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斧子的事,趙閔堂來找翁泉海,抱怨說:“翁大夫,咱倆是同行,可門不對門,屋不相鄰,誰也礙不著誰,您沒必要大老遠地給我送把斧子。怎麼,您講學可以,我就不能講嗎?聽誰講學的人多,全憑本事,用得著使下三濫的手段嗎?”翁泉海不明白地問:“趙大夫,您說我給您送瞭一把斧子?”
趙閔堂冷笑:“翁大夫,我真沒想到,您的醫術不錯,戲也演得這麼好,滿心思的雞腸子狗肚子,一絲一毫都掛不上您的臉。行,您真是唱念做打,樣樣精通啊!”翁泉海皺眉說:“您說瞭半天,我還是如墮五裡霧中,請您說清楚一點。”
趙閔堂搖頭:“算瞭,既然您裝幹凈人,我就沒什麼可說的瞭,再有下一回,我就報官把他抓起來!”趙閔堂走瞭。
翁泉海忽然想到瞭斧子,就問他是不是到趙閔堂那裡搗亂瞭。
斧子隻好說:“我聽說那個趙閔堂出言不遜,您講什麼,他就跟您唱反調,他這樣做,我心裡不舒坦,就想去嚇唬嚇唬他。”翁泉海教訓道:“不舒坦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跟我講,我會幫你化解。每個人都有嘴,都可以說話,你能堵住一個人的嘴,還能堵住天下所有人的嘴嗎?人生在世,要想不被輕視,不被說道,就要拿出真本事來,以德服人,以技服人。”
斧子低著頭不吭聲。翁泉海問:“你知錯嗎?”斧子說:“錯瞭一半。我去嚇唬他,沒錯;沒跟您打招呼,錯瞭。”
翁泉海說:“你去嚇唬他也不對。”斧子不服氣地說:“受欺負就得還擊,否則就得永遠受欺負。先生,我覺得您的膽子太小瞭。”
翁泉海望著斧子問:“我再問一遍,你錯沒錯?”斧子堅持說:“錯瞭一半。”翁泉海氣極瞭,怒道:“那你走吧,我教不瞭你。”
斧子要走,葆秀攔住他說:“你別走,我給你做主!”
翁泉海心煩地坐在書房桌前翻書。葆秀進來奪過翁泉海手裡的書放在一旁說:“別人欺負你,有人替你出頭,這叫情誼。你不但不感謝,還罵開瞭。人傢給你一巴掌,要是旁邊連個吭聲的人都沒有,你就滿意瞭?”翁泉海說:“人傢沒給我一巴掌。”“你講什麼,他對著幹,這不叫扇巴掌?你還等人傢坐你頭上拉屎嗎?”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來說道!”
葆秀生氣道:“好,既然你說這話,我趕緊去燒三炷香,盼著人傢加把勁再扇你幾巴掌,把你打個鼻青臉腫,我們都哈哈笑。”翁泉海賭氣說:“那也不用你管,你給我出去!”
葆秀往外走,翁泉海讓她關門。老父走進來說:“別關,關門我就進不來瞭。有話好好說唄,別火啊!”翁泉海站起身說:“爸,您坐。我覺得我沒做錯,可是他們不認錯。”
老父說:“不管什麼事,心得擺前面,隻要是一片好心,那就行瞭,還分什麼對和錯。斧子那孩子不錯,我挺喜歡的,留著吧。”
趙閔堂自從開瞭講堂,來看病的人明顯多起來,診金自然也多瞭。他給小鈴醫和小龍分些錢,讓他們喝點小酒解乏。小鈴醫高興道:“師父,自打您講學,咱們診所多熱鬧,您看這診金箱多壓手,您還得再加把勁,接著講。”
趙閔堂搖頭說:“我在這邊講,有人在那邊練斧子,讓我怎麼講?”小龍說:“咱已經找翁泉海瞭,他還能再派人來攪鬧嗎?要是敢再來,咱們就報官,把他抓起來!”趙閔堂笑道:“就怕再碰上喬大川那樣的滾刀肉。算瞭,不講瞭。”
趙閔堂和小鈴醫從診所出來,斧子走過來說:“趙大夫,我想把事給你講清楚。我去你講堂攪鬧,不是翁先生派的,是我自己想去的,跟翁先生無關。”趙閔堂冷笑:“你是翁泉海的人,鬧出事你當然會替你主人擋著。”
斧子急瞭:“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可以跟老天爺發誓,如有半句假話,我不得好死!”趙閔堂說:“我要是還不信呢?要不給我磕個頭吧。”
斧子瞪眼看著趙閔堂。趙閔堂一笑:“算瞭,開個玩笑而已,回去跟你傢翁大夫說,往後少來這套!”趙閔堂轉身剛要走,斧子單腿緩緩跪下瞭。這時,一隻腳伸過來,斧子的膝蓋落在腳背上。翁泉海伸手扶起斧子說:“趙大夫,我泉海堂的人攪鬧您的講堂,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您有氣,可以撒在我頭上,要打要罵,您隨便來,我受著就是。趙大夫,我先給您道歉,並承諾今後一定嚴加管束,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對於這件事給您帶來的不便,我深感歉意,對不起!”他躬身施禮。
趙閔堂忙說:“翁大夫,您真是言重瞭,此等小事何需大禮,我趙閔堂也不是心路狹小之人,算瞭算瞭。”翁泉海直起身說:“趙大夫果然心胸寬廣,翁某佩服。我還想跟您商量一件事,請您到我那講學,可以嗎?”
趙閔堂一愣,不知道翁泉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老父腿放在翁泉海腿上,翁泉海給老父按摩,老父覺得請趙閔堂講學不合適。翁泉海說:“爸,我覺得為醫者,應博采眾長,和眾醫傢互相學習,多看,多聽,多思,這也正秉承瞭我孟河醫傢之傳統。趙閔堂的婦科和神經科均為祖傳,我希望他能來講一講。如果大傢都喜歡聽,並且成效顯著,往後逐一邀請上海眾醫傢前來講學,大傢暢所欲言,分享所得,揚長補短,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老父還是提醒兒子一定要謹言慎行。
來瞭拿著趙閔堂派人送來的信交給翁泉海。信中說要他講學可以,但是得到他那講。翁父不贊成:“去他那兒?我看他是蹬鼻子上臉!他來你這講學,是交流;你去他那裡是聽他講學,是求教!”
翁泉海笑道:“可求教又何妨?我開講堂的目的已經說清楚瞭,隻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其他事都無妨。”老父搖搖頭不再說話。
趙傢院外鑼鼓喧天,人群擁擠著,院內也擠滿瞭人。響器班子吹吹打打,院中的桌子上擺著茶水和水果。翁泉海站在一旁,來瞭、泉子、斧子、小銅鑼站在他身後。老沙頭在角落裡抽煙袋鍋。
小銅鑼說:“又是鑼又是鼓的,動靜可夠大的。”來瞭說:“動靜再大也沒你嗓門大。你可別亮嗓門,這要是把全院人的耳朵都震聾瞭,那還怎麼聽講?”泉子說:“小銅鑼的嗓門比那鑼鼓聲小多瞭。”小銅鑼說:“泉子哥,這話你可得收回去,我要是亮開嗓門,那鑼鼓就成啞巴瞭。”
正房堂屋的門開瞭,小鈴醫和小龍走出來,二人一左一右分開門簾。趙閔堂從屋裡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小龍打開傘給趙閔堂遮陽。趙閔堂品著小鈴醫倒的茶。
小鈴醫讓響器班子收聲後大聲說:“熱烈歡迎堂醫館的趙閔堂大夫開堂講學!”趙閔堂向翁泉海點瞭點頭。
翁泉海走到院中高聲說:“我是泉海堂的翁泉海,我身後坐的這位是堂醫館的趙閔堂大夫。趙大夫曾留過洋,博學多才,醫術精湛,他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給我們講學,實屬難得。下面有請趙大夫。”
趙閔堂清瞭清嗓子說:“翁大夫客氣瞭,但是他說得確實沒錯。我趙傢世代為醫,向上可追溯五百年,向下到瞭我這兒。我趙傢不能說是名醫輩出,但也個個響亮,醫好多少疑難雜癥,救過多少人,數不過來。前兩天,翁大夫請我,說讓我給大傢講學。我不是個喜歡拋頭露面的人,可是翁大夫三顧堂醫館,我著實盛情難卻啊。
“醫道高深,不是一句兩句能講明白的,就講講我曾經治愈的病例。那是二十年前,有傢小姐成親的頭天晚上,突然雙目失明。其傢人請瞭當地三個名醫診治,那時我還年輕,聽說這件事也去看熱鬧。經過診斷,有名醫說此乃肝經濕熱上蒸所致失明,有名醫說此乃少陽經氣不利所致失明,還有名醫說此乃陽明經受阻所致失明。三個名醫爭執不下。我那時不知道從哪兒來瞭一股沖勁,大聲說你們別吵瞭,有本事把病治好再說!我因此捅瞭馬蜂窩,那三個名醫全沖我來,說哪兒來的野小子,跑這紮楞膀子。我二話沒講,上前伸手搭在那小姐的脈上,隨後說,此脈左關弦滑,右寸浮數,皆因此女體態略豐,常嗜食肥甘之品,蘊濕化熱,濕熱熏蒸肝膽,且平素在閨中少動,肺氣不足。因新婚勞作,感受外風。肝開竅於目,肝經濕熱,肺經風熱,故白睛遮覆黑珠,可見雙目失明之癥。以仲聖茵陳蒿湯為基礎,守住經方,師出有名。加《世醫得效方》之白僵蠶散,註重效藥,其病可立愈。小姐傢人問你開的方子能治病嗎?我說如果診治有誤,可取我項上人頭!小姐傢人又找那三個名醫,他們不敢賭咒發誓,蔫頭耷腦瞭。從那以後,我是名震四方!”
趙閔堂說得半真半假,翁泉海暗中皺著眉頭,聽眾一愣一愣的。
這天趙閔堂出去辦事,隻有小鈴醫和小龍在診室裡。有個患者傢屬來請趙大夫出診,等瞭一會兒不耐煩,就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算是預約掛號,還留下地址。小龍死腦筋,說趙大夫沒回來不能答應出診。患者傢屬生氣地把銀票塞進兜裡走瞭。
小鈴醫覺得有錢不賺太傻,就跑出去追上患者傢屬,答應趙大夫回來就出診,把銀票拿回來瞭。
趙閔堂一回來,小鈴醫就掏出銀票放在桌子上說:“師父,有人要請您出診,這是診金。”趙閔堂埋怨小鈴醫膽子太大,不該隨便答應人傢出診。
小鈴醫說:“師父,我打聽清楚瞭,那人沒啥大病,就是腿疼。您最擅長此病啊!這診金可不少,一定是非富即貴之人。”趙閔堂看著銀票笑瞭。
趙閔堂帶小鈴醫出診瞭。女患者躺在床上,趙閔堂給患者切脈後說:“病情我已經清楚瞭,請容我三思。”說著給小鈴醫使瞭個眼色,二人走出去。趙閔堂低聲告訴小鈴醫:“你不是說她腿病嗎?她病體甚重,用藥稍有差池,她就得一命歸天!這病敢接嗎?這錢敢要嗎?高小樸啊,你可害死我瞭!”
小鈴醫忙說:“師父您別急,聽我說一句。不治難病,難成大名,這說不定就是個好機會,一旦治好瞭,是一個大雷天下響,上海灘也得晃三晃,名利雙收啊!病這東西,奇著呢,我就碰上過將死之人,轉眼就生龍活虎瞭。”
趙閔堂帶小鈴醫來到客廳對患者傢屬說:“這病我沒有十成的把握,還望您另請高明,以免誤事。小樸,把診金退瞭。”
患者傢屬沒接銀票,霸氣地說:“趙大夫,您可是上海灘有名有姓的中醫,我也是慕名請您,既然接瞭診金也來瞭,那就是能治病。眼下卻出爾反爾,您拿我當什麼瞭?我決不答應!拿瞭診金就得治病,天經地義,沒得講。治好瞭重金酬謝,可要是治不好,趙大夫,您在上海灘有名有姓,我在上海灘也有名有姓,咱們就名對名姓對姓撞一撞,看誰撞得過誰!”
趙閔堂和小鈴醫回到診所。小鈴醫寬慰師父不用多慮,那人面兒上看殺氣騰騰,說不定也就是嘴上的功夫。趙閔堂覺得那人不是善良之輩,他長嘆道:“我這輩子怎麼碰上你瞭呢,可把我害慘瞭!”
趙妻這會兒倒是明理瞭,說道:“人傢高小樸也是一片好心,不都是為瞭你這堂醫館的招牌嘛。其實這事到底是好是壞,也兩說。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難病,誰碰上都撓頭。可既然躲不掉,那就得想辦法,烏雞鉆進鳳凰窩,出來誰也認不得!”趙閔堂點頭。
恰在這時,又出瞭一件讓趙閔堂窩心的事。上海中醫學會要出《上海中醫驚奇醫案》一書,和趙閔堂差不多的中醫都入瞭圍,唯獨沒有他!
趙閔堂琢磨瞭好一陣子,忽然站起來說:“《上海中醫驚奇醫案》,不就是要‘驚奇’二字嗎?好,那我就晴天響雷,來個驚天奇治!”
翁父要回老傢瞭,葆秀跟著回去。她對曉嶸和曉傑說:“我回去給你們外公、外婆上完墳就回來。你倆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聽你爸的話,知道嗎?”她望著翁泉海,“你也跟我交代給孩子的一樣,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翁泉海說:“這還用你交代?”翁父笑道:“怎麼不用交代?我想被交代還沒人交代呢,你就偷著樂吧!”
晚上,暑熱剛退,有人敲門後從門縫給翁泉海塞進一封信,開門卻不見人。
翁泉海看過信,從其中的隱語裡知道寫信人是誰,就帶著來瞭和小銅鑼急忙出診。
他們走進一條小巷,巷內空無一人。三人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前。有個中年女人開門。翁泉海讓來瞭在外面等著,小銅鑼跟著進去。中年女人引翁泉海和小銅鑼進來朝裡走。又一個小門開瞭,他們走進小門,進入破舊的樓道,樓道盡頭,有一個門上著鎖。中年女人掏鑰匙開門後,讓翁泉海和小銅鑼進去。
屋裡有昏黃暗淡的燈光。床上掛著幔帳。翁泉海緩緩撩開幔帳。躺在床上的嶽小婉緩緩地說:“翁大夫,您終於來瞭。”
翁泉海看到嶽小婉手上佈滿淤青,他放下幔帳給嶽小婉切脈、寫藥方。幔帳裡的嶽小婉問:“翁大夫,我還能活嗎?”翁泉海寬慰道:“您傷得不輕,但都在皮裡肉外,沒傷到臟器,隻要按時服藥,好好調理,不久就會痊愈。”嶽小婉請求把藥煎好送過來。翁泉海答應瞭,藥方一式兩份,他給嶽小婉留下一份。
翁泉海站起身要走。嶽小婉說:“難道您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翁泉海道:“如果您想說就會說瞭,如果您不想說,我問瞭也是白問。”嶽小婉道:“果然沒請錯人。翁大夫,求您不要跟任何人說我在這兒。”
早上,藥煎好以後,翁泉海讓來瞭陪小銅鑼給嶽小婉送去。畢竟女孩子去方便一些。小銅鑼抱著藥罐子按原路走來,她走到嶽小婉所住門口敲門,沒人應聲。
她推門進去,兩個壯漢上來捂住她的嘴,藥罐子掉在地上摔碎瞭。
來瞭在門外等瞭好久,不見小銅鑼出來,就推門進去,他還沒看明白,就被人捂住嘴綁瞭起來。
已經快中午瞭,來瞭和小銅鑼還沒有回來,翁泉海很不放心,就帶著泉子、斧子來到嶽小婉住的房門外。房門沒有上鎖。翁泉海敲門,沒人答言,他推開門,屋裡空無一人。他帶著泉子和斧子走進去。後面傳來關門聲。翁泉海回頭望,一個黑衣人堵住門口說:“是翁大夫嗎?裡面請。”
翁泉海、泉子、斧子三人走進屋內。床上掛著幔帳,床邊椅子上坐著一個穿戴富貴的男青年,他身邊站著兩個彪形大漢。來瞭和小銅鑼坐在角落裡,他們被捆綁著,堵著嘴。另外兩個黑衣人站在裡屋門口。
翁泉海說:“先生,您綁的是我診所的人,是我派他們來送藥的。如果哪裡得罪瞭您,請您見諒。如果您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跟我說,不要為難他們。”
男青年冷笑:“我不把他們按住,你能來嗎?”
翁泉海說:“我現在來瞭,請您把他們放瞭吧。”男青年拿著翁泉海開的藥方大聲說:“翁泉海,你好大的膽子!敢給她治病,不怕惹禍上身嗎?”
翁泉海說:“先生,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天經地義,這是為醫之道。”男青年憤恨道:“我送她金子、銀子,她連看都不看一眼,這是為什麼?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上海大夫多瞭,她為什麼偏偏隻找你診病?還有,她藏得這麼隱蔽,怎麼隻有你知道她在哪兒?看來你倆有私情啊!”
翁泉海正色道:“先生,請您不要妄言。”男青年乜斜著眼說:“肯定有私情!否則她怎麼就不接受我呢?”“我們有事說事,有理講理,不能無中生有侮辱人!”
“我就說瞭,不愛聽?不愛聽你堵我的嘴啊!”
斧子哼哼起來。兩個彪形大漢朝斧子走來。斧子從腰間猛地拔出斧子練起來:“削腦袋,剁爪子,挑腳筋,開膛破肚掏個心……”
兩個彪形大漢也從腰間抽出斧子朝斧子走來。翁泉海跑到斧子近前護住他。兩個彪形大漢擎著斧子就要落下,小銅鑼吐掉堵嘴佈,高聲尖叫。尖叫聲嚇得眾人都愣住瞭。
男青年揉瞭揉耳朵:“這是什麼動靜?可夠響亮的!”小銅鑼又要喊,男青年說,“別喊瞭,都給我住手!”他走到翁泉海跟前,“翁大夫,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點膽量。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沒必要砍瞭你。”他指著床,“知道我為什麼打她嗎?全因為她不長眼睛!上海灘什麼女人我得不到,可她偏偏跟我對著幹,我打小沒受過這氣啊!”
翁泉海說:“先生,既然您的女人那麼多,也不差她一個。感情這東西,從來都是你情我願,要是有一方不願意,就算在一塊也是各懷心思,有意思嗎?”男青年望著翁泉海問:“你倆到底是怎麼回事?”
翁泉海說:“我給她診過病,她此番找我前來,應該是信任我的醫術。先生,她受瞭這麼重的傷,您該出的氣也出瞭,您就算要瞭她的命又有何用?取人一命,噩夢終生;放人一命,再造三生。再說,您還年輕!”
男青年望著翁泉海,又掃瞭一眼床,喊道:“走!”
泉子急忙給來瞭和小銅鑼松綁。翁泉海拉開幔帳。嶽小婉面帶血痕,被堵著嘴,她淚眼婆娑地望著翁泉海。
趙閔堂決心要爆出個冷門,來個一鳴驚人,他要表演懸絲診脈!懸絲診脈隻是在傳奇小說和戲曲裡有,真的有誰見過?趙閔堂帶著小龍走進女患者傢客廳,還通知瞭記者。
趙閔堂對患者傢屬說:“記者先生聽說我要懸絲診脈,非來采訪不可。再說此等大事,一定要有見證人,這樣對你對我都好。都準備妥當瞭?”患者傢屬點瞭點頭。
患者臥室內,床前擋著屏風,三根紅線從屏風裡伸出來,趙閔堂坐在屏風外,手裡握著紅線的另一頭。小龍站在記者身旁。記者擎著照相機。
趙閔堂說:“右手腕的寸關尺三部脈,一定要拴準。”患者傢屬喊:“裡面聽見瞭嗎?”女用人從屏風後走出來說:“老爺,我拴好瞭。”患者傢屬說:“趙大夫,可以開始診脈瞭。”
趙閔堂抻著三根紅線說:“這懸絲診脈是我趙傢祖傳的絕技。據說唐朝貞觀年間,藥王孫思邈曾用此技給皇後診病。但往事久遠,已成傳說,今天,我就來個眼見為實,且看我功力如何。”他抻動三根紅線,眼睛的餘光望向女用人。女用人搖瞭搖頭,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腿。
趙閔堂問:“當真拴在手腕上瞭?”女用人答:“拴上瞭。”
趙閔堂站起身:“如此無禮,我走瞭!我說拴在手腕上,她卻拴在腿上,這不是在戲弄我嗎?”“趙大夫,請您稍等。”患者傢屬急忙走到屏風後。
趙閔堂眼睛的餘光望向女用人。小龍擋住記者的視線。女用人佯裝俯下身,四肢著地,模仿床的樣子。記者推著小龍說:“你讓開,別擋著我啊。”
患者傢屬從屏風內走出來。趙閔堂抻著三根紅線說:“四個腿的東西,硬邦邦啊。”患者傢斥責女用人:“你拴個東西都拴不對嗎?晚飯別吃瞭!”
“老爺,對不起。”女用人說著趕緊走到屏風後。
屏風內,女患者躺在床上。女用人走到床前,解開拴在床腿上的紅線。屏風外,趙閔堂坐在椅子上,他手裡抻著三根紅線。女用人又走出來瞭。
患者傢屬問:“這回拴好瞭?”女用人點頭:“拴好瞭。”患者傢屬請趙大夫開始診脈。趙閔堂抻動三根紅線,他眼睛的餘光再次望向女用人,女用人沒有任何表情。趙閔堂站起身說:“這病沒法看瞭。”
患者傢屬走到屏風後,小龍迅速擋住記者視線。女用人蜷縮著兩條胳膊,伸著舌頭裝狗狀。趙閔堂高聲說:“先生,您不用忙活瞭,拿狗腿試我,這是對我的羞辱!既然你們不信任我,那最好不過,另請高明吧。”趙閔堂欲走。
患者傢屬從屏風後走出來賠著笑臉:“趙大夫,這不是跟您開個玩笑嘛,您大人大量。今天我算看到真神瞭,心服口服,外加佩服。”他讓女用人趕緊準備。
女用人再次走到屏風後。趙閔堂坐在椅子上。患者傢屬把三根紅線遞給他。女用人從屏風後走出來說:“準備好瞭。”趙閔堂眼睛的餘光望向女用人。女用人微微點瞭點頭。趙閔堂閉上眼睛,抻動紅線。好一陣子,趙閔堂說:“可以瞭。”他寫瞭一張藥方遞給患者傢屬。
患者傢屬問:“趙大夫,這方子能治好病嗎?”趙閔堂笑道:“不敢說立竿見影,隻能說是藥到病除。”患者傢屬問:“立竿見影和藥到病除有區別嗎?”趙閔堂說:“做人嘛,得謙虛一點。”
趙閔堂懸絲診脈的絕技上瞭報紙。小鈴醫拿著報紙問:“師父,您還會懸絲診脈的絕技?”趙閔堂品著茶說:“這算什麼,雕蟲小技而已。”“師父,這麼好的機會,您怎麼不帶我去開開眼呢?”“往後有的是機會,不急。”
小鈴醫說:“師父,我在江湖上闖瞭這麼多年,也見過不少奇醫神技,可跟您這一手比,那都是小孩把戲啊!師父,您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動靜,太厲害瞭!師父,要不您給我講講吧,這懸絲診脈是怎麼診出來的?”趙閔堂笑道:“就是那點事,有什麼好講的,往後有空,我再仔細給你講。”
小鈴醫感到非常奇怪,他又故技重演,請小龍到酒館喝酒。
小鈴醫啟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小龍誇得迷三倒四,推杯換盞,灌得小龍暈乎得不知東西南北。小龍那哪禁得住小鈴醫的攻勢,終於道出瞭趙閔堂懸絲診脈的實情。
原來趙閔堂預先安排小龍去那女患者傢,拿錢買通瞭那傢的女用人,讓她跟主人說,趙閔堂趙大夫要施展懸絲診脈的絕技,讓主人不要輕信,一定要先試試趙大夫的功力。怎麼試呢?就是先把三根線拴在傢裡的狗腿上,等大夫說破之後再拴患者手腕上。
可是,事情不巧,當時女用人抱著狗往狗腿上拴線,狗掙脫鉆進床底下不出來,女用人情急之下,就把線拴在床腿上。後來把狗逮住,又拴狗腿上瞭。因為提前說好是先拴狗再拴人,要是省瞭拴狗腿這一步,那就打亂瞭算盤要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