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時候,馮書雅趕到瞭醫院。
馮書雅握著劉芳的手一直在哭,馮景年和陳其乾站在旁邊焦急地等大夫。
一名中年醫生穿著白大褂走瞭進來。
“腦部缺氧導致暈厥,其他部位暫時沒有發現病灶,可能是腦血管或者頸椎的問題。也跟血壓突然升高有關系,不致命,也不能具體到哪個部位引發。”這位姓喬的醫生熟練地脫口而出,嚴肅中多帶著幾分安慰。
說話的功夫,劉芳睜開瞭眼。
“雖然醒瞭,還是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吧。”喬醫生說。
看到劉芳慢慢睜眼,整個屋子的緊張氣氛才緩和瞭一點兒。
馮書雅揩瞭揩淚,把喬醫生送到瞭病房門口。
“沒事兒,我不出院。”劉芳把這話說給馮書雅聽。
馮書雅站在病房窗邊,看著窗外,一言不發。倒是陳其乾在殷勤地照顧著劉芳,給劉芳剝橘子吃,劉芳吃完的核,直接吐到瞭陳其乾的手裡。
“師母,這個橘子特別甜。但也別多吃,對你血壓不好。”
“你看看人傢小陳,我有這麼個女婿,知足瞭。”劉芳的話讓馮書雅不大自在,她不知道以後能不能說服母親,但現在是絕對不可能瞭,她決定出去走走。
窗外樹枝幹枯,屋內一側的窗上掛滿水珠。馮書雅走到門口去穿外套,劉芳看著馮景年。
“我想明白瞭,不能再由著她瞭,必須跟小陳結婚,不然我不出院。”
劉芳對陳其乾的肯定,讓馮景年措手不及。“
你這是幹什麼,哪有這麼逼孩子的。”馮景年說。
陳其乾何嘗不知道馮景年的意思,自從上次論文的事情,他就知道瞭對自己的偏見。與其在爭執中做出選擇,還不如讓他們再考量考量自己。
“師母,您別說瞭,好好休息一下,我給您捏捏脖子。”陳其乾說。
“不用瞭,你可以走瞭。”馮書雅冷冰冰地從門口走來。
陳其乾無奈地離去。
就在當天夜晚,馬東要執行一個秘密的任務。
自從上次懷疑老齊起,馬東就開始暗中觀察。夜晚,他悄悄走到老齊房間門口,敲敲門,沒人答應,就使瞭技術捅開瞭門。
看著老齊的房間,馬東沒有貿然走進去,先俯身把門口飄落的一根頭發拿瞭起來,捏在手裡。馬東蹲在地上看著屋裡,發現門口腳墊有點兒問題,馬東用手指摁瞭摁腳墊,手指上出現白灰的印記。這驗證瞭馬東的猜測:如果沒問題,為什麼他會做這麼多防備?
這是間佈置樸素,毫無異常的宿舍。屋裡沒什麼書,隻摞瞭些報紙,桌上放著一臺打開瞭蓋的收音機。馬東戴上手套,緩緩檢查著,沒什麼收獲。
馬東翻瞭翻桌上裝滿針線和紐扣的餅幹盒,從裡面翻出一個小的集成電路板,看上去跟收音機裡的沒區別。馬東拿著電路板,琢磨著。他把電路板放回餅幹盒,將餅幹盒放回原位,突然覺得哪兒不對,馬東把餅幹盒下面套著的盒蓋打開,在餅幹盒盒底和盒蓋中間,看到瞭一張老照片,老齊和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的合影。
紙片上,由上到下寫著數字:
“98、68、0、5-15、3、20”。
左邊半截被撕掉瞭,隱約能看到一個半個字母。他暫時還不明白這些數字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藏在針線盒裡?這些人又是誰?統統都是疑問。
馬東來不及想,趕緊從口袋裡拿出微型相機拍攝。他悄聲跑到樓下,想看看老齊在不在傳達室,卻碰見瞭剛從醫院回來的馮書雅。
聽說劉芳去瞭醫院,馬東還沒來得及去探望。馮書雅瞥見馬東的那一剎那就後悔瞭,她想走時馬東已經喊住她瞭。
“書雅!”
馬東突然的一聲,馮書雅就大概猜到瞭叫她的原因,可她不想說話。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幹脆也不要刻意寒暄。
汪都楠的計謀倒是提醒瞭她,馮書雅忽然轉向朝車間喊瞭一聲:“陳其乾!”陳其乾立刻從廠房裡出來,馮書雅熱情地走過去,給他拍打身上的灰。
“快點兒,咱不是說好瞭嗎?下班一塊兒去看我媽。”
陳其乾高興得樂暈瞭頭,沒顧得上看馬東就連忙答應瞭。
“好,好。”
“咱先回傢,傢裡還有點兒東西,咱一塊兒給媽拿到醫院去。”
馮書雅一個“咱”一個“咱”地說出來,在陳其乾耳朵裡有多生動,在馬東心裡就有多心酸。
馮書雅拉著陳其乾走開時,陳其乾忽然想起來,還沒有跟馬東打招呼:“哎!馬東,我晚上可能回不來,我宿舍門口晾的衣服你記得幫我收一下。”
馬東站在那兒,明知道馮書雅戲演得不自然,卻一句話也不能說。
馮書雅跟陳其乾有說有笑地離開,馬東漠然地看著。
幾天下來,陳其乾往醫院跑得格外勤。
就連來查房的喬醫生都註意到瞭陳其乾,對劉芳說,“阿姨,您這個女婿,可真不錯,天天守著您,親兒子也就這樣瞭。”
劉芳點瞭點頭,閉眼休息瞭。陳其乾一直陪床,睡到天亮。
凌晨時分,馮書雅從外面進來,看見陳其乾,不禁有點兒心疼。她拿起掛在一旁的外套,給陳其乾披上。陳其乾立刻醒瞭。
其實馮書雅不是第一次看到陳其乾這麼累,整宿整宿地陪床,她發自內心的感激。可越是感激,她就越覺得愧疚,她從沒想這麼利用一個人對自己的愛來做什麼。她給陳其乾倒瞭杯熱水,讓他早點兒回去休息。
看著藥瓶裡的水逐漸變空,陳其乾趕緊喊護士來把瓶子撤掉,他忙碌起來認真的樣子,讓馮書雅更加堅定得要拒絕他。就像是馬東曾經拒絕她的理由一樣,現在,她也不想再耽誤一個好人的青春和愛情。
“沒事,這邊有我就夠瞭,你別耽誤工作。”
“其乾,你真沒必要這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馮書雅的聲音變大瞭。
陳其乾謹慎地把指頭放在嘴上噓瞭兩聲,“媽剛睡著,她這兩天睡眠不好。”
“你到底怎麼想的?你不要因為我媽說瞭那樣的話,你就覺得應該這樣做,這是我傢的事。”馮書雅已經把陳其乾拽到瞭門外。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聽到這句話,馮書雅突然覺得奇怪。在她的印象中,陳其乾從大學開始就絕不是個願意低聲下氣的人,何況明知道馮景年不喜歡他,還能這麼堅持。
陳其乾似乎看出瞭馮書雅的懷疑,“因為你值得。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他讓人甘願付出,他能讓最高貴的人低下驕傲的頭顱,他能讓荒漠中開出絢爛的花朵,他能完成一切我們意想不到的美好,這就是愛。”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沒關系,我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就夠瞭。我這輩子不會再去喜歡第二個人,世界上也許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但隻有一件事是我必須做的,那就是,我必須娶你。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非常確定。”
馮書雅看著陳其乾,陳其乾目光極其坦誠。“
也許有人比我更好,也更能贏得你的心,但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心裡隻給你一個人留著。你歇會兒,我去給你打熱水,泡泡腳。”
陳其乾拎著暖壺出去,馮書雅心裡五味雜陳。
陳其乾回宿舍的時候,馬東在樓下等他。
他跟著馬東來到瞭他的宿舍,馬東在紙上寫瞭一行數字,說:
“你看看這個,我怎麼也猜不出什麼意思。”
“像個化學方程式。”陳其乾看瞭一會說。
“你覺得是什麼?”馬東問。
“隻有幾個數字,我猜可能是用來配什麼東西的比例。”陳其乾覺得奇怪,“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數字?”
“隨便問問,我最近也在研究福爾摩斯。”馬東說。
陳其乾卻一點兒也不興奮。比起馮書雅,福爾摩斯根本不算什麼。
202廠最近有貨車開進開出。老齊在馬東的監視下隻是辦理正常的手續,至於裡面的木箱子,他沒有資格打開看。
馬東這個時候找來瞭王宇航。每到關鍵的時候,這些青工總能派上用場。
“幫我個忙,去找找附近的照相館、化工商店,所有能賣顯影液的地方,你都問問。”
“問這個幹什麼?我給你弄點兒不完瞭嗎?”王宇航說。
“你別管,也別問幹什麼。看看最近一個月,有誰去他們那兒買過,越詳細越好。”
見王宇航沒應聲,馬東掏出幾塊錢放到桌上:“給兄弟們買酒喝。”
“行,等我消息。”
王宇航說完,馬東從抽屜裡又拿出寫著一豎行數字的那張紙,開始重新搭配起來。
當天下午,馬東經過工廠的傳達室門前,老齊忽然沖馬東招手。
馬東愣瞭一下,走瞭進去。隻見老齊桌上擺著一隻破舊的收音機,線已經被拆出來繞在桌上。馬東記得,這是他屋子裡的那臺。
“小馬啊,你懂得多,你幫我個忙行嗎?”老齊把收音機推到馬東面前,“不出聲,你幫我整整?”
馬東立刻猜到瞭老齊的試探,笑瞭起來:“齊大爺,我一個保衛的,這細活哪行啊。”
“唉,沒收音機我就沒法活啊。”老齊苦著個臉說。
“行,我幫你看看。”
馬東拿過收音機,低頭擺弄著,動作略顯笨拙,明顯是個外行。
老齊站在馬東身後,表情陰森,惡狠狠地看著馬東。忽然,“嘩啦”一聲,馬東一個失手,把零件全部掉到瞭地上。
“得,我就說別讓我弄,”馬東說,“一開始掉一個零件,這下掉一堆。我還得給您賠一個!”
老齊擺瞭擺手,說:“算啦,我再找個人來修。”
馬東一邊道歉一邊往外走,老齊看著馬東弄的一桌子零件,稍稍松瞭口氣。
與此同時,醫院裡面,馮書雅坐在椅子上睡著瞭。陳其乾墊著軍大衣窩在病房的角落裡瞇著眼睛,就在這個時候,馮書雅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她抬起頭,看到劉芳躺在床上,不住地哆嗦,嘴裡發出因為痛苦而產生的哼響。
馮書雅嚇壞瞭。她上前一摸,劉芳的額頭燙得出奇,尖叫起來。
陳其乾被馮書雅的尖叫聲吵醒,趕緊爬瞭起來。
他掀起劉芳的被子一看,嚇瞭一跳,看到劉芳身上一塊一塊的紅斑。
陳其乾趕緊跑出去叫值班醫生。值班醫生跑來一看,說:“送搶救室。”
劉芳立刻被推進瞭搶救室。馮書雅和陳其乾在門口焦急地等著。
一個小時後,喬醫生戴著口罩推門出來。
“是對藥物產生的不良反應,肝臟出現瞭功能障礙引發凝血因子異常,導致皮下大出血,高燒不退。”喬醫生說。
陳其乾和馮書雅相互看著,都不知所措。
“病人現在缺血嚴重,需要大量輸血,我們剛剛查過,血庫裡的血量不足,你媽媽是B型血,需要你們傢人獻血。”
“我和我父親都是A型。”馮書雅說。
“輸血不及時,病人會有生命危險。”喬醫生說。深更半夜哪去找血源,馮書雅急得直跺腳。
“我是B型,抽我的!”
陳其乾的一句話像是救命稻草,可馮書雅知道他嚴重貧血,如果抽完瞭,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拒絕瞭。
陳其乾卻覺得救人要緊,並不理會馮書雅。
“大夫,那是我媽!我死不瞭,抽我的!”陳其乾堅定地看著喬醫生,“責任算我的。”
等陳其乾簽完責任書,馮書雅已經感動得無以言表。
她才發現自己從沒這麼仔細打量過陳其乾的擔當。陳其乾跟隨醫生走進瞭搶救室。
陳其乾英勇赴義般進瞭搶救室,滿腦子想獻血救活劉芳。
“大夫,在哪抽血?”
喬醫生看著陳其乾,卻冷笑起來,說:“怎麼樣,我這戲好看吧,馮書雅明顯被你打動瞭。”
“是你搞的鬼?”陳其乾問。
“我隻是趁老太太剛才睡著的時候,註射瞭藥物,產生瞭跟大出血一樣的效果。現在,我已經給她註射瞭解藥,她很快就沒事瞭。”
“你究竟想幹什麼?”
“這麼做,都是為瞭讓馮書雅能被你感動,之前不告訴你,就是為瞭讓戲演得真摯。不過,我建議你真的放點兒血,這樣,戲會演得更逼真一點兒。”
“你簡直就是個魔鬼。”陳其乾說:“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瞭很多,求求你放過我和馮書雅吧。”
“我現在是幫你贏得馮書雅的芳心,你該感謝我。”喬醫生說。
陳其乾立刻軟瞭下來,不說話瞭。
幾乎是等到天明,馮書雅看見,急救室的門才推開瞭。
喬醫生一臉疲憊的走出來,對馮書雅說道:“搶救過來瞭,兩個人都沒事,不過那個男的失血過多,進去看看吧,別吵到他休息。”
馮書雅立刻跑進搶救室,陳其乾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他虛弱地看著馮書雅。
馮書雅過來,握住陳其乾的手。
“師母沒事吧?”陳其乾問。
“你為什麼這麼傻,你不要命瞭?”馮書雅滿臉的愧疚和感激。
“能讓你高興,算不瞭什麼。”
陳其乾笑笑,握著馮書雅的手,疲憊地睡著瞭。
馮書雅一臉愧疚地看著陳其乾。
“我們按照你的提示,寄瞭封信給廠長陳先明,沒想到真的被動過手腳。”杜哲這時來找馬東,悄悄說,“信封封口處有一道發黑的痕跡。原來,寄給陳先明的信封是經過處理的,文檢專傢在封信用的糨糊裡,加入瞭特殊化學藥品,如果有人打開過信封,封口處就會有一道黑色的印記。”
“確定沒有別人碰過?”馬東問。
“這封信是自己人拿回來的,中間除瞭齊延志,沒有經過其他外人的手。”杜哲說,“看來齊延志一直用這種方式,來瞭解信件往來內容的。”
“齊延志主動找我修收音機,大概是已經開始有所懷疑瞭。”
“這至少說明,他心虛瞭。以他的城府,不該這麼緊張。”
“我讓青工出去查周圍的化工店和照相館,他們說最近隻有一個人買過顯影液,而且是多次購買,那個人隻有一隻胳膊。顯然就是齊延志。”
“老板要我告訴你,最近註意安全。”
“知道瞭。”
當天下午,馬東站在倉庫門口,看著工人從卡車上卸貨,一箱箱往裡搬東西,旁邊都是武警在守衛。
臨近藍魚下水,馬東生怕有什麼貓膩,就走過來探出頭看瞭一眼,卻被一個巡視的年輕武警喝聲道:“你誰?”
“我保衛科的。”
“保衛科怎麼瞭,不準看。”
“看看也不行?”馬東無奈地躲到遠處。
馬東走到一旁,站在路中間曬太陽,伸懶腰,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瞭什麼。他覺得眼前這個場景有點兒熟悉。
馬東趕緊抬起頭,把周圍全部看瞭一圈,立刻想到瞭之前看到那疊照片的角度。
中午,他跟杜哲在車棚碰面,馬東欣喜的拿著照片給杜哲看。
幾天來,他不斷地到拍攝地點查看,都沒有收獲,直到今天才忽然明白其中的預謀,他做出瞭一個大膽的猜測。
“對方要破壞燃料。”
杜哲不理解,看著馬東。
“一般來說,燃料的運送是絕密的,但從他們的保存方式和搬運方式上能看出來,這一定是藍魚下水要用的燃料。而燃料統一都存放在二號倉庫,幾個拍攝照片的位置,都能看到二號倉庫。”馬東問杜哲:“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對手,你會怎麼幹?”
“我會選擇,在藍魚即將下水時,把燃料庫給炸瞭。”
杜哲下意識說完之後,隨即是滿臉的恐懼和震驚。
這跟馬東的猜測是一致的,這些燃料如果引爆,威力極大,很可能整個廠子都會被摧毀。
“這太可怕瞭,一定要搶在對手之前,破壞他們的行動。”馬東說。
“可是,所有的運輸都要經過武警檢查,如果把倉庫裡的燃料引爆,至少需要二十公斤以上的炸藥。這麼大量的炸藥,很顯然,根本沒法運進來。”
杜哲說。杜哲帶著馬東的猜測回到國安局匯報,王禹派人查遍瞭周圍的礦山、碼頭和采石場,都沒有發現問題,齊延志如果派工人幫忙攜帶,武警肯定會發現,可武警的記錄裡面並沒有任何消息。
一時間,馬東和外面的組織都陷入瞭困境。
劉芳出院的日子到瞭,馮書雅從202廠來到住院部時,發現陳其乾已經把所有手續都辦完瞭。陳其乾攙著劉芳,在樓下的花園散步。
馮書雅的眼睛有點兒紅,顯然是哭過的樣子。
“哭瞭?怎麼回事?”馮書雅摸瞭摸手腕,搖瞭搖頭。
陳其乾卻看在眼裡,他發現馮書雅的手表不見瞭。“你手表呢?”陳其乾問。
“我也不知道,早晨起來還看過,剛才回傢做飯的時候發現沒有瞭。”馮書雅一邊覺得陳其乾細心,又難掩內心的失落。
陳其乾知道,那是汪都楠臨走時留給她的禮物,馮書雅十分喜歡那支手表。
“我發誓,一定要給你找到。”
陳其乾到瞭馮傢,滿屋裡翻來覆去的幫忙找著。
“一定可以。傢裡找不到,可能在外面,廠裡找不到,可能在路上,總會有的。”陳其乾一邊找,一邊安慰馮書雅。
“把你最後一次看表的時間和地點寫下來,再把你自己走過的路線都寫下來。”陳其乾說。
馮書雅猶豫瞭一下,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他看著陳其乾憔悴的身影走出門外,眼淚再次流瞭出來。
幾個工人在旁邊幹活,機器發出運轉的聲音,馮書雅站在旁邊看著。陳其乾卻像獵狗找獵物一樣,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把機器旁邊一圈都找過,陳其乾起身推開幹活的工人,往機器裡面看。
“你幹什麼?”韓偉光走到陳其乾面前問。
陳其乾的尋找已經影響瞭車間的秩序。“你再不工作,算是曠工。”
陳其乾卻不理韓偉光,從車間出來,去瞭廠辦。
沒一會兒,陳其乾推門站在門口,身上、臉上都沾著油污。他剛從司機那裡回來,車座都拆瞭,才肯放司機走,司機還以為那個手表是金子做的,不然陳其乾也不會纏瞭他那麼久。
陳其乾拿著那個路線本子停在馮書雅面前,嘟嘟囔囔劃掉瞭落在車上的可能性。
“你傻啊,看你身上臉上蹭的!”馮書雅出來找到陳其乾,有點兒嗔怪。
“我已經跟車間的人說好,趁晚上沒人幹活時再查看機器蓋子,你回傢安心等,我發誓要幫你找到的,就不會食言。”陳其乾說。
說完,陳其乾又來到工廠內部的火車調度室,身上衣服都沒換,臉還是臟兮兮的,手裡還拿著本子,讓人覺得瘋瘋癲癲的。
一個陷入愛情不能自拔的人,的確是有點兒瘋魔。
“劉師傅,您確定車上沒有?書雅說她昨天確實坐您這邊運鋼材的火車來接過單子啊。”陳其乾又跑到鐵路工人那裡去找。
“小陳我算服瞭你瞭,我們為瞭你,把馮書雅坐過的那節車廂裡外翻瞭個遍,沒有手表。你就饒瞭我們吧。你至於嗎?”鐵路工人說道。
“那有沒有這種可能,她坐車的時候表帶松瞭,從車縫裡掉下去,掉到鐵軌中間去瞭?”
鐵路工人嘆瞭口氣,說:“從這兒到主廠區,有一兩公裡,幾千節鐵軌。根本沒工夫給你找。”
陳其乾沒有說話,他爬上鐵軌,站在鐵軌中間,彎著腰低著頭,一節一節鐵軌找瞭過去。
幾個小時過去後,陳其乾筋疲力盡地回到車間,臉上還蹭著灰,衣服也弄得蹭滿瞭油污和灰塵,整個人快走不動瞭,他滿腦子都是一節節鐵軌。
陳娟這個時候臉色難看地走瞭過來,對著陳其乾說道:
“本廠三車間助理工程師陳其乾,無故曠工,並且嚴重幹擾廠內正常生產秩序,造成惡劣影響,根據《202廠安全生產條例》和《202廠職工工作規程》,現給予該同志以下處罰……”
陳其乾立刻接過陳娟手裡的文件,拿過來就簽字,毫無反抗的意思。
他的手快握不住筆瞭。
“小陳,真沒想到,你居然變成這副德行,我說你什麼好?”一向不太說話的陳娟看不下去瞭。
陳其乾沒有理會,因為體力不支左右搖晃瞭一下。陳娟急忙扶住陳其乾,從兜裡拿出幾塊糖,遞給瞭他。
“把這個帶給書雅,塔吊師傅給的,昨天,書雅給他們送電影票,人傢表示感謝。”
陳娟一句話立刻提醒瞭陳其乾。
馮書雅大概忘瞭這件事,她沒在紙上寫下這裡。陳其乾沒接糖,蹣跚地跑瞭出去。陳其乾私自爬上瞭塔吊操縱室。“你幹什麼呀?”塔吊師傅看到有人爬上來,嚇瞭一跳。
“我是馮書雅的男朋友,昨天她來給你們送電影票,可能把手表丟在你們施工地這兒,能不能讓我給找找?”
師傅點點頭,算是同意瞭。
陳其乾出瞭操縱室,手抓住旁邊的欄桿,一級一級臺階往下捋著找。
來到一個拐角處,他突然眼前一亮。拐角處積瞭不少的灰塵和鋼屑,陳其乾撥開表面的一層,露出瞭一隻手表。
陳其乾拿著表,釋然地笑瞭。
馮書雅拿著飯盒來到吊塔邊上,有人給她指瞭指,馮書雅走進來,看見一個身影從塔吊下來,馮書雅眼圈紅瞭。
陳其乾看見馮書雅,高興地揮揮手,跑瞭過來。“找到瞭。”
“我不一定天天帶。”馮書雅說。
“你帶不帶是你的事。”陳其乾把臟兮兮的手伸到馮書雅面前,上面放著手表,“我隻希望你開心。”
馮書雅默默地流淚瞭。她看著眼前破衣爛衫面容憔悴的陳其乾,發自內心的感動。過去,她以為陳其乾是個幼稚的人,現在看來,他不是沒有擔當。這兩天幫著找表,鬧得廠裡沸沸揚揚,雖然影響不太好,但這個執著的勁頭,又哪是一般的人做到的呢。
陳其乾還在旁若無人地念叨著,讓她趕緊看看表壞沒壞,又說這是認識馮書雅以來,第一次能為她這麼做一件事,一件能讓她開心的事。陳其乾看著馮書雅,瞇著眼睛憨厚的笑。
馮書雅捂著嘴,不讓自己眼淚流下來,她忽然緊緊抱住瞭陳其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