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秋風送來些許寒意。
葆秀回到傢裡,端著一碗剛熬的百合蓮子粥進臥室給翁父喝。翁父接過粥碗說:“你去南京的事情上瞭報紙,記者也來過瞭。辛苦你瞭!孩子,老翁傢欠你的!”葆秀忙說:“伯父,您千萬別這麼說,咱們是一傢人。我實在沒辦法才走這一步。”
倆人正說著,忽然有人敲門,原來是趙閔堂來瞭。葆秀請趙閔堂進客廳坐下問:“趙大夫,請問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啊?”趙閔堂笑著說:“當著明白人,不說糊塗話,我今天來,就是想幫你們的忙啊。”
葆秀也笑:“這倒是件大好事,不妨講來聽聽。”趙閔堂看著葆秀問:“請問你是翁夫人嗎?”葆秀回避道:“有話直說吧。”趙閔堂沉默片刻道:“翁泉海一案,確實冤枉,這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你我都清楚。”
葆秀冷笑一聲:“我不清楚,我隻知道給秦仲山診病的有三個大夫,可不明白為什麼秦仲山死瞭,那兩位大夫縮頭不出,卻隻讓翁泉海一人頂罪!”趙閔堂接著道:“不錯,確實有三個大夫給秦仲山診病,可最終秦仲山死在翁泉海手裡,那這事就很難說清楚瞭。”
葆秀銳利的目光緊盯著趙閔堂逼問:“趙大夫,你今晚既然來瞭,那咱們就當面鑼對面鼓地敲打一番,也讓我明白明白。”趙閔堂甚是老辣,他迎著葆秀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鑼鼓動靜太大,再驚著人,就不好瞭。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們不再追究,我保翁泉海擺脫牢獄之災。你來上海的日子雖短,可見識的已經不少瞭,上海灘是個什麼地方,什麼風兒什麼味兒,你也都聞摸個差不多瞭。說句大實話,我挺佩服你的,一副小骨頭架子能在黃浦江裡翻騰起這麼大的浪花來,著實不容易。可再大的浪,也得靠風啊,要是風沒瞭,就是再怎麼翻騰,也就隻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轉眼就風平浪靜瞭。人這輩子,想活好,想活得順心順氣,就得識時務,要活得聰明,為一時之氣非要爭個魚死網破,不但自己不好過,別人也不好過,損人不利己的買賣,虧啊!”
葆秀正在琢磨趙閔堂這番話的意思,翁父忽然走進來說:“講得好!上海灘水深王八大,我算是見識到瞭。多謝貴人提醒,事情就這麼辦瞭!”趙閔堂問清老者是翁泉海的父親,連忙站起躬身問候:“還是老伯明事理!”
趙閔堂趁熱打鐵,急忙來到秦傢,對秦妻說:“秦夫人,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眼下這事已經鬧大瞭,如果再繼續鬧下去,最終收攤的人是誰啊?這官司的來龍去脈,你心裡清清楚楚,到底這鍋誰來背,怎麼個背法,你也清楚,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講和吧。”秦妻嘆氣說:“話講得輕巧,到瞭這般田地,‘和’字該怎麼寫啊?”趙閔堂直言道:“你可以說丈夫是心臟病突發去世。我打聽過瞭,如果患者自身的原因導致死亡,親屬舉報不實,不會追究刑事責任。”
秦妻和秦伯山商議良久,覺得此事也隻有按趙閔堂說的辦瞭。法庭接到南京有關方面的傳話,正好順水推舟。於是,被告人翁泉海涉嫌醫療事故一案,宣判如下:由於被告人翁泉海診治秦仲山疾病所用藥物,無法證明能夠直接導致患者死亡。經死者傢屬證實,秦仲山既往患有心臟病史,本庭反復調查聽證,判定秦仲山確系心臟病突發致死,與被告人翁泉海用藥並無因果關系,故不構成醫療事故。被告人翁泉海無罪,當庭釋放。
翁泉海鬱鬱寡歡地回到傢裡。葆秀特意為慶賀翁泉海平安歸來做瞭一桌子菜,一傢人圍坐在桌前,都不動筷子,大傢看著翁泉海。翁泉海呆若木雞,一副癡呆呆的模樣。曉嶸、曉傑都勸爸爸吃飯,可翁泉海充耳不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翁父說:“足足睡瞭三天,睡傻瞭?”
葆秀笑著說:“剛睡醒,得緩緩神吧。”
翁泉海開口要酒,葆秀趕緊把酒拿來,倒滿一杯。
翁泉海擎起酒杯說:“爸,兒子讓您受驚瞭,兒子對不住您,我自罰一杯。”翁父朗聲說:“一杯少瞭,得三杯!”
葆秀勸道:“伯父,翁大哥剛回來,身子需要休養,別讓他喝那麼多。”
翁父笑瞭:“真是一傢人顧著一傢人啊,好,就一杯吧。”
翁泉海一仰脖,將酒喝幹。他對葆秀心懷感激,又倒瞭一杯酒敬葆秀:“多謝你出手相救,我敬你。”
翁父覺得兒子這話說得太簡單,有些輕飄飄,不滿地說:“這話講得輕巧瞭。泉海啊,你知道為瞭你的事,葆秀都做瞭什麼嗎?她為瞭你,到秦傢當奴仆,又跳進黃浦江裡撈證據,還到南京高樓頂舍命喊冤!泉海,葆秀為瞭你,可是豁上命瞭!”
葆秀羞澀地一笑:“伯父,那都是沒招逼的,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
翁父正色道:“怎能不提?這是翁傢的大事,是我在祖宗面前能講的亮堂事!”
翁泉海深深地望著葆秀說:“多謝你舍命相救,大恩難報,翁某必報!我敬你。”
葆秀道:“翁大哥,你身子要緊,不用喝,我心領瞭。”
一傢人終於團圓瞭,開始過起溫暖的小日子。看吧,翁泉海陪著父親買菜從外面回來瞭。翁曉嶸和翁曉傑前面跑著,葆秀在後面追趕。幹什麼呢?是秀姨要給倆女孩子洗澡,可她們還沒玩夠,推說明天再洗。翁泉海的意思呢,孩子們都不小瞭,該洗自己就去洗,不必強求。她秀姨呢,堅持原則,說好瞭三天一洗澡,這是規矩,不能破。老爺爺呢,支持她秀姨,認為無規矩不成方圓,倆孫女必須聽秀姨的,洗澡去!葆秀一手拽住曉嶸,一手拽住曉傑,拖著二人走瞭。老爺爺誇贊:“這就是名門之後,好傢教!”
葆秀對倆孩子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不說洗澡、洗衣、剪發這些瑣事,葆秀都一一照管,還有大事更得葆秀操心呢!兩個女孩子都不小瞭,青春少女生理上的麻煩事,父親和爺爺能管得瞭嗎?還不得她秀姨悉心關照指導!
傢裡的大小事情,老爺爺都明明白白,看在眼裡,想在心裡。他認定,這個傢裡是該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內當傢瞭。這天早飯後,翁泉海正要往外走,翁父叫住他,當面鄭重其事地把問題提出來瞭。
翁父對兒子講,他此番帶葆秀和兩個孩子過來,一是看望兒子,二是孩子都長大瞭,得花心思好好調教調教。兒媳婦走得早,這幾年,葆秀是又當爸又當媽,把兩個孩子從頭到腳,裡裡外外,照顧得妥妥帖帖,跟親媽一樣親,兩個孩子跟她也有很深的感情。翁父告訴兒子,孟河醫派之所以能傳承三百年,且枝繁葉茂,生生不息,除世代嫡傳,師承授受之外,還采取瞭中醫之間傢族聯姻的方式,互相滲透,親情交融,博采眾長。孟河世代醫傢各有專長,各有絕活,傢傢都有祖傳秘方,就采用這種方式來延續各自的精華。本來孟河醫派已經破瞭傳男不傳女的老規矩,但葆秀的父親仍謹守祖訓,傳男不傳女。可沒辦法,他就葆秀這一個寶貝女兒,因而臨走時,把葆秀托付給瞭咱傢,還把他葆傢的醫術秘方交給瞭我。他說他看著你長大,清楚你的為人,葆秀跟瞭你,他放心,能閉上眼。
翁泉海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葆秀對他的一片心日月可鑒,他豈能不知道,可他心裡有一個坎兒,還邁不過去。
翁父深情地對兒子說,葆秀根正,葆傢跟咱翁傢是門當戶對。再說葆秀是什麼樣的人,你也看清楚瞭,沒有她,兩個孩子能照看得這麼好嗎?沒有她,你能擺脫牢獄之災嗎?為瞭你的事,她恨不得把命都豁上去,這一片心意,老天爺看得真亮。再說你媳婦也走七年瞭,你該成個傢瞭。這麼好的人,這麼喜的事,你還猶豫什麼啊?我帶她過來,也就是走個過場,等你一句痛快話,然後你倆就趕緊成親。
翁泉海低著頭沉默瞭一會兒說:“爸,事發突然,我一時轉不過彎兒來。”
翁父盯著兒子說:“這事你早就應該明白,還轉什麼彎兒啊!筆直的陽光大道,你就可勁朝前走吧!”
翁泉海望著父親說:“爸,您聽我說,葆秀對翁傢有恩,我全記在心裡,這輩子都不會忘。隻是我對她並無感情,再說我倆年歲相差太多,不合適,我不能耽誤她啊,望您老人傢理解。”
翁父急瞭:“還講什麼感情啊,你跟你媳婦成婚那陣,不也是進瞭洞房才慢慢熱乎起來的嗎?再說年歲的事,人傢葆秀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麼?葆秀都說瞭,她就崇拜你這樣的人,品行正,醫術高,哪兒都挑不出毛病來。兒子,聽爸一句話,葆秀是個好姑娘,能嫁給你,那是你的福氣,你是撿瞭個大元寶啊!”
翁泉海央求道:“爸,您就別為難我瞭。眼下我在上海還沒站穩腳,也沒心思考慮婚姻之事。”翁父想瞭一會兒:“成婚和站腳不矛盾,要不這樣,你先答應下來,等過個一年半載,你站穩當後再成婚。”
翁泉海忙擺手說:“萬萬使不得,那不是耽誤人傢嗎?爸,您讓葆秀找個人嫁瞭吧。眼看要晌午瞭,我得去診所。”說著他起身走瞭。翁父看著兒子的背影漸漸遠去,他搖搖頭長嘆瞭一口氣。盡管兒大不由爹,可他還是決定努力在傢事中撮合兒子和葆秀。
這天,一傢人正在吃晚飯,葆秀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翁父忙說:“這是著涼瞭,泉海啊,你給她看看,再開服藥。”葆秀笑道:“伯父,我就是打幾個噴嚏而已,一會兒喝點熱水就好瞭。”
翁父催著讓倆孫女吃飽瞭就回屋歇著去,然後大聲說:“有病就得趕緊看。泉海,這事就交給你瞭,我回屋躺會兒。”說著走進臥室,把獨處的機會留給他倆。
翁泉海和葆秀坐在桌前,二人沉默著。呆坐瞭一會兒,葆秀起身收拾碗筷。
翁泉海這才說要給葆秀把脈。葆秀說不用把脈,她沒病,端起碗筷欲走。這時翁父忽然大聲咳嗽起來。
翁泉海知道這是父親在暗示他,就站起身要端碗筷。葆秀說這是女人活兒,男人怎麼能伸手,讓翁泉海去歇著,她端著碗筷進瞭廚房。老父親又大聲咳嗽瞭。翁泉海隻好跟著進廚房,伸手要幫葆秀洗碗筷。葆秀抬手扭身攔著翁泉海。翁泉海不好意思和葆秀撕扯,隻好從廚房走出來。老父的咳嗽聲又傳來瞭。翁泉海回到廚房望著葆秀,搓著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葆秀邊洗碗邊說:“我真沒病,睡一宿好覺就什麼事都沒有瞭。”可是,她話音剛落,又打瞭一個噴嚏。翁泉海一笑:“還是看看吧。”葆秀也笑:“真不用,你快回屋歇著吧。”
翁泉海轉身欲走。老父的咳嗽聲更響瞭,這可是在下命令,翁泉海左右為難。葆秀低頭抿嘴暗笑,她不想再讓翁泉海為難,就大聲說:“來,給我把把脈!”
翁泉海給葆秀切脈。倆人面對面坐著,葆秀大膽而深情地看著翁泉海。翁泉海懼怕葆秀那一雙大眼中的兩汪碧水,隻是低著頭切脈。
正所謂“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秦仲山死亡的案子平安瞭結,塵埃落定。趙閔堂和吳雪初松瞭一口氣,二人在一傢飯館包間內喝酒聊天。
吳雪初仰脖喝下一杯酒說:“怎麼樣?我就說你這個人過於謹慎,本來可以無事,偏偏要找事,轉瞭好幾個圈,可到頭來還是無事。你說這不是多此一舉,胡折騰嗎?”趙閔堂喝著酒說:“雪初兄,這怎麼叫胡折騰呢?不管做什麼事,都得提前有個考量,這件事,要不是我瞻前顧後,運籌帷幄,提前把底子鋪實瞭,把矛頭擺正瞭;要不是你我二人分頭行動,說不定會掀起萬丈風浪來,咱倆也就被拍趴下瞭!不管怎麼說,咱爺們是有驚無險!不過,這事到底沒有捂住,就怕街面上風言風語,後患無窮啊!”
吳雪初邊吃菜邊說:“誰愛講什麼講什麼,咱幾十年的老根,深著呢,還能讓小風給搖晃瞭?”趙閔堂夾起一塊醬牛肉填進嘴裡說:“我這輩子行醫,不求留名,隻求安穩,可想安穩也不容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朝名,今天說是美名,明天可能就是醜名。所以說,還是今朝有酒今朝樂實在。就像老秦傢這件事,留下腳印,弄好瞭是醫術高超,弄不好就是庸醫害人。”
吳雪初放下筷子說:“對瞭,你一講到這兒,我倒想起件事來,那個上躥下跳叫葆秀的女人,著實有些嚇人。大樓不矮,她說爬就爬上去,黃浦江水深,她說跳就跳進去,還攪瞭個風起浪湧!”趙閔堂點點頭說:“那個女人確實有些本事,要是沒有她,也鬧不成這樣。所以說婦孺臨陣,必有手段,不可輕視!雪初兄,你說那翁泉海是個什麼人兒,什麼味兒呢?”
吳雪初炫耀他的博學多識,叨叨開瞭:“此人是江蘇孟河來的,正門正派,功夫瞭得。那秦仲山患病日久,大骨枯槁,大肉陷下,五臟元氣大傷,營衛循序失常,脈如遊絲,似豆轉脈中,舌苔全無,此乃陰陽離絕,陽氣欲脫,回光返照之先兆。翁泉海不用大劑量補氣的人參、黃芪,補陽的鹿茸、附子,而偏偏用補中益氣湯這麼個平淡無奇的小方,以求補離散之陽,挽敗絕之陰,清虛中之熱,升下陷之氣。此方不溫不火,不輕不重,尺寸拿捏得十分精準,誰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可見此人中醫根底深厚,行醫穩健。不像你趙閔堂,小腿兒飄輕,人傢出的診金豐厚,你便按捺不住,說什麼神仙一把抓,手到病除,把自己逼上絕路……”
趙閔堂聽到這裡不樂意瞭:“雪初兄,咱們說翁泉海,你怎麼扯到我身上來瞭!再說我的藥方怎麼瞭?差哪兒瞭?要說有偏差,也是咱倆合力開的藥方,一百大板,各受一半!”吳雪初笑道:“你看你,閔堂,幾句話怎麼就急眼瞭!咱還講翁泉海,如果不是你我藥劑猛烈,說不定他這個平淡無奇的小方能四兩撥千斤,起死回生。話說回來,我吳雪初還能怕他嗎?咱不管他是哪兒來的,是什麼門什麼派,手高手低,那得在治病上見功夫!”
趙閔堂也笑瞭:“這話提氣,日子在後頭呢。再說江蘇孟河來的土包子,有何懼之,在我眼裡,他就是個搖鈴鐺賣藥丸唬人騙錢的鈴醫而已!”
說鈴醫,鈴醫就來瞭。飯館門外傳來一陣鈴鐺聲,二十出頭的鈴醫高小樸推著小推車,車上坐著六十多歲的老母親,她戴著破帽子,搖著銅鈴。
高小樸大聲叫喊:“神仙丸,專治疑難雜癥,三丸躲過鬼門關;老君貼,腰酸背疼腿抽筋,貼哪兒哪兒舒坦!”鈴醫就是搖著鈴鐺走村串巷行醫的江湖醫生。
高小樸喊好一陣子瞭,也沒人搭理,他有些泄氣,老母親讓他喝口水。他抹瞭把汗停住車說:“我不渴。娘,這不對勁兒啊!您的鈴鐺脆生,我的聲音響亮,怎麼就沒人望一眼呢?”老母親說:“上海灘是大地方,這裡的人眼皮沉,不比咱那鄉間野路。要不咱們還是回老傢吧。”高小樸不甘心地說:“娘,咱走瞭那麼遠的道,鞋都磨破好幾雙瞭,要是說走就走,那不賠瞭?要走也得把鞋錢賺回來再走。”他說著繼續推小車往前走。
且說趙閔堂與吳雪初從飯店分手回到傢裡,剛一進屋就被老婆罵瞭一頓,說他隻顧自己喝酒作樂亂花錢,不管傢裡的事,兒子留洋在外要錢,還不趕緊給他寄去。趙閔堂剛開口解釋幾句,老婆就故技重施,竟然跑到門外撒潑,躺在地上,閉著眼睛,手裡握著一根咬瞭一半的大蔥。趙閔堂蹲在老婆跟前低聲說:“別鬧瞭。你要是再不聽話回屋,我可走瞭!”老婆閉眼不語。趙閔堂站起要走,老婆一把抓住他的褲腿不撒手。趙閔堂環顧周邊一群看熱鬧的人,真是左右為難。
這時,小鈴醫高小樸推著老母親邊走邊高聲喊叫:“神仙丸,專治疑難雜癥,三丸躲過鬼門關;老君貼,腰酸背疼腿抽筋,貼哪兒哪兒舒坦……”前面不遠處,有許多人在圍著看什麼,沒人搭理小鈴醫。老母親說:“你趕緊前去看看,是不是有人病瞭?去搭把手。”
小鈴醫停住推車,擠進人群。人群內,趙閔堂蹲在老婆身邊,佯作掐她的人中,低聲道:“夫人,別鬧瞭好嗎?一點瑣事而已,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幹什麼,讓人傢看著多不好啊!”他老婆像是沒聽見,還是不動。
小鈴醫走過來問:“先生,我可以給她看看嗎?”趙閔堂說:“看吧,一定要看仔細瞭,要是能把她的病治好,我多給賞錢。”
小鈴醫走到趙妻近前,蹲下身打量一下,給趙妻切脈。眾人都好奇地望著小鈴醫。過瞭一會兒,小鈴醫站起身說:“確實病瞭。要說這病碰上旁人,那就能難死人,可碰上我,小事一樁。”趙閔堂冷笑:“看來我有福氣啊,出門碰上神仙瞭,小神仙,伸伸手吧。”
小鈴醫從懷裡掏出一個藥丸讓大傢看:“我這藥丸,是祖傳幾百年的寶貝,用七七四十九味中草藥制成,專治疑難雜癥,對病入膏肓、命懸一線之人尤為有效。先生,請你取一碗尿水當藥引子,讓病人借著尿水把我這藥丸子服下去,必定手到病除!”趙閔堂猶豫地望著他。小鈴醫大聲喊:“先生,您還愣什麼呢,趕緊按我說的去做,如再拖延,恐無回天之術啊!”
趙閔堂忽然明白瞭,大聲說:“看來隻能試試瞭,等我去取尿水!”趙妻猛地睜開眼睛,爬起來高聲叫著:“敢給老娘灌尿水,你好大的膽子!”她拍拍屁股急忙跑回傢去。
小鈴醫笑瞭,他大聲喊:“娘,來點動靜!”老母搖響銅鈴,小鈴醫高聲拖腔喊叫:“神仙丸,專治疑難雜癥,三丸躲過鬼門關;老君貼,腰酸背疼腿抽筋,貼哪哪舒坦……”
夕陽西下,霞光橫飛。
小鈴醫和老母親坐在道邊啃著幹糧。前面不遠處的大飯店燈火通明,門外熙熙攘攘,不斷有汽車駛來停在門外。門童在門口迎接客人。小鈴醫擎著酒壺喝著酒,夢囈般說著:“娘,您說那房子亮堂堂的,裡面是個什麼樣呢?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咱娘兒倆要是能進去吃一頓就好瞭。”老母親道:“凈說胡話,那是富貴地兒,門檻高,咱們窮人腿短,邁不進去。”
小鈴醫憧憬著說:“那等我的腿長長瞭,就能背著您進去。咱們弄滿桌好吃的,扒肘子、熏豬蹄、燒雞、醬鴨、紅燒大鯉魚……娘,您想吃什麼?說吧!”老母親說:“弄那麼多吃的,咱娘兒倆吃不瞭啊!”
小鈴醫瞇著眼說:“吃不瞭就在那擺著,聞著也香啊!吃飽瞭咱們就不走瞭,就在那睡,睡醒瞭接著吃,吃瞭再睡,睡瞭再吃。娘,等我賺錢瞭,我一定請您好好吃頓肉……”
夜深瞭,燈紅酒綠、熙熙攘攘中,小鈴醫和老母親依偎在一塊,就在大街邊睡著瞭……
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小鈴醫擺場子診病賣藥,老母親坐在一旁,搖著銅鈴,地上擺著一佈兜藥丸。
小鈴醫高聲喊:“吃五谷,食雜糧,為嘛呢?活著唄,誰不想地老天荒!天上有玉皇,地下有閻王,咳嗽一聲散瞭架,為嘛呢?泥巴捏的唄!南來的雲,北來的風,神仙急著點油燈,為嘛呢?膽小唄……”不斷有行人駐足圍觀。小鈴醫繼續喊:“中醫講的是‘五行’,肝心脾肺腎,各屬木火土金水。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五氣入鼻,藏於心肺,五味入口,藏於腸胃。五味入五臟,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腎,甘入脾。水谷入口,津液各走其道,化為五液,心為汗,肺為涕,肝為淚,脾為涎,腎為唾。五臟各有所惡,心惡熱,肺惡寒,肝惡風,脾惡濕,腎惡燥……”小鈴醫講得唾沫星子橫飛……
有行人過來看熱鬧。有人咳嗽瞭兩聲。
小鈴醫指著那人說:“咳是咳,嗽是嗽,有聲無痰謂之咳,有痰無聲謂之嗽。《黃帝內經》說,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不怕吐痰多,就怕痰帶血,白痰輕,黑痰重,痰中帶血就要命……各位大爺大叔兄弟姐妹,來往的達官貴人各路神仙,小醫我是橫跳江河豎跳海,千山萬水腳下踩,那為什麼來到這大上海呢?因為這裡人好水好風景好,既然這麼好,那就得好上加好,得瞭病不叫好,治好病才叫好,我這不送靈丹妙藥來瞭嗎!”
小鈴醫嗓門洪亮,挺能白話,圍觀的人越聚越多。
小鈴醫從地上佈兜裡拿起一個藥丸說:“這是我傢祖傳幾百年的秘方,用七七四十九味草藥配成,裡面沒有牛黃、狗寶,也沒有珍珠、人參,凈是不值錢的藥。我為什麼先把底兒交瞭呢?因為我實在,為醫之人,得誠實,誠實才能治大病。可您千萬不要小看我這藥,偏方能治大病,草藥氣死名醫,咱這藥不貴,一毛錢兩丸,病重的兩丸包好,病輕的一丸足夠。”
圍觀者漸漸多瞭,有的交頭接耳,但都不買藥。
小鈴醫拿著藥丸轉著身子說:“看來大傢對我還是不信任,這樣吧,我今天就當著大傢的面,當著老天爺的面,賭咒發誓,我若昧著良心騙人,叫我拋山在外,屎不回傢!”圍觀者相互竊竊私語,交流著看法。小鈴醫笑著說,“講瞭半天,大傢都沒走,這是給我面子。為瞭感謝大傢,我這藥本來一毛錢兩丸,趕上今天心情好,看大傢又都是實誠人,我減價一半,一毛錢四丸,等賣過瞭十人,再賣一毛錢兩丸。”
有人貪便宜,開始購買。看到有人買瞭,不少人也跟著買。有人問:“已經有十個人買瞭,怎麼還不漲價呢?”小鈴醫滿臉笑意:“初來貴地,看大傢對我如此信任,非常感動,今天就賣一毛錢四丸,明天漲價!”聽他這麼一說,買藥的更多瞭。
收瞭攤,在沒人處,老母親對小鈴醫說:“你剛才說要拋山在外,死不回傢。孩子,你怎麼能發毒誓呢?這可是要招報應的!”小鈴醫一笑:“娘,江湖上管拉屎叫拋山,另外,我說的是‘屎’不回傢,是拉屎的屎,不是死。‘屎’‘死’話音近嘛。”
老母親也笑瞭:“哦,原來是這樣。對瞭,孩子,你從哪兒弄來幾百年的祖傳秘方啊?這話講得太大瞭,做人不能這樣。”小鈴醫說:“娘,我就怕帶您出來,您一出來就教訓我。管它幾百年,能治好病就行唄。”“那你的藥能治好病嗎?”“這話怎麼講呢,不能都治好,也不能都治不好。娘,江湖上的事您不懂,就別打聽瞭。”
翌日一大早,小鈴醫和老母親就在大街上擺攤賣藥。一個青年人走過來冷冷地看著他們,小鈴醫笑臉問道:“先生,您買藥嗎?我這藥是祖傳幾百年的秘方,包治百病,價錢便宜。”青年人突然說:“我看你就是騙人的。跟我去警察局吧!”
小鈴醫隨機應變,十分認真地說:“先生你別急,我觀你臉色晦暗,印堂發黑,百會陰氣纏繞,恐怕命不久矣!”青年人瞪著眼睛說:“你胡說什麼?”
小鈴醫盯著青年人搖搖頭嘆息說:“我說你活不瞭多久瞭,該吃吃,該喝喝,別虧著嘴。”青年人臉色突變,怒道:“你不要嚇唬人!”
小鈴醫一雙大眼忽閃著說:“我平白無故嚇唬你幹什麼!請問,你是不是經常睡不著覺啊?”青年人眨巴眨巴眼說:“沒有啊,我睡得挺好的。”“不對,你是不是總做夢啊?”“那倒是,經常做夢。”
小鈴醫鄭重地點點頭:“這就對瞭!你雖然眼睛閉上瞭,可在夢裡,你的眼睛是睜開的,這就是說你根本沒睡著。人能不睡覺嗎?不睡覺那不就沒命瞭嗎?《黃帝內經》講得清楚,陽氣盛,則夢大火而燔焫。厥氣客於心,則夢見丘山煙火;客於肺,則夢飛揚,見金鐵之奇物。你心肺之氣衰敗明顯,才會有如此之夢。長此下去,命不久矣!”
青年人緊皺眉頭琢磨著,小鈴醫迅速從懷裡掏出一貼膏藥說:“睡覺前將此膏藥貼腦門上,包你睡得踏踏實實,一覺到天亮,什麼夢都不做。”青年人還在猶豫。小鈴醫再加一把火:“我該說的都說完瞭,想活想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青年人不再猶豫,他接過膏藥,付瞭錢急匆匆離去。
小鈴醫忙瞭一天,多少也掙瞭幾個錢。黃昏時分,娘兒倆收瞭攤子,來到一個小巷。小鈴醫買瞭半隻醬鴨一壺酒,和老母親找個有臺階的門前坐下。他撕著鴨肉給娘吃,拿起鴨骨,邊喝酒邊啃起來。
老母親說:“孩子,剛賺點錢,就花瞭個分文不剩,還能攢下錢嗎?”小鈴醫津津有味地啃著鴨骨頭,喝一口酒:“娘,錢是活的,花出去再賺回來唄。咱都好一陣子不見油水,也得聞聞肉味兒瞭。”“這酒也不能天天喝啊,喝多瞭腦袋不好使,還怎麼給人傢治病呢?”“娘,這酒可是好東西,越喝腦袋越清醒,清醒瞭才能治好病,才能賺大錢。”
忽然間電閃雷鳴,轉眼就下起雨來。小鈴醫和老母親趕緊躲到人傢房簷下。老母親望著滿天烏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個遮雨的棚啊?”小鈴醫擦著臉上的雨水:“娘,您別著急,等把這一兜兒大藥丸子全賣完瞭,咱就有棚瞭。”
娘兒倆正說著,豆大的雨滴夾雜著隆隆雷鳴猛地砸下來。母子二人隻好在人傢房簷下躲瞭一夜。
正午時分,小秋風慢悠悠地吹來,陽光柔和。
一傢大飯店門口車來車往,達官貴人進進出出。小鈴醫走過來,站在不遠處望著。門童接待著來往的客人。小鈴醫也要進去,門童伸手攔住他。
小鈴醫揚眉道:“這不是飯店嗎?我要進去吃飯!”門童上下打量著小鈴醫說:“對不起,我們不接待衣帽不整的客人。”
小鈴醫理直氣壯地說:“吃飯跟衣帽有何關系?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門童冷笑:“說得沒錯,可我們館子小,容不下你這種不可貌相的貴客。”
小鈴醫瞪眼道:“看門的,你這是狗眼看人低,大爺兜裡有的是銀子,正犯愁花不出去呢!”門童笑著伸出右手:“先生,我們這幫看門的也不容易,你是外來人吧?不懂這大上海的規矩。小費呢?拿來。”“還沒進去呢就得先花錢?”“這是規矩。”
小鈴醫從懷裡掏出兩個藥丸:“拿著。祖傳神仙丸,包治百病,一般人我不給,看你人不錯,送你瞭。”門童接過藥丸扔在地上:“不掏錢沒門!”小鈴醫撿起藥丸說:“行,大爺我還不進去瞭,換個地兒花銀子去!”他使勁搡瞭門童一把,轉身就跑。
小鈴醫跑到飯店後門外,回頭看身後沒人,這才站住。正巧飯店後門開瞭,兩個人抬著一桶泔水走出來,他們把泔水桶放在地上,然後走進後門。小鈴醫走到泔水桶近前朝裡面望,見桶裡都是剩飯剩菜,還有一個大肘子。他急忙從泔水桶裡撈出肘子,正高興呢,那兩個人出來瞭,抄起棍子朝小鈴醫走來。小鈴醫嚇得拔腿就跑。
小鈴醫氣喘籲籲地把肘子遞給母親。老母親問肘子哪兒來的?小鈴醫說是買的。
老母親知道兒子編瞎話,沒錢瞭,上哪兒買去!小鈴醫隻好說是撿的。
老母親說:“你怎麼不說是天上掉下來的呢,說實話!”小鈴醫這才說:“是那傢飯店的。我看這麼好的肘子扔瞭怪可惜的,就拿回來瞭。娘,我可找到好吃處瞭,從今往後,咱娘兒倆不愁肉吃瞭。您嘗嘗,可香?”
老母親接過肘子,揚手扔瞭出去,擲地有聲地說:“古人說,有骨氣的人,寧可餓死也不吃施舍來的吃喝,更何況是搶來的,偷來的。吃人傢的剩飯剩菜,久瞭就不想辦法忙生計瞭,就不想辦法賺錢瞭,日子久瞭,還能活出個人樣嗎?那不得做一輩子的乞丐!孩子,我知道你孝順,怕娘嘴虧著,可娘既然跟你出來,就什麼都能放下,娘要看著你長成個人樣,活出個動靜來!”
小鈴醫牢記娘親教誨,努力掙錢,總算在棚戶區租瞭一間小黑屋。這天入夜,老母親躺在床上,小鈴醫坐在門口,翻看一本破舊的《黃帝內經》和一沓藥方。
老母親問:“那幾張藥方天天翻,翻出名堂瞭?”小鈴醫道:“您不是說我爹講過嘛,看不懂不怕,先背下來,等背熟瞭,自然就懂瞭。”
小黑屋沒有窗戶,悶熱難耐。小鈴醫抹瞭一把頭上的汗:“秋老虎真夠勁兒啊,娘,我給您扇扇風。”老母親說:“孩子,等咱娘兒倆有個帶窗的房子就好瞭,南北通風,透亮。”
小鈴醫跪在老母親近前說:“娘,您放心,我一定會讓您住上帶窗的房子。”
老母親說:“你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小鈴醫站起身給老母親扇風。
老母親看著兒子說:“要不咱們還是回山東老傢吧。”小鈴醫搖頭說:“我不回去,既然來瞭,不管深淺都得踩出腳印來,要不我得憋屈一輩子。我不能像我爹那樣做一輩子鈴醫,一輩子受人欺辱!娘,等我賺瞭大錢,我一定買個三進的大院子,您住正房,我住東廂房,再雇幾個老媽子照看您,咱們天天吃肉包子,一天三頓,就吃全是肉蛋蛋的包子,那種一咬一嘴油的。”老母親點著頭,笑得很開心。
小鈴醫繼續做著發財夢:“我再把您的腿病治好瞭,然後好好給您調理,讓您活到九十九歲,不行,是活到一百九十九歲。”老母笑著說:“那不成老妖精瞭!孩子,娘啥也不求,隻求你能安安穩穩的,到時候娶個好媳婦,生一群大胖小子大胖閨女,娘和你爹就知足瞭……”小鈴醫點頭說:“事還真不少,等我琢磨琢磨。”
入夜,月光籠罩著庭院。兩女孩子已經睡下瞭。翁父和兒子坐在院中聊天。
翁父看著正在收拾廚房的葆秀問:“你和她的事,考慮得怎麼樣瞭?不用跟我打馬虎眼,到底成不成?”翁泉海仰頭望天,好一陣子才說:“爸,孩子她媽雖然走瞭七年瞭,但我心裡還是記掛著她,忘不瞭,放不下,所以……還是算瞭吧。”
翁父心平氣和地勸說:“泉海,我都答應人傢瞭,把話也說滿瞭掄圓瞭,人傢聽完我的話,眼睛都閉上瞭!眼下你一句話就給我撅回來,讓你爸我怎麼辦?怎麼跟葆秀他爸交代?再說葆秀確實是好姑娘,你這個傢也需要個女人啊!”翁泉海以商量的口吻道:“爸呀,婚姻是大事,不能強求啊!葆秀年輕,找什麼樣的人不行,您說是不?”
翁父語中帶硬道:“是的,她要是能看上旁人,我還跟你費哪門子勁!一句話,她就看好你瞭,人也來瞭,不走瞭!”他說完站起身走進廚房,對正忙著收拾碗筷的葆秀說:“孩子,我都跟泉海說清楚瞭,他樂意。隻是他剛來上海不久,腿腳還沒踢蹬開,所以你倆的事得先等等,待日子安穩下來就趕緊完婚。”
第二天一早,翁父對葆秀說:“孩子,我出來的時日也不短瞭,該回去瞭。現在就走。你幫我照看好泉海,照看好兩個孩子……”葆秀說:“伯父,這都是我分內的事,您盡管放心吧。”
老父親不管不顧,固執地對翁泉海和葆秀的婚事要一錘定音。他一個人回老傢,也不和翁泉海打招呼,這明明是對兒子有氣。翁泉海覺得,為自己的事惹老人傢生氣,很是內疚。心中一直悶悶不樂。
而這幾天葆秀真正當起瞭女主人。她到翁泉海的臥室,把他換下來的臟衣服包括短內褲,都收起來要去洗。
翁泉海望著葆秀說:“我的衣服自己洗就行。這幾年我都習慣瞭,會洗,不用麻煩你。”葆秀笑著說:“一傢人怎麼說這話?你會洗是你的事,這不有我瞭嗎?從今往後,你主外,我主內,你忙你的診所,傢裡的事全歸我管,用不著你伸手,這是規矩。”
翁泉海真是煩惱極瞭。由於受秦仲山死亡案子的影響,翁泉海診所冷清瞭,很少有人光顧,即使有人來瞭,知道看病的大夫是翁泉海,也轉身就走。翁泉海整天枯坐在診室裡,冷冷清清,無事可幹,難免心煩意亂。因此,他想暫時出去清靜清靜,散散心。這天早飯後,翁泉海簡單收拾瞭行裝告訴葆秀,他要出去走走,可能需要一段日子才能回來。葆秀說:“好吧,不用著急回來,傢裡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翁泉海知道,寧波妙高臺是一個遊覽散心的好去處。妙高臺又名妙高峰、天柱峰,它背靠大山,中間凸起,東西南三面均是峭壁,雲霧四合,周邊古樹茂密,翠竹蔽日,松濤盈耳,近巒遠崗,儀態萬千,美如仙境。宋代樓鑰《妙高峰》詩雲:“一峰高出白雲端,俯瞰東南千萬山。試向崗頭轉圓石,不知何日到人間。”據說蘇東坡曾在妙高臺賞月。傳說“梁紅玉擊鼓戰金山”的故事也發生在妙高臺。
翁泉海獨自一人來到妙高臺,正在欣賞美景,領略大自然的瑰麗,突然,雷聲隆隆,瞬間傾盆大雨落下來。翁泉海在叢林中小跑著,實在跑不動瞭,就喘息著站住,朝周圍張望,辨別著方向。然而,大雨下個不停,叢林中雲遮霧罩,翁泉海迷失瞭方向。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幹脆站在一棵大樹下不動。他渾身都濕透瞭,陰風吹過,禁不住瑟瑟發抖。
忽然,一個鬥笠遮在翁泉海頭上,他回頭看,一個身披蓑衣的人正為他擎著鬥笠。那人笑著:“迷路瞭?我姓沙,叫我老沙頭吧。走,跟著我。”老沙頭把翁泉海領出叢林,又熱情地陪他來到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