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驅邪打鬼

這天,翁泉海在街上走著,一輛汽車駛來,車窗打開,禦皇醫從車裡探出頭說:“翁大夫,你這幾天出來進去的,忙得很啊!”翁泉海邊走邊說:“看來你也沒閑著啊!”

禦皇醫說:“我雖把診所開在你對門,可也不是有意為之,是我的一個義子有空閑房子,我拿來用而已。我們各開各的診所,互不幹涉,我也沒用手段招攬患者,全憑患者自己選擇。我們無冤無仇,沒必要非得撕破臉不可,禮讓一寸,得禮一尺,互相幫襯,和氣生財不好嗎?”

翁泉海站住說:“打著中醫的幌子行邪術巫術,在患者身上詐騙錢財,貽誤病情,草菅人命。武老先生,這不隻是你我的冤仇,更是你和中醫的冤仇!”

禦皇醫打開車門走出來說:“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翁大夫,彩禮我已經準備好,隻等你一句話瞭。”翁泉海冷笑:“你是在做夢嗎?”

禦皇醫說:“不是我做夢,是你在做夢。你嫉妒我的本事,想找借口打壓我,用心險惡!”翁泉海說:“武老先生,你簡直太可笑瞭。”“你怎麼不敢跟我打賭?”“我有必要打賭嗎?”

禦皇醫說:“不敢打賭,是因為你心虛,你怕輸!翁大夫,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別把自己抹得太幹凈瞭,心懷鬼胎可以,你不露別人不知道,你要想露出來,就得有底氣。明白嗎?”

翁泉海聽禦皇醫這麼一說,真是氣得七竅生煙。他明白對方用的是激將法,不能上當,但是他靈機一動,何不將計就計,以麻痹對方呢!於是就決定和禦皇醫打賭,並且簽字畫押。

回到傢裡,翁泉海、葆秀、高小樸、翁曉嶸在等著翁曉傑回來吃飯。翁泉海說:“整天瘋瘋癲癲的,哪像個姑娘樣!”話音剛落,翁曉傑回來瞭,她一進門就問:“爸,你跟那個禦皇醫說什麼瞭?”翁泉海說:“曉傑,我們進書房說去。”翁曉傑喊:“就在這裡說,我就問這是不是真的?!”翁泉海說:“曉傑,你放心,爸心裡有數。”

翁曉傑盯著翁泉海,猛地把桌子掀瞭。葆秀趕緊把翁泉海拉到書房問情況,翁泉海隻好老實說瞭。葆秀吃驚地瞪大眼睛:“還立瞭字據?泉海,你糊塗瞭嗎?!”翁泉海說:“我也是一時之氣,就應承下來。你沒看到當時的情形,那禦皇醫咄咄逼人,我要是不答應,實在透不過這口氣來。”

葆秀失聲埋怨道:“那也不能拿孩子的終身大事賭啊!”翁泉海說:“葆秀你放心,那個禦皇醫一定有問題,我非讓他的醜事見天不可!”

葆秀氣憤道:“說來說去,這都是你自己的事,跟孩子無關。你的事我管不瞭,可我能管孩子的事。你就是上天入地,也不能扯到孩子身上。今天我把話放這,如果你賭輸瞭,人傢過來要人,我就是死也決不答應!”翁泉海無言以對。

翁曉傑坐在西廂房床上哭,翁曉嶸勸道:“別哭瞭,咱爸做事穩當,他能這樣做,肯定心裡有底。”翁曉傑抹瞭一把眼淚:“就算他有底,也不能拿我來賭啊!他還把我當親女兒嗎?”

翁曉嶸說:“咱爸這事是做得不對,既然話已出口,收不回來,那就先放著。你看咱爸這些年做的事,哪件事沒成啊?你得相信咱爸。”“我絕不能嫁給那個傻子,就算這輩子一個人過我也認瞭。要是非逼我嫁給他,我寧可去死!”翁曉傑抱住翁曉嶸又哭開瞭。

翁泉海來到浦慈醫院會客室等候院長,浦田壽山走進來。翁泉海問:“院長先生呢?”浦田說:“他出門瞭,臨走前說如果您來瞭,由我負責接待。”“請問化驗結果出來瞭嗎?”“非常抱歉,您拿來的標本被弄丟瞭。”

翁泉海質問:“怎麼會弄丟瞭?!”浦田解釋說:“醫院對您拿來的標本非常重視,可化驗室的一個大夫喝醉酒,把標本當垃圾扔瞭。翁先生,我代表院長對此事表示歉意,如果您還有標本的話,可以再拿過來。”

翁泉海鄭重地說:“我知道,醫院的制度非常嚴格,化驗標本是不可能弄丟的!我的標本不是丟瞭,而是被人做瞭手腳。那天我來這的時候,一輛汽車也來瞭,禦皇醫下瞭車。浦田先生,我沒看錯人吧?”浦田一笑:“那又如何?”

翁泉海說:“當時我也想那又如何,現在我終於明白瞭。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他來是想收買你,讓你把我拿來的標本毀掉,可你沒答應,因為你對金錢不感興趣,你對我們的中醫中藥癡迷已久,於是你們達成瞭合作協議,是嗎?”浦田不急不躁,笑道:“翁先生,您想多瞭。”

翁泉海義正辭嚴地說:“浦田先生,你身為醫者,助紂為虐,和他一起舉刀殺人,這有違醫德醫道!你自以為抱上瞭中醫的大樹,可是你錯瞭,所謂的禦皇醫是假的,他能給你的都是江湖騙子那一套,是中醫所不齒的!不信你就等著看他原形畢露的那一天吧!”

浦田根本聽不進翁泉海的話,他打定瞭主意,跟那個禦皇醫結盟。

翁泉海回到診所,得知范長友快不行瞭,忙去探視。范長友躺在床上緩慢低語:“泉海,這段日子,多虧你伸手相助,這輩子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知足瞭。我不能死在你這裡,把我推出去吧!”

翁泉海說:“長友,你要活著,我一定給你和那些上當受騙的無辜患者討個公道!”范長友用盡力氣說:“謝謝……”說完,就永遠地閉上瞭眼睛。翁泉海決定對范長友的喪事特別處理,就在診所外高搭靈棚,隆重厚葬。

靈棚搭起來瞭。泉子和斧子一左一右站在靈棚外。靈棚正中懸掛橫批“友厚天長”,左右是一副對聯“千難驅邪正本清源,萬險逐惡問心無悔”。

禦皇醫的大徒弟說:“師父,翁泉海在自己診所門外擺靈棚,我叫人把靈棚掀瞭去!”禦皇醫說:“人傢死瞭人,搭靈棚不犯毛病,咱們掀靈棚講不出理來。”

“可他們不能讓咱們頂著喪氣啊!”“你還沒看明白?翁泉海是有意為之。”

翁泉海在自己診所外搭靈棚的事很快傳開瞭。出於好心,趙閔堂、吳雪初前來勸說。趙閔堂道:“翁大夫,你這是吃錯藥瞭嗎?哪有大夫在自己診所門口搭靈棚的,這不是自打臉面嗎?”翁泉海說:“有人在我診所送瞭命,我給他擺靈堂,合情合理。”

吳雪初道:“翁大夫,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們都清楚,可想歸想,不能這麼做。如果你認為武齊峰的醫術有不當之處,可以通過其他辦法取證,訴諸法律解決。這樣頂著來,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就算你贏瞭,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趙閔堂說:“雪初兄說得沒錯,趕緊把靈棚拆瞭吧,非得等上瞭報,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你翁泉海的診所死人瞭嗎?”

翁泉海誠心地說:“二位對翁某之事如此費心,翁某多謝瞭。翁某做事向來做瞭不悔,悔瞭不做。患者死在我這裡,並且無人料理後事,我就得承擔起來,不管從醫事上還是從人事上講,都合情合理。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曲直,老天爺拿捏得最準。我翁泉海無愧於心,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也對得起醫字,對得起人字。靈棚高聳,見天見地見眾神,我要讓小鬼臉紅心跳,坐臥不寧,連做鬼都做不舒坦!”

趙閔堂道:“說得挺響亮,可你的證據沒有瞭,怎麼辦?就算你能再拿到證據,他們肯定已經把上海能化驗的幾傢西醫院都握在手裡瞭。”翁泉海說:“邪不壓正。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禦皇醫看到對面的靈棚,真是坐臥不寧。他想,還是得主動會一會翁泉海,於是就“屈尊”來到翁泉海診所,笑道:“翁大夫,忙著呢?我正好有空閑,找你說說話。”翁泉海說:“屋裡太悶,去外面說吧。”二人走出診所。

禦皇醫討好地說:“翁大夫,我那裡有好茶,不妨去我那坐坐?”翁泉海一笑:“吃人嘴短,不必瞭。天熱,得找個遮陽的地兒,走,進靈棚裡面說。”

禦皇醫問:“喜事適合進去講嗎?”翁泉海說:“喜事喪事都是人的事,無妨。”二人走進靈棚。禦皇醫看到,一口棺材擺放著,范長友的遺像高懸,香案上香煙繚繞。

翁泉海道:“說吧,何事?”禦皇醫說:“人一生活著有幹不完的事,死瞭是一瞭百瞭啊!”“沒留下尾巴可以瞭瞭,要是留下尾巴再讓人抓住,還能瞭嗎?”“何時發喪?缺人手盡管講。”“多謝,水不落石不出,就放在這裡,誰也不能動!”“天燥啊!”“心不燥就好。”

禦皇醫扭轉話題說:“翁大夫,我此番前來,是想跟你談談喜事。”翁泉海說:“可以,隻是談之前先上炷香吧。不管你認不認得他,他畢竟躺在這瞭,你也趕上瞭,上炷香不為過吧?”

“其實你不用說,我也得上炷香,畢竟是死人瞭,得敬著。”禦皇醫上香後說,“翁大夫,我兒子不小瞭,你傢二姑娘也不小瞭,好事得抓緊。你是上海中醫界鼎鼎大名的人物,朋友肯定少不瞭,擺多少桌提前告訴我,我肯定給你留足面子,我這邊擺的桌一定會比你的少。另外呢,這大喜事得按規矩來,我先帶兒子到你這提親,你得當著大傢的面應承下來,然後我再把彩禮奉上,至於彩禮是什麼,你盡可放心,肯定比你想的豐厚。證婚人和司儀,你看好誰盡管說,我必盡力請來。你跟我去看看新房吧,獨門獨院,小兩口可以在裡面撒著歡地跑。過幾年添三五個小崽子,照樣跑得開。翁大夫,你閨女能嫁給我兒子,是她的福分。我得再去看看還缺什麼,趕緊叫人添上。”禦皇醫說完搖搖晃晃走瞭。

翁泉海連氣帶怒,回去就躺倒在床上,一天米水不進。葆秀、高小樸、翁曉嶸愁眉不展。

翁曉嶸說:“媽,您別著急,我爸就是一時氣大,急火攻心,緩一緩就好瞭。”

葆秀說:“我才不急呢,他這些年沒停地折騰,老瞭還更能折騰瞭。我要是跟他急,早就急死瞭。我急的是曉傑,她還真嫁過去嗎?就算她同意我也不答應!”

翁曉嶸說:“小樸,你主意最多,幫著想想招。”高小樸撓頭道:“要我說,幹脆來個裝死。就像我那回,裝死騙走瞭壞人。”“她哪會裝死啊?”“我可以教她。”“死完瞭怎麼活啊?”“那是後面的事,先把眼前的坎邁過去再說。”

翁曉嶸問:“媽,您看這招行嗎?”葆秀嘆氣說:“愁死人瞭!”

這時,翁曉傑從外走進來,徑直進瞭堂屋臥室,走到床前坐下,輕輕握住翁泉海的手說:“爸,您別上火瞭,我理解您。這事想開瞭也不算什麼。女人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吃有喝有穿的,也就行瞭。”

翁泉海輕聲道:“曉傑,爸對不起你。”翁曉傑說:“爸,您千萬別這麼說,我媽走得早,您能把我養大,就是最大的恩情,我知足瞭。爸,我全聽您的瞭,您得保重身子啊!”

翁泉海心裡堵得慌,禦皇醫看著對面的靈棚,也是心神不定。大徒弟安慰道:“師父,天雖然過瞭伏,可也不涼快,那人放久瞭非臭不可,臭瞭就得拉走。您不要擔心,再等兩天也就沒事瞭。”禦皇醫似乎在自語:“要是不拉走呢?”

大徒弟說:“不拉走還能爛在那兒?就是他想留著,衛生局也不答應。要不咱們通報衛生局,把屍體拉走?”禦皇醫皺眉說:“面兒上的事動靜大,先另想辦法。”

於是,一群黑衣人出馬瞭,黑幫老大拄著拐杖來到診所外,指名道姓要找翁泉海。翁泉海在診所內喊:“我在,請進!”

黑幫老大走進診室說:“翁大夫,我是慕名而來。”翁泉海問:“您的腿不好?”

“何以見得?”“看您四十有餘,可拄著拐杖,想必腿腳不靈便。”

黑幫老大微微一笑把拐杖扔瞭,伸手抬腿練起武來,似乎滿身功夫,他練瞭幾式收功坐到桌前說:“翁大夫,我這腿腳靈便不?人在道上走,兩條腿能站穩,可不如三條腿更穩當。”翁泉海冷笑道:“也得看那是一條什麼腿,要是一條病腿,還不如沒有。”“病腿治好照樣是條好腿。”“要是爛到骨頭治不好還不如割瞭。”

黑幫老大說:“翁大夫,多個朋友多條道,這個道理沒錯吧?”翁泉海說:“要全是正道,多幾條當然好,要是邪道,還是少為妙,萬一走錯,掉溝裡就出不來瞭。”“那也得看沒有人擎著,要是擎住瞭,不管正道邪道,照樣能走得風生水起!”“看來我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是大夫,不問道,隻問病。”

黑幫老大露出猙獰面目,威脅道:“翁泉海,我是什麼人,想必你也能看出個一二來;你是什麼人,我也早有耳聞。你的名頭不小,結交也廣,可在我眼裡,你就是個普通大夫。泉海堂想在這條街上安安穩穩的,得看我的臉色,看我成不成全你。我讓你好,你就能好,我不讓你好,你想好也好不瞭,明白嗎?”

翁泉海針鋒相對地說:“我相信你的本事。我是個普通的大夫,在哪兒不能活啊?全中國的地面大瞭,我總能找到一個安生地。我靠本事討生活,沒人擎著,也餓不著。你是想砸瞭我的診所?還是想要我的命啊?如是這樣,請你稍等片刻,我到對面的禦皇醫診所走一趟,跟武老先生道個別。”

黑幫老大黔驢技窮,轉身走瞭。禦皇醫從對面看到黑幫老大和眾黑衣人從翁泉海診所出來,黑幫老大上車走瞭,頹喪地搖頭說:“滾刀肉!”

禦皇醫一招不成,又來一招,他買通瞭衛生局盧局長。這天,盧局長帶著秘書找上門來。翁泉海客氣地問:“盧局長,您此番前來,是找我診治嗎?”盧局長說:“翁大夫,久聞大名,今天路過,特來拜訪。”翁泉海一笑說:“盧局長,您太客氣瞭,我們做大夫的,名氣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病看好。”

盧局長點點頭說:“翁大夫真是太謙虛瞭。您這診所開瞭有些年瞭吧?您要是有個大事小情的,盡管跟我講,雖不能說路路通,可總能有點官面子。除瞭診所的事,您傢裡的事也行,隻要有難處,我都能幫您通融通融。”翁泉海說:“我傢裡都挺好的,沒有難處。”

盧局長說:“翁大夫,我覺得我們挺投緣啊!”翁泉海擺手說:“您是官,我是民,您位高權重,我小民可高攀不起。”

盧局長含沙射影地說:“不管是官還是民都是人,既然戴上官帽子,個頭就高瞭點,看得也遠瞭些,知道哪裡有坡,哪裡有坑。有時候,我看有些人就要踩溝裡去瞭,就趕緊上前提醒他,讓他繞開走,保他化險為夷。有些人,我看他要招災引禍,也趕緊上前提醒他,可他就是不聽,到頭來一腳踩進泥坑裡,輕的崴瞭腳,重的把腿扭斷瞭。他為何不聽我良言相勸呢?”

翁泉海裝糊塗說:“盧局長,治崴腳斷腿的事我最在行,再有這事,麻煩您把他們叫到我這來,我保他們拄著拐進來,跑著出去。”

盧局長圖窮匕見,直截瞭當地說:“翁大夫,您是聰明人,我說的話您不會聽不懂吧?您不聽我的勸告,就不怕找來災禍?”

翁泉海單刀直入地說:“您的勸告需要花錢嗎?堂堂政府高官,竟然為幾個臭錢替一個江湖騙子說情,我瞧不起!”

盧局長帶著秘書走瞭。看到這一招失敗,禦皇醫氣急敗壞,決心孤註一擲,下一步險棋。

夜幕籠罩。靈棚內透出隱隱燭光。高小樸坐在靈棚內椅子上,抱著胳膊閉著眼睛。來瞭和泉子靠著棺材拄著頭。斧子靠在椅背上仰著頭,鼾聲陣陣。

翁泉海診所房頂上出現兩個黑衣蒙面人,他們提著桶,把桶裡的油倒在靈棚上。瞬間火光沖天,高小樸等人從靈棚裡跑出來。靈棚大火熊熊,火借風勢,難以撲滅。幾個徒弟滿臉黑灰、狼狽不堪地站在翁泉海面前,翁泉海打量著眾人說:“都沒傷到吧?這事都怪為師,不該把這麼危險的事讓你們承擔,為師向你們道歉。”

來瞭忙說:“師父,這事怎麼能怪您呢,要怪就怪他們的心太惡毒瞭!”翁泉海說:“你們沒受傷就好,都去洗洗吧。咱下一步靜觀其變。”

禦皇醫自以為陰謀得逞,就主動去找翁泉海挑釁。他來到翁泉海診所說:“翁大夫,我剛出診回來,聽說你這裡著火瞭,特來探望。太可惜瞭,還沒水落石出呢,人就燒沒瞭,咱倆這賭還怎麼打呀?要不咱們兩傢抓緊辦正事吧。”翁泉海冷笑:“還沒論出輸贏呢,那正事辦不瞭。”

禦皇醫覥著臉說:“翁大夫,你就別拖瞭,字據清楚,你傢二姑娘早晚是我傢的人。”翁泉海說:“那可不一定。”“這盤死棋你還能翻?”“你心虛瞭?怕時間久瞭藏不住尾巴?”

禦皇醫說:“我沒尾巴,不用藏。”翁泉海坦然道:“武老先生,請你放心,我既然立瞭字據,就是板上釘釘,絕不改口!”“翁大夫,我想你還是抓點緊,我兒子有些等不及瞭。”“我也有些等不及瞭。”

禦皇醫從翁泉海診所出來,看到來瞭他們抬來一個木箱子,冒著一股寒氣,就猜到屍體沒有被燒,就決定再次買通衛生局的人,來硬的。

不久,衛生局的兩個工作人員來到翁泉海診所宣稱:有人舉報你們診所有屍體腐爛味道,為防止傳染病,要立刻把屍體拉走。

翁泉海問:“先生,請問舉報者為何人呢?”高個工作人員說:“這個當然不能告訴你,我們是奉命行事。你這裡到底有沒有屍體?”

翁泉海說:“我這裡確實有一具屍體。但這位死者死因不明,我正在調查,望給我一段時間,等調查結果出來,我必會把他安葬。”

矮個工作人員說:“等你調查清楚,屍體早爛瞭,要是弄出什麼傳染病,你可擔待不起!我們先看看屍體再說。”

翁泉海帶著兩個工作人員走進停屍間。高小樸、來瞭、泉子打開棺材蓋。兩個工作人員看見,棺材內的范長友被冰塊包裹著。

高個工作人員說:“即使你把屍體冷藏起來,可就怕一不留神冰化瞭,病就傳出去瞭。”翁泉海說:“請放心,天天有人看著,保證屍體一直處在冰藏狀態。”

矮個工作人員說:“翁大夫,我們今天來,就是要把屍體拉走。如果你不讓我們拉,那你現在就把屍體拉走葬瞭。”翁泉海道:“我說過,此人死因未明,我不能把他葬瞭,也不能讓你們把他拉走!”

兩個工作人員要強行抬走屍體,翁泉海阻攔,被工作人員推瞭個趔趄。高小樸和來瞭扶住翁泉海。斧子抽出斧子喊:“你們再敢對我師父無理,我這把斧子不認人!”兩個工作人員愣住瞭。

翁泉海義憤填膺地說:“真是熱鬧啊!先是惡棍開路,接著貪官說情,現在是政府來人搶屍,好大的能耐,好大的排場,好大的面子!政府官員竟然和江湖騙子一個被窩裡熱乎!等著吧,騙子的銀子能喂飽你們,我就能讓你們把銀子叮當作響地吐出來!今天你們要想把屍體抬走,就先把我抬走!”

兩個工作人員無言以對,灰溜溜地走瞭。

這一招失敗,禦皇醫氣急敗壞。大徒弟寬慰道:“師父放心,全上海能化驗的那幾傢西醫院我們都已經控制住瞭,他留下屍體沒用。”禦皇醫搖頭說:“隻要那屍體還在,我就鬧眼睛,心裡也紮得慌。”大徒弟獻計說:“師父,我覺得咱們應該再給他施加壓力,亂他陣腳。”禦皇醫點頭:“隻能如此瞭。”

翌日,一隊響器班子敲敲打打,到翁傢院外。葆秀擎著掃帚站在門口嚴陣以待。禦皇醫大徒弟站在門外,幾個人抱著大大小小的禮盒。翁泉海、老沙頭、高小樸、來瞭走出來。

大徒弟說:“翁大夫,我師父讓我代他給您送聘禮來瞭,本來我師父應該親自前來,隻是他出診瞭。望您體諒。”翁泉海說:“病比天大,武老先生去出診,我沒有話說。隻是此等大事,你們沒打招呼就突然造訪,著實不當!”

大徒弟說:“我們看您診務繁忙,也不好打擾。再說成婚之事板上釘釘,彩禮早晚得送,這不為過。”

翁泉海怒斥道:“板上釘釘!板在哪兒,釘又在哪兒?要說板上釘釘,那是你師父的醜惡勾當終會見天日!彩禮拿回去,不想拿就放在門外,送給乞討者也算你師父做瞭善事。”鬧劇無果,大徒弟灰溜溜地走瞭。

翁泉海走進西廂房,見翁曉傑正站在鏡子前試穿新娘衣服,她問:“爸,您看我這套衣裳好不好看?您看這婚鞋好看嗎?”翁泉海淒然道:“曉傑,爸對不住你,你放心,爸不會委屈你的!”

翁曉傑努力裝出笑的樣子說:“爸,您說什麼呢?您做的一切都是為瞭扶正祛邪,是正義的事,我理解您。”

翁泉海嘴唇顫抖著來到書房關上門,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湧出來……

禦皇醫擔心事情拖得越久對自己越不利,決定改變策略,以退為進。他又來見翁泉海,勸道:“翁大夫,我本不想與你為敵,可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但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想撥雲見日、把手言歡不是不可能。我退一步,你開條件,我照做就是。至於孩子的婚姻之事,如你有不同意見,我們還可以再商榷,那字據是人寫的,隻要人還在就可改。”

翁泉海直視著禦皇醫說:“武老先生,你要早說這話,這事不就好辦多瞭?我就要你一顆良心,一是厚葬范長友,二是投案自首!”禦皇醫盯著翁泉海問:“別無他路?”“僅此二路。”

禦皇醫咬牙道:“你憑什麼?翁泉海,你太高看自己瞭,既然你非要跟我撞一撞,我們就撞到底,看誰的頭硬!”

趙閔堂擔心翁泉海是雞蛋碰石頭,又來勸告說:“你要決一死戰嗎?狗急跳墻,人急就會捅刀子!我看應暫緩一步。武齊峰既然說字據可改,你就先把人葬瞭,把字據改瞭,孩子的婚約解除瞭。至於武齊峰到底是神還是鬼,等日後慢慢說。”

葆秀道:“趙大夫說得對,不能頂著來。”翁泉海說:“范長友的眼睛還沒閉上,他想看到光亮啊!”趙閔堂說:“你這麼撐下去,能撐到何時?你抓不到人傢的把柄啊!”

翁泉海痛心疾首道:“揚子江不會倒流!這群惡人就是我們這些善良軟弱的人把他們養肥的!他們的膽子就是我們給他們壯大的!老天爺給我們這雙眼睛是讓我們睜著的!虱子頂不起枕頭,蟑螂不能穿著我們的鞋跑!趙大夫,我有些激動,對不起。”

趙閔堂說:“你這脾氣一輩子改不瞭。說說老爺子吧,他的病我治不好瞭,你能請到高人就治,請不到我隻能盡力維持,能維持多久就看老爺子的造化。”

翁泉海點點頭說:“我明白,趙大夫,讓你勞心瞭。”

翁泉海送趙閔堂出來。一輛車駛來停住,西醫斯蒂芬下車,他看著翁泉海,面帶微笑點瞭點頭。誰都不知道斯蒂芬是翁泉海的“秘密武器”,握有撒手鐧。

一切安排妥當,翁泉海大步走進禦皇醫診所院內,禦皇醫正練太極拳,就像沒看見翁泉海。翁泉海說:“太極拳講究意氣形神,你形有瞭,神不對。心定則神聚,心亂則神散。”

禦皇醫說:“我這心確實不安定,知道為何嗎?倆孩子的婚事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瞭。”“說東風,東風來瞭!”翁泉海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看看吧,化驗單,罌粟殼!”

禦皇醫驚問:“哪來的證據?”翁泉海冷笑:“我去浦慈醫院,你也去瞭,無奈之下,我隻好留一半證據。就怪你心太急,晚點下車,不就沒事瞭?還有,你把證據弄丟,讓我更有底氣瞭。”“為何遲遲不出手?”“吃一塹長一智嘛!”

禦皇醫問:“為何用瞭偷梁換柱、掩人耳目這一招?”翁泉海說:“因為我得讓范長友睜著眼睛,也得讓你閉上眼睛,你的眼睛閉上,這事就好辦多瞭。”

“這個故事講得好,帶彩兒,可那又如何?”“給患者服用罌粟殼,這是謀殺!武老先生,你該伏法瞭!”

禦皇醫走到翁泉海近前哈哈大笑,他收住笑聲:“翁大夫,你怎麼突然變得像個孩子啊?別說是罌粟殼,就是砒霜又如何?誰能證明那死人是在我這裡服的藥?誰又能證明那藥是出自我的診所?”

翁泉海凜然道:“武老先生,我知道你排場大、義子多,黑道白道你都走得通,可一旦正義戰勝邪惡,大勢之下,還會有人擎著你嗎?早就樹倒猢猻散瞭!”

禦皇醫朝周圍望去,果然不見一個徒弟,他絕望地高喊:“快來人!”

高小樸、老沙頭、來瞭、泉子、斧子走過來。

翁泉海說:“你的人不但跑瞭,而且在跑之前還把你的罪惡勾當寫得清清楚楚,為瞭避免惹禍上身,他們還說如果打官司,可出庭作證。”

禦皇醫知道大勢已去,跪在地上哀告:“翁大夫,我一把年紀,活不瞭幾年瞭,您大人大量,給我留條活路吧!”翁泉海一針見血道:“武齊峰,宮中確有其人,可他不是你,帶我去看看他老人傢吧。”

禦皇醫診所的一間昏暗的屋內,床上躺著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形體枯瘦,手腳被捆在床上,嘴裡塞著佈。翁泉海拔掉老人的堵嘴佈,松開老人的手腳說:“武老先生,您受苦瞭。”老人問:“你是誰?”“我是翁泉海。”

老人說:“翁先生,那人是我弟弟,我倆是雙胞胎。自從我癱瘓在床,他就打著我的旗號到處行騙,害瞭許多人,我隻能躺在這裡,什麼也做不瞭。翁先生,感謝你為民除害,清除混進中醫界的敗類。”翁泉海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老人滾落床下,抱住翁泉海的腿:“翁先生,我替我弟弟給你認罪磕頭瞭,求你放他一馬,讓我們遠走他鄉,我保證他從此不再作惡,從善做人!”

翁泉海把老人扶躺在床上,轉身欲走。

老人大聲說:“中醫界風氣異味,為師為神者成災,忽而清高,老虎屁股摸不得,忽而不如潑婦,披頭散發相互吵罵,大旗林立,猴孫滿山。更有甚者,師之前面還要加個大字,什麼大師?那是叫後人貽笑千古的笑話!中醫千載不衰,靠的是醫傢的大醫精誠。應該多幾位像您這樣熟讀經典、紮實診病的良醫,為中醫守住一方凈土。醫者舍方書,何以為療病之本?中醫之為書,非《素問》無以立論,非《本草》無以主方,不通《內經》《難經》《本經》《脈經》《傷寒》《金匱》《溫病》《熱病》,不足以言醫。更應恬淡虛無,耐住清貧,活人之心不可無,私己之欲不可有,千萬不能唯名利是務。中醫不神不仙,多在這裡下點功夫,少點熱鬧,人多的地方咱不去。”

翁泉海躬身施禮道:“老先生,您的諄諄教誨我記下瞭!”

翁泉海履行諾言,厚葬瞭范長友。

老沙頭贊嘆道:“大哥,我真沒想到你還留瞭一手。”翁泉海說:“沒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我敢把自己的女兒押上,就是心裡有底!”“我看你這段日子也沒輕松啊?”“松勁兒不就讓那個禦皇醫看出來瞭?我緊張瞭,他就放松瞭,他一放松,事就好辦瞭,這就叫虛虛實實。”

老沙頭豎起大拇指誇道:“高,實在是高。”翁泉海說:“其實我也不是一點都不緊張,那禦皇醫都能把我的證據弄丟,我就算還有證據,也怕一時半會兒拿不出去。可隻要我有證據在手,早晚能扳倒他!”

翁曉傑忽然跑過來說:“早瞭還行,晚瞭怎麼辦?要是晚瞭,我是不是得嫁過去?!”翁泉海笑道:“字據上沒寫期限,我肯定不能讓你嫁過去啊!”

翁曉傑瞪眼說:“他們鬧得沸沸揚揚的,我的臉都丟沒瞭,這筆賬怎麼算?!”

翁泉海說:“爸錯瞭,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爸全聽你的,保準不賴賬。”翁曉傑撲到翁泉海懷裡哭起來。

翁泉海撫摸著翁曉傑的秀發說:“剛剛還是大老虎呢,怎麼一下變成小貓瞭?”翁曉傑流著淚說:“跟您學的,虛虛實實唄。”

《老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