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祖傳秘方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自從翁泉海動瞭寫書的念頭,他就把它當成瞭人生的一件大事來做。每天夜晚,高小樸都不辭辛苦地和翁泉海一起在書房合作寫書。

這晚,高小樸說:“爸,我有個疑問。治胃病用平胃散,裡面含有茅蒼術、川厚樸、陳皮、甘草,主要起到燥濕運脾,行氣和胃的功效。但是如果裡面再加入砂仁、白豆蔻,可以起到健胃消食、止嘔、消脹的作用,療效會更好。”

翁泉海一邊踱步思考,一邊說道:“砂仁有芳香化濕,醒脾開胃的作用,白豆蔻在理氣寬中、和胃化濕方面與厚樸的功效有重復,所以可以減去白豆蔻,隻留砂仁,此方更加完美。用藥如用兵,不多一味,不少一味,不重一味。我在翻閱祖傳秘方的時候,會按照秘方煎藥,並且反復體味拿捏。我對祖上傳下來的強腎固本湯這一秘方始終把握不準,但此藥在翁氏醫派中已經使用幾百年瞭。”

高小樸想瞭想又問:“爸,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都幾百年瞭,應該沒毛病吧?”翁泉海說:“可是,我體味這麼多年,每次服用後,總覺得藥勁差瞭點,好像少點什麼,所以我決定弄出個究竟。中醫不能固守老本,應該敢於糾偏創新。祖宗留下的東西,也未必都是十全十美的好東西。你往後有疑問盡管直言,無須顧慮。”高小樸點頭說:“我知道瞭。”

趙閔堂來探視翁老爺子,出於好意,翁泉海把祖傳的藥方強腎固本湯拿給他,對他說:“趙大夫,我這個方子你用用試試,看怎麼樣。你最近挺累的,補補好。”趙閔堂看著藥方說:“這方子的配伍嚴謹得當沒毛病,你到底何意?”

翁泉海笑道:“有毛病能給你拿來嗎?趙大夫,這可是我翁傢祖傳的秘方,幾百年瞭。你為我傢老爺子的事費瞭不少心,我感謝你。收下吧,早服用早見效。”趙閔堂笑道:“那就多謝瞭。老爺子最近如何?”

正說呢,來瞭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喊:“師父,師爺不行瞭!”

翁泉海神色凝重,快步走向父親的房間,趙閔堂緊隨其後。隻見高小樸、葆秀、翁曉嶸、翁曉傑圍在床前,翁父嘴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

翁泉海撲到床前說:“爸,我聽明白瞭,您讓我遵醫道,重醫德,精醫術,要把翁氏醫派發揚光大。”

翁父好像還在訴說。翁曉嶸說:“爺爺,您是想看您重外孫吧?小樸,趕緊把小寶抱來!”高小樸忙抱來孩子,翁父望著孩子,嘴唇又在翕動。

翁曉傑說:“爺爺,您放心,我會嫁個好男人的。”翁父點點頭,又望著葆秀。葆秀說:“我知道瞭,爸,您是讓泉海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熬夜,不勞心,少管閑事,過好日子……”

翁父的嘴閉上,眼睛也閉上瞭……

趙閔堂回到傢裡,有些悶悶不樂。老婆說:“我知道你的心思。翁泉海他爸那病本來就不好治,就因為都治不好才找你,你盡力瞭,眼下人走瞭怪不得你,你煩啥心?”趙閔堂說:“終歸是我治的,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你怕他們找你麻煩?”“我有字據,怕什麼!”

話音剛落,翁泉海、翁二叔、翁三叔和四個中年人進瞭院子。

趙妻吃驚地問:“咋來這麼多人?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當傢的別怕,躲一邊去,我會會他們!”夫妻倆心心相印,手拉手從堂屋迎出來。

翁泉海說:“趙大夫,這是我二叔,這是我三叔,這幾位是我本傢的兄弟。”趙妻跨前一步問:“人來得不少啊,想幹什麼?”翁泉海說:“大傢聽說我老父的病是趙大夫治的,所以……”

趙妻一張嘴就口若懸河,不容別人插話:“翁大夫,當初是你上門求我傢閔堂給你老父治病的吧?我傢閔堂說此病難治,不想接手,是你非讓他治不可的吧?我傢閔堂自打給你老父治病後,茶不思飯不想,睡覺都瞪著一隻眼睛琢磨你老父的病。我傢閔堂為瞭治你老父的病,腦門子都瘦瞭三圈。不管咋說,我傢閔堂是用心盡力瞭。眼下你老父走瞭,這不能怪我傢閔堂吧?你帶這麼多人過來是啥意思?”

翁泉海真誠地說:“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是這樣,大傢聽說我老父的病是趙大夫治的,都很驚奇,說這病能維持數月之久,已經不容易瞭,所以他們都想過來看望趙大夫,表示感謝。”

趙妻愣住瞭,趙閔堂喊:“還愣什麼,進屋沏茶去!”

翁泉海等人喝瞭茶,極力誇贊趙大夫醫術高明,再說一番感謝的話走瞭。趙妻收拾著茶壺茶碗:“滿嘴感謝,手裡空著,老翁傢是真摳門啊!”趙閔堂說:“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不問青紅皂白,就一陣雷煙火炮,往後遇事弄清楚再說。”

老婆一笑說:“當傢的,剛才我看你倆挺熱乎啊,泉海長閔堂短的,你還想跟他拜把子嗎?”

趙閔堂認真地說:“翁泉海言出必行,做事講究,幹什麼成什麼,實乃當今豪傑,值得一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這種英雄豪傑就應該聚在一塊。”

父親去世後,翁泉海很快就振作起來,一心撲在中醫事業上。他認為,中醫的營養在民間,高人臥虎藏龍在民間。於是決定外出一段日子尋醫問藥,走時帶上來瞭和泉子,高小樸也想跟著去。翁泉海說:“小樸,我不在傢,診所需有人打理。你的醫術小有所成,我出門這些天你坐堂吧。隻是你要多加小心,毋矜所能,飾所不能,能醫則醫,不能醫則不醫,切不可圖名圖利,貽誤病情。”

可是,高小樸開始坐診很不順利。來瞭幾個患者,一問不是翁大夫,扭頭就走。他坐在桌前生悶氣。老沙頭給他倒茶說:“坐堂行醫切忌動氣。萬事開頭難,急不得,來,喝口茶,順順氣。”

好不容易來瞭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孩。高小樸急忙問:“先生,這孩子怎麼瞭?”男人問:“翁大夫在嗎?”“有什麼病跟我說吧。”“沒想到翁大夫這麼年輕。我兒子的嗓子疼得受不瞭,又哭又鬧。”

高小樸把脈後說是小病,給開瞭桔梗湯的方子。可是,高小樸第二天坐診,那男人抱著孩子一進來就著急地說:“你不是說這是小病,藥到病除嗎?怎麼吃瞭你的藥,病沒好還發燒瞭?”高小樸說:“先生別著急,我再給孩子看看。”

男人說:“越看越重,還看什麼?趕緊把診費和藥費退給我!”高小樸耐心地說:“先生,診費和藥費可以退還給您,可退瞭孩子的病也好不瞭啊!您再讓我給孩子看看嗓子。”孩子張開嘴,高小樸見他的嗓子有些發炎紅腫,便想著用什麼藥好。

男人不耐煩地說:“翁大夫,你到底能不能治這病啊?能治就治,治不瞭趕緊說,我另投高明。”高小樸說:“先生,再高明的大夫也不是神,不可能碰上任何病就能立馬治好。您給我一炷香的時間,容我三思。”“一炷香?”男人猶豫一下,“行,你趕緊吧!”

高小樸急忙到書房翻書。他想,病人不就是嗓子疼嗎?桔梗湯對癥啊,怎麼會發燒瞭呢?這病著實奇怪。已經接手,哪能說治不瞭啊,我不能砸瞭爸的招牌,得想辦法。小銅鑼跑來說:“小樸,香快燃完瞭,人傢叫你呢!”

高小樸沒辦法,回到診室。男人抱怨說:“香都燒沒瞭,病怎麼治啊?”高小樸說:“我再看看孩子的嗓子。”男人不滿道:“還看?等半天白等瞭,你把診費藥費給我退瞭吧。”男人走到床前,抱起孩子,小孩閉著眼睛沒動靜瞭。高小樸上前摸瞭摸孩子的鼻息,又給小孩切脈。

男人大聲問:“我兒子到底怎麼瞭?”高小樸說:“這孩子燒得太重,可能燒暈瞭。”男人火瞭,抓起桌上的鎮紙朝高小樸砸去,高小樸躲閃不及,鎮紙打在頭上。他捂著頭,血從指縫間淌出來。

翁曉嶸、老沙頭、斧子、小銅鑼跑進來,幾個人上前攔住男人。翁曉嶸喊:“你怎麼能打人呢!”男人氣哼哼道:“庸醫害人,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得要他償命!”說著抱起孩子走瞭。

高小樸讓斧子趕緊跟著他,看他去哪兒。老沙頭給高小樸包紮頭:“開瞭這麼大一個口子,淌瞭好多血,疼吧?”

高小樸說:“這些年出來學醫,我渾身上下開的口子多瞭,淌的血也多瞭,可淌再多的血有什麼用,不還是治不好病嗎?”老沙頭安慰道:“誰說治不好病?你不是也治好過很多病嗎!”

高小樸搖頭:“那些病都簡單,懂點醫的人就能治好。要做一個大醫,就得能治疑難雜癥,能治別人治不瞭的病。要怪就怪我學藝不精。”老沙頭說:“我年輕的時候,有一回讓飯粒嗆瞭肺管子,把我咳嗽的,痰中有血絲,胸口也隱隱作痛,把我嚇壞瞭。我找大夫看,他用旱煙噴我的鼻孔,我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竟然把飯粒給頂出來瞭。”

高小樸忽然醒悟:“老沙叔,您是說他嗓子疼另有原因?”他趕緊和斧子來到那患孩傢門外。

不一會兒,男人抱著孩子提著藥包回來瞭。高小樸上前問:“先生,孩子的病看明白瞭嗎?”男人看高小樸頭上纏著白紗佈,也不好再發火,隻是說:“你別管瞭,我急著煎藥呢!”

高小樸耐心道:“這孩子是不是吃什麼東西卡到嗓子瞭?先生,你不要煩,我問這是為瞭給孩子治病,您能不能好好回答我?要是因卡到嗓子而嗓子疼,會引發高燒的癥狀。”男人這才說:“幾天前我兒子吃魚,被魚刺卡過嗓子,後來吃瞭一個燒餅,又喝瞭醋,把魚刺吞下去,嗓子就不疼瞭。”

高小樸點頭:“這就對瞭。現在嗓子又疼還發燒,說明那魚刺可能還卡在嗓子裡!這樣,您抓的藥先不用吃,大蒜瓣用醋順服,能把魚刺化掉,病根去瞭,再進行醫治,病自然就好瞭。”男人面露微笑說:“這麼簡單?那我就先試試。”

第二天上午,高小樸剛到診室坐下,那男人笑嘻嘻地提著一包點心過來,又是道歉又是感謝,說瞭許多話。高小樸比那男人還高興,說道:“先生,孩子病好瞭,比什麼都好,點心你拿回去給孩子吃。”

爸爸出門瞭,翁曉傑感到從沒有過的輕松和自由。沒事逛逛街,看看戲,好不快活。她來到一傢商鋪的櫃臺前,打量著櫃臺上的兩瓶香水。

老板殷勤地過來說:“這款是法國的,薄荷味;這一款是意大利的,茉莉味。這兩款香水每款隻有一瓶,如果您喜歡的話,全都買瞭吧。”翁曉傑笑道:“我看你恨不得讓我把店裡的香水全買瞭。”

這時,頭發抹著發蠟,一身洋派打扮的趙少博走進來。老板笑臉相迎道:“先生,請問您要買香水嗎?我這裡有世界各國的香水,您喜歡什麼味盡管說。”

趙少博不理老板,倒是對翁曉傑說:“薄荷味和茉莉味,小姐,你選的這兩款香水都很好,很有眼光。”翁曉傑一笑說:“看來你很懂瞭?你說這兩瓶香水哪個好?”“這就看你的喜好瞭。”“我都喜歡。”

趙少博笑瞭,說道:“小姐,我覺得茉莉的味道不錯。時珍曰,茉莉原出波斯,移植南海,今滇、廣人栽蒔之。有千葉者,紅色者,蔓生者。其花皆夜開,芬香可愛。女人穿為首飾,或合面脂。”翁曉傑驚訝地說:“看來你不但懂香水,還懂醫。”“略知一二。”“我也喜歡薄荷味。”

趙少博盯著翁曉傑說:“薄荷味確實也不錯,疏散風熱,清利頭目,利咽透疹,疏肝行氣,還有驅蟲的功效。”翁曉傑拿起薄荷味香水說:“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懂香水呢?你是想買薄荷味的吧?薄荷味的我買瞭!”

翁曉傑付瞭錢,笑著獲勝似的走瞭。

翁曉傑在前面走,趙少博從後面追過來說:“小姐,其實我當時就希望你能買薄荷味的。”翁曉傑站住問:“你明明希望我買茉莉味的,你看好薄荷味的。對吧?”

趙少博說:“小姐,你錯瞭,我媽喜歡茉莉味香水,我從國外給她買瞭一瓶,可旅途中不慎摔碎瞭,所以我才打算再買一瓶。但是看你舉棋不定,又脾氣太擰,所以隻能欲擒故縱,反其道而行之。”翁曉傑不高興瞭:“原來我中瞭你的圈套!”

“薄荷味好,還能驅蟲,一舉兩得。”“我再把茉莉味的買來!”

趙少博笑著說:“茉莉味的那瓶我買瞭。不過,看你這麼喜歡,我可以忍痛割愛,要不咱倆換換?”翁曉傑問:“為什麼忍痛割愛?”

趙少博認真地說:“成人之美唄,再說我一個男人,對香水沒興趣,買瞭也是送人,你不願意換也無所謂,再見。”“換。”翁曉傑掏出香水遞給趙少博。

趙少博接過香水笑道:“太好瞭,它終於回到我手瞭。其實我就喜歡薄荷味的香水,可它被你買走瞭。現在它又回到我手裡,多謝瞭。”

翁曉傑無可奈何,氣得跺腳,噘著嘴往傢走。

來瞭跟著師父尋醫問藥回來,在院裡曬衣服,翁曉傑走過來說:“來瞭哥,我有事找你。”來瞭忙問:“什麼事?說吧。”“我受氣瞭,你幫不幫我出氣?”“肯定幫啊!誰氣你,我揍誰!”翁曉傑說:“不用打人,把東西要回來就行。走,我先帶你認認門去。”

趙少博在街上走著,來瞭從後面追過來說:“先生,你這面色不好啊!我是學醫的,看你面色蒼白,耳廓發黃,中醫講‘有諸內必形諸外,觀其外可知其內’,你這是氣血不足之征象,必有內疾在身。”趙少博站住說:“看來你還真是學醫的,我確實氣血不足。”

來瞭說:“這就對瞭,用不用我給你調理調理?”趙少博問:“我打小就這樣,中西醫都治不瞭,你能行?”“天下盡是能人奇方,病治不好,是因為沒碰上能治病的人。”“有點意思,你說說你打算怎麼治?”

來瞭一本正經道:“我知道你信不過我,這也難怪,街上偶遇,怎麼會輕易相信呢?咱倆打個賭,你看行嗎?”趙少博笑道:“更有意思瞭,請問怎麼賭?”“我能讓你的臉色很快紅潤起來。”“賭什麼?”

來瞭靠近趙少博聞瞭聞:“你身上好香啊,是薄荷味吧?我喜歡,能否就賭你身上的這瓶香水?”趙少博猶豫瞭一下說:“當然可以。”

來瞭領趙少博進瞭一傢飯館,點瞭幾個菜。趙少博吃著菜說:“味兒不錯,好吃。我今天真是碰上好人瞭,又請吃飯,還給我治病。你為何請我吃飯啊?”來瞭一笑道:“不吃飽能治病嗎?”

趙少博自負道:“你這治病的方式我還是頭回見識。你請我吃飯,你花錢,然後從診費藥費上找回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都明白。”來瞭擺手說:“什麼診費藥費,咱不用那些,就是吃。”

夥計端著一盆湯放在桌上。來瞭盛湯說:“喝完病就好瞭,以湯代酒,喝!”趙少博喝完湯,抹瞭把額頭的汗說:“這湯不錯,給個名吧。”來瞭說:“當歸紅棗湯,補中益氣,活血舒筋。照照鏡子去。”

趙少博站在包間的鏡子前一看,果然面色紅潤,就說:“食補之法不錯。往後我得多吃好吃的。”來瞭說:“心主神志,其華在面,吃好吃的心情愉快,面色也就好多瞭。先生,這賭算我贏瞭吧?”趙少博點點頭說:“當然,我把香水送給你。”

來瞭高高興興地回傢,把香水送給翁曉傑問:“是這瓶嗎?”翁曉傑接過一看笑道:“就是這瓶。來瞭哥,你是怎麼弄到的?”來瞭高興地說道:“小菜一碟,往後有難事盡管說,來瞭哥這飯不是白吃的。”

這天,翁曉傑在街上碰巧遇到趙少博,笑道:“呦,是你啊!”趙少博一愣,想瞭想說:“你是……哦,我想起來瞭,茉莉小姐。”“錯瞭,是薄荷小姐。”“不對,是茉莉小姐。”

翁曉傑從包裡掏出香水瓶說:“看仔細瞭,薄荷味兒的。還想跟我耍心眼,我讓你一個腦袋。”趙少博笑著說:“我就一個腦袋,怎麼讓啊?”

翁曉傑說:“你這臭腦袋不要也罷,摘下來扔瞭。”趙少博譏笑說:“小姐,你好有趣啊!你的鼻子是不是病瞭?怎麼連味兒都聞不明白?你聞聞你那瓶香水是什麼味兒的。”翁曉傑擰開瓶蓋一聞,竟然是茉莉味!臉色頓時變瞭。

“想治鼻子盡管找我,我精通著呢。”趙少博笑著走瞭。翁曉傑氣急敗壞地喊:“你給我等著!”

翁曉傑把丟醜的事對來瞭講,來瞭撓頭說:“奇怪,我也沒露破綻,他怎麼能看出來呢?”翁曉傑說:“他要是沒看出來,怎麼會用薄荷味香水瓶裝別的味香水呢?”“這人可夠狡猾的。”“是你太傻瞭。”

來瞭說:“你怎麼不提前聞聞?”翁曉傑生氣瞭,說道:“你還怪我?他氣我,你也氣我,不理你瞭!”來瞭賠罪說:“你別生氣啊,我錯瞭還不行嗎?”

翁泉海尋醫問藥一回來,高小樸就向師父匯報瞭他坐堂的情況,特別講瞭他治好那個病孩的經過。翁曉嶸說:“爸,我本來勸小樸別治瞭,可小樸怕砸瞭您的招牌,非治不可。”翁泉海說:“小樸不是咱傢的人嗎?是一傢人,這招牌怎麼能是我的呢?是咱全傢人的,咱傢的每一個人都得為擎住這塊招牌出力!”

高小樸連連點頭說:“爸說的太對瞭,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翁曉嶸朝高小樸瞪眼:“說的什麼話!誰是螞蚱!”翁泉海說:“話糙理不糙,我和你媽是大螞蚱,你們是半大的螞蚱,我外孫是小螞蚱,一根繩穿下來,這個傢才穩當。”

為瞭歡迎翁泉海歸來,晚飯做得很豐盛,擺滿瞭一桌上,葆秀、高小樸、翁曉嶸、翁曉傑坐在桌前等著翁泉海就座。

翁泉海拿著一摞書稿走過來說:“好事一定得放在前面,說完才吃得香。”葆秀催促道:“趕緊長話短說,菜都快涼瞭。”

翁泉海說:“頭一件,我出門尋醫問藥這段日子,小樸坐堂開診,總體講是不錯的,值得表揚。下一件喜事,是我打算出本書,在此期間,小樸出瞭不少力,如今書稿已經初步完成,你們都看看吧。”

葆秀、翁曉嶸、翁曉傑聚在一塊翻看書稿。翁泉海問:“小樸,你怎麼不看啊?”高小樸說:“爸,這書稿是我跟您一塊弄的,早都看過瞭。”

“咱爸讓你看,你就看看唄。”翁曉嶸把書稿遞給高小樸。高小樸接過書稿翻閱,書稿最後一頁上,隻署瞭翁泉海的名,沒署高小樸的名。高小樸面無表情,把書稿遞給翁泉海說:“很好。”

翁泉海笑道:“初稿而已,疏漏多著呢,慢慢修正。好瞭,吃飯吧。”

夜深瞭,高小樸坐在桌前看書,一臉的不高興。翁曉嶸從裡屋走出來,催高小樸睡覺。高小樸說:“你別沒事找事瞭,趕緊去睡吧。”翁曉嶸關切地問:“什麼事煩心瞭?”高小樸生硬地說:“沒事瞭,你還問什麼啊!”翁曉嶸無故受瞭委屈,眼圈紅瞭。

早晨,翁泉海從正房堂屋走出來,看見翁曉嶸站在東廂房門口,眼睛有些紅腫,就問:“眼睛怎麼腫瞭?”翁曉嶸說:“孩子昨晚鬧覺,沒睡好。”“小樸呢?”“睡覺呢。爸,您今天不是休息嗎?”

翁泉海心想,一定是小樸給女兒氣受瞭,他回到堂屋對葆秀講:“曉嶸眼睛腫瞭,說昨晚孩子鬧沒睡好,她瞞不過我,那是眼淚浸的。看來那倆孩子鬧別扭瞭,你去問問,看看是怎麼回事。”

葆秀來到東廂房,對高小樸說:“太陽老高瞭,看你們一傢三口沒動靜,過來看看。快,抱孩子出去曬曬太陽。”

高小樸抱著孩子出去。葆秀進瞭裡屋,見曉嶸躺在床上,眼睛上敷著毛巾。

翁曉嶸說:“媽,我昨晚沒睡好,眼睛腫瞭,小樸給我敷眼睛呢。”葆秀一笑說:“還想瞞我?你倆到底怎麼回事啊?”

翁曉嶸這才告訴葆秀緣由。原來昨晚高小樸悶悶不樂地看書,翁曉嶸催他趕快睡覺,他對曉嶸發脾氣,曉嶸難過得流淚。高小樸抱著孩子進來,解釋說:“咱爸說他出書有我的功勞,我心裡高興,我老母要是活著會樂得合不攏嘴。可她不在瞭,想起來我心裡難過。我發脾氣不對,我改。”

葆秀笑道:“小兩口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的,要互相諒解,不要動不動就抹眼淚。”

翁泉海為強腎固本湯的事來找趙閔堂,一見面他就問:“我上回給你的那個強腎固本湯,用著怎麼樣?”趙閔堂盯著翁泉海反問:“你那方子確實是祖傳的?”“傳幾百年瞭,此方不靈?”“不能說不靈,隻是……”

翁泉海問:“隻是什麼?有話直言無妨。”趙閔堂說:“把蓋揭瞭吧。”

翁泉海點頭:“實不相瞞,那個強腎固本湯確實是我翁傢祖傳秘方,可我體味拿捏多年,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所以請你幫著掌掌眼。”趙閔堂咂巴咂巴嘴說:“算瞭,這事你愛找誰找誰,我不摻和。我怎麼能幫你改你們翁傢的秘方?”

翁泉海問:“有何不可?”趙閔堂認真地說:“翁傢祖傳秘方,傳幾百年,用幾百年,就算有紕漏,誰敢改?改得動嗎?你們翁氏醫派弟子眾多,傳人甚廣,誰敢改秘方就是欺師滅祖,唾沫星子都會把人淹死。我可不想跟著吃掛落。”

翁泉海誠心誠意道:“趙大夫,咱們為醫是治病救人,不管什麼藥,是神明咱得供著,是糟粕咱得剔除,中醫中藥世代相傳,靠的就是推陳出新,激濁揚清,清者更清。如一代代不加鑒別地傳承,不僅貽害患者,更誤導後人。再說這是我讓你幫著體味拿捏的,就算改也是我改的,跟你無關。”

趙閔堂真心勸告:“翁大夫,這可是驚動你們翁傢祖墳的大事,你這副肩膀擔得起來嗎?說句老實話,你要是這樣堅持,說不定會被宗譜除名啊!”

翁泉海凜然道:“幾千年來,世人大都以傳統為經典,不敢碰傳統一毛一發,中醫界更是如此,否定一個祖傳秘方,如喪考妣,甚至有欺師滅祖之嫌。該有人出來振臂一呼瞭。如能避免謬誤貽害千年,就是宗譜除名,我也心甘情願!我的名可以不留在宗譜上,能留在醫之正道上,留在患者心裡也就無愧瞭!”趙閔堂還在猶豫。翁泉海說,“趙大夫,你要是擔心受到牽連,我可以寫個字據。望你助我一臂之力,因為你有這個本事。”

趙閔堂這才說:“強腎固本湯著實有紕漏……”

翁泉海回傢把要修改秘方的打算對葆秀講瞭,葆秀擔心地問:“你鐵瞭心要改秘方?你們老翁傢人打上門來怎麼辦?”翁泉海說:“有你在,我不怕。”

“我能幹什麼?”“上回我推進中西醫交流的時候,咱爸帶著二叔、三叔來瞭,你不是幫我解圍瞭嗎?這回你還得幫忙啊!”

葆秀撇嘴說:“我可幫不上忙,你別指望我。”翁泉海開玩笑說:“我不管,這屋裡就咱倆,不指望你指望誰!”“還黏上我瞭!”“黏上不好嗎?”

葆秀含情脈脈地說:“快六十歲的人瞭,還膩乎什麼呢?”翁泉海柔聲道:“六十歲怎麼瞭?人到中年啊!”

葆秀笑看翁泉海:“才中年?那我還得累多少年啊!”翁泉海認真道:“不鬧瞭,葆秀,我打算回趟孟河老傢,當面說清楚去。”“用不用我跟著?”“不用,我擎得住。”

翁泉海回到孟河老傢,請求二叔召開一個傢族會。翁二叔、翁三叔坐在正房堂屋椅子上,翁泉海站在屋中,翁傢眾傳人站在一旁。

翁泉海說:“二叔、三叔,各位本傢兄弟,我此番回來,是想就翁傢祖傳秘方強腎固本湯提點修正建議。”翁二叔問:“修正是什麼意思?”翁泉海說:“是改正改進的意思。”

翁二叔皺眉道:“泉海,強腎固本湯是咱翁氏醫派傳瞭幾百年的秘方,幾百年來,受益的人數不勝數,你憑什麼說改就改?”

翁泉海詞強理直地說:“二叔,這些年來,我曾對此方反復體味拿捏,發現服用後,強筋骨藥效並不十分明顯,後來我拜訪瞭行內人,他們體味後,也有同感。經研究,發現強腎固本湯中的巴戟天和杜仲藥效相似,但杜仲比巴戟天補肝腎、強筋骨功效好,結合多年的臨證經驗,我認為在配伍上可以去掉巴戟天,另加入川斷,與杜仲配伍,二藥同入肝腎經,可增強補肝腎、強筋骨、定經絡之功效。我覺得如果這樣改一下,強腎固本湯的藥效會更好。”

翁二叔質問:“泉海,你說我做得瞭這個傢的主嗎?”翁泉海說:“我爸不在瞭,這個傢當然是您做主。”“你聽我的嗎?”“當然聽您的。”

翁二叔斬釘截鐵道:“此方不改!”翁泉海問:“二叔,這方子的毛病都弄清楚瞭,為何不改?”

翁二叔說:“這是祖宗留下來的,幾百年用過來沒人挑毛病,挑毛病就是打祖宗的臉!難道我們翁氏醫派幾百年來用錯藥瞭?此事如傳講出去,豈不是臭瞭我們翁氏醫派的名聲?這罪名誰也擔不起!”

翁泉海解釋說:“二叔,這秘方沒錯,我隻是想把它改良改進,讓它的藥效更好。”翁二叔說:“不要再說瞭,我不會答應!”翁三叔說:“你要想改,等我們都死瞭再改吧!”

翁泉海堅持道:“二叔、三叔,各位本傢兄弟,你們不答應我也要把此方改瞭,請你們諒解。”翁二叔怒斥:“放肆!翁泉海,你敢把此事對著祖宗們說嗎?”

翁泉海凜然道:“敢!”翁二叔說:“那就去祠堂跪著說,不吃不喝說三天三夜,祖宗們能讓你活著出來,就是答應瞭!”

翁傢祠堂內香煙繚繞,翁泉海跪在祖先牌位前。兩個看門人搖著扇子,翁泉海揉著膝蓋,又抹瞭把臉上的汗。深夜,看門人換瞭,翁泉海還在跪著,他舔著嘴唇,肚子咕嚕作響。祠堂外,兩個看門的睡著瞭,翁泉海跪在香案前,饑渴難忍,一個小籃子從上面吊下來。翁泉海抬起頭,看見房上順下來一根繩子,繩子拴著籃子,籃子裡有茶水,還有鹵雞腿。翁泉海吃飽喝足,繼續跪著。

《老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