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楊大少爺來到山東老酒館對三爺說,他傢老爺子自打吃瞭老酒館的菜,別人傢的連瞅都不瞅。隻是老爺子身體不好,一時半會兒來不瞭。楊大少爺近期要出門,傢裡做飯的嬸子回老傢瞭,二姨太又得照看老爺子又得做飯,忙不過來,想給老爺子訂一個月的菜,一天送一頓,每天晌午送過去就行。楊大少爺把一張菜單放在櫃臺上,老爺子喜歡的菜都寫在上面,穿插換著樣,夠吃一個月的。三爺滿口答應,說大少爺盡管安心出門,這事辦得保準讓老爺子高興。
給楊老爺子送飯的差使就落在賀義堂肩上。三爺說:“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你辦事我最放心。別小看這送飯的活兒,裡面講究可多,送好瞭人傢下回還來咱館子訂餐,送不好人傢就不來瞭。你抓緊去送飯,去瞭喝壺茶,嘮嘮嗑,不用著急回來。”賀義堂笑著:“那我就卻之不恭瞭,三爺,這一個月的跑腿活兒我全包!”
賀義堂西服革履,提著食盒走在街上,迎面碰到乞丐劉和乞丐趙。乞丐趙說:“養得不錯,看來是發財瞭。”賀義堂皮笑肉不笑:“還行吧,這不點瞭幾個菜,正準備回傢吃嘛。”乞丐劉說:“姓賀的,真沒想到你嘴上有功夫,手上也有功夫,到底把這身西服皮鞋穿走瞭。”
賀義堂愣瞭一下:“這身衣裳不是你們給我送回來的?”乞丐趙說:“大哥,他笑話咱兄弟呢!”
老警察騎馬走來:“這不是賀掌櫃嗎?”賀義堂說:“官爺,您挺好啊?多日不見,我都想您瞭。”老警察哈哈大笑:“好得很啊。這嘴甜的。”他轉臉看見乞丐劉和乞丐趙,立刻放下臉子喝道:“你倆給我站住!賊眉鼠眼,來路不明,跟我走一趟!”倆乞丐嚇壞瞭。賀義堂忙說:“官爺,我認識他倆,就是個討飯的,不是壞人。”老警察這才放倆乞丐走。
賀義堂提著食盒走著回憶著,他的西裝皮鞋不是乞丐還給的,是誰把那包著西服和皮鞋的包裹扔給他的呢?當時,他穿著西裝皮鞋走,轉眼就碰上陳懷海有事找他,這麼巧啊?那一定是陳懷海幹的。看來他要飯的事陳懷海早就知道瞭!嗨,可笑自己還在人傢面前假眉三道裝大尾巴狼呢!
賀義堂來到楊傢院外敲門。二姨太出來沒看賀義堂,接過食盒就關上院門。賀義堂喊著要食盒,沒人搭言。他低聲嘀咕:“狗眼看人低!”過瞭好一陣子院門開瞭,二姨太把食盒還給賀義堂。
賀義堂擺出掌櫃的架勢:“請問菜炒得怎麼樣?我們開館子的對客人的口味很看重,老爺子有什麼要求盡管跟我說,不要客氣。”二姨太說:“你是掌櫃的?掌櫃的親自來送菜,不容易。”賀義堂一笑:“自傢館子,容易不容易,都是給自己幹活兒,好瞭,我得走瞭。”
賀義堂回到酒館告訴三爺,明天他不去送飯瞭。
三爺說:“為啥不去瞭?你臨走時還說這一個月送飯你全包瞭!爺們兒說話得算數。”賀義堂隻好說:“三爺,我還在乎那幾步道嗎?開個玩笑。”
賀義堂再次去送飯,竟然被楊傢人鎖在小倉房裡。賀義堂高喊:“關我幹什麼?有事該找掌櫃的陳懷海,我就是個跑腿的。”二姨太在門外說:“那好,你等著,我找你陳掌櫃說事!”
陳懷海聽說老賀被關起來瞭,就趕緊到楊傢問緣由。二姨太說:“我傢老爺昨天晌午吃瞭你們老酒館送來的菜,到下午就拉稀,這一拉就停不住,找來大夫,大夫說我傢老爺中毒瞭,毒哪兒來的?查來查去,是海鮮的毒,你們送的海鮮不新鮮!眼下我傢老爺拉虛脫瞭,站都站不起來!再這麼一鬧騰得搭進半條命。”
陳懷海問:“大夫開的藥不見效?”二姨太說:“剛吃過,還沒止住。”“那海鮮就老爺子一人吃瞭?”“就他自己吃的。”
陳懷海說:“二姨太,我不是推脫責任,要說是我酒館裡的菜出的毛病,這事還拿不準,需要再查。”二姨太說:“怎麼不是菜裡出的毛病?我後來聞瞭聞螃蟹,確實有腥臭味,海螺也不新鮮。不信你去廚房,菜都在那擺著,自己聞去。”
陳懷海說:“大熱天的,又都過瞭一宿,不用聞瞭。這事是各說各的理,要想弄清楚,還得仔細琢磨。”二姨太高聲道:“還琢磨啥,早上喝的粥,吃的咸菜,晌午吃的你傢的菜,下午就拉瞭,這毛病不是出在你們身上嗎?你別想賴賬,不行咱們就官司上見!”
楊傢三個人氣勢洶洶走過來盯著陳懷海。陳懷海商量著:“二姨太,不管楊老爺是怎麼得的病,眼下他確實病瞭,病得這麼重,我們得先把他的病治好。你們找好大夫給楊老爺治病,診費藥費我全包,您看行嗎?”二姨太不動聲色:“我們傢也不差那點錢,就是這事得說清楚。送客!”
陳懷海把賀義堂領回來瞭。他把大夥召集到一起說:“門關上,都說說吧,看毛病出在哪兒。”三爺說:“那就從頭扒,海鮮是我買的,隋老海的船,下瞭船就搬回來瞭,道上沒停。”半拉子說:“海鮮是我收拾的,幹幹凈凈。”老蘑菇說:“進瞭鍋就是我的事,出鍋前我嘗瞭,鮮得很,出鍋後就不歸我管瞭。”
眾人看著賀義堂。賀義堂瞪眼:“看我幹什麼?難道我送菜還能送出毛病來?”陳懷海耐心道:“賀掌櫃,我多問兩句,沒別的意思,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你出瞭店門,是直接去的老楊傢?”“一條道跑到底。”“一直提著食盒沒撒過手?”“撒過手,是左手換右手。”陳懷海沉默瞭。
賀義堂大聲說:“陳掌櫃,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你怎麼不問三爺手裡的海鮮撒手瞭沒?半拉子撒手瞭沒?老蘑菇撒手瞭沒?好瞭,我啥也不說瞭,是我往海鮮裡下的藥!”說著走瞭。陳懷海擺手:“算瞭,時辰不早,都回屋睡吧。”
陳懷海進屋要睡覺,賀義堂跟著進來。陳懷海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都幾點瞭,有話明天再說。”賀義堂說:“不行,有話不說完我睡不著。幾句話的事,說完我就走。”陳懷海隻得坐在炕沿上靠墻閉眼聽著。
賀義堂說:“我不是怕事的人,既然出瞭事,又說不清楚,那好,我擔著不就完瞭?我拿錢給老楊頭治病,多大點的事啊!”陳懷海說:“錢還是從櫃上支。你有錢嗎?”賀義堂張口結舌:“我……我的錢都借出去瞭,就先從櫃上支點。”“這不還是從櫃上支嗎?”“不一樣,你從櫃上支是你拿錢,我從櫃上支是我借你的錢,借到我手就是我的錢,是我拿的錢。”
陳懷海擺手:“好瞭,繞口令啊?我都被你弄糊塗瞭,算瞭吧。”賀義堂說:“算瞭哪行,這鍋我背定瞭。你不答應我今晚不走!”陳懷海搖頭:“我算服瞭,你說咋弄就咋弄吧。”賀義堂這才去睡覺。
二姨太請的大夫治不好楊老爺的拉肚子,大夫讓二姨太另請高明。賀義堂來探問楊老爺的病情,還把給楊老爺治病的錢交給二姨太。二姨太接過錢要關門,賀義堂說:“我學過西醫,西醫很管用,要不讓楊老爺……”“我傢老爺從來不看西醫。中醫都治不好的病,西醫能治好嗎?笑話!”二姨太隨手關上院門。
賀義堂垂頭喪氣地回來告訴陳懷海,二姨太請的中醫大夫治不好楊老爺的拉肚子,他們不去看西醫,這可怎麼辦。陳懷海覺得這事怪瞭,不就是吃拉肚瞭嗎,不算啥疑難雜病,咋就治不好呢?
賀義堂說:“可能是老楊頭本來就有別的病,這一拉肚,把別的病勾起來瞭。”
陳懷海擔心:“要是再拉下去,就怕扯著命瞭。看來這事有些麻煩啊!”“你說那老楊頭要是真沒瞭命,這官司該怎麼打啊?”“冤有頭債有主,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跑不瞭。”陳懷海看著賀義堂。賀義堂急出一腦門子汗:“你說誰跑不瞭?你看我幹啥,我就是個跑腿的。”
三爺、老蘑菇、半拉子走進來。“掌櫃的,老楊傢說楊老爺子是吃咱們做的海鮮中瞭病,不管這話真假,海鮮經瞭我的手,我就有責任,我得拿錢給他治病。”三爺把錢放在桌上。半拉子和老蘑菇也說自己有責任,都掏瞭錢。
賀義堂一拍桌子:“這是要幹什麼!你們不是懷疑我嗎?今天我把話放這兒,老楊頭的病我花錢治,這坑我占瞭,誰也插不進腳來!”
楊大少爺一回來,就到老酒館興師問罪。他找掌櫃的,陳懷海不在。他找送菜的,賀義堂快步走過來:“您找我?”楊大少爺問:“是你給我傢送的菜?說說到底是咋回事?”
賀義堂語無倫次:“我送菜是送出瞭事,不對,這跟我送菜沒啥關系,是菜……也不對,那菜也新鮮啊,它吃不出毛病來啊。楊大少爺,我是真不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啊!”楊大少爺問:“這就怪瞭,你不清楚,為啥花錢給我爹治病呢?”
賀義堂強辯:“這……你爹病瞭,我就先給治著唄,我也是一片好心啊。”楊大少爺說:“一片好心?我看你是心懷鬼胎!”“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說誰是鬼啊,罵誰呢!”楊大少爺甩手給賀義堂一個耳光。賀義堂被打蒙瞭。
三爺從櫃臺裡跑瞭出來,雷子和亮子也跑過來。陳懷海剛進門,見狀急忙過來讓他們該忙啥忙啥去,然後對楊大少爺說:“我是老酒館的當傢人,給您傢送的菜是我酒館做的,出瞭事我背著,要打您打我,別打旁人啊!”楊大少爺說:“陳掌櫃,你要是早來,我犯不著跟他們廢話!這到底是咋回事,你得給我講清楚瞭!”
陳懷海平心靜氣道:“楊大少爺,這事從面上看,您傢老爺子確實是吃瞭我傢的飯菜後壞瞭肚子。可到底是不是我傢的飯菜出的毛病,這話還得兩說,因為大夫說海鮮不新鮮的時候,海鮮已經過瞭宿,到底當時吃的時候新鮮不新鮮,這還拿不準。不過我們還是出診費藥費瞭。眼下老爺子病重,得趕緊治病,等治好瞭,咱們再掰扯清楚,您看行嗎?”“啥也別說瞭,你們趕緊燒香吧,我爹要是有個好歹,這事可就完不瞭瞭!”楊大少爺轉身走出去。
陳懷海問:“賀掌櫃,你沒事吧?”賀義堂愁眉苦臉道:“我就不明白,這事跟我有啥關系,怎麼到頭來都怪到我頭上瞭呢?!”“因為一看你就是個好人,好人當然得多擔待點。”“好人受欺負,什麼世道!”
賀義堂走在大街上,一個中年人過來說:“賀爺,您等等,我傢楊大少爺找您有事。”賀義堂說:“有事讓他來找我。”中年人說:“他說他錯怪您瞭,想當面把話講清楚。我傢大少爺臉小,您就給個臺階下吧。”“好,等我抽空過去。”“我傢大少爺等您呢。他不在傢,他在海邊獅子灘。”
賀義堂來到海邊獅子灘,不見楊大少爺。他到一處石崖上四處張望,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的背影,就朝那人走去。可那人很快不見瞭。
賀義堂來到楊傢找大少爺,二姨太告訴他,大少爺一早就出去忙瞭,還沒回來,有事等他回來再說吧。
夜晚,三爺噼裡啪啦打著算盤。賀義堂走過來說:“今天楊傢大少爺說有事找我,我去瞭沒見到人,到底是啥事呢?”三爺說:“啥事,醫藥錢唄。賀掌櫃,咱可說好瞭,這是大傢的事,咱們得一塊兒扛著。”“那你們不懷疑我瞭?”“從頭到尾,誰說懷疑你瞭呀?你就是自己琢磨的。”
突然,兩個楊傢人走進來喊:“姓賀的,我傢楊大少爺哪兒去瞭?”賀義堂瞪眼:“楊大少爺……我哪兒知道他哪兒去瞭?”“你不是說你今天去見他瞭嗎?”“我是去瞭啊,可沒見到人啊。”“可我傢大少爺到現在還沒回傢呢!”“他沒回傢,你找我幹啥啊?我也沒見到他。”楊傢人轉身走瞭。
第二天,老警察一進酒館就喊:“賀義堂過來!跟我走一趟。”賀義堂面色緊張地過來:“去哪兒啊?”老警察說:“你去哪兒我去哪兒。”賀義堂蒙瞭。陳懷海急忙過來說:“官爺,賀掌櫃這人挺老實的,不招人不惹人,一捏一個坑,是個好人。”老警察板著臉:“沒官司都是好人,攤上官司好人就變成瞭壞人!”
賀義堂一頭虛汗:“您說我攤上官司瞭?”陳懷海道:“官爺,老楊傢人說,楊老爺子吃我傢館子的菜吃壞瞭肚子,這事我清楚。菜是我老酒館做的,我是掌櫃的,所有責任應我承擔,您該找我啊。”
老警察說:“那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用不著跟我說!”賀義堂一激靈:“是為楊大少爺的事嗎?楊大少爺怎麼瞭?”老警察盯著賀義堂沒說話。賀義堂急瞭:“官爺,我……我啥都不知道!”老警察冷笑:“我看你知道的不少啊,廢話少說,趕緊跟我走!”
陳懷海說:“我跟他一塊兒去,他是我的兄弟。”老警察說:“不是同夥就別跟著添亂,要是幫瞭倒忙,那就是害瞭兄弟。”
老警察帶著兩個警察和賀義堂來到海邊獅子灘。賀義堂指著石崖說:“就在這兒。”老警察問:“你確定在這見的楊大少爺?”賀義堂說:“是在這兒,可我沒見到楊大少爺啊。”
老警察語重心長道:“賀義堂,我跟你爹也算老相識瞭,你爹那人一是一二是二,實誠得很,是個好人。你是他兒子,當然也錯不到哪兒去。就念著我跟你爹的交情,咱把門關上,撈幹的,你有啥說啥,天大的事都能商量。你要是不說實話,老天爺都救不瞭你,弄不好就是個死無葬身之地啊!”賀義堂說:“官爺,真沒騙您,我確實沒見到楊大少爺。”
這時,另外兩個警察把在臨海石縫裡發現的一隻男人的鞋拿給老警察看。老警察把那鞋翻來覆去看瞭幾遍,就帶回去瞭。
老警察來到楊傢,對二姨太說:“我們隻是搜到瞭一隻鞋,大少爺到底在哪兒還不清楚,你先不要多慮。”
二姨太掩面痛哭:“那一定是大少爺的鞋,又是在海邊石崖上發現的,他要是好端端的,能把鞋留那兒嗎?楊傢就這一個頂梁柱啊……”
老警察說:“你先別哭瞭,容我問幾句話。聽你所言,我對楊傢和山東老酒館的恩怨也有瞭一些瞭解,可如果說賀義堂就因楊大少爺抽他一個耳光而動殺心,這事落不瞭底。我聽說是大少爺找的賀義堂,你知道大少爺找賀義堂所為何事?”二姨太搖頭:“我不知道,沒聽大少爺說過。”“給賀義堂捎信兒的人在哪兒呢?”
“我也不知道是誰捎的信兒啊。”
老警察讓二姨太把這段日子來過楊傢的親屬和大少爺熟悉的人都叫來,由賀義堂逐一辨認。賀義堂仔仔細細來回看瞭幾遍,沒有那個捎信兒的中年人。
當夜,老警察來到山東老酒館,把陳懷海約到僻靜處說:“陳掌櫃,咱們都痛快點,早嘮完,不耽擱你的事。就說那個賀義堂吧,這段日子,他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說瞭什麼不該說的話,做瞭什麼不該做的事?”
陳懷海說:“官爺,自打楊老爺子吃壞肚子,我們就一直在琢磨這事,前前後後翻來覆去琢磨瞭多少遍,可還是沒弄明白。就算是我傢的菜不新鮮,把楊老爺子吃拉肚瞭,楊老爺子身子骨弱,又病上加病,這些我們都認瞭,後來我們拿錢給人傢治病,這也都是擺在臺面上的事。再說賀義堂,他在這團亂麻裡就是個跑腿的,他跟這事沒啥關系,跟楊傢人更無冤無仇。”
老警察問:“楊大少爺抽過他一個嘴巴?”陳懷海說:“楊老爺子病瞭,楊大少爺來我這找理,賀義堂多說瞭兩句,挨瞭一巴掌。事後,賀義堂也沒說什麼,畢竟楊老爺子病得那麼重,不管受啥屈,都得等楊老爺子病好再說。”
老警察問:“聽說那醫藥錢是賀義堂拿的?”陳懷海點頭:“菜是他送的,他怕別人說是他的責任,所以他要出醫藥錢,以示清白。其實這醫藥錢是從櫃上支的,我這老酒館裡的所有人都拿錢瞭。楊傢要多少拿多少,每回都是由賀義堂把醫藥錢送過去。”
老警察皺眉:“楊大少爺找賀義堂要說啥事呢?是醫藥錢的事嗎?他倆之間除瞭這點事,沒別的事瞭吧?”陳懷海沉默著。老警察繼續說:“這都是猜測,拿不準。眼下隻盼著楊大少爺趕緊回來,他一回來,這滿天的雲彩就都散瞭。”
陳懷海說:“官爺,賀義堂那人是有些認死理,可他的心不壞,是個老實人。官爺,我想去看看賀義堂。”“該看的時候就讓你看瞭。”
老警察走瞭。
這天上午,老警察又來到楊傢問二姨太:“大少爺沒留下個一兒半女?”二姨太說:“大少爺還沒成婚呢。”“聽說大少爺一表人才,就沒個相好的?”“大少爺忙事業,整天早出晚歸,沒聽說動那個心思。”
老警察問:“這兩天,老爺子沒問起大少爺?”二姨太說:“能不問嗎?我隻能說大少爺有急事,出門瞭。大少爺是大孝子,老爺病得這麼重,他不應該出門啊,可我不這麼說,還能咋說啊?也不知道現在大少爺在哪兒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爺就活不成瞭,楊傢可就絕後瞭!”說著又抹起瞭眼淚。
老警察臨走時,發現門口角落裡的一個笸籮裡裝著刺繡之物,還有一副鞋墊,上面繡有一對鴛鴦。他多掃瞭笸籮幾眼走瞭。
下午,老警察把在海邊撿到的那隻鞋遞給二姨太:“你可得看仔細瞭,這到底是不是大少爺的鞋?”二姨太信誓旦旦:“官爺,我可以拿命擔保,這就是大少爺的鞋。”老警察接過鞋說:“那我就放心瞭。我怕冤枉瞭人。”二姨太連連點頭:“是啊,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走惡人。”
老警察盯著二姨太:“我今天來想跟你交個實底。這麼說吧,眼下楊老爺子病重,楊大少爺又生死未卜,這案子要想查清,十年是它,二十年也是它。不瞞你說,我手裡沒破的案子太多瞭,壓得我半夜都睡不著覺,我也想輕快輕快啊。”
二姨太眨著眼:“官爺,我沒太聽明白。”“簡單點說,要不……你們私瞭吧,這樣你們楊傢還能賺筆錢。”“人命關天的事,怎麼能私瞭呢?我不答應!”
老警察說:“你不答應,說不定老爺子能答應呢。”二姨太搖頭:“我不可能把這事跟老爺說,他知道瞭得急死。”“那就慢慢耗著吧,也不知道得耗到哪年哪月。”“不管耗到哪年哪月,我也得給大少爺討個說法,給楊傢討個公道!”
幾天後,二姨太來到老警察的辦公室關上門:“請問案子還沒消息嗎?”老警察為難道:“我上回不是跟你說瞭嘛,這案子面兒上看簡單,可扒開往裡看,是沒頭沒腦啊。現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證據又不足,隻能先放著瞭。”
二姨太長嘆一口氣:“老爺的病沒完沒瞭,官司也沒完沒瞭,大少爺又不在,傢裡沒瞭賺錢道,坐吃山空,這日子可咋過啊?”老警察不動聲色:“那就看你想咋過瞭。”
二姨太猶猶豫豫:“上回您說私瞭的事,我又想瞭想,實在不行,就按您說的辦吧,畢竟治老爺的病得花錢,過日子得花錢,人總得活著啊。”老警察說:“這事倒好辦,隻是你做得瞭楊傢的主?”“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您到底能不能私瞭,能的話,我就回傢勸勸老爺。早晚得說,碰上話口兒,就說瞭吧。”“那最好不過,這事妥瞭。”
晚上,陳懷海、老警察、二姨太坐在趙傢茶館雅間桌前,二姨太頭戴大簷帽,絲巾遮面,遮擋得挺嚴實。
老警察說:“人到齊瞭,我先開個頭。就是這麼個事,不說你們也都清楚。既然坐這瞭就別著急,盡管敞開瞭講,早講完早瞭心思。你們都把心放安穩瞭,我找的地方風雨不透。”陳懷海和二姨太都不說話。老警察點名:“二姨太,口在你手掐著呢,你講吧。”
二姨太磨磨唧唧,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瞭幾個字。老警察笑著:“看著沒?這就是管傢的好手,辦事滴水不漏。”陳懷海點頭:“開眼瞭。”老警察讓陳懷海看二姨太寫的字。陳懷海望瞭一眼沒說話。
老警察望著二姨太:“這價準成?”二姨太點瞭點頭。老警察望著陳懷海:“牽著命的事,不多不多,我看可以。”陳懷海說:“您說可以就可以。”老警察笑著:“這事弄的,到頭來是都給我面子瞭!”
二姨太突然一皺眉,捂住頭叫喊:“哎喲,頭好疼啊!老爺病重,我一上火,頭疼病犯瞭!我得趕緊找大夫去,咱們三天後再說吧。”說著急忙走瞭。
陳懷海笑望老警察:“我可以走瞭?”老警察說:“你結瞭賬愛去哪兒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