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泉海心想,趙閔堂欺人太甚,居然幹出讓小鈴鐺斷子絕孫的事情來,這事情不能算完。他氣呼呼來到趙閔堂傢興師問罪:“趙閔堂,你為何閹我傢的狗?今天你若不說清楚我就不走瞭。你吃飯,我跟著吃;你睡覺,我就躺你身邊,等你睡著瞭,我給你來一刀,讓你也風涼風涼。”
趙閔堂一臉苦相地說:“泉海,冤枉啊,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傢的狗,我要早知道,能讓它斷子絕孫嗎?再說那狗怎麼會跑我傢來瞭呢?”
翁泉海說:“這就是你做的局!”趙閔堂指天指地詛咒:“我無緣無故做這個局幹什麼?上有天,下有地,我趙閔堂要是做瞭虧心事,天打五雷劈!”
翁泉海怒氣沖沖地問:“我問你,你兒子怎麼搭上我女兒瞭?”趙閔堂吃驚道:“他搭上你女兒瞭?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行,這兩筆賬咱倆算記下瞭!”翁泉海說著走瞭。
回到傢裡,翁泉海對翁曉傑說:“趙閔堂那兒子油頭粉面,一副骨頭架子弱不禁風,往後少跟他湊合!”翁曉傑低著頭說:“爸,您不能拿外表衡量人,其實他人挺好的。我也不多說瞭,就一句話,我喜歡他。”
翁泉海說:“好小夥不有的是,爸給你找更好的。”翁曉傑開導說:“爸,我知道這些年來您和趙叔見面就鬧,可越鬧不是越熱乎嗎?我爺爺的病,還是您請趙叔幫著治的呢,您要是信不過他,肯定不會請他來。再說,趙傢也是正門正派,高小樸您都答應瞭,趙少博比高小樸強多瞭。爸,您就成全我倆吧。”
翁泉海沉思良久,就是不表態。
中午的飯菜很豐盛,可翁曉傑坐在桌前不動筷子。翁泉海問:“你怎麼不吃?惦記那小子呢?”翁曉傑說:“爸,要不您去跟趙叔提……”
翁泉海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我看你是中病瞭,並且病得不輕!自古以來,哪有女方去男方傢提親的,那不得讓人笑掉大牙嗎?你隻顧著想自己的事,就沒想想你爸我這張臉往哪兒放!”
翁曉傑嚇瞭一跳,還是大著膽子說:“爸,我沒說讓您去提親,我的意思是……是讓您去找趙叔聊聊天。”翁泉海瞪眼說:“少跟我繞圈子!你跟那小子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想讓我上門去求老趙頭,我就是死瞭也不答應!”
“不答應就不答應唄,爸,您別生氣瞭,吃飯。”翁曉傑給翁泉海夾菜,也大口吃起來。
這邊趙閔堂也在質問兒子:“你說你認識誰不好,非認識他女兒幹什麼?”趙少博說:“爸,我真不知道她是翁泉海的女兒,再說她是翁泉海的女兒又如何?難道您和翁泉海……”
趙妻插嘴說:“你爸跟翁泉海是好兄弟,親著呢。”趙閔堂搖頭說:“陳年往事,說不明白。總之你離她遠點,好姑娘有的是。”
趙少博說:“挺好的姑娘,為什麼離遠點啊?爸,不瞞您說,我挺喜歡她的。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誰讓我先碰上她瞭。”
趙閔堂搖頭說:“你可氣死我瞭!就算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這事也得先放放再說。”趙少博著急道:“還放什麼啊,我也該成婚瞭。”
趙妻拍手笑道:“太好瞭,我就盼著這句話呢,早成婚早給媽生個大胖孫子。當傢的,咱傢和翁傢是門當戶對,翁傢二閨女長得也水靈,咱兒子眼光不錯,得支持啊!”趙閔堂隻好說:“二打一,我吵不過你們還不行嗎?隻是我得把話放前面,那翁泉海可不是個省油燈,這事得看他翁傢的意思。”
趙妻倒還明理,說道:“婚嫁之事,哪有讓女方主動的?”趙閔堂說:“誰讓他看好的是翁傢姑娘,要是別人傢的姑娘,我就主動登門提親去。這事絕不商量!”
老沙頭知道翁泉海為曉傑的事犯愁,就勸他去找趙閔堂摸摸底,探探對方的意思。摸清瞭他的底,是進是退都可早做打算。翁泉海覺得,都過瞭半個月,趙閔堂不來摸底,那就是他不願意。
老沙頭說:“趙閔堂那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他肯定端著呢。”翁泉海說:“那我也端著,看誰端得過誰。”
老沙頭勸道:“大哥,咱傢可是閨女啊,就怕你端久瞭……曉嶸的事可擺在前面呢,萬一又煮成熟飯瞭,更麻煩。”
無奈之下,翁泉海隻好主動約趙閔堂在雅居茶樓小聚。他在茶樓外轉來轉去,好一陣子才一咬牙進去瞭。趙閔堂笑嘻嘻地迎上問:“找我什麼事啊?”翁泉海說:“怕你閑著難受,陪陪你。”
趙閔堂一本正經道:“我整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哪有工夫跟你閑聊,告辭瞭。”翁泉海一把拽住趙閔堂說:“都來瞭,喝口茶再走吧。”“誰花茶錢?”“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你啊。你把我傢小鈴鐺的命根子弄沒瞭,這筆賬你不認嗎?”
趙閔堂說:“原來是興師問罪來瞭,好,我把茶錢交瞭,咱倆的賬就算瞭瞭,你自己喝吧。”翁泉海撇嘴說:“小心眼子,成不瞭大事!”趙閔堂笑道:“我是成不瞭大事,可我兒子能成大事。”
翁泉海暗示道:“老趙頭,你說咱倆的賬怎麼算?就要看你的心誠不誠瞭。心誠的話,你自己就清楚這賬該怎麼算瞭。”
趙閔堂也暗示說:“老翁頭,我心誠啊,要是不誠我也不會來。隻是我真不清楚這賬該怎麼算,要不你劃道,我來走,行嗎?”“我劃出道來,你肯定走?”“那也得看是什麼道,你若是要我的命根子,我能給你嗎?”
翁泉海笑道:“你真是把自己看高瞭,你那東西還好使嗎?泡酒都浪費酒錢。”
趙閔堂反刺兒:“好不好使先不說,我是沒閑著,可有人閑得都成風幹的臘腸瞭。”
翁泉海說:“老趙頭,你去我傢幫工吧,幹一年活,咱倆這筆賬就算消瞭。”
趙閔堂搖頭說:“年歲大瞭,手腳不靈便,幹不瞭活。”“可以父債子償。”“轉來轉去,到底是轉到我兒子身上瞭。”
翁泉海問:“你就說你答應不答應。”趙閔堂琢磨片刻說:“不答應。”“欠賬不還,這還瞭得,老趙頭,今天你休想出去!”“你還想殺人不成?”
趙閔堂朝屋門走,翁泉海起身擋住趙閔堂。二人對峙著。
屋門開瞭,翁曉傑和趙少博站在門外齊聲喊:“爸,幹什麼呢?”
兩個老頭尷尬地笑瞭,各自甩手離去。
這天,老婆告訴趙閔堂,她的小花懷上瞭老翁傢小鈴鐺的崽子。原來就在趙閔堂洗手做手術前準備的時候,小鈴鐺就和小花黏糊上瞭。
翁泉海從翁曉傑嘴裡知道老趙傢的狗懷上小鈴鐺的種瞭,哈哈大笑:“這個老趙頭,讓你氣我,看這回是誰氣誰?小鈴鐺,好樣的!”
正笑呢,趙閔堂和趙少博來瞭。翁泉海說:“呦,是閔堂啊,別來無恙乎?”趙閔堂故意冷著臉子說:“乎什麼乎,這筆賬咱倆怎麼算?你傢小鈴鐺霸占瞭我傢小花,害得我傢小花得受生產之苦,什麼也別說瞭,拿錢來吧。”“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這個蒸不熟煮不爛的老東西!”
趙少博望著翁曉傑。翁曉傑點點頭。趙少博跪在地上說:“爸,求您成全我和曉傑,我倆是真心相愛的!”翁曉傑也跪在地上說:“爸,求您成全我和少博吧!”
翁泉海和趙閔堂相對無語。這時,來瞭提水壺進來,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一下子愣住瞭。翁泉海打破僵局喊:“快沏好茶!”
春天剛到不久,眨眼就到瞭夏天。禮拜二又到瞭,上午,翁泉海搖著扇子,閉著眼睛坐在院內樹下乘涼。他想,翁曉傑和趙少博訂婚瞭,再過一個月就是喜日子,這喜事得好好張羅一下。隻是趙少博打小就體弱,身子骨虧,翁泉海每個禮拜都會給他配制好調理氣血、強身健體的藥,讓他每個禮拜二都來翁傢取藥。可是,眼看快中午瞭,還不見趙少博的影子。翁泉海就讓翁曉傑把藥送過去。翁曉傑回來說少博沒在傢,他爸媽說他來咱傢取藥來瞭。父女倆感到很奇怪。
當天夜晚,趙少博還沒有回傢,趙閔堂兩口子急瞭。老婆說:“當傢的,我這心慌得不行,都快跳出來瞭。咋辦啊?!”趙閔堂說:“報警吧。”
兩口子正著急呢,翁泉海和老沙頭來瞭。翁泉海說:“少博還沒回來?閔堂,我知道你著急,我也著急啊,但急也沒辦法,咱倆一塊等著。”
到瞭下半夜,警察來瞭說:“趙先生,請您跟我們走一趟。我們發現一個人,那個人的相貌和衣著打扮,跟您兒子趙少博有些相似,我們想請您確認一下。”翁泉海和趙閔堂一同上瞭警車。趙閔堂渾身發抖,翁泉海緊緊握住趙閔堂的手。警車駛到一條小巷口,警察帶著翁泉海和趙閔堂走進小巷,來到一間破屋門口。
警察說:“我們進去吧。”趙閔堂顫抖著問:“我兒子在裡面幹什麼呢?怎麼不出來啊?”警察說:“趙先生,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趙閔堂的腿軟瞭,差點跪在地上,翁泉海一把扶住他說:“閔堂,你先別急,說不定不是少博呢。要不你在外面等著,我進去看看。”
趙閔堂說:“不,我進去。”翁泉海攙著趙閔堂走進去。二人一看,死者果然是趙少博!趙閔堂淒慘地高喊:“兒啊!你可疼死我瞭!”
趙閔堂回到傢裡,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目光呆滯。老婆坐在床邊抹眼淚說:“當傢的,你可得挺住啊!”趙閔堂輕聲問:“你能挺得住嗎?”
老婆哽咽著說:“我這不是坐著呢嗎?咱倆要是都倒瞭,誰來給咱兒子報仇啊!”趙閔堂說:“你說得對,我得留命給我兒子報仇!”二人抱在一起痛哭。
夏夜,翁泉海和老沙頭坐在堂屋議論趙少博的事。
老沙頭說:“大哥,你說能不能是趙少博得罪瞭仇傢呢?”翁泉海搖頭說:“我問過趙大夫瞭,他說少博年少留洋,又剛回來,在上海沒有熟悉的人,更別談仇傢瞭。”老沙頭說:“難道是奪財害命?”
翁泉海痛心道:“出門能帶幾個錢啊,奪財沒必要奪命。趙少博身中十三刀,是刀刀要命啊!就算奪財,中瞭刀無力反抗也就算瞭,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手。這事絕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早就盯上他瞭。”“可殺他圖個啥呢?”“等查到兇手,就全清楚瞭,少博不能白死,殺人得償命!”
誰都想不到,這事居然跟高小樸有關系。
高小樸在穆小六的指認下,被警察抓走瞭。在警察局訊問室內,警察讓高小樸如實交代趙少博是怎麼死的。高小樸問:“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憑什麼懷疑我?”
警察說:“因為我們有證人證明,是你花錢叫他跑腿,說有個人每個禮拜二上午會從傢裡出來,碰上此人後,就讓此人去一個地方,說翁曉傑在那裡。”高小樸說:“警察先生,您不能單聽一面之詞,我根本沒做過找人跑腿報信的事!我也沒殺人,我是被冤枉的!我想見舉報我的人,他陷害我!”
警察冷笑說:“我們怎麼可能暴露證人身份?高小樸,禮拜二那天上午,你在哪兒?”高小樸說:“我在診所,我媳婦能證明我在診所待瞭一整天。”
警察問:“誰能證明你一直待在診所裡?”高小樸說:“診所門開著呢,我要是不在診所,肯定不能開門啊!警察先生,上有天,下有地,我高小樸要是說假話,不得好死!”
警察找到翁泉海說:“翁先生,我們經過調查,得知死者趙少博從他傢出來後,去您傢取藥,可半路得知翁曉傑去瞭其他地方,所以他去尋找。到底是誰叫趙少博去找翁曉傑,這至關重要。如果高小樸是殺人兇手,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呢?就這個問題,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翁泉海沉思一會兒說:“我想,趙少博通過聯姻進入我傢,他有可能成為我翁傢醫派的接班人,這就對高小樸產生瞭威脅。”
警察問:“翁先生,您是否跟高小樸說過或表現出來要把接班人之位傳給趙少博呢?”翁泉海搖頭說:“我沒有直接說過,但他早有做我接班人之心,就因此事,我和他產生瞭隔閡,並把他趕出傢門。”
翁曉嶸叫苦道:“爸,小樸被關起來,這個時候,您不能因為個人恩怨說假話啊!”翁泉海說:“我沒說假話!他謀害我的事我都沒說,我給他留著情面呢!”
翁曉嶸頓足道:“謀害您的事就沒有弄清楚,您不能確認就是他做的!”
翁泉海說:“高小樸要謀害我,那事你可以不信,但如今趙少博死瞭,並且有人指證是高小樸做的手腳,兩件事合起來,你難道還不信嗎?翁曉嶸,我看你是病入膏肓瞭!我已經給瞭他一次機會,他不知悔改,如今又做出傷天害理的事,這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這天,穆小六來找趙閔堂,告訴他說:“趙大夫,我對不起您。要不是我去跑腿報信,您兒子就不能得瞭這個果兒,我心裡有愧啊!”
趙閔堂說:“穆先生,您何談此話,要不是您,就抓不到殺人兇手,就不能給我兒子報仇雪恨。要怪隻怪那高小樸,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穆先生,我謝謝您。”穆小六說:“對,他非得償命不可!”
趙閔堂說:“穆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您。您是此案的證人,做證人的大都會藏起來,生怕旁人知道,您為何敢出頭露面呢?”
穆小六拍著胸脯說:“趙大夫,我之所以敢聲張,就是我不怕惡人。那高小樸利用我差點害瞭我,我跟他也有仇,我也得報仇啊,我要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他是殺人兇手,我跟他不共戴天!”
趙閔堂豎起拇指說:“一身正氣,勇氣可嘉。穆先生,趙某佩服您。”穆小六一笑說:“您過獎瞭。趙大夫,聽您這一說,我還真有些擔心,萬一我被人報復瞭怎麼辦?”
趙閔堂說:“您最好還得藏起來。”穆小六裝出可憐相說:“可我已經露頭瞭。要不我還是跑瞭吧,有腿就能跑,容易得很。可總得吃喝啊,手裡沒錢跑不動啊。趙大夫,我出頭露面全是為瞭您,為瞭您兒子,您得幫幫我。”
趙閔堂琢磨片刻說:“穆先生,您不說我也得感謝您。本來想先請您吃飯,再深表謝意,可既然講到這瞭,那您稍候,我去去就來。”
過瞭一會兒,趙閔堂拿瞭一張銀票過來放在桌上說:“穆先生,我聽說這官司之所以遲遲不瞭結,是證據還有些不足。我兒子被他害死瞭,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必須償命。為瞭盡快結案,穆先生,我想請您幫我忙再找個證人,證明高小樸和您確實見過面,這樣證據就更充足瞭。事成之後,這些錢就是您的瞭。”
穆小六面露難色,他望著銀票說:“他是個殺人犯,早晚得死,那就死得早一點吧。再找個證人沒問題!”
翁曉傑知道姐夫被抓,來到翁曉嶸傢勸解道:“姐,你要是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別憋著。這事跟你沒關系,我不怪你。”
面容憔悴的翁曉嶸說:“妹子,你能說出這話姐姐感謝你,可你姐夫是被冤枉的,他沒害人!”翁曉傑埋怨說:“到瞭這個時候,你還替他說話?”
翁曉嶸說:“我不是替他說話,是他真的不會害人,我相信他。曉傑,你也要相信他!”翁曉傑說:“真是一傢人護著一傢人啊,我算徹底看清楚瞭!他是你男人,他要死瞭你當然護著他,可趙少博也是我男人,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瞭,我能善罷甘休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誰也跑不掉!這些天,我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都快被這口氣堵死瞭,我又怕你想不開,所以來勸勸你,陪陪你。可沒想到,你不但不安慰我,還居然說他是冤枉的!”
翁曉嶸說:“曉傑,你誤解我瞭,我……”“不用再說瞭,我全明白,姐妹情分抵不過你那個作惡多端的男人!”翁曉傑打開房門要走,看到翁泉海站在門外,她遲愣一下,還是走瞭。
翁泉海走進來對翁曉嶸說:“跟我回傢吧。”翁曉嶸顫聲道:“爸,小樸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害人!我求您救救他!”
翁泉海說:“不能冤枉好人,也絕不能放走惡人,他是不是被冤枉的,自有公斷!”說罷轉身走瞭。
月光籠罩著庭院。來瞭從自己屋走出來,朝周圍望瞭望,走到院門前欲打開院門,院門上瞭鎖。他遲愣片刻,轉身朝院墻走去。
翁泉海忽然走到來瞭近前說:“這不是來瞭嗎?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兒啊?”來瞭說:“師父,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翁泉海沉吟說:“我正好有事找你,本來想明天跟你說,既然你睡不著,就說瞭吧。我該找個傳人瞭。走,進屋。”
來瞭跟著翁泉海走進正房堂屋。翁泉海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抽出信紙,展開放在桌子上。信紙上寫瞭兩個名字,高小樸,江運來。
翁泉海問:“我的傳人,兩個人選,你覺得還應該有誰?”來瞭試探道:“不應該少瞭趙少博吧?”“我對他瞭解不多,怎麼會輕易讓他做我的傳人呢?”“他是您未來的女婿啊!”
翁泉海正色道:“女婿又如何?我的傳人必須是跟隨我多年,我瞭解且信任的人。此人的醫術暫不求有多高明,因為隻要有靈性,且勤於一藝,持之以恒,早晚會成器。重中之重的是,此人的醫德醫道要正,也就是心術要正,這才是根本。看到你名字下面那個黑點瞭嗎?來瞭,我本想讓你做我的傳人啊!你是我的大徒弟,我怎麼會不記掛你呢?”來瞭說:“多謝師父。”
翁泉海厲聲道:“別謝我,我的話還沒說完。可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的人,怎麼能做我的傳人呢?殺人真兇,嫁禍於人,罪該萬死!”
來瞭似乎很平靜地說:“原來你都知道瞭。”翁泉海說:“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的心和你的臉不是一個人啊!”
來瞭問:“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查出來的嗎?”
翁泉海冷峻道:“當然可以。趙少博死瞭,死因不明,那穆小六大可以不必來自首,不來也沒人知道他涉案。可他來瞭,那說明他一是極為膽小之人,再就是栽贓嫁禍。我讓趙閔堂再試穆小六,穆小六為瞭錢財,居然答應作偽證,由此看來,穆小六是有意作證,想置高小樸於死地。可事出必有因,穆小六跟高小樸無冤無仇,他為何這樣做呢?我想他必是受人指使。那指使人又是誰呢?據我瞭解,高小樸沒有和任何患者有生死之仇,那可能還是跟我的傳人有關。有可能成為我傳人的人,就是高小樸、趙少博和你,而最有可能當我傳人的隻有你。
“趙閔堂剛跟穆小六說完作偽證之事,當晚你就向我借錢,我在錢上做瞭記號。穆小六收瞭你的錢去煙館,我叫警察找借口去盤查,穆小六身上揣的就是我做記號的錢。要是穆小六不向你要錢,你還能多活一段日子。但穆小六是見利忘義的人,他逮到敲詐的好機會,怎麼舍得失去呢?再說就算穆小六不敲詐你的錢,在高小樸的官司上他敢作偽證,就憑這一點來說,穆小六所說的話不可信。”
來瞭苦笑說:“既然你已經全明白,我也就沒必要隱瞞瞭。你說的沒錯,我殺瞭趙少博,再嫁禍高小樸,他們要是都死瞭,我作為大徒弟,不但順理成章、穩穩當當地成為你的傳人,還可能娶翁曉傑,你的名望和傢業就都是我的瞭。隻是沒想到你心裡裝的就是我。這叫雞飛蛋打兩頭空。”
翁泉海問:“偷砒霜嫁禍高小樸的事也是你幹的吧?來瞭,即使我看到那幾張做瞭記號的錢,也不願意相信殺人兇手是你,我是多麼希望那個人不是你啊!”
來瞭搖頭說:“晚瞭,一切都晚瞭,算瞭,不說瞭,告辭。”翁泉海問:“殺人償命,你還想一走瞭之嗎?”
來瞭瞪眼說:“難道你想攔我不成?屋外全是警察嗎?”翁泉海冷靜道:“錯!屋外一個人都沒有,我之所以沒叫警察來,是想給你留個自首的機會,讓你像個人一樣走出去!”
來瞭看著翁泉海說:“沒想到這個時候你還為我考慮,我太感動瞭。師父,我對不起你,我聽你的去自首,臨走前我得給你磕個頭。”來瞭跪在地上磕頭。翁泉海站起身說:“做錯事敢於承擔,不枉人這兩撇,走,我陪你去。”
翁泉海開門走出去,來瞭起身跟著走瞭出去。翁泉海和來瞭一前一後走著。來瞭緩緩從腰間拔出尖刀,猛地朝翁泉海刺來。翁泉海猛地閃身躲過,抄起椅子擋住刀。來瞭打開門跑出去。小銅鑼趕巧路過,她嚇得高聲喊:“來人啊!來人啊!”來瞭提刀刺向小銅鑼的胸口,然後翻身上墻,跳到院外。翁泉海扶起小銅鑼。泉子跑到小銅鑼近前。小銅鑼望著泉子,嘴裡無聲地說著什麼,慢慢閉上瞭眼睛。泉子顫抖著,高聲地哭號起來。
小銅鑼的死讓翁泉海十分痛心,他以為他教出的徒弟做錯事會主動認錯,會主動投案自首,他痛恨自己太自以為是瞭。
事情過去瞭,翁泉海總感到特別內疚,終日悶悶不樂。老沙頭勸他把小樸一傢人接回來。可是,翁泉海礙於臉面,張不開嘴。
叢萬春後背上長瞭個肉瘤,在一傢西醫醫院把肉瘤割掉一個月瞭,總是不收口,一動就疼,非常痛苦。一個朋友勸他換個大夫,西醫不行就找中醫,不妨找翁泉海試試。叢萬春說:“別跟我提他!就因為他,我兒子才被關進大牢,此仇不共戴天。”
朋友說:“有個叫高小樸的大夫不錯,要不找他試試?雖說他是翁泉海的徒弟,可已經跟翁泉海一刀兩斷,如今是自立門戶。”
於是,叢萬春讓朋友把高小樸請來瞭。高小樸看過傷口說此病可治。
叢萬春說:“哪個大夫看過後都說可治,可治來治去,沒一個能治好的。空口無憑,讓我如何信你?怎麼也得賭點什麼吧?”高小樸認真道:“大夫為患者治病,是解患者病痛於水火,此事怎麼能拿來賭呢?”
叢萬春說:“你就直說想從我身上賺錢得瞭,還廢這麼多話幹什麼!治不瞭就別逞能瞭,走吧。”高小樸正色道:“叢先生,您想賭什麼?我就這一百多斤肉,可以全押上。”
叢萬春乜斜著高小樸說:“一百多斤肉放我這沒用,我就要你三根手指,行嗎?”高小樸腦子一熱說:“丟瞭三根手指永不行醫,是嗎?一百多斤肉都給您瞭,還在乎這三根手指?拿紙筆來!”叢萬春冷笑說:“叢某用不著字據,是我的東西跑不掉!”
翁曉嶸知道瞭高小樸跟人傢賭三根手指,埋怨道:“你傻瞭嗎?跟他賭這個幹什麼?就算你能治好,也沒必要賭啊!”高小樸說:“他已經找瞭很多大夫,有中醫也有西醫,既然他們都治不好,我要是能治好,不就一炮打響瞭嗎?”
翁曉嶸生氣道:“萬一失手,不是落瞭個殘疾?你今後還怎麼行醫?你可氣死我瞭!我不管你瞭!”高小樸故意說:“我要是掉瞭三根手指,不能行醫賺錢瞭怎麼辦?”翁曉嶸說:“我就把你趕出傢門!”高小樸笑瞭,說道:“壞話哪有明著說的,一聽就是反話。”
高小樸接瞭這個活兒,自然不敢怠慢。幾天後,他到叢萬春傢復查傷口,叢萬春問:“高大夫,我這傷口怎麼還沒愈合啊?”高小樸說:“傷口不愈合,需要托瘡生肌,這回我把龍骨、血竭、紅粉霜、乳香、沒藥、海螵蛸、赤石脂……”
叢萬春不耐煩地說:“你用什麼藥我不管,我就問何時能收口!”高小樸說:“這服藥用完之後,應該就能收口瞭。”
叢萬春說:“高大夫,我身體不便,想請你幫我個忙,打開那個抽屜。”
高小樸走到桌前,打開抽屜,看到裡面有一把鋥光瓦亮的匕首。
叢萬春說:“高大夫,那把匕首有些鈍瞭,煩勞你幫我磨磨,磨得越利越好,刀快不疼。”高小樸琢磨片刻說:“叢先生,您傢有磨石嗎?我就在您這磨,磨到您滿意瞭我再走。”
叢萬春搖頭說:“那我還得供你一頓飯,豈不是虧瞭,趕緊給我弄藥去吧。”高小樸關上抽屜走瞭。叢萬春自語道:“果然有點翁泉海的架勢,好!”
高小樸回到傢裡坐在桌前翻著書。他奇怪,此病見過,不難啊,為何方子都不好用瞭呢?
翁曉嶸建議他去找爸爸問問。高小樸說:“我還能一輩子指望他老人傢嗎?說句不好聽的,等他老人傢不在瞭,我還指望誰去?碰上這事,不得自己著嗎?我一定得把此病治好!”
高小樸再次來到叢萬春傢,叢萬春說:“高大夫,你到底能不能行?能行就說一聲,不行也說一聲,我好再另請高明。不要為賺更多的診費藥費故意延誤病情。”高小樸解釋說:“我沒故意拖延,叢先生,您的病要是能很容易治好,那不早就治好瞭?還用找我嗎?我已經給您用心治療瞭。”
叢萬春緊盯著高小樸說:“用心瞭還是治不好,隻能說你是醫術不精。算瞭,你還是認輸吧。我知道你舍不得你那三根手指頭,我也不是砸人傢飯碗的人,這樣,你去街上給我磕三個頭,第一個頭說你是翁泉海的徒弟,第二個頭說你的醫術不濟,第三個頭說翁泉海徒有虛名,三個頭磕完,咱倆的賬也就瞭瞭。”
高小樸鄭重道:“叢先生,這是我的事,請不要扯到我師父身上。”叢萬春追問:“師父和徒弟是一根繩牽著的,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不認你師父瞭?”
高小樸字字千鈞:“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叢萬春緊逼道:“你當著你師父的面,說跟他恩斷義絕,咱倆這賬也可以瞭瞭。”
高小樸大聲說:“叢先生,我再說一遍,這是我的事,跟我師父無關!”叢萬春說:“我也再說一遍,今天你就把你的三根手指留下!你不會想跑吧?你進瞭我傢的門就出不去!”
高小樸哀求道:“叢先生,請您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治好您的病。”叢萬春走到桌前打開抽屜,拿出匕首說:“我已經被這病折磨得沒有耐心瞭,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的人動手?”
高小樸毫無懼色地說:“我自己動手!”“不愧是翁泉海的徒弟,有點膽色。”叢萬春把匕首扔在高小樸腳下。
高小樸望著匕首說:“叢先生,我想回傢跟我媳婦說句話,看看我兒子。”叢萬春說:“完事後回去唄。”
高小樸說:“你給我紙筆,我想給我師父留句話。”他坐在桌前,提筆在紙上寫好後說,“叢先生,請您把這封信交給我師父翁泉海。中醫靠三根手指走天下,沒瞭三根手指,就永不能行醫,既然不能行醫瞭,我生不如死!”他拿起匕首欲刺自己。叢萬春忙喊:“且慢!”
這時,翁泉海從外面跑進來,猛地撞在高小樸身上,把高小樸撞瞭個趔趄。他走到高小樸近前一把奪過匕首,然後狠狠抽瞭高小樸一個耳光。叢萬春愣住瞭。
翁泉海說:“萬春,你的病我來治!”叢萬春緩和道:“這樣吧,你要是能治好我的病,我和高小樸的賬就瞭結瞭。”
翁泉海察看叢萬春的傷口後說:“萬春,這是發背之疾呀。肝氣內鬱不舒,鬱火內熾,背發癰疽,肝陽已傷矣!”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藍色瓷瓶,在傷口上撒上少許紅色粉末。
叢萬春說:“翁大夫出手,診金肯定少不瞭。”翁泉海一笑說:“診金不是已經付過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