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痛苦的失眠,以及那只叫「冬菇」的橫行...

  雖然沒有去美容醫院,但是我的臉居然神奇地好了起來,而且沒有留下絲毫的疤痕。
  北小武圍著我的臉看了半天,我以為他要表揚我的皮膚多麼神奇,沒想到他居然說,你家那貓爪子也太神奇了,居然練成「踏雪無痕」這麼高深的武功。
  於是,整個白天,他都在我家,端著冬菇的貓爪子左右琢磨。
  我問他,聽說,你最近有了新歡啊?叫八寶?
  北小武仰起臉,看著我,說,緋聞!絕對是緋聞!是不是金陵那個狗仔隊告訴你的?我就知道是她!
  我說,好了好了,就算不是你的新歡,那個八寶是什麼樣子啊?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啊?這個,你總該跟我說說了吧?
  北小武用看小八婆一樣充滿鄙視的眼光看著我,說,切,一邊去,八寶還能是什麼樣?跟你家冬菇一個樣,一個鼻子兩隻眼睛。
  哦,原來北小武的新歡長得跟貓一個模樣啊,這是我最初對八寶的印象:貓一樣的女子。這令我突然想起了小九,小九偶爾也會透出貓一樣的嫵媚來。
  但是,關於他怎樣認識八寶的,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訴我。好像是一件極度不可告密的事情一樣,會令他臉面全無的樣子。
  整整一天,我們三個,北小武,我,冬菇,一起擠在陽台上。北小武的屁股可真大,我和冬菇不得不緊緊地靠在一起。
  北小武說,姜生啊,你說,我要是把你和冬菇一起推下去,你倆誰先死啊?
  我靠,他果真是烏鴉嘴,在這麼美的白雲藍天之下,居然還能想出這麼變態的事情。難道是小九的離開,讓他整個人頹廢到滿腦袋只有死亡兩字嗎?奶奶的,真煩燥!
  正當我想抬手拍他的腦袋的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我和北小武身後響了起來,他說,我私下認為,小武同志,你會先死的!
  回頭,只見程天祐靠在落地窗前,陽光跳蕩在他彎彎的睫毛上,如同熱烈的火焰燃燒在他幽冷的眸子裡。他冷冷地看著北小武。
  北小武也斜視了他一眼,轉頭問我,前妻!你不是說,你自己住在這個房子裡嗎?你不是說你們倆關係純潔得像富士山一樣嗎?怎麼程天祐會有你房子的鑰匙啊?我靠,敢情,你還真和他姘居了啊?奶奶的,我想通了,你說的「富士山」,不是說純潔得像富士山上的雪吧,是說你倆的熱情就像富士山火山噴發吧!
  下面……
  毫無疑問。
  理所當然。
  就是他和程天祐每次見面,只要時間允許,都會例行的公事:相互翻白眼,冷眼冷語,撕扯,推搡。就差隨口吐對方唾沫了。
  我就在一旁手足無措。冬菇卻恰好相反,很悠閒地看著他們倆個的「廝殺」。直到北小武落敗而逃,被廝殺到樓下。冬菇還會很戀戀不捨地看著這個落敗的男子離開。
  到此為止,電影結束。所以,冬菇意猶未盡。
  就這樣,冬菇,憑藉著它特殊的矜持和驕傲,霸佔著我的生活。
  起初,我以為,冬菇會對我有感恩之心,畢竟,我結束了它顛簸流浪的生活,讓它衣食無憂地生活在我的屋簷下。
  每次,我帶它去我和金陵合開的花店的時候,它就會開心得無與倫比。
  當然,金陵只是入股而已,大多時間她都在忙碌她所熱愛的新聞事業,而我,就是標準的「賣花女」。
  冬菇酒飽飯足後,可以時不時躥出街道,對著街上幾隻被主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貓,擺好pose,拋拋媚眼,耍耍小帥,叫□。
  但是,很顯然,冬菇並沒有因此,而對我心存感激。相反,它可能覺得,就是我給它的生活太安逸了,導致它「飽暖思□」;□就□吧,而我又死活不肯為它再收養上一堆小女貓,供它老人家三宮六院七十二貓妃,長樂未央。
  拜託,冬菇大哥,這又不是封建社會,父母包辦婚姻。你要幸福,就得自己去尋找,不要動輒把這些生活的不如意都推到你姜生姑奶奶的頭上來。想到這裡,我特鄙視地看了它一眼。
  冬菇大概是看出我心裡對它存有的鄙夷,正好有一天,金陵生日時,玩到太晚,所以我沒有去花店接冬菇,而讓天祐將我直接送回了家。
  於是,隔日清晨,在我到花店,打算給客人送昨天剛剛包好的花的時候,眼前的景象把我嚇得差點再次穿越成女猿人!
  亂花滿地,一地凌亂。亂花叢中,冬菇在叢中笑!
  金陵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和冬菇掐架。我關著店門,追打冬菇。
  金陵一推門,冬菇敏捷地躥出了店門。
  金陵看著這一地狼藉的花,先是吃了一驚,後來搖頭,歎息,說,來吧!黛玉,咱倆一起玩葬花兒吧。
  要麼說,語言是一門多麼偉大的藝術,金陵的話,給我的心靈造成了太大的損傷,尤其是她最後補上一句:姜生,今天咱們花店的損失歸你啦。
  當天晚上,我就夢見自己穿越成林黛玉,結果發現賈寶玉居然長了一張大餅臉,而且還有和北小武一樣的大屁股。所以,我就很傷心地抗著鋤頭去葬花。
  一陣花雨襲來,我沒葬成花,反被這鋪天蓋地的花朵葬在了下面。
  大餅臉的賈寶玉在我腦袋上幸災樂禍地拍手笑,蹦啊,跳啊,簡直是我們家冬菇的穿越轉世!
  冬菇用它的彪悍行為粉碎了程天祐的話——養貓可以有助於我睡眠質量的改善。從此,我也再不迷信冬菇會給我帶來睡眠的感覺。
  所以,我又改回每天都爬在網上看文章的習慣,就像在大學時代一樣,企圖借用視覺的疲憊來加速我進入夢鄉的速度。
  最近很流行穿越文,我也就很哈皮地跟著文章裡的女主角興高采烈地穿越回各個朝代,像一隻急吼吼的色狼,對著電腦,流著口水,檢閱著古代各色各類的美男。
  可是,隨後,躍入我腦海裡的,便是,月光之下,記憶深處,那個少年倔強而憂傷的臉,蒼白而冷漠。還有他天鵝翅羽一樣濃密蔭翳的睫毛,眼底微微的碎光。
  就這樣!
  又是這樣!
  對不起!
  對不起!
  真的真的對不起!
  我總是這樣,毫無預兆地,想起你。
  千山萬水的找尋。千山萬水的等待。千山萬水的記掛。這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涼生,我沒有想到,十八年之後,我和你,姜生和涼生,會是這樣一場結局。
  十八年前的你,六歲的你,週身鍍著一層夕陽的華美光暈,就像童話裡的小王子,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四歲的我,對著你沒心沒肺地笑,而你,卻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面對著我難看的鬼臉,哭了。
  十八年後的你,二十四歲的你,還會不會身披一身霞光,像一樹陰鬱婉轉的芳華,佇立。絨細溫柔的黑髮,微微悲傷的唇角,玉雕一樣的眉眼恍若夢中。只是,會是在哪個城市?哪個角落?又是哪個溫柔的女子,對著你,笑了。而你,蔚藍的眼底還會是像碎裂鑽石一樣的淚光?
  或許,你終於對著溫柔的她笑了。因為,對於過往,那些傷害,你都已遺忘了——診斷書上,主治大夫親筆簽名,白紙黑字地寫著:腦微血管碎裂,血栓堵塞大腦紇頁,患者出現迷亂,失憶症狀……此刻的你,根本不知道,在那個舊日的城市裡,還有一個叫姜生的女孩,為了你,千山萬水地記掛和等待著,等待著你回家。
  思念盡頭,隨後而來的,便是失眠,失眠,令人頭疼欲裂的失眠!
  唉,哥哥,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晴天霹靂,一個閃電,劈在我腦袋上,讓我像文章裡的女主角一樣穿越回古代!既然空間的距離割不斷我對於過往的牽掛,就讓我回到舊時空,讓時間與空間同時化為牢籠,將我的牽掛囚禁!
  畫地為牢。
  畫地為牢。
  順便祈禱一下,哥哥,你老人家也可以慈悲一下,將我送回古代,也順道將我送到潘安和宋玉這樣的美男子身邊去,千萬別將我送到胡屠戶或者老和尚身邊去,那我可就倒霉極了,我不能從小到大總是這麼倒霉的。嗯,宋玉,潘安,最好穿越回去的時候,直接是他們的夫人就可以啦,呃,小妾也可以,有這等的帥哥可以染指,就是死在大老婆的虐待下,也是值得了。等等,涼生,千萬別讓我穿越回去做他們的妹妹啊,這個,最重要!只要不去做妹妹,做他們的奶媽我都認了!
  失眠。
  再失眠。
  繼續失眠。
  還是在失眠。
  我瞪著圓圓的眼睛,等待著一個涼生掄回一個霹靂將我劈古代去。然後我就開始無限神思著,我不會穿越成潘金蓮吧?正好在和西門慶偷情?我靠,我的思想怎麼這麼……用北小武最新的口頭語叫做,□!哎,好歹小西據說也是一風流美男子哎,總比和武大郎同學偷情來得好。我最好穿越成哪個女人比較好呢?武則天哎,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全天下美男子都是我的了,想到這裡我更加興奮得不能入睡了。但一想,萬一我穿越過去的時候,正好是小武姑娘剃度為尼的時候怎麼辦?我靠,我那不就是一禿瓢了嗎?算了,算了,我繼續好好想想,我穿越成誰比較好呢?
  想著想著,我的意識終於在午夜兩點的時候,開始模糊,渾沌,然後,漸漸入睡……
  在我意識陷入黑暗前,只見窗外一道明亮的閃電,悶悶的驚雷之後,我感覺自己突然身輕如燕地進入了異時空!
  天啊!神奇的涼生!我沒有白思念你!我果真穿越了!
  啊!居然還真的穿越成了宋玉公子的小妾啊,天啊,涼生,你真是太神奇了!不愧是我哥!哈哈,下面就看神奇的姜生我如何同虐待我的大老婆鬥智鬥勇吧!正在我低頭看看這身錦衣羅裳,美滋滋地預想著自己如同穿越文中的女主角那樣,豪情奔放,叱吒古代風雲。不想,突然間,陣陣斥罵在耳,歷歷鞭笞在身——哇呀!痛死你姜生姑奶奶了!沒等我喊出這句話來,自己已經被身後一隻毛茸茸的大手摀住嘴巴。
  端坐在正堂上的貴氣十足的年輕夫人,麝蘭熏繞,黛釵凜然,薄粉之下,一雙丹鳳美目顧盼流轉,她趾高氣昂地伸出蘭花指,衝我怒斥道,將這不守婦道的賤人給我拖出去,沉到水底!洗掉我宋家恥辱!
  就這樣,我剛穿越回去變成宋玉帥哥的小妾,如今連初吻都沒奉獻出來的我,唰——成了一不守婦道的「賤人」。但還沒來得及抬眼看看座上的夫君,更不用說去染指染指這傳說中的俊俏美男子,就被堂前端坐的正牌夫人給扼殺在搖籃裡了,幾個粗魯的家丁將我的身上綁上巨石……夫人啊,留我性命一天半日吧,好歹你讓我實戰感受一下自己是怎麼個不守婦道法也好啊。哎,早知道穿越回來只為了一死,這樣的苦,我何苦急吼吼地穿越來著?可憐我都想好了如何施展出二十一世紀新女性的殺手鑭,一秒之內搞定宋玉。
  唉。
  水底。
  墜落。
  青絲盪開,連同身上的錦衣羅裳。就如同一朵巨大而夢幻的雲彩,碎裂在水底。我想,宋大帥哥應當是喜歡這個小妾的吧,為何,卻不能為自己愛的人說一句話?是不是,他也有你一樣緊抿而悲傷的唇?
  窒息。
  沉淪。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就好像當年魏家坪的清水河,當時的我,在你為落水的未央萬分焦灼的時候,在意識幾近薄弱的情況下,拼盡全力將未央從暴雨下的急流中救起。其實,當時,我也幾乎溺水沉淪。只是,害怕,害怕,從遠方飛奔到河邊的你,會在跳入水中之後,先救的人是未央,而不是自幼在你身邊長大的姜生!
  我害怕這樣的結果會讓我絕望。
  哥哥,你知不知道,絕望是一種多麼大的力量?它讓我在那冰冷的河水裡,突然爆發出自己也無從知曉的能量。我迅速恢復自己的意識,掙扎著抓住急流之中的未央。我甚至沒有去想,這樣的危險,足夠我死掉!
  當時的我,將未央穩穩地交入岸上的你手裡時,眼裡含著淚光,再次靜靜沉入水底……只是滿臉的雨水,你看不透我的悲傷。
  當時的清水河,河水刺骨。
  窒息。
  沉淪。
  身邊似乎還有游魚,它們親吻著我十六歲的髮絲,親吻著我眼角溢出的淚水,親吻著我唇角悲傷的弧線。
  繼續。
  沉淪。
  窒息。
  最終崩潰!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