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
回到宿舍,馬東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
沒錯,齊大爺習慣性是扶著左邊的腰,但陳其乾剛才撞到他的右邊,他疼的表情不是假的,他到底哪邊腰有傷?
為什麼假裝另外一邊有傷?馬東又拿著筆,在本子上寫著:
“韓偉光、小胡、張文鴻。”
他在每一個人的旁邊都寫上瞭:
“老齊。”
韓偉光腳底板的材料是老齊發現的,如果連鞋底夾帶的一點兒鋼屑他都能發現,小胡多次攜帶鋼材離開202廠,老齊怎麼會發現不瞭?
想到這裡,馬東一驚,在老齊的名字上畫瞭一個大大的問號。
藍魚工程快進入沖刺階段,跟對手的較量也將進入決戰階段。
“對方的首要目標,是竊取技術機密。”王禹在向省廳領導匯報的時候說道:“從繳獲查理的Q1鋼屑,到他們拋出韓偉光,張文鴻被殺害滅口。還有我們最近正在搜尋的廠裡暗線以及對馮書雅的有意識侵害,所有矛頭,都是通過技術人員指向技術機密。顯然,他們的組織方式、通訊聯絡、內外傳遞情報方式都是圍繞這個最高任務來構造的。”
隨後王禹拿出一張間諜聯絡圖,掛到黑板上:
“我們發現敵方對技術人員拉攏和聯系工作不是單線。一部分聯系,通過三車間原有潛伏人員站點秘密傳遞。另一部分,是和廠外直接聯系,不通過三車間站點。是復線或者多頭聯系。”
接下來,王禹嚴肅地說道:
“最近,馬東提出一個新的懷疑對象,傳達室的齊延志。目前正在監視他,還沒有抓到問題,不能最終確認。”
王禹隨即翻出瞭齊延志的資料。
“從‘抗聯’、‘四野’,一直到進廠,每一段都根據檔案找到瞭證明人。但從 ‘四野’轉業到202老廠裡報到這一段,齊延志存有疑點,還在調查之中。”
“張文鴻的死是一個突破口,說明對手很清楚他們的時間不多瞭,意味著有魚死網破的可能。就在偵查沒有很大突破之時,我們其他工作小組卻意外得到瞭從202廠裡流出的一些照片,或許是新的突破口。”
此時的馬東,正悄悄看著王禹口中最新截獲的照片資料。這都是普通的照片,隻是拍瞭各種位置下的廠區。但杜哲遞給他看的時候說道:
“這種照片是微縮膠片,它必須在兩小時之內洗出,或許這個是我們的突破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個秘密,或許隱藏在這些照片裡!”
馬東決定在廠裡四處轉轉,看有沒有新的發現。
走到馮景年傢門口時,馬東突然徘徊起來。他在想如何跟馮書雅做一個明確的瞭結。
就在這個時候,馮書雅提著保溫桶推門出來,一眼看到馬東。
“傷還沒好,誰讓你來回走的?”馮書雅一如既往的關心。
“好多瞭,我身體壯,沒事。”
馮書雅有點兒不好意思,她看馬東猶豫,忽然想起保溫桶裡精心為馬東準備的雞蛋,剛準備遞上去。馬東就開口說道:
“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但是請你也不要誤會,我非常羨慕陳其乾,有你這麼好的對象,一起進步,一起提高,希望我們都能成為一輩子的朋友。”
馬東的話一字字落在馮書雅的心上。
馮書雅不相信這是馬東的真話,“你說什麼,你都不看著我說。”
馬東頓瞭頓,直視馮書雅,瞪著她。
“我覺得,我們之間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你是當真的嗎?”馮書雅也索性盯著馬東。
除瞭父親,馮書雅從來沒這麼放下尊嚴對誰如此示好過。可現在,她感覺被馬東傷害瞭。她愛馬東,從心裡偷偷愛慕過,從沙漠裡迷迷糊糊肯定過,從兩天前的流血中愛過,現在卻突然被澆瞭盆冷水,馮書雅難以接受。
馮書雅將保溫桶扔在瞭地上,轉身就走。
望著馮書雅摔碎的保溫桶,馬東搖瞭搖頭,眼角有一點兒濕潤。
當天,陳其乾往廠裡走的時候,旁邊有工人跟他打招呼,說是開會宣佈副主任的事兒。陳其乾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幾天沒把精力放在廠裡瞭,車間的八卦消息,自己竟然知道得最晚。
“肯定是你瞭,陳副主任。”工人說,“除你之外,沒別人瞭。”
陳其乾一邊推脫著別人叫他陳主任,一邊又在暗中竊喜。他加快瞭去辦公室的速度。
陳娟等三車間的人全部坐好,才面露春風慢慢走進來。果然,陳娟說開會的內容是關於車間領導職位的問題。陳其乾微微正瞭正身子,把胸前的領帶系好,等待著宣佈就職的那一刻。他瞥瞭一眼不遠處的馮書雅,心裡還在為上次沒有能夠保護她感到內疚。
但也許隻有這樣,馮書雅才會重新重視他。
“我們三車間是廠裡的重點部門,如今藍魚計劃又到瞭關鍵時刻,主管科研的副主任位置卻一直都空缺,這在極大程度上影響瞭我們的生產和工作。不過,這種被動的局面今天終於要結束瞭,我宣佈……”
陳娟說到這裡,陳其乾美滋滋地看瞭一眼馮書雅,準備起身向大傢表示感謝。
“韓偉光主任回來瞭!”
眾人立刻鼓起掌來。
陳其乾驚詫地看到韓偉光從外面走瞭進來。聽陳娟繼續說完才知道,他是去省裡治療修養,身體已完全康復。後面,韓偉光的講話,陳其乾沒有聽進去,他隻感到腦子嗡嗡直響。
散會後,眾人起身紛紛上前慰問韓偉光的健康情況。
韓偉光被人擁簇,他抬頭看見陳其乾。陳其乾站在一旁,不知道該上還是不該上。
而此時的馮書雅,卻一個人站在那裡,顯得一點兒心情沒有。
馬東最近也很煩,尤其是看到汪都楠一個勁兒跑到宿舍來找他,自己又不能直接拒絕。
索性,他對汪都楠說:“我問你個問題。”
“什麼問題?”汪都楠頭一次聽到馬東主動問她問題。
“我如果想拒絕一個猛烈追求的女孩該怎麼辦?”
“誰?”
“你先別管誰,你覺得該怎麼辦?”
“叫她知難而退唄。”
“怎麼個叫法?”
“你真的想知道?”
“想。”
“你信不信我可以幫你。”
“信。你說吧。”汪都楠立刻跑到父親的辦公室。“爸,給我打個結婚報告。”
“啥?”
汪都楠說明瞭原委,汪崇義卻堅持不同意。
汪都楠軟硬兼施,終於說服瞭父親。
“不蓋章,這東西就是一張紙,寫啥隨便,沒人管你。蓋瞭章,你們倆這事兒就是真的瞭。”汪崇義本想勸女兒三思。
汪都楠卻更加幹脆利索的說,“那蓋章!”
見汪崇義遲遲不肯動手,汪都楠直接把汪崇義桌上的章和印泥拿瞭過來,遞給他,汪崇義手倒有點兒哆嗦瞭。汪都楠在報告上寫的是馬東和汪都楠的名字。
“你不用跟他商量一下?”
“他讓我打的!他說樂意!”
汪崇義還是覺得女兒有點兒虎,這一章蓋下去,就能去領證瞭,開弓沒有回頭箭。
可他心裡又認定馬東是個實誠人,難得女兒又這麼喜歡,汪崇義想瞭想,拿起章在報告上使勁蓋下去。
事情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汪都楠高興地拿著報告往馬東宿舍跑去。
結果半路撞到瞭馮書雅。
馮書雅正準備去見馬東,她不太甘心,總覺得馬東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她想弄清楚原因。
“書雅姐,我快結婚瞭。”汪都楠說。
“跟誰?”馮書雅有點兒意外。
“你看。”汪都楠遞瞭過來。馮書雅看著結婚報告,吃瞭一驚。
“我跟你一起去。”
馮書雅索性帶著結婚報告,跟汪都楠一起來到瞭馬東宿舍。
“馬東,恭喜你。”馮書雅一進門便說。
“恭喜什麼?”看到馮書雅進來,馬東摸不著頭腦。
“恭喜你結婚瞭。”馮書雅把結婚報告扔給瞭馬東。
馬東看瞭,瞪大眼睛,看著汪都楠,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躲著我瞭。”說完,馮書雅紅著眼,扭頭就走。
馬東看著背影,急得拳頭都快攥出血來。他想追上去解釋清楚,但是卻邁不動腳。
汪都楠卻忽然明白過來瞭。
“馬東,你說的人,就是書雅姐,對嗎?”她問馬東。
馬東看著汪都楠,沒有說話。
“你拿我做一個工具,來拒絕她的感情?我算什麼?我以後怎麼面對書雅姐?”汪都楠問道。
“我隻是讓你想個辦法,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就做瞭!打什麼結婚報告?胡鬧!”馬東說道。
“我哪點不好?我怎麼對不起你瞭?我以後怎麼在廠裡待?我爸告訴所有人,我們要結婚瞭!”汪都楠說。
馬東這會兒壓根聽不下去,他決定把這份結婚報告留著,親自去跟汪崇義解釋清楚。
汪都楠卻拿過結婚報告,當著馬東的面撕得粉碎。
“你幹什麼?”
馬東話音還沒落,汪都楠就扔瞭報告捂著嘴往遠處跑去。馬東趴在地上,撿被撕碎的報告,馬東撿著撿著,痛苦的抑制著自己,捶著地板。
馬東此刻有點兒恨自己。
他隻是想讓馮書雅斷瞭對自己的感情,絕不想傷害她、汪都楠的心。
馬東不知道該如何彌補。
汪都楠決定離開傢去外地,是隔天的事情。她買好瞭去南方的火車票,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個笑話,與其生活在陰影裡,不如換個環境重新開始。
她從來沒有怪馬東,怪隻怪自己,誰叫自己豬油蒙瞭心似的想打結婚報告呢。大大咧咧的汪都楠終於體會到瞭少女心碎的感覺,原來那種痛是多呼吸一口空氣都是煎熬,再多待一秒鐘也沒什麼意義。
現在,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汪崇義。她知道他喜歡喝酒,知道他嘴上沒把門的喜歡得罪人,甚至知道他當時為瞭跟韓偉光搶媳婦用瞭很多下三爛的招數,所以這麼多年來兩人一見面就開始嗆聲。
可這些都不足以挽留她,人終要是過自己的生活。
臨離開202廠前,汪都楠和馮書雅約定在生活區的路口見面。很多叮囑的話從馮書雅嘴裡說出,汪都楠就格外記得住,她不斷地點點頭,然後向車子走過去。馬東從旁邊晃晃悠悠的閃出來,汪都楠和馮書雅都愣住。
“你怎麼瞭,喝這麼多?”汪都楠沒忍住,說到底是她心裡還留著一絲希望。
“沒事,來送送你。”馬東心裡從沒否認過汪都楠是個好姑娘,這份好尤其體現在他身上。這半年來,非議都楠的話不少,可馬東卻越來越覺得她單純可愛。臨走瞭,馬東才覺得心生愧疚,這酒是為她而喝,這行也是為她而送,可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能說。
“你就沒什麼對我說的嗎?”
“有,但不是你想聽的:一路平安。不行就回來,這兒才是你的傢。”
汪都楠聽完沒有說話,從馮書雅手裡接過行李就快步上車離去。馬東目送汪都楠離開,又回頭看向馮書雅,這次換成馬東想跟馮書雅說點什麼。馮書雅不理他,也扭頭回瞭傢。馬東苦澀地嘆瞭口氣,挪動著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