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份之後,渤東經常起霧,尤其是在早上,大概是到瞭七八點鐘的時候,外面還是灰蒙蒙的一片,有時候大霧會持續到中午才慢慢散去。
承志走在街道上,相隔十多米遠,就已經看不清對面的行人。路上的汽車也保持著慢速前行,承志加快瞭腳步,他穿過一條街,站在馬路邊觀望著。
“這兒——”從不遠處傳來聲音,承志隱約看見汽車裡有人在給自己揮手,他雖然看不清楚,但是認得出聲音來。承志走過去,進瞭汽車裡。
“我聽說這段時間你也沒去上班。”馬東坐在司機的位置上,“也沒回傢。你媽和你姥爺都很擔心你。”
承志並沒有接話,他在拍打著自己的頭發,這種霧霾天氣把他的頭發都弄濕瞭。“我知道你是在生氣。”馬東像是在嘆氣。
“爸,難道你不生氣嗎?”
“承志,我們那一輩的事情你還不能理解。”馬東語重心長地說,“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真相嗎,今天我來告訴你。”
“爸,你說吧,我能接得住。”這些天裡,承志在不斷地探求當年究竟發生瞭什麼,他問瞭韓偉光,問瞭都楠,也問瞭馮景年,可是心裡的疙瘩始終還是解不開。
“我知道,你去問瞭你都楠阿姨,你姥爺,你韓叔叔,他們也都告訴你瞭。”馬東說瞭出來,“我和你媽是二婚,你媽,之前是和陳其乾……”
“是!”承志打斷馬東的講話,“我就想知道,你跟我媽當年鬧什麼別扭至於讓你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傷害她!你們倆明明相愛,可為什麼還要把我媽讓給別人,你說你高風亮節,呵——這站不住腳,你把我媽放哪兒瞭?她的感受你放在哪兒?要不是當初你拋棄我媽,我媽也不會和陳其乾結婚。對不對!”
馬東的語氣倒是很平和:“沒什麼對不對的,既然已經發生瞭,那就沒什麼不對的。”
“好啊,那就請你給我解釋一下。”承志的話提到瞭嗓子眼。
“好,我告訴你真相——”
馬東稟住瞭呼吸,承志也不吭聲,整個車裡的氣氛仿佛都凝固住瞭。
“真相就是,我是個懦夫。”馬東說完,苦笑瞭一下。承志轉過頭去,看著馬東,有些驚詫。
“其實我一直不願意在你面前承認這一點。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告訴你這件事情的原因。我怕我兒子笑話我。”此時的馬東,倒像個孩子一樣在傾訴,“我知道,你一直覺得你爸是一個很厲害的形象,可其實我不是,我是個軟蛋,一開始,我追你媽媽的時候那是血氣方剛,頭腦發熱。可是到真要發展感情的時候,我就退縮瞭,我真覺得我配不上你媽。你媽那會兒是誰啊,是廠花,高幹子女,大學生,是全廠捧出來的星星!可我呢?我一個高中畢業的保衛幹事,沒傢沒業,你爺爺連條扁擔都沒留給我,如果換作是你今天看到,你覺得這樣一個人能娶得瞭你媽媽嗎?他不配啊!為瞭不讓你媽媽再惦記我,我就找你汪姨幫忙,哪知道你汪姨自作主張去打瞭個結婚報告……後來,陳其乾出事瞭,說句不得體的話,我那會兒就覺得老馬傢祖墳上冒青煙瞭!在那個年月,二手貨可是個燙手的山芋啊,我的機會就這麼來瞭,你媽沒人接手瞭,我跟她平起平坐瞭,到頭來讓我撿瞭個大便宜!我借著照顧朋友妻子的機會,想辦法纏著你媽,你媽媽被我纏得沒辦法,算是答應瞭,這日子一過就過到瞭今天。你媽媽是個大好人,我不是。你說,天底下有哪個父親,願意讓兒子知道自己是個慫包軟蛋?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願意告訴你有他的存在,還一直用一種硬漢的姿態出現在你面前,其實我是在掩飾自己的缺陷。唉,真相終究是掩蓋不住的。”
馬東說完,眼眶裡含著淚,他也已經分不清自己在說真話還是假話瞭。隻是這樣的講述,把他帶回瞭那個年代裡,他當年的委屈像是一吐而出一樣。
當然,他說的這一切,都是外人看來的樣子。他心裡真正的辛酸,是無法講出來的。
這一席話之後,兩個人都沉默瞭許久。這是承志長大以後,馬東第一次跟他說交心的話,承志也在靜靜地思考,他靠餘光打量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他看到瞭馬東剛剛溢出淚水的眼角上的皺紋越來越明顯瞭。他第一次有這樣的發覺。
“爸,走吧。”承志很平和地說道。
馬東有些疑惑,他看向承志,試探性地問著,“去哪兒?”“我去趟公司。”承志說,“你先接茹坷回傢吧,這幾天茹坷也一直在勸我回傢,她替給我給媽買瞭塊手表,給媽道個歉。”
承志說完,和馬東相視一笑。承志的這一笑,在馬東看來實在是寬慰。
“那陳其乾那邊……”馬東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去公司,就是去辭職的。”承志說完,掏出手機,撥電話給茹坷。
汽車發動瞭,馬東打開霧燈,汽車在路上緩慢地行駛著。
承志進陳其乾辦公室的時候,陳其乾正在忙著手頭上的事情。
“承志啊,我正要找你呢,這段時間去哪兒瞭,公司那邊跟我說,你已經好幾天沒去上班瞭。”
“陳總”,承志說道,“今天我過來,是來辭職的。還有,您交給我的私活兒,我也想跟您交代一下。”
陳其乾看到承志狀態不太對,他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入職還不到一個月,這種決定無論對於公司還是你自己都是非常不負責任的,我要聽到原因。”
“原因就是您。”承志很堅定地說道。
“我?”陳其乾自然是知道發生瞭什麼,但還是裝出疑惑的表情。“其實我真的很感激您的照顧,從我來這兒,就是您在暗中幫我,上次在餐廳看到您和我媽,發生瞭一些誤會,我也跟您道個歉。但我還是決定辭職,我也已經跟我爸聊過瞭,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承志又補瞭一句,“當然,我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騷擾我的母親,否則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瞭。”
承志的話讓陳其乾有些氣憤,但他還是平復瞭下來,“有個概念必須糾正你,我沒騷擾過你的母親,除瞭上次的見面,我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給她打過,而且我們每一次見面都是你父親在場的,我跟你的傢庭有剪不斷的聯系,怎麼可能就像仇人一樣,老死不相往來?當然這個跟你沒關系,我也不希望你因為這些事情耽誤瞭你自己的前途。我就想告訴你一件事,中國人做事是講圈子的,這個圈子很小,你現在從這兒走瞭,恐怕很長時間都不會有公司敢接納你,因為沒人知道你被琥珀聘用瞭,為什麼還要辭職,這是一傢非常有實力的公司,我也隻是公司的一員,你因為我而耽誤瞭自己的前途,不覺得可笑嗎?”
陳其乾的這番話,讓承志有瞭動搖。這時候陳其乾的手機響起,他拿起手機來,看瞭看,“承志,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說完,他接通瞭電話,走瞭出去,他起身的時候,正好碰倒瞭桌子上的相框。
這時,承志很有禮貌地過去扶起相框,他愣住瞭。相框裡的照片是馮書雅跟陳其乾的結婚照,老版的那種婚紗禮服擺拍。
承志看著這張照片,又註意到瞭照片下面的一行小字:“結婚紀念1984年11月2日”。
承志瞬間就驚呆瞭。
回到傢的時候,承志並沒有提自己辭職的事情,反而是馮書雅和馮景年對於承志和茹坷的回傢表示很欣慰。茹坷正掏出她和承志準備的手表,拿出來給馮書雅試著帶上。
過後,承志把茹坷叫到瞭自己的屋裡。
茹坷發現承志情緒不太對,“你怎麼瞭?離職的手續還沒辦?”
“我剛才在陳其乾的桌上看到一樣東西,是他跟我媽當年的結婚照。”
“所以你就又感慨瞭?”茹坷打趣地說道。承志很嚴肅地說,“上面的日期是1984年11月2日。”
這時候茹坷忽然意識到瞭承志在說什麼,她捂住嘴,“你的生日是1985年6月20日。”
兩個人對視著,這個驚天的發現讓二人同時陷入瞭疑惑。茹珂說道,“你先別瞎想,這事兒不是瞎琢磨的事,你爸媽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我從來都不知道。”此時承志的腦子裡很亂。
“從來沒提過?”
“從來沒提過。”各種猜測盤旋在他的心裡。
吃過飯之後,馮書雅和馬東就都出去瞭,都楠也帶著馮景年出去散步瞭。茹坷收拾好瞭餐桌之後,就過來找承志。
“趁現在傢裡沒人,趕緊找找,看看有沒有能證明你爸媽結婚日期的東西。”
“嗯。”承志點瞭點頭。
兩個人開始分頭找,從客廳到馬東馮書雅的臥室,他們兩個翻遍瞭抽屜、櫃子,可都一無所獲。
茹珂走到承志身邊,“找到瞭嗎?”
“什麼都沒有。”承志有些著急瞭。
“我這兒也沒找到,你爸媽把東西都藏在哪兒啊?看看結婚證不就知道瞭。”
“藏東西的地方都看過瞭,什麼證都有,我獨生子女證都找到瞭,就是沒有結婚證。”承志焦急地說道。
“那你有沒有印象,他們什麼時候過結婚紀念日?”經茹坷這麼一說,承志才意識到,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爸媽過結婚紀念日。
“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茹坷也越來越疑惑瞭,“那,結婚照,我看到他們有結婚照的。上面有日期。”
“我剛剛看到瞭,他們結婚照上的日期被他們剪掉瞭。”承志也意識到瞭,這一定是他們故意在隱瞞什麼。此時茹坷握著承志的手,她感覺到承志的手心在出汗。
“對瞭。”茹坷突然想到瞭什麼,“有一個房間還沒找過,你媽媽的書房,結婚照會不會……”
承志也抬起頭來,“這不可能,書房是她工作的地方,從來沒人進去過。
茹珂看看承志,她的眼睛告訴瞭承志,承志像是突然明白,“你的意思是,藏在裡面?”
承志看著馮書雅臥室的那扇門,他喘著粗氣。他又回頭看瞭一眼茹坷,茹坷堅定的眼神也在給他打氣。他咬咬牙,朝書房走過去,推開瞭門。兩人動作迅速地翻看著屋裡的資料和抽屜。
“承志,沒有。”
茹坷還是沒有找到。承志也翻瞭個遍,依然沒有找到結婚證。這個時候,茹坷盯上瞭馮書雅的電腦。
“這不行。我們偷偷進來已經是違規瞭,出瞭什麼差錯,我媽會發火的。再說瞭,我媽的電腦有密碼,我們誰也不知道啊。”承志此時陷入無比的糾結中。
茹坷又提議:“用你做的那個軟件,可以延遲一分鐘,把我的電腦和這個電腦連接,兩臺電腦同時運行,一分鐘破解密碼。”
承志其實是知道可以這麼做的,隻是讓他擔心的,還是書房門禁,尤其是馮書雅的電腦。
茹坷看瞭看表,“估計過會兒姥爺就回來瞭,你快決定吧。”
“我們誰都不能說出去!”承志看著茹坷,茹坷點著頭,“快,你去拿電腦。”
茹坷快步走出去,承志走到書房的窗口處,正看見都楠扶著馮景年走進小區裡。茹坷剛抱著電腦進來,便被承志拉瞭出去,“姥爺回來瞭!”
他們檢查瞭一下房間,然後關上門,這一切動作極其迅速,然後承志和茹坷抱著電腦裝作很平靜地坐在客廳裡。此時都楠扶著馮景年開門進來瞭。
“姥爺你回來瞭。”倒是茹坷的心理素質比承志要好很多,她握著承志的手,感覺得到他心跳得很快。
“嗯,外面太冷,時間長瞭腳受不瞭。”
“姥爺,咱傢的戶口本呢?”承志突然問道。
“要戶口本幹什麼?”馮景年不解道。
“我想看看。”承志笑著說。
見馮景年有些疑惑,茹珂趕緊解圍:“我跟承志打算過幾天登記,想要戶口本準備一下。”
“是嗎?這麼快就決定瞭?”
“其實早就決定瞭,這次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這個,我把需要帶的東西都帶來瞭。”茹坷說起來很自然得體。
馮景年聽茹坷這麼說,倒是很高興,“那可太好瞭,不過戶口本我也不知道在哪,一直都是承志爸爸媽媽在保管,這樣,回來我問問他們。”
“不用不用,那我們回頭自己問吧,要給他們一個小驚喜。”馮景年又被茹坷的調皮逗笑瞭,而承志則木然地坐著,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待馮景年進屋之後,茹坷拍打瞭承志一下,“剛才差點兒讓姥爺看出來瞭。”承志是那種心裡有話憋不住的人,從這一點上看,茹坷表現得比承志靈動得多。
“茹坷,你說,到底誰是我爸呢?”承志的話有些有氣無力的。
茹坷趕緊上去捂住承志的嘴,“你瘋瞭!你讓姥爺聽見,他能受得瞭嗎?”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心裡是種什麼感覺?我像是被所有人騙瞭三十年!我現在看著姥爺,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承志癱坐在沙發上,“我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我真覺得自己可笑。”
茹珂抱住承志,“好瞭好瞭,你別激動,咱們一起查,但是查完瞭不管怎樣,不要去傷害你的傢人,否則我在你們傢就沒法做人瞭,行嗎?”
“怎麼查?”
“我有辦法。”承志抬起頭看著茹坷,茹坷表現出自信滿滿的樣子。
茹坷和承志在托爾諾留學的時候,有一個華人朋友,茹坷曾經和他認識,也知道他在渤東的公安局工作。這一次,茹坷帶著承志,通過當年的老同學,查到瞭馬東和馮書雅的結婚時間,是1985年1月份,這意味著,他們已經知道瞭,馬東和馮書雅結婚的時候,馮書雅已經懷瞭承志兩個多月瞭。
這樣可疑的事情,讓承志更加懷疑自己的身份瞭。
承志始終不能安定下來,於是兩人在傢裡偷偷找出瞭馬東和馮書雅的頭發,交到瞭醫院裡做瞭親子鑒定。
此時茹坷正陪著承志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等待著鑒定結果。承志正雙腿分開坐著,兩隻胳膊支撐在膝蓋上,弓著腰,不停地顫著腿。
這時大夫走出來,兩個人急忙走上去,“怎麼樣?”
“做不瞭,頭發細胞太少,至少需要五十根以上,而且毛發末端必須有肉眼可見的清晰毛囊,落到地上的和拔下來很久的毛發都不行。你給我的這頭發的樣本,完全不達標。你們要想做親子鑒定,還是要全血。”
承志聽到之後,很失望地往外面走出去,茹坷追瞭上去。
“承志,你去哪兒?”
“有點兒悶,我想出去走走。”茹坷看到承志這般,有些不忍。
承志自回傢之後,精神狀態就不太對,說話也不多,這些馬東都看在眼裡。承志那日偷瞭頭發,也被馬東發現瞭。馬東自然是猜到瞭怎麼回事,於是在承志和茹坷拿著頭發去化驗的這天,馬東已經站在醫院門外等他們瞭。
“爸!”承志和茹坷從醫院裡走出來,看見馬東,有些驚訝,“你怎麼在…… 這兒?”
馬東朝向茹坷:“茹坷,你先回傢去吧,我和承志有點兒事情。”
茹坷看瞭一眼承志,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然而承志此時也不知所措。
“去吧。”馬東又補瞭一句。
看到馬東這般堅定,茹坷握瞭一下承志的胳膊,朝他點瞭點頭,自己就走開瞭。
茹坷走遠後,馬東拉著承志,又走回醫院裡。
“我不說廢話瞭。你這兩天是不是在懷疑,陳其乾才是你親爸?”
承志聽見馬東直接這麼問,瞠目結舌,不敢直視馬東,躲閃著:“爸,你說什麼呢?”
“行瞭,你是我養大的,我還能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馬東倒是沒有很生氣,他心平氣和地說,“走,去做個化驗就知道瞭。”
這一切來得都如此之快,整個過程承志一句話也沒說話,他默默地跟在馬東身後抽瞭血,然後二人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等待著檢驗的結果。
馬東也不說話,此時的承志耐不住瞭,“爸,您就一點兒都不緊張?”
“緊張?呵——”馬東笑瞭笑,“我是你爸,你是我兒子,再怎麼檢驗,這事兒都跑不瞭。”
看到馬東這般,承志倒是有瞭一絲的愧疚。
“其實我想過,我們傢人的感情這麼好,不管我是不是你們的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們,如果我不是,反而更加感激,因為你能在明知我不是親生的情況下,比親生的還好。”承志低著頭,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但不管怎麼樣,我已經開始懷疑瞭,就得把這事兒搞清楚,否則我就是在傷害你們,因為我看著你們時表現出來的感情,全是假的,我自己都受不瞭。”
“行瞭,化驗結果這會兒也該出來瞭吧。”馬東往裡面看瞭看。
“爸,如果——”承志有些支支吾吾地,馬東已經猜到承志想要說什麼瞭。
這時候大夫拿著化驗單走瞭出來,承志趕緊迎上去,馬東則坐在原處巋然不動。
“結果出來瞭,你們是親生父子。”大夫把化驗單遞給承志,承志有些激動,他的眼眶瞬間就紅瞭,他都已經忘瞭跟大夫搭話。
還是馬東起身走上去,“謝謝你啊大夫。”
大夫和馬東相互對視瞭一眼,馬東輕輕地點瞭點頭。大夫轉身就走開瞭。
承志再去看馬東的時候,倒是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神瞭。
“這下踏實瞭吧?”馬東提著氣兒,從醫院裡走出來。承志跟在後面,一路走瞭出來。
“爸,我錯瞭。”
“行瞭,什麼都別說,也別驚動瞭你媽和你姥爺。”馬東帶著承志上車,這時候,承志的手機響瞭。“喂——高總,怎麼瞭?”承志的臉色突然變瞭,“好,我這就過去。”
去醫院驗血檢測DNA,是馬東提前跟大夫打過招呼的。殊不知,他們今天早上的行動,也都已經在陳其乾的監視之中瞭。馬東帶著承志離開之後,陳其乾就來到醫院瞭。
隻是,當陳其乾看到化驗結果的時候,承志已經到瞭公司瞭。
“高總,是怎麼瞭?”承志是連忙趕過來的。
高翔把一堆資料拍在桌子上,“你之前做的那個軟件,導致客戶系統被黑客入侵瞭!現在人傢找我們索賠,按照我們的合同,解決不瞭,我們公司就面臨著賠付巨額的賠償金,你自己看著辦吧。”
承志拾起桌上的資料,一邊翻閱著,一邊皺緊瞭眉頭。
“是的,你的辭職報告雖然已經交瞭上來,但這件事情你是脫不瞭幹系的。
這已經涉及法律問題瞭。”
“那讓我試試,您給我點兒時間,我會解決的。”承志向高翔請求道。
“對方公司已經找過來瞭。”高翔敲打著桌子,“好,我給你這個機會,我們先下去。”
高翔帶著承志走瞭出去,在公司的門口,停著一輛汽車,從汽車裡下來一個人,戴著墨鏡。高翔走上去笑著跟他握手。
“您好,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工程師馬承志。”他指瞭指身後的承志,又向承志介紹,“公司的主管,邁克李先生。”
承志和邁克李握瞭握手,高翔轉過身對著承志,“我希望你能把這件事情解決好。”
承志點瞭點頭,就隨著邁克李上瞭汽車。汽車開到瞭城南的一個大廈。邁克李帶著承志下瞭車。
邁克李在前面引路,承志在後面跟隨著,他們上瞭最偏僻的一棟樓。邁克李告訴承志他們現在是去往公司的機房。
到瞭機房門口的時候,邁克李把承志攔下瞭,“馬先生,這事兒你能處理得瞭嗎?如果處理不瞭,你們公司按照合同,要全額賠償我們公司的損失。如果不行,我會讓你們陳總來找我談。”
承志有些躊躇,但還是說道,“給我一晚上的時間,我能完成這個事。我需要把你們的系統重新恢復。”
“如果你不能,不管是我們公司還是你們公司,都面臨著巨大損失。一定要慎重!”邁克李又警告瞭承志一遍。
“李先生,請相信我。”“好。”邁克李說道,“屋裡有電腦,洗手間,還有一點兒吃的。因為公司有些內容涉密,所以電腦連不上外網,其他設備和技術支持都有。有什麼需要,找我,這是我名片。”
承志接過瞭邁克李的名片。邁克李又繼續說道,“還有,手機不能帶進去,這是公司規定。”
“好的,明白。”承志掏出手機來,“那我發個短信吧。”承志給茹坷發瞭短信,告訴她自己晚上不回傢瞭,然後就把手機關瞭機,放進瞭邁克李準備好的包裝袋裡。
“請進吧。”邁克李把承志請進瞭機房,“那我就不打擾瞭。”邁克李在外面關上瞭機房的門,然後在門上按下瞭一個紅色的開關按鈕,按鈕旁邊的一塊屏幕就亮瞭,屏幕上面顯示:60:00……59:99……
陳其乾在醫院裡看到的那張化驗單,才是真正的檢測結果,讓陳其乾大吃一驚的是,檢測結果顯示:馬東和承志不是親生父子。
陳其乾頓時雙眼無神,他一下子癱坐在瞭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愣瞭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拿出手機,翻找出瞭承志的簡歷表,上面寫著承志的生日:6月20日。
他一隻手捏著額頭,嘆瞭一口粗氣,隨即又掏出手機來,“喂——你看能不能想辦法把馬承志做檢測的血樣原始數據弄到——好,我等你消息。”
此時的陳其乾,內心百般交雜,一幅一幅的場景掠過他的腦海。他回想起三十年前,自己醒過來看見雅各佈時候的惶恐,隻身一人坐在前往美國大貨輪時候的淒涼,然後是大洋彼岸得知瞭馬東和馮書雅結婚且生瞭一個孩子,他開始憤怒,懊惱,他想要復仇,靠著這個念頭支撐起瞭自己生存下去的意志。
這些年來,陳其乾的內心已經百煉成鐵瞭,他作為雅各佈手上最得力的人,成功執行瞭一次次的任務,即使是面對老人和孩子,他也沒有軟弱過。這一次,當他看到化驗單的結果的時候,他的心裡最脆弱的那一塊融化瞭。
他好像是在黑夜裡看到瞭一絲光亮的火苗,忽隱忽現的。
他還不知道在這黑夜裡該往哪兒走,隻是焦急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