門口往裡走。馬東正準備叫他,卻看到陳其乾不小心撞到瞭門崗的老齊。老齊露出瞭痛苦的表情,陳其乾趕緊扔掉水盆,上前攙扶。
“對不起啊齊大爺,忘瞭你腰上有傷。”
“陳其乾,你最近怎麼回事啊,一直魂不守舍的。”老齊扭曲著臉說。
“我沒事,可能壓力比較大。”
“年輕人,誰還能不經歷點事,走出來就好瞭。忙你的吧。”
陳其乾點點頭走瞭,老齊也捂著腰往門崗裡走。
馬東突然瞪大瞭眼睛,他發現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