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診所來瞭位奇怪的患者。翁泉海給他切脈、看舌苔後說:“這是中毒的病癥。先生,你今天中午吃瞭什麼?”
患者說:“和朋友吃瞭一桌菜,喝瞭酒。”翁泉海問:“你觸摸過什麼東西?”患者說:“喝醉就睡瞭,沒摸過什麼。”翁泉海說:“這些都不可能引起中毒,毒有千種,要是不說清楚,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藥來解你的毒。”
患者朋友催著趕緊治,再拖下去命就沒瞭。翁泉海說:“毒這東西,得對癥下藥,否則也會要命。”
患者朋友說翁泉海“一根筋”,攙著患者去找別的大夫。翁泉海在後面喊:“你們一定要搞清楚是中瞭什麼毒,切不可胡亂用藥!”
高小樸覺得有些奇怪,就跑出去趕上說:“先生,他都病成這樣瞭,怎麼走啊,來,我背他。”他背起男患者,“大哥,你病之前幹什麼瞭?睡覺之前呢?吃飯之前呢?去哪兒瞭?”他一連串的問話讓患者煩瞭,他呻吟道:“我好難受啊,你不要再跟我說話瞭。”高小樸就問患者的朋友,朋友回答說去遊玩瞭。
高小樸問:“你們遊玩的時候,他都挺好的?”患者說:“我拉瞭半天肚子,肚子疼就找地兒方便。”
高小樸問:“山上有茅房嗎?在樹林裡方便?你不會被蛇咬瞭吧?那可說不定,咱回去看屁股。”高小樸背著患者回到診所。
患者趴在床上說:“當時方便完瞭,我沒帶紙,就拿漆樹葉子擦瞭屁股。”翁泉海點頭:“對瞭!漆樹葉子有毒,你中毒就是因它而起。解此毒不難,杉樹皮煎水,服用即可。”
患者朋友笑道:“多虧這位小兄弟背著他刨根問底,要不還真弄不明白。”高小樸忙擺手說:“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就是看他病得挺重,幫著跑個腿而已。”患者朋友稱贊:“太謙虛瞭,看徒弟知師父,翁大夫您果然名不虛傳啊!”
晚上,高小樸從外面走進來,翁泉海說:“出去吃瞭?晚上別吃太多,撐得太飽睡不著覺。”多心眼的高小樸回到自己的屋裡,一直琢磨著先生說的這句話,難道先生對我追患者的事不滿?
夜深瞭,翁泉海還在書房看書,高小樸提著暖瓶走進來說:“先生,我給您添點水。”他一邊倒水一邊解釋,“我確實看他病得挺重,怕他走不動,就幫瞭個忙。當時沒跟您說清楚,就是怕他們走得快,轉眼沒影瞭。先生,我……”翁泉海不置可否:“我還得看會兒書,你先去睡吧。”
高小樸回到自己的房間,仰身躺在床上又琢磨開瞭。
冬天裡,診所安靜多瞭,傢裡也安靜瞭,翁泉海準備和葆秀商量一下,好好過個大年。想不到葆秀竟然留瞭一封信回孟河老傢瞭,信上說:
……想一個人待一段日子,也想讓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婚姻。不要急著去找我,你一定要想好瞭,想清楚瞭,這對於你,對於我,都有好處。我的身體已經康復瞭,勿念……
翁曉嶸和翁曉傑認為,既然媽媽回老傢瞭,爸爸也應該回去看看。翁曉嶸說:“爸,您回老傢吧,我和曉傑把您的行李箱都收拾好瞭,傢裡有我和曉傑照看,您盡管放心。”翁泉海隻好同意回去。
臨行前,翁泉海把高小樸、來瞭、泉子、斧子、小銅鑼都叫來說:“我最近要回一趟老傢,這段時間你們要用功學習。書不熟則理不明,理不明則識不精,切不可懶惰怠慢。我還要說說高小樸的事。小樸,上回那個患者漆樹葉子中毒瞭,你去追趕他,探究病情,我想讓你跟大傢講講為何這樣做。為醫者,醫德高尚,醫術高超是根本,還應省病診疾,至意深心,詳察形候,纖毫勿失。小樸用實際行動給我們展現瞭這種可貴的精神,我們應該向小樸學習。”
高小樸誠惶誠恐道:“先生,我沒您說的那麼好,隻是……”翁泉海說:“好就是好,應該表揚,不必謙虛。高小樸,從今天開始,我收你為徒。”
高小樸愣住瞭。來瞭喊:“小樸,還愣什麼呢,趕緊拜師啊!”高小樸這才醒悟,激動地說:“師父,您請坐,我給您磕頭!”
翁泉海說:“繁文縟節就免瞭,高小樸,希望你日後能專心學醫,無愧醫道,無愧你老母親對你的期望。”高小樸使勁點著頭,已是淚水盈眶瞭。
翁泉海對眾徒弟說:“救人之命是醫者之至高追求。如果你們能用學到的醫術治好更多人的病,救更多人的命,那是我最高興的事,也不枉我們師徒一場。”高小樸等眾人高聲說:“謹遵師命!”
自從師父走瞭以後,來瞭就以大師兄自居,對師弟們頤指氣使,吆五喝六,別人稍有異議,他就說:“我是大師兄,師父不在傢,都得聽我的!”
上午,高小樸從外面走進來問:“怎麼不把開診的牌子掛出去啊?”來瞭說:“師父沒在傢,當然不能開診。”
高小樸說:“咱們不也能治嗎?”來瞭說:“你真是不怕風大閃瞭舌頭,我們跟師父學瞭這麼久都不敢說能坐堂治病,你倒是敢口出狂言!”“怎麼叫口出狂言呢,大病治不瞭,小病還治不瞭嗎?要學以致用,否則學瞭也是白學。師父說你們要跟我學,我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明白嗎?”高小樸說著拿起開診的牌子朝外走。
來瞭喊:“師父沒說讓咱們開診,你擅自開診,師父回來會生氣的!趕緊把診所收拾幹凈,咱們回去念書。”說著跑出去換上停診的牌子。
這時一個男患者進來:“原來屋裡有人啊,還掛停診的牌子幹什麼?”來瞭說:“先生,對不起,翁大夫出門瞭,診所停診,要不您過幾天再來吧。”男患者正要走,高小樸在門口攔住問:“先生,您哪兒不舒服啊?”患者說:“受風寒發燒,全身酸痛。”
“發燒就得退燒啊,這病簡單,跟我來。”高小樸說著走進診室桌前坐下。來瞭急忙走過來低聲說:“小樸,你要幹什麼?趕緊起來!”高小樸也低聲說:“師兄,你不要擔心,出瞭麻煩我擔著。先生,過來坐。”
高小樸給男患者切脈說:“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麻黃一錢!”他把藥方單遞給患者,“照方抓藥,按時服藥,服用後不退燒拿我是問。”
接著又有幾個患者進來,高小樸都給把脈開方瞭。
夜晚,高小樸在自己住屋喝酒,聽到有人敲門,趕緊把酒壺藏在床下,這才打開門。翁曉嶸進來問:“你喝酒呢?”高小樸說:“沒喝啊。”“聽說你坐我爸的位子上去瞭?”“不坐那兒,怎麼診病啊?”“可我爸沒說讓你診病啊!”“那患者來瞭,還能不診嗎?”
翁曉嶸說:“來瞭哥他們跟我爸學好久,都沒說敢給人傢診病,你憑什麼?”
高小樸自負道:“來瞭他們能跟我比嗎?”“高小樸,你不能看不起同門師兄弟!”“我不是看不起他們,是跟他們比,我比他們的腦子靈。”
翁曉嶸問:“你就不怕我爸回來責怪你?”高小樸說:“我高小樸做事,既然做瞭就不怕。我想師父回來後,知道我替他老人傢分憂,還賺瞭不少診金,他一定會高興。”
翁曉嶸好心提醒道:“給人治病擔著風險,一定要小心!少喝點酒,喝多瞭容易犯錯。”高小樸看翁曉嶸出去瞭,就關上門從床底下拿出酒壺喝起來。
這幾天,來翁泉海診所的患者還真不少。高小樸說:“大師兄,你看我從早上來一直忙到現在,嗓子都說啞瞭,腰都坐酸瞭,腚也坐疼瞭,而你們呢,一個個閑得都快長綠毛瞭。別人我管不著,你是大師兄,得帶頭幫我忙活啊。”來瞭說:“師父沒說讓我幫你忙活。”
高小樸說:“我知道你心裡不服氣,可不服氣你來治啊!師父不在傢,我們得擰成一股繩,讓診所熱乎起來,師父回來看收瞭這麼多診金,該多高興啊!你是大師兄,我應該尊重你,可治病這東西,是能者多勞……算瞭,不說瞭。”
夜晚,高小樸喝醉瞭,搖搖晃晃地走到院門前,院門上瞭鎖,他拍打院門,沒人答言。他隻好翻墻跳進院裡。
早晨,高小樸睡眼惺忪出屋,院裡一個人都沒有,他進廚房,見灶臺空蕩蕩,就舀瞭一碗水喝。他見翁曉嶸走進來,就問:“你們都吃過瞭?”翁曉嶸說:“沒吃,等你做飯呢。”“為什麼是我做?”“五個徒弟你排名最小,你不做飯誰做飯?”
高小樸很委屈地說:“我又得坐堂,又得出診,還得做飯,活全讓我一個人幹?”翁曉嶸說:“誰讓你坐堂瞭?誰讓你出診瞭?你這是自找的!”“我為診所賺錢有錯嗎?”“就算你為診所賺錢,也不該欺負人!對同門師兄弟吆五喝六,你沒錯嗎?坐堂開診,算你有治病救人之心,可晚上私自出診,醉得不成樣子,高小樸,這些我沒說錯吧?”
高小樸不服地說:“喝點酒而已,用得著大驚小怪嗎?再說我晚上出診,也是人傢有急病相求,師父教導說‘人身疾苦,與我無異,凡來請召,急去無遲’,我見病能不治嗎?人傢感謝我,請我喝酒,我能不給人傢面子嗎?還有,我可沒欺壓師兄弟,人有什麼本事,就幹什麼事,這有錯嗎?”
翁曉嶸說:“高小樸,你以為就你會診病啊?”高小樸自負道:“在我們師兄弟五個人裡面,你說誰的醫術最高?治病不論輩分高低、年齡大小,誰本事大誰治,這沒錯啊。”
翁曉嶸說:“高小樸,你太驕傲瞭,這樣會害瞭你的。”高小樸說:“我不是驕傲,是量力而行,學有所用。這幾天來診所就診的,哪個不是擰著眉頭進來,舒展眉頭出去?”
翁曉嶸說:“高小樸,我一直高看你一眼,誰想你是這樣的人!就當我看錯人瞭!”高小樸說:“翁曉嶸,你對我好,我都記得,可你不能以勢壓人!”翁曉傑走過來說:“高小樸,你憑什麼說我姐,我姐哪裡對不起你瞭嗎?”“你們親姐妹都姓翁,我姓高,我說不過你們還躲不過嗎?”高小樸氣呼呼走瞭。
翁曉傑說:“姐,等咱爸回來好好告他一狀,讓咱爸收拾他!”翁曉嶸說:“不準告。往後我的事,你少摻和。我的事不用你幫。”
傍晚,高小樸進屋關門,從棉衣裡掏出酒壺喝瞭兩口。有人敲門,高小樸趕緊把酒壺藏在床下打開門,翁曉嶸走進來:“今天沒酒喝瞭?”高小樸說:“哪能天天有酒喝啊!”
“天天喝,骨頭都讓酒給泡酥瞭。”翁曉嶸走到床前,沿著床邊走,“小樸哥,我不是有意找你毛病,都是為你好。”她踢倒瞭床下的酒壺,“什麼聲音?”床下的酒壺倒在地上,酒淌出來。“你忙一天瞭,挺辛苦的,吃飽飯就早點睡吧。”翁曉嶸開門走出去。高小樸從床下掏出酒壺,酒灑沒瞭。
且說翁泉海回到孟河老傢,老父問道:“我還沒去找你,你倒先回來瞭,你和葆秀到底是怎麼回事,還能不能過瞭?”翁泉海說:“爸,不能過我能急匆匆回來找她嗎?”“那她怎麼又回來瞭?”“她回來散散心唄。”
老父說:“我這脖子下邊都埋進土裡瞭,就眼睛和鼻子還露在上面,看得見,聞得著,你不用糊弄我。”翁泉海說:“爸,居傢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這事您就別操心瞭,我應對得來。”
老父笑瞭:“不行就說一聲,我給你支招。上陣父子兵嘛。”
翁泉海的攻勢開始瞭。夜晚,他來敲葆秀房間的門,葆秀打開門,他欲進屋,葆秀擋住不讓進。
翁泉海低聲說:“咱爸看著呢,別鬧瞭。”葆秀說:“那你住這屋,我搬出去。”
翁泉海硬往裡走,說道:“分開住還是一傢人嗎?”“我就想一個人住,不行嗎?”葆秀把翁泉海關在門外。翁泉海敲門說:“葆秀,有事開門說。”葆秀說:“明天說吧。”“是悄悄話,不能等。”
葆秀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說:“有話快說。”翁泉海走到窗前說:“天真冷啊,用不用給你添床被子?”葆秀說:“不用。”“屋裡透不透風啊?”“開窗就透風。”
“褥子厚不厚?暄騰不暄騰?”“又厚又暄騰,舒坦著呢。”
翁泉海說:“舒坦就好,葆秀啊,我睡不著,咱倆聊聊天吧。”葆秀說:“還有什麼可聊的。”“說說話唄,聊困瞭我就走。”“那你說吧。”“進屋說。”“大黑天的,你進來,說道不好。”
翁泉海說:“都是老夫老妻瞭,哪還有什麼說道啊!”“我要睡瞭。”葆秀欲關窗,翁泉海擋住窗問:“你就讓我進去待一會兒不行嗎?”葆秀說:“屋裡就一個枕頭,你回屋拿枕頭去吧。”
翁泉海去拿枕頭,葆秀立即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翁泉海走瞭兩步又回到門前敲門。葆秀說:“有事明天說,睡瞭。”屋裡的燈熄瞭。
第二天一早,翁泉海就對老父講瞭昨晚的“遭遇”:“比治病還難。”老父問:“她是什麼脈啊?”翁泉海說:“沒切出來。”
翁父搖頭說:“脈都沒切明白,如何下藥?年過半百的人瞭,還是青瓜蛋子一個,我教教你。先來個投石問路,探探底:烏藥順氣芎芷薑,橘紅枳橘及麻黃。僵蠶炙草薑煎服,中氣厥逆此方詳。”
翁泉海說:“這是烏藥順氣湯啊!爸,您是讓我給她煎這服藥?”老父皺眉說:“你這是什麼腦子啊,直接拿去,她收下就是和好瞭。”翁泉海連連點頭。
下午,葆秀走進自己住的屋子,見桌上放著一個中藥包,她打開藥包,拿起一味味中藥琢磨著。
晚上,翁泉海發現自己住的房間桌上放著兩味中藥,他把兩味藥拿給老父看。翁父接過兩味藥說:“十八反,藻戟遂芫俱戰草,芫花和甘草不和啊!”翁泉海說:“相須、相使、相畏、相殺、相惡、相反,她偏偏選瞭個相反,她就是死心瞭?”翁父打氣道:“隻要命還在,心就死不瞭,這回來個猜字。”
兩個紙團放在桌子上。翁泉海說:“一個寫著‘合’字,一個寫著‘分’字,葆秀,咱倆的事就讓老天爺定吧。”葆秀想瞭想說:“定下來可就不能改瞭。”翁泉海說:“保證不改。”
葆秀拿過一個紙團,展開看著說是分字。翁泉海要看看,葆秀詭笑:“你看那個不就清楚瞭。”“我看你的就行。”翁泉海伸手奪葆秀手裡的紙團。
“桌上那個紙團寫著‘合’字,不信你看。”葆秀說著拿起另一個紙團展開,放在桌子上。紙團上寫著“合”字,翁泉海無奈,他的計謀失敗瞭。
翁泉海爺倆又在商量對策。老父說:“此計不成,還有下一計——苦肉計。”
翁泉海說:“爸,您要打我?我都多大歲數瞭,您就別打瞭,讓葆秀看見多丟人。”
老父說:“為瞭媳婦,丟點人算什麼?男人在外面不能丟人,可在傢裡不怕丟人,要把臉留在外面,丟在傢裡,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好。”
翁泉海隻好同意瞭。苦肉計開始上演。翁泉海趴在院裡的長條凳上。
老父提著棍子站在一旁高聲說:“有好飯你不吃,有好日子你不過,折騰來折騰去,早晚我得被你氣死!”他掄棍子打翁泉海的屁股。翁泉海喊道:“爸,我錯瞭,您別打瞭。”“錯瞭也不行,該打!”老父繼續打著。
苦肉計並沒有把葆秀招引出來,爺倆隻好回到屋裡。翁泉海從屁股後面抽出厚厚的墊子問:“爸,您還有招嗎?”老父說:“你去東屋門外跪著,她不出來,你就別起來。”翁泉海搖頭說:“這招就算瞭吧,我也年過半百瞭,能說跪就跪嗎?”
葆秀從外走進來說:“都在屋呢。睡瞭一覺剛醒,這覺睡得,一會兒夢見林沖棒打洪教頭,一會兒夢見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又一會兒武二郎棒打老虎瞭,打瞭個亂哄哄啊。對瞭,爸,您今晚想吃什麼,我給您做去。”
翁父想瞭想說:“我想吃……全傢福。”葆秀說:“全傢福?爸,這道菜可講究,用料甚多不說,火候也得掌握好。不過,隻要您想吃我就給您做,隻是怕我做得不好,到頭來看著是全傢福的樣,可吃著不是全傢福的味兒。”
“先不管味不味的,看著是全傢福的樣也行。我老瞭,不知道能活幾年,看一眼少一眼,吃一口少一口,葆秀啊,泉海啊,你們就讓我好好看看這全傢福吧,讓我好好吃上這一頓全傢福吧……”老父說著眼睛濕潤瞭,“泉海,你還愣什麼,跟你媳婦給我做全傢福去!色香味,一樣不能少,少瞭一樣,我拿你是問!”
倆人從正房堂屋走出來。翁泉海說:“葆秀,我們先去買菜吧。”葆秀問:“色香味一味不能少,你能做到嗎?”
翁泉海說:“能做到,憑我一顆誠心。”葆秀問:“要是做不到呢?”“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連骨帶肉一百多斤任憑你處置。”葆秀說:“走,買菜去。”
傍晚,高小樸從外面回到自己住的房間準備關上門,翁曉嶸拿著笤帚走進來:“你看你這屋也不打掃打掃,地面上全是灰,我給你掃掃。”她掃到床下,“你看看,男人過日子,就是懶得收拾。算瞭,哪天有空再收拾吧,我走瞭。”
高小樸關上門得意地笑瞭,他搬開床,床頭板遮擋的墻上有個洞,洞裡有一壇酒。他抱出酒壇想著點子。第二天,翁曉嶸趁高小樸不在悄悄進來關上門,她搬開床,墻洞裡的酒壇露出來。她抱出酒壇,打開酒壇蓋,看到裡面有一隻活老鼠,嚇得扔瞭酒壇,酒壇摔碎瞭。
高小樸用老鼠嚇翁曉嶸,翁曉嶸很生氣,拿棍子追打他。他跑出來高喊:“有話好好說,你打我幹什麼?”翁曉嶸追出來說:“我為什麼打你,不是為瞭你好嘛!”
高小樸說:“我不用你為我好還不行嗎?”翁曉傑跑出來叫道:“高小樸,你良心讓狗吃瞭,我姐哪裡對不住你,她處處為你著想,心裡想的全是你……”翁曉嶸阻止道:“曉傑,你給我閉嘴!滿嘴胡說八道,回屋去!”
翁曉傑說:“姐,咱倆可是一夥的,你怎麼調矛頭沖我來瞭?”她忽然看見翁泉海和葆秀站在不遠處,高興地喊叫,“爸,媽,你們回來瞭!”
高小樸被翁泉海叫到書房問話,他站在桌前低著頭不語。翁泉海問:“曉嶸為何打你啊?”高小樸囁嚅著:“我倆……鬧著玩呢。”“拿棍子打你,是鬧著玩?”“就是鬧著玩,才沒打著。”
翁泉海說:“曉嶸要是欺負你瞭,盡管跟我說。但是,往後不要再開這種玩笑瞭!旅途勞頓,我有些乏累,你回屋吧。”
高小樸猶豫著說:“師父,您走的這段日子,我替您坐診瞭。那天我們收拾診所,來患者瞭,我一看,他的病我能治,就給治瞭,然後就不斷有人來。師父,要是您覺得我做得不對,我下回不敢瞭。”
翁泉海說:“能幫患者解除病痛之苦是好事。”高小樸笑道:“師父,您有這話,我就安心瞭。對瞭,診金都在來瞭師兄那裡。”
東廂房內,葆秀在盤問翁曉嶸:“你和小樸真是鬧著玩?”翁曉嶸點頭。葆秀轉臉問翁曉傑:“你說,到底怎麼回事?”翁曉傑含糊其詞:“像鬧著玩吧。”
葆秀說:“曉嶸,高小樸要是欺負你,你跟媽說,媽給你做主。”翁曉嶸笑道:“他真沒欺負我,他敢欺負我嗎?就這麼點事,媽,您就別操心瞭。”
“也是,我和你爸看瞭一會兒,你打他,他沒還手。”葆秀掃視姐倆正色道,“你倆都不小瞭,女孩子嘛,不能瘋瘋癲癲的!”
葆秀和翁泉海交流盤問的結果。翁泉海說:“都老大不小瞭,男男女女的,哪有這麼開玩笑的,不成體統!”葆秀一針見血地說:“你也老大不小瞭,怎麼還看不明白呢?我看小樸和曉嶸有意思,是曉嶸的意思多瞭點。”
翁泉海搖頭說:“這事可不能胡說!”葆秀試探著問:“要是曉嶸真有那意思,你答應嗎?倆孩子都正當年,何去何從,作長輩的得把握好,否則等倆小樹捆在一塊紮瞭根,想分開都難瞭!”
翁泉海說:“我都提醒過曉嶸,說翁傢正門正路,婚姻之事得門當戶對,難道她沒聽明白嗎?”葆秀說:“提醒有什麼用,感情這東西,有瞭就收不住腿瞭,就像你跟……怎麼還說跑瞭,繼續說那倆孩子。這……他們……”
翁泉海擔憂道:“高小樸聰明伶俐,醫術進步很快,如果他不走歪路,數年之後,必成大器。但他闖蕩江湖多年,沾染一些惡習,並且性情不定。他趁我不在傢,坐堂行醫,雖然理由很充分,但也不免有急功近利之嫌。說到底,我對此人不放心。翁傢世世代代,沒鈴醫的脈。”
葆秀說:“小樸畢竟年輕,需要調教,等調教好瞭就能長成個人。”
吳雪初對自己的刺血療法一直信心百倍。這天,一個女患者來就診,吳雪初給她切脈後說:“左寸脈濡數,為熱傷心神,治以清熱養陰安神。”患者丈夫問:“吳大夫,您的意思是說此病能治好?我們就是為您的大名來的。”
吳雪初點頭說:“我吳傢祖傳的刺血療法有多高明,你隻管看看墻上的那些照片,照片裡那些人都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患者丈夫說:“我找瞭不少大夫,都沒能治好我夫人的病,我們投奔您就是信得過您,求您治好我夫人的病吧。”
吳雪初說:“你夫人的病甚重,可對於我來說不難,盡可放心。”
第二天,吳雪初站在照片墻前,拿毛巾擦抹相框。門被撞開瞭,患者丈夫背著女患者走進來,患者渾身沾滿血跡。
患者丈夫說:“吳大夫,你給我夫人刺血後,她倒是清醒不少,半個時辰後,熱退瞭,汗也止住瞭,可睡瞭一宿覺,她滿身冒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吳雪初說:“先生,您不要急,我這就給您夫人止血。”患者丈夫問:“吳大夫,這血你到底能不能止住瞭?”“怎麼不能,您少安毋躁,容我想想。”“還想什麼,等血流光瞭,你想出辦法又有什麼用?!”患者丈夫說著背起患者走瞭。
這天上午,吳雪初帶小梁剛出門,遇到患者丈夫提著籃子走過來。吳雪初問:“先生,您夫人的病怎麼樣瞭?”“好多瞭,我特意過來感謝你。這一籃子雞蛋你收著吧。”患者丈夫說著從籃子裡掏出雞蛋,拋向吳雪初診所的牌匾。
吳雪初喊:“先生,請您把話講清楚,不要亂來!”
患者丈夫說:“我夫人到你這治病,你用那幾根破針亂紮,給我夫人放瞭不少血,還說肯定能把我夫人的病治好。我夫人被你紮得血止不住,我們趕到西醫院,西醫說我夫人得的是白血病,就怕出血,一旦出血就止不住。庸醫,你碰上不能出血的病還放血,這是要殺人啊!我非讓警察把你抓起來不可!”
吳雪初解釋道:“先生,病這東西,西醫有西醫的治法,中醫有中醫的治法,您不能偏聽偏信。您進屋,我們把這事的前前後後徹底講清楚,您看行嗎?”
二人進屋後,患者丈夫說:“有話你趕緊說吧,我那一籃子雞蛋還沒扔完呢。”
吳雪初說:“先生,您夫人病重不假,我的祖傳刺血術也不假,您沒等我診治完就走瞭,這事不能全怪我啊!”
患者丈夫說:“你給我夫人放完血止不住,到頭來是人傢給止住的,要是沒有人傢,我夫人的血不是早淌光瞭?這筆賬還得算在你頭上!”
吳雪初辯解:“誰說我止不住血,我不是沒來得及嗎?您怎麼就想不明白呢?”“算瞭,我不跟你說瞭,等著報紙上見吧!”患者丈夫說著欲走。吳雪初喊道:“先生,您等等。您夫人遭受病痛之苦,我深感同情。如今,您夫人已經住進醫院,花費肯定少不瞭。醫者仁心,我給您拿些錢,也算盡點微薄之力。”
患者丈夫點頭同意瞭。
沒過幾天,患者丈夫又來瞭。吳雪初急忙站起說:“先生,您夫人的病好些瞭?那種病不好治,急不得。”
患者丈夫重重地嘆瞭口氣:“治病花瞭那麼多錢,能不急嗎?吳大夫,我夫人的病,你可是插瞭一手,這賬你不能不認。這段日子,不少記者來找我,追根刨底,我隻字未提你的大名。可是人窮志短,逼急瞭就怕我這張嘴兜不住。你是名醫,賺錢對你來說是伸手就有的事。好人做到底,你再幫幫忙吧!”
吳雪初賠笑道:“先生,您一定想錯瞭,我就是個大夫,哪能伸手就來錢呢?賺的那點錢也隻能養傢糊口罷瞭。”
患者丈夫指著墻上的照片說:“這些人都不簡單啊,他們哪個不得供著你!你不用跟我假哭窮,我拿錢就走,絕不廢話,你看著辦吧。不行咱們還是報上見,我讓你出個大名!”
吳雪初氣極瞭,怒道:“你想得美!我吳雪初行醫大半輩子,病看得多,人見得也多,要是扛不住事,能在這把椅子上坐到今日嗎?你想訛我錢,沒門;你想讓我上報,盡管弄去,我等著看報上的大名!”
吳雪初因為那女病人的事很不開心,就來到趙閔堂這裡閑聊。趙閔堂說:“雪初兄,我早就勸過你,醫之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至其約。病在翻新,醫術就得跟著朝前走。祖傳的東西可用,但也不能全用。你就是不聽,如今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如何是好?”
吳雪初不樂意地說:“閔堂,你這是寬我心呢還是給我添堵呢?”趙閔堂說:“雪初兄,我這是肺腑之言,是為瞭你好。”
吳雪初說:“你就不用操心瞭,那人說要把我弄報上去,都幾天瞭,一點動靜沒有,嚇唬人的手段,在我面前不好使。此事已經過去,不要再議瞭。”
趙閔堂提醒說:“你就不怕他們再使出什麼手段來?”吳雪初說:“就算他們告到法院,我也不怕。法院呂副院長是我的朋友,私交好著呢。”
吳雪初嘴上那麼說,可心裡還在打小鼓。於是,他在一個飯店請呂副院長。呂副院長對他說:“人傢還沒告呢,怕從何來啊?他們要是敢無理取鬧,我能坐視不管嗎?”吳雪初放心瞭。
可是,煩人的事沒完。吳雪初診所牌匾上被扔上瞭雞蛋,黃蛋液滴落下來,診所門上寫著大紅字“庸醫害人”。
吳雪初來到趙閔堂傢訴說煩人的事:“你說這破褲子纏腿,可怎麼辦啊?”趙閔堂說:“你不是認識滿墻的人嗎?”吳雪初說:“墻上是掛著的人,是敬著的人,都是老神仙,不到萬不得已下不來。”
趙閔堂說:“你要叫警察抓他們,那就是徹底撕破臉瞭,對誰都沒好處。他們之所以沒把你弄報上去,就是想再敲詐你的錢。”
吳雪初說:“我難道就讓他們敲詐不成?閔堂,那天你說的那些話,我後來才品過味來,我知道那都是兄弟話,我打心裡感謝你。眼下那人敲詐我,你要幫幫我啊!”趙閔堂說:“你沒找齊會長問問?”
吳雪初說:“齊會長說這事最好找副會長翁泉海,翁泉海主要負責維護學會中醫的權益事宜。”趙閔堂說:“沒錯,翁泉海那人腦瓜好使,有號召力,你找他討討辦法吧。”
吳雪初說:“可我跟翁泉海不熟,多年前秦仲山的案子上有宿怨。”趙閔堂說:“那都是多久的事瞭,都是一個學會的,他應該會幫忙。”
吳雪初說:“就怕他不給我面子。閔堂,要不你先去給我搭個橋?我記得你說你幫過他。”趙閔堂答應幫忙探探路。
趙閔堂為瞭吳雪初,親自登門來求翁泉海瞭。翁泉海說:“做大夫的,這種事不鮮見,誰碰上都挺鬧心的。可既然事來瞭就得應對,想辦法解決。”
趙閔堂點頭:“你說得極是,要不我叫他過來,當面請教?”翁泉海說:“不必,等我抽空去找他吧。”
趙閔堂向吳雪初回復前去拜訪翁泉海的結果。吳雪初冷笑說:“他說抽空就來找我?搪塞之詞,你也信瞭?”趙閔堂說:“不能吧,他不是那樣的人。”
吳雪初說:“閔堂,我發現你怎麼處處恭維上他瞭?好,我就等著,看他何時來。”趙閔堂建議吳雪初主動登門拜訪。吳雪初說:“就算去拜訪,也得先摸清門路,他要是本不打算幫忙,我就算去瞭也是白去,弄不好還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