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琥珀

自從那日陳其乾的登門拜訪之後,馬東就提議要請陳其乾來傢裡吃飯。最初,馮書雅是有顧慮的,她一來是摸不清陳其乾回來的真正目的,二來又是擔心承志。可馬東一再堅持,她也不好再反對瞭。

這是馬東和王禹商量過的,其實一開始,馬東並不想把傢人牽扯進來,可是即使他不主動,陳其乾也會一步一步地打進來。與其坐等,倒不如裝作毫不知情。二十年前,他瞞過瞭陳其乾,現在,馬東需要繼續瞞過他。然而,這對手卻是比以前更強勁瞭,他不得不更謹慎一些。

叮叮的門鈴聲響瞭,陳其乾已經站在瞭門外。承志和茹坷過去開門。

“陳叔叔,您來瞭。”承志表現出瞭很熱情的樣子,他顯然是歡迎陳其乾的到來。

馬東圍著圍裙,一手拿著洗好的菜,從廚房裡走出來,“老陳,來瞭。”

“看不出來啊,chief !”陳其乾指瞭指馬東的這身打扮。

茹坷忙在一旁解釋:“叔叔,chief是主廚的意思,陳叔叔是誇您呢。”

“這不書雅一直忙,傢裡都是我掌勺呢。”馬東憨厚地笑瞭笑,他轉而又向承志,“你和茹坷忙你們的吧,讓你陳叔叔給我搭把手。”

承志似乎覺得這樣很不禮貌,他看瞭一眼陳其乾,陳其乾倒也沒有把自己當作外人,他脫掉外套,給承志示意,讓他回屋。

“來,你過來幫我剝幾瓣蒜,我這占著手呢。”

“好。”陳其乾也走進廚房裡,拾起蒜瓣,很麻利地剝瞭起來。承志和茹坷看到這個情景,也就回屋瞭。

“晚上想吃點兒什麼?”馬東朝陳其乾問道。

“隨便什麼都行,我不挑,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哎呀,這個隨便,可是最難辦的。”“你壓力別這麼大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瞭。”

“那我就做幾道我拿手的,醋熘魚片啊,紅燒排骨啊,西紅柿燉牛肉,外加一個香菇炒青菜,你看行不行?”

“嗬,你這都是炒菜啊,油水可不少。”陳其乾撇瞭撇嘴。

“那當然瞭!你難得來一次,我總不能讓你回去跟人說,在馬東傢吃飯清湯寡水的吧!”

“咱們這個年紀,肉和油還是少吃,小心三高啊!肉麼,一天最多吃一百五十克就夠瞭,油呢,最好控制在二十五克以內比較好。”

“哎,我可不這麼想啊,趁著牙口還好,得多吃點兒好吃的,再過幾年牙都掉光瞭,滿漢全席也咂吧不出味道瞭!”馬東說起話來大大咧咧的。

“人傢外國人就比較註重這些均衡健康的飲食習慣,我在國外這些年啊,基本上很少吃炒菜瞭。對瞭,我給你做一道salad嘗嘗吧?很好吃!”

“啥?仨……仨啥?”馬東臉上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陳其乾見馬東不懂,忙解釋道:“就是沙拉,你這兒有沙拉醬嗎?”

“我們傢沒你要的那洋玩意兒啊!”

“那我去買吧。”

“你也不知道去哪兒買,這樣,我讓茹珂帶你去吧,她懂你那些個洋玩意兒。”馬東用手抹瞭抹圍裙,朝承志的房間叫過去,“茹坷,茹坷——”

茹坷走出來:“叔叔,您叫我呀?”

“你帶著你陳叔叔去超市買那個什麼沙拉醬吧。”陳其乾和茹坷對視瞭一眼,陳其乾洗瞭洗手,陪茹坷走出門去。

茹坷和陳其乾之前就見過好幾次面瞭,陳其乾隻覺得這個女孩很清爽幹練。

“出門右轉,過瞭紅綠燈,再左轉。過瞭第二個紅綠燈就是瞭。”茹坷坐在司機的旁邊,指著路。

“女孩路盲的人比較多,像你這麼記路的可不多見。頭一次來中國?”陳其乾打量著坐在前排的茹坷。

“嗯,以前沒來過。”茹坷答道。“你跟承志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一個學校的,都在托爾諾。”

“噢——國外名牌大學的學生呢。”陳其乾說話輕松,但句句像是在試探些什麼,“為什麼會甘願跟著承志一起來一個陌生的國傢,而且踏踏實實地做傢庭主婦?我有點兒想不明白。”

茹坷抓瞭抓頭發,笑著說,“我是個做事情比較一根筋的人,既然找到瞭合適的人,合適的方向,就一門心思往下走,絕不回頭。”

“你是說承志?”透過後視鏡,陳其乾看著茹坷,“你就這麼確定,承志是那個合適的人嗎?”

“您是不是情感受過傷?”茹坷突然這麼發問。

陳其乾慢慢地對茹坷有瞭興趣,他臉上露出瞭久違的笑意,“怎麼說?”

茹珂繼續說:“看來您不怎麼相信愛情這件事情,至少我現在,還是相信的。”

“那你們完全可以還留在國外發展,為什麼要回中國?”

“陳叔叔在國外是做什麼?”茹坷反問瞭陳其乾一句。

“金融、投資,我自己還有一個材料學研究所。”

“那您發展得這麼成功,為什麼要舍棄一切回中國?”

“也沒有舍棄,隻是把投資方向做瞭下變化,中國的市場潛力巨大,有太多種可能性,所有的投資人都不會放棄這塊市場。”

茹坷靠著座位,側身轉過來,說道:“以我的觀察,恐怕還有別的原因,大概是跟承志傢有關系,從您幾次來和馬叔叔馮阿姨他們的反應,您不是普通朋友這麼簡單吧?”

聊天越來越有趣瞭,陳其乾又問道:“你覺得,會是什麼?”

茹坷的話語有些調皮,像是在開玩笑:“如果我沒猜錯,您跟馮阿姨以前談過戀愛。”

對著茹坷這樣的回答,陳其乾倒沒有驚訝,他對著茹坷說:“你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的,也難怪承志會和你在一起。”

“陳叔叔,您的意思是——我猜對瞭?”

陳其乾的這番話,像是說給自己聽,“我死以前,跟馮書雅是夫妻。你說的對,我跟這個傢,確實有剪不斷的情感聯系。如果隻是為瞭錢,我不會回來。”

茹坷又繼續調皮地說道,“所以,您為什麼回國,我就為什麼會來到這兒。”

陳其乾看著茹珂,茹珂微笑,扭頭看著窗外。他忽然有些摸不準這個女孩瞭,但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有意思的女孩。

馮書雅回到傢的時候,幾個人已經坐定瞭。她看到陳其乾坐在屋裡,多少還是有點兒不適應,隻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陳其乾倒是很自然的樣子,“剛下班?”

“本來中午得陪一個客戶,老馬給我發瞭短信,我讓韓總幫忙去瞭,這才有功夫跑回來。”馮書雅連忙說道。

馬東摘掉身上的圍裙,從廚房走出來,手上端著一盤菜,“就是,那客戶有什麼可陪的,傢裡來瞭這麼尊貴的客人需要咱們招待呢。”

“爸呢?”馮書雅沒有看到馮景年。

“老陳傢來瞭幾個原來的熟人,他過來帶爸去他傢一起聚聚。今兒就咱們幾個,來來來,快坐,老陳親自下廚做的菜。”馬東趕快招呼馮書雅坐下來。

“你看你,人傢其乾好不容易來一次,你怎麼讓人做飯?”

陳其乾笑著說:“高興嘛,難得大傢聚聚,我在國外自己也要做菜的。”

馬東倒是表現的大大咧咧地,“沒什麼不合適的,老陳也不是外人,你還怕他下毒啊?

“嘴裡沒個把門的。其乾你別見怪。”馮書雅瞥瞭馬東一眼,這才坐下。

這樣一番談話下來,陳其乾倒是有些外人的感覺瞭。他隻是賠笑:“這麼多年過去瞭,他還是這性格,別說,在國外有時候想起過去,還真挺想念他這毛病。”

“這不叫毛病,這是特點。”馬東自己說著,端起酒杯,“人齊瞭,都舉杯,來,其乾,我們夫妻倆代表全傢人敬你一杯,說正經的,歡迎你回來,這麼多年一直不知道你還在,這突然回來,心裡還有點兒別別扭扭的,不過回來瞭就是回來瞭,你還是我們全傢人最好的朋友,以後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張嘴,我們傢一定會全力幫忙。”

“謝謝老馬,書雅——”陳其乾看著馬東,又看著馮書雅。

這樣的畫面,在承志看來是格外的溫馨。隻是茹坷在一旁偷偷地觀察著他們的臉色,馮書雅是有些拘謹的,馬東倒是大大咧咧,陳其乾在一副故作放松的狀態下難掩其內心的激動。

“有我們在,渤東就有傢,來,為瞭我們的重逢,幹杯!”馬東說完,眾人一飲而盡。

茹珂給馮書雅指瞭指:“阿姨您嘗嘗,陳叔叔親自做的,很好吃。”

“大傢都吃,別都看著我。”馮書雅倒覺得不好意思瞭。

“這是其乾特意做的,你先嘗嘗,怎麼樣?”馬東給馮書雅夾瞭過去。

馮書雅嘗瞭一口,像是享受:“不錯,跟一般的西餐比,有股獨特的味道。”

陳其乾有些自豪地說道:“這是因為加瞭用麻椒炸的油,這種油沒有賣的,隻能親自做。”

茹珂又補瞭一句,“阿姨,您不是說過您最喜歡吃這種油嗎?”經這麼一說,馮書雅倒是覺得有些尷尬瞭,馬東看出瞭狀況,連忙打圓場:

“可不是嘛!你阿姨就好這口,我這成天炸也炸不出這味道來,看來就是火候不到,這事兒就得南方人來,老陳你回頭沒事就多來坐坐,幫書雅炸點兒油,別老讓我獻醜瞭。”

“我回頭把配方教給你,你自己學著做,還是你們一傢人自己做更舒坦。”

陳其乾說完,馬東又舉杯,“行,那我還真不客氣瞭。我再敬你一杯,上次吃飯還是二十多年前,一轉眼咱們都快成老頭瞭。現在回頭想想,這些年不知道怎麼就過來瞭,感覺你還是當年那個小夥子。感謝你當年為廠裡做出的貢獻,感謝你救瞭書雅一傢人,要是沒有你,我們一傢人哪有今天幸福的生活。你可是英雄。”

“我哪是什麼英雄,倒是應該敬你,培養出承志這麼好的兒子,讓書雅可以安心工作,沒有你這幕後英雄,凱越的發展哪會那麼順利。”

“你可別誇瞭,你再誇我都該驕傲瞭。”

“對瞭,有件事情我忘瞭說瞭。”陳其乾突然轉向承志,同時也是對著大傢說的,“琥珀集團給我打過電話瞭,說承志已經被錄用瞭。”

聽到這兒,承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時候茹坷緊緊地握住承志的手。

“是真的嗎?陳叔叔!”承志又驚又喜

“當然,你很優秀——以後一定要好好努力!”陳其乾拍瞭拍承志的肩膀。

聽到這兒,馮書雅的臉色立刻變瞭。她在擔心什麼,馬東是知道的。但馬東也立刻給瞭反應:“好事兒啊!兒子,我就知道你行——”

馬東端起酒杯,對著承志,又看著馮書雅,馮書雅正在給馬東使眼色,陳其乾也看瞭出來。三人正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搭話。

這時候,馬東的手機突然響瞭。馬東接瞭起來。

“喂——怎麼瞭……你在哪呢……好,你在那等著我,我馬上過去。”馬東的話語裡充滿瞭緊張感。

“誰啊?”馮書雅忙問。

“都楠。”這個名字,對於馮書雅和陳其乾來說都不陌生。“她那邊有點兒事,我得過去一趟。”

馬東說完,連忙起身穿上瞭衣服,走出門去。

馬東之前在醫院裡看見都楠的事情,早就跟馮書雅說瞭。她們大概也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面瞭,經馬東這麼一提,馮書雅倒是還有些想她。然而,再去找她,已經是毫無音訊瞭。

這天陳其乾走後,馬東把都楠帶回瞭傢。

對於這個都楠阿姨,承志是聽馮書雅說起過的,隻不過這是第一次見面。待打發承志和茹坷各自回屋後,馮書雅才問起都楠究竟發生瞭什麼。

問起這個,都楠有些哽咽瞭,“本來,我這次回來,是我表哥要接我回傢住的。可我這一生病,我表嫂和外甥堅決不讓我住瞭,講好聽點兒說我外甥要考大學瞭,不能分心,其實不就是怕我這個藥瓶子賴上他們麼。我表哥也沒辦法,給我墊瞭點兒錢就走瞭。最後裡裡外外還是差一千多,我這是實在沒辦法瞭才找的你們,要不是那天在醫院碰到馬東……我……”

馮書雅扶著都楠:“你啊,就先在這兒住下。”

此時馬東正在給都楠收拾著一間屋子,這個房間本來是用來放一些雜物的,現在都楠來瞭,他便和馮書雅合計著,把房間騰出來讓都楠先住著。

“書雅姐,真是給你們添麻煩瞭。”都楠也有些不好意思。

馮書雅倒是打趣地說,“年輕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跟我這麼客氣過啊,要死要活地非得住我傢裡……”

馮書雅這麼一說,倒是把她們都帶回瞭年輕的時候。這段時間,馮書雅先是見識瞭陳其乾死而復生,又是見識瞭都楠的突然回來。這時間恍惚就像是昨天一樣,隻不過這一夜之間,她們都老瞭。

都楠似乎比馮書雅老得更快,馮書雅看得出,這些年來,她過的並不好。馮書雅拉住都楠的手,“這就是你自己的傢,要用什麼拿什麼,都自己來,客廳第三個抽屜裡有個信封,裡面常年放著一千塊錢備用的,要花就自己拿——”

都楠連忙拒絕:“不不,這怎麼行,我自己也能掙錢。”

“你看你,到底拿不拿我當姐姐?你現在就是先養好病,把你心臟的那些炎癥徹底治好,健健康康的,然後我們再給你找工作,再幫你介紹好對象,一切都慢慢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把身體養好。”

說到這兒,都楠的眼圈有些紅瞭。她也是感慨,造化實在弄人,她自己都想不到現在會在馬東和馮書雅的傢裡。

沉默瞭半會兒,馮書雅又問:“這些年就沒想著,再找一個?”

“也有幾個談的不錯,也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可我這個身體三天兩頭的看病,誰受得瞭,多少錢也扔裡面瞭。到後來歲數一大,找我的都看我沒負擔,也都說想要孩子,可大夫說我這身體生不瞭孩子。慢慢就到現在瞭,也沒想找瞭。”

都楠的這一番話講下來,馮書雅心裡也很不是個滋味。她知道,其實當年馬東是虧欠都楠的。可到瞭這個年紀,年輕時候感情上的事情早就已經不計較瞭。

馮書雅打心裡是把都楠當作親人來看待的。

自從都楠過來之後,茹坷倒是和她相處得很好,兩個人也能幫襯著做一些傢務活兒。

這天馬東和馮書雅都不在傢,承志也去琥珀集團報到瞭。茹坷在客廳裡擦著地板,這時候都楠從屋子裡走瞭出來。

茹坷小聲問她:“汪阿姨,姥爺睡瞭?”

都楠點瞭點頭,“說休息會兒,你也歇會兒,我幫你幹活。”

“我不累,我來吧。”茹坷繼續拖著地板。

“你看我這……你們這樣我心裡真過意不去,你給我找點兒活兒幹吧,要不然汪阿姨可真不好意思在傢裡待著瞭。”都楠卷瞭卷袖子。

“那這也沒什麼事兒幹啊……您看看哪個屋沒打掃,就麻煩您給收拾一下吧。”茹坷說。

都楠站在客廳裡,看著整個傢都被茹坷收拾得幹幹凈凈,唯獨馮書雅的書房一直關著門,“唉,好像書雅的書房沒收拾,我去打掃打掃,裡面灰肯定也不少。”

都楠說著,拿著掃帚進瞭書房。茹坷迅速地把拖把放好,拎瞭一塊抹佈,也跟瞭過來,“汪阿姨,我來幫您。”

“沒事,我自己來就行。”“這屋裡灰多,倆人一塊幹得快。我來擦地。”茹坷往裡面走,從裡往外開始擦著。

“茹坷啊,你別跪在地上,多臟啊——”都楠忙說。

“沒事兒,這樣擦得幹凈。”茹坷笑呵呵地繼續擦著,此時她背對著都楠,順著馮書雅的電腦桌擦瞭過來。都楠看著茹坷幹得這麼賣力,不禁感慨:“茹坷,承志娶瞭你真是他這輩子的福氣,你這麼好一個姑娘,又漂亮,又有才華,又不嬌氣,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汪阿姨,您就別誇我瞭,我都不好意思瞭。”茹坷還在仔細地擦著電腦桌下面的灰塵。

這時候馮景年走瞭過來,“你們在幹嗎!”馮景年的聲音像是斥責。

“叔,你醒瞭,我們倆收拾一下屋子。”

“出來!現在馬上出來!”馮景年大聲嚷道。

茹坷都從來沒有見過馮景年這般發火,她愣在瞭那兒,還是都楠把茹坷拽瞭出去,茹坷緊緊地攥著抹佈,很害怕地從馮景年身邊走過去。

“誰讓你們進來的?這是書雅的書房!嚴禁任何人進入。”馮景年的憤怒寫在瞭臉上,“茹坷你怎麼回事!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我……”茹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好意思,叔,是我,是我想著幫書雅打掃打掃書房,茹坷是來幫我的。”

都楠看到茹坷受瞭冤枉,慌忙替她解釋。

“以後不要再踏進這屋裡半步,這是原則!”馮景年說完,重重地關上瞭書房的門。

“好好,您別生氣——”都楠拉著茹坷進瞭她的房間,這個時候,茹坷漲紅瞭臉,好像是受瞭極大的委屈。

都楠闖進書房打掃房間後,倒給傢裡添瞭不少的麻煩。

一開始是茹坷覺得委屈,把事情告訴瞭承志,承志站在兩邊,一邊是傢人,一邊是茹坷,這對自己都很重要,再加上自己因為進瞭琥珀集團遭到馮書雅的反對。他於是決定帶著茹坷,從傢裡搬瞭出來。

這樣一來,都楠也覺得不好意思瞭。她便覺得這一切錯都在自己,自己也沒有顏面在傢裡住下去瞭。

這樣的結果,讓馮景年不禁感覺到自己老瞭,對子女來說是一種拖累。

馮書雅正忙於工作,根本沒有時間顧忌傢裡發生的這些事兒,知道承志搬瞭出去,她頓時氣過瞭頭。

這個時候還是馬東站出來,他先是安撫下瞭都楠,又讓馮景年也不要擔心。

對於承志出走,馬東倒是覺得也不是一件壞事,他告訴馮書雅,孩子大瞭,搬出去也很正常。

馮書雅則仍舊在埋怨馬東慣著承志。馬東向馮書雅保證,他會親自去找承志談一談。

琥珀集團的大門口,承志帶著工作牌從裡面走出來。他看上去精神煥發,一臉喜悅地和同事們打瞭告別的招呼,然後徑直朝停車場走去瞭。

承志並不知道,在他頭頂的上方,陳其乾正在看著自己。站在陳其乾一旁的韋強突然問瞭一句:“他就是馬東的兒子?”

陳其乾並沒有回答他,他轉過身去,碰掉瞭桌子上的日歷本,陳其乾不知道哪兒來的脾氣,一腳將地上的日歷本踢到瞭門口。

“陳先生?”韋強站在一旁。

陳其乾雙手掐著腰,他斜著眼睛看瞭看手表,問道:“下午幾點?”

“一點半。”韋強走到門口,把日歷本拾起來,放回原處。

陳其乾整瞭整自己的領帶,說道:“告訴他們,我會準時到的。”

下午一點一刻的時候,凱越集團的會議室裡已經坐滿瞭人。陳娟、韓偉光和馮書雅一一坐在瞭主席臺上,坐在他們另一邊的是琥珀集團的幾位領導。其中,高翔的旁邊空出來瞭一個座位。

這時韓偉光端起瞭話筒:“經過集團決定,我集團正式與琥珀集團結為合作夥伴,合作進行新材料研發,現在有請雙方負責人簽約。”陳娟和高翔走上前去,雙雙簽瞭字並且握手,現場的記者紛紛給他們二人拍照。坐在一旁的馮書雅倒是有些心神不寧的,她時不時地朝著那個空缺的座位上看過去。

“陳董事長,您講兩句吧?”高翔把話筒推給陳娟。

陳娟笑著接過話筒:“今天的簽字和握手,標志著兩傢大型集團完成瞭一個意向上的合作,這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咱們雙方將會在新材料、納米技術等多個領域的研發進行更為深入的合作,這讓我們有著更多的期待。”

陳娟說完,下面掌聲一片。這時候高翔又發問瞭:“請問,作為老牌的國有龍頭制造企業,凱越擁有國內最優秀的材料研發團隊,為什麼還要堅持與琥珀集團的合作呢?”

韓偉光接過瞭話筒:“術業有專攻嘛。琥珀集團在新材料的實驗和開發上,還是有著較大程度的領先優勢!我們強強聯合,為的是精益求精。正所謂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集中力量辦大事!”

韓偉光剛剛說完,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瞭,陳其乾帶著秘書韋強走瞭進來,一時間,陳娟和韓偉光目光詫異。尤其是陳娟,她扶瞭扶眼鏡,瞪大眼睛看著,陳其乾越走越近,她竟愣在座位上瞭。

這時,唯獨馮書雅沒有失色,她直視著陳其乾的眼睛。

陳其乾走上瞭主席臺,下面的記者都在爭先搶後地拍照。

陳其乾說:“不好意思,我來晚瞭各位。”

陳其乾分別向陳娟、韓偉光和馮書雅笑著示意,他笑起來是那麼的從容,並沒有過分誇張的興奮,就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離開過202廠一樣。然而這樣的場景,在陳娟和韓偉光看來,完全是不可思議的。陳其乾端起瞭話筒,“作為琥珀集團的執行董事,我有一個問題請教。眾所周知,現在很多國內外的投資商都看好凱越,能不能請在座的幾位談一談凱越屹立不倒的秘密。”

韓偉光和陳娟還沒有從看見陳其乾的驚詫中回過神來,這時候馮書雅把話筒拿瞭過來,說:“作為凱越的老員工,我是伴隨著企業一同成長的,如果要說凱越的壯大有什麼秘密,我隻能談一下我個人的理解。這是我從凱越的前任總工身上學來的。那位老工程師年過八旬,他喜歡晨跑,幾十年來沒有中斷過,無論工作多麼忙碌,無論天氣和身體有怎樣的狀況,他都會堅持。他說過,跑步是最簡單的重復運動,但他喜歡把這件簡單的事情做好,這同樣可以給他帶來成就感。我想,做企業也是這樣!也許,凱越成功的秘密,就是把所有簡單的事情都很好地完成瞭。”

馮書雅的發言鏗鏘有力,不僅是陳娟和韓偉光,就連陳其乾也被震驚到瞭。也許是那日飯桌上,馮書雅初見陳其乾受瞭些驚嚇。這一次的馮書雅,頗有些成熟和穩重之風瞭。

一陣短暫的靜默之後,陳其乾開始帶頭鼓掌,進而掌聲響成一片。

“還沒給大傢介紹,這是我們集團新聘請的外國材料學研究專傢兼任執行董事,威廉陳,陳先生,這位是……”高翔正要介紹,陳其乾打斷瞭他。

“不用介紹瞭,我跟幾位領導都是老朋友瞭,陳主任?韓副主任?”陳其乾分別向陳娟和韓偉光投去目光。

此時陳娟和韓偉光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麼說。又是馮書雅把話搶瞭過來,她端起話筒,向著下面的來賓說道:“接下來,歡迎大傢到我們嶄新的集團規劃室參觀,可以更好地瞭解我們凱越。請吧。”

馮書雅和陳其乾之前見過面的事情,陳娟和韓偉光是並不知道的,他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再見陳其乾。倒是陳其乾落落大方地朝他們二人走過來。

“韓總,陳董,現在是該這樣稱呼瞭吧。”

“其乾,這……這真的是太意外瞭!”陳娟看瞭看陳其乾,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啊,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可這一切就是發生瞭!”

“無論如何,見到你平安,就是最好的結果!”韓偉光拍瞭拍陳其乾的肩膀。

陳其乾把手裡的紙袋遞過去:“這是我們集團投資的保健產品,用冬蟲夏草精煉的營養液,一點見面禮,還請一定要收下。我今天有機會站在這裡,是拜前世的修為。那今生今世更要為祖國和朋友多做貢獻瞭,算是給自己進獻功德。為瞭這個,就請二位不要推辭瞭。”

既然陳其乾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瞭,陳娟和韓偉光就不得不收下,待他們道過謝之後,陳其乾借口有事就離開瞭。

陳娟看瞭看手中的禮品,怎麼辦。她和韓偉光對視瞭一眼。

“上交集團黨委紀檢部吧。”韓偉光說道。陳娟也跟著點瞭點頭。

第二天,凱越集團和琥珀集團簽約的新聞,就登上瞭渤東各大報紙媒體的頭條。

然而在這一則新聞的背後,引發瞭各種各樣的事情。

首先是國安廳的會議室裡,立刻召開瞭一次緊急會議。杜哲就主要內容做瞭一個簡單的匯報。

“關於陳其乾突然歸來的相關情況,陳其乾當年是202廠的助理工程師,在零五七專案的偵破過程中,我們在墜崖爆炸燃燒的汽車內發現穿有陳其乾衣服的屍體,因為嚴重燒傷無法辨別,通過屍體的體型和血型分析,基本斷定死者可能是陳其乾。根據被捕間諜喬敬堂的交代,他們也確實計劃實施瞭對陳其乾的殺害。就在前幾天,我們突然接到市公安局的通報,一個自稱是當年202廠陳其乾的外籍華人主動到當地派出所說明情況,而他現在的身份是琥珀集團外籍材料學專傢兼任執行董事。這麼一個意外死而復生的人,他恰巧在藍鯨研發的關鍵時刻回來,又恰巧跟前妻馮書雅所在凱越集團有著業務上的合作,同時,琥珀集團旗下的公司又剛剛招聘瞭馮書雅的兒子承志,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瞭。這一個一個偶然情況的出現,又在你完全說不出邏輯上的毛病的情況下,真是在挑戰我們這些國安偵察部門的智慧和能力瞭。廳裡決定組織新老同志參與工作班子,對陳其乾以及幾十年前的藍魚案進行重新調查。大傢可以就此發表一下個人意見。”

杜哲繼續說道:“我認為,我們應該設法找到現在的案件和陳其乾回來之間的關聯,當務之急是摸清陳其乾的真實背景。”

之後又有人陸陸續續地做瞭發言,到最後,坐在杜哲旁邊的王禹才開口說話,“大傢也都談到瞭,現在的情況和我們之前的情況有所不同,案子線索多,工作量大,我建議把對陳其乾的調查和我們現在偵察的相關聯的案件綜合起來考慮,我們對手在幾十年前就非常狡猾。陳其乾在這個時候回來公開亮相,我們必須深入調查。”

此時國安廳的會議室裡氣氛緊張,大傢正襟危坐。顯然這個案子讓他們感到瞭異常的棘手。

在另一邊,承志帶著茹坷回到瞭傢裡,這是馬東的勸說,也是茹坷的主意,他們本來是向馮景年道歉的。結果承志剛一進門,馮書雅就開始問及承志工作的事情。

對於承志進入琥珀集團工作的事情,馮書雅一開始就是持反對態度的。現在凱越集團和琥珀集團正式簽約,馮書雅有一種擔心,承志很可能會卷入到一場陰謀中來。但是過去的事情,她又不能告訴承志,這樣的情形讓自己也很為難。

她告訴承志,承志必須辭職。至於原因,並沒有多說。

這樣一來,承志又誤會瞭馮書雅,以為馮書雅是擔心承志入職影響瞭她在公司的名聲。承志表示,自己是靠能力進入琥珀集團的,而且堅決表示不會辭職。

本是和氣地回傢,沒有想到,承志和馮書雅又大吵瞭起來。

此時的茹坷正一邊勸著承志,一邊勸著馮書雅。她看到馬東這個男人平日裡嬉皮笑臉,然而到瞭今天這種場合,竟隻是呆坐一旁。眼睜睜地看著爭吵,馬東坐在客廳裡竟一言不發。

眼下,他也在擔心著這個問題。他同樣意識到瞭,這一系列的巧合,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在這場陰謀之中,書雅、承志甚至馮景年都可能隻是一枚棋子,然而,現在的承志已經深陷進去。作為一個父親,他想要去救承志。然而他又是一個國安人員,他清楚地明白,過分的舉動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在這個兩難選擇之下,他深深地感覺到瞭無力。

像現在這樣的局面,是他最擔心的,然而還是發生瞭。當初一心決定把承志送出國,也是考慮到瞭這個原因。

幸好傢裡還有茹坷在調解,讓他有時間去猶豫和思考。此時,他做瞭一個決定,他不得不這樣做瞭。

凱越集團和琥珀集團合作的第一步,就是由琥珀集團派出一個軟件工作團隊,協助凱越集團,負責藍鯨工程的軟件安防工作。

軟件工作團隊的人員,最終需要經過考試確定。在高翔的負責下,承志順利進入瞭最終的考試。然而他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陳其乾在背後操作的。

隻是讓陳其乾沒有想到的是,馮書雅非常執拗地劃掉瞭承志的名字。這條路被馮書雅鎖死瞭,陳其乾不禁有些懊惱。

當天,他就找到瞭承志,承志也有些意外,陳其乾會在公司裡找他。

“承志啊,你是不是在傢裡和你媽有些矛盾啊。”陳其乾到並沒有拿出老總的架子,而是心平氣和地在和承志聊天。

“是這樣,軟件工作團隊名單上你的名字,被劃掉瞭。”他打量著承志。

承志大概也是猜到瞭,是馮書雅這麼做的,承志壓住瞭自己的憤怒,“嗯。”

陳其乾語重心長地說道,“承志,你有熱情有才華,這我都看得到。可是我要指出,你的經濟頭腦好像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現在高度商業化的社會,你不能指望學術研究來幫你實現夢想,你需要把你的研究盡快轉化成商業用途。”

承志點瞭點頭,“您的意思我懂,在我走出校園的這段時間裡,我也是體會到瞭生存的艱難,現在,我又帶著女朋友從傢裡搬瞭出來。”

聽到這兒,陳其乾像是找到瞭新的突破口一樣。

承志繼續說:“現在當然是更不好過。所以我也會努力工作的!”

陳其乾拍打著承志的肩膀:“其實,路也沒有你想的那麼難走,至少不止一條。公司的工作自當不必說,要盡心盡力。可如果你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擠出來,你會發現自己會有更多的機會。”

“您是說兼職?”承志問道。

陳其乾笑著點頭,“有興趣的話,我個人手上就有許多工作,正對那些高精尖的人才虛位以待,眼下就有一個軟件編程的活兒,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怎麼樣,想試試嗎?”

承志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會給嚇到瞭,“想……當然想,可是,國內優秀的計算機工程師數不勝數,您為什麼一定認為我就能勝任?冒昧地問一句,您這麼幫我,是不是因為我父母的緣故?”

“怎麼瞭,這很重要嗎?”陳其乾反問道。

“這對我很重要。”承志一直來以來內心裡也在質疑這件事情。

陳其乾抿瞭抿嘴唇,“要說跟你父母的關系,當然有,也許是我對他們培養的孩子更放心吧。可要註意的是,我是一個商人,我不會讓自己的投資去打水漂,一分錢都不行。”

陳其乾講的話,在承志聽來很有說服力。

陳其乾繼續說,“現在,在我手下,也有很多優秀的工程師在供職,在我眼裡有著其他公司無法企及的入行門檻,包括琥珀在內。我不吝惜成本,但是東西不能有半點兒差池。我相信你具備這樣的能力,如果沒有這一點做前提,不管你是誰,今天的談話壓根不會存在。”

此時承志已經難掩自己內心的激動瞭,“您要是看得上我,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那很好。我就直說瞭,我已經跟相關公司簽訂瞭合同,軟件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很急!至於待遇方面,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我不能承諾太多……我先付你十萬做定金,如果按期完工,尾款我付五十萬。”

聽到陳其乾說出的這個數目,承志頓時僵在那裡瞭。承志的反應是陳其乾預料之中的。

“我呢,從不做虧本買賣,我隻是開瞭一個大傢都安心的價格,這對我們都是公平的。怎麼樣,你同意嗎?”

“我當然同意……”承志還沒有緩過來。

“我稍後就把這十萬塊錢打到你的賬戶裡。”

“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瞭……”

“原本就不必說,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你很清楚,無論公司和傢裡,都不應該知道,對嗎?”陳其乾向承志交代道。

“知道瞭,您放心,我一定盡快完成任務!”承志的興奮和激動已經不能用言語來表達瞭。

待承志走後,陳其乾隻是冷冷一笑,他把秘書韋強叫瞭進來。

“陳先生。”

“你去安排買一束花,以我的名義,給馮書雅送過去。”

“是公司還是傢裡?”

“傢裡。”陳其乾重重地說道。

承志拿到定金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茹坷搬到瞭一傢大的賓館裡去住。茹坷也為承志而感到高興,他們決定去餐廳慶祝一番。

地方是茹坷選的,這是一傢很有特色的情侶餐廳,餐廳裡所有的座位都是雙人座兒的。茹坷預定瞭靠窗子一側的座位,往窗外看過去,能夠看見大海。承志抓住茹坷的手,他感覺到美好的生活正在一步步地來臨,他之前跟茹坷講的承諾也會一一兌現。

茹坷倒是覺得有些羞澀瞭,待到服務生拿著菜單走上來的時候,承志才放開瞭茹坷的手。

“你看看吃點兒什麼吧。”承志把菜單推給茹坷,他靠著座椅,很舒服地享受這一切,氣定神閑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茹坷還在看著菜單,這時候承志的眼神定住瞭。

“怎麼瞭?”茹坷問道。

承志還是沒說話,茹坷順著承志視線的方向看過去,看見瞭在他們不遠處,也是靠窗的一個位置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陳其乾,另一個人隻留瞭背影,但他們都認得出,這個人是馮書雅。

《於無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