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第二節課已經開始十分鐘了,我被動物們熱烈地歡送到中央玄關,現在,我來到了「德風高」教學樓的三層。——真叫一個喪,我夢想已久的學校生活就是這樣拉開序幕的嗎?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認命吧!我翹著屁股,像條蚯蚓一樣一拱一拱地匍匐過各個正在上課的教室,終於來到了大象夢中情人的「二年級二班」。抬頭一看,只見「二年級二班」的門牌明鏡高懸,非仰視不可見,真不知道那幫動物怎麼想的,非要我來偷這個掛得又高,又沒什麼用的傢伙幹嗎……
    「嗯嗯嗯……」我踮著腳拚命夠,可這顯然不是以我現在的身高能達到的距離。……苦思一番過後,我終於決定從教室裡摸出一把椅子。
    支起脖子,我透過開著的窗戶向裡窺視,爽!教室裡果然空蕩蕩的,連只螞蟻崽子都不見。我颼颼向走道兩邊張望了一下,見沒人,一個漂亮的前翻從窗戶裡翻了進去。撲通撲通……教室入侵者,我以前偷牛奶和麵包時都沒這麼緊張過。
    面對隨時都可能有人進來的教室,我眼疾手快地抓起面前的一把小凳子就要往外走……
    「哈,真是可笑,明明自己可以做的事情為什麼要指使我們,真是發羊癲風!」教室前門外傳來男孩子的聲音……!!
    -0-……被逮住我就死定了!!!!我張皇地四處張望,本能地尋找一個避難所。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被我找到了,我飛快地鑽進黑板旁邊放著的一個大文件櫃裡,略顯龐大的身軀擠了又擠。
    喀嚓……幾乎是在我關上文件櫃的同時,有人推開教室門走了進來。
    咚咚咚咚……聽到一串沉重的腳步聲。
    「……該死的……我們乾脆待在教室裡別出去好了……」
    ……看來是兩個人……媽呀……
    「這樣啊!也行,反正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不行!!!去吧,去吧!!兔崽子們!!一定要去啊!!!
    小而又小的文件櫃,我只要稍微活動一下門就會被我擠開,於是我在裡面努力把自己蜷成一隻球狀,憋得滿臉通紅連氣都喘不過來。可外面那兩個混蛋,就站在離這個大櫃子不遠的地方,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真像有留下來的打算。
    「喂,你聽說了嗎?」
    「什麼?」
    「關於江天空的,聽說他今天和一個像乞丐一樣的傢伙一起到學校裡來的,而且還聽說他們兩個昨天晚上睡在一起?」一個男生賊兮兮地說道,可見男生八卦起來比女生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徹底絕望,名譽掃地說的就是本人現在這樣。
    「啊,我也聽說了,還聽說那個女的不僅打扮得像乞丐,而且髒得就像是剛挖完泥土的螳螂,屬於乞丐中不愛乾淨的乞丐。」
    挖土的螳螂?!!!-0-敢情這學校的學生都是動物園獸醫出身啊,長得像動物不說,打個比喻都離不開動物!!!我真想當場跳出去,揮舞著雙臂大聲對他們說那些都不是真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可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在這渺無人煙的教室裡,鬼鬼祟祟地一個人縮在大文件櫃裡,我看我還是不要出去的好,免得被冠上一個「入室行竊」的罪名。
    那兩個該死的傢伙,就這麼須須嗦嗦,須須嗦嗦一直不停地在教室裡討論江天空和那個「乞丐」的故事,我出又出去不得,前無進路,後無退路,真恨不得跳出去拿一把錘子使勁錘他們的頭,就像我一直想錘江尹湛那混蛋的頭一樣。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課間休息時間到了。
    ……哈哈,哈哈!各位,不要誤會,這並不是代表我可以出去了,這是我絕望的笑聲……下課鈴聲意味著會有更多的人湧回到教室,我雙唇發紫,長時間的呼吸不暢導致臉色蒼白,頭髮也被頂上的木板弄得一團糟,還有臉蛋,櫃子裡的灰塵全被我用臉擦乾淨了……都怪這些混蛋平時不好好做衛生。——
    我漸漸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雙眼冒金星,眼前甚至出現大象、狐狸,還有土撥鼠的朦朧面孔,完了,這都是氣絕暈倒的前兆啊!我真要精疲力竭得撐不下去了嗎?!
    「哇哇~!那傢伙的樣子說有多不上道就有多不上道!!」
    ┬┬那兩個混蛋男生還在談我,我就這麼值得他們「喜歡」?!
    沒過多久,教室裡變得人聲鼎沸起來,如果……我現在開始幻想……我就這麼坦然地從這裡走出去,然後對大家說一聲,「Hello,各位,我是從書櫃裡鑽出的小仙女……」接著我再從容不迫地從教室裡走出去……不知道會不會被大家拖回來打死……就算不被打死也創了轉學生第一天校園生活的新紀錄了。
    我處在這種半真空的狀態中,頭暈腦脹地這樣那樣胡思亂想著,一會兒看到自己被螳螂捉住綁在了十字架上,一會兒看到有小螞蟻衝我張開了血盆大口。這時,櫃子外突然傳出教室門被撞開的聲音……
    「喂,吵什麼吵,幹什麼這麼吵啊?都給我坐回到位置上去!!!」聲音真酷……好像是位老師,這麼說第三節課就開始了?!
    ……上帝,誰來救救我呀……如果現在能讓我變成透明人的話……
    就在這時……那個聲音聽起來相當卑劣的老師突然又說道:
    「啊哈~!你又在想什麼呢,嗯??」
    「啊哈」又是什麼意思……老師突然像出啞謎似的扔出了這麼個詞,讓我立刻伸長了耳朵,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喂!混賬東西!!你到底聽沒有聽到我說話?!」
    「……」
    「給我出來。」
    ……半晌之後,一陣沉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毫無來由的,我全身發抖。
    「你,仗著自己家裡了不起,就不把我放在眼裡嗎?嗯?!」
    哎喲喲,居然有這麼幼稚的老師,這麼幼稚的問話。-0-
    「沒有。」
    外面傳來短促有力的回答。
    「什麼沒有,那你剛才的行為叫什麼?為什麼我問你話你不回答。這麼有氣無力,吊兒郎當的樣子,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有意思。」
    「什麼????你這個臭兔崽子,真是反了!!!!」高亢的聲音在外面徘徊著,不免有幾絲徘徊進了我的耳朵。真是痛苦!連拒絕的能力都沒有。
    我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一心想堅持下去,所以拼了命地把自己龐大的身材一縮再縮。
    可惜,可恨的上帝無視我的努力,一手撈起一個晴天霹靂就又把我砸得暈頭轉向。
    「你,去把棍子拿來。」
    「……」
    「聽不懂人話嗎你,臭小子!!!」那個老師又惡狠狠地脅迫道。
    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又朝我走近了幾步……!!!!老天,他的目標!!!!千萬別是!!!!這個!!!……我這麼緊張的原因是……不巧,我腳下剛好踩到了一個圓溜溜的長棍狀東西,這該不會就是老師口中所說的……
    那沉重的腳步聲在文件櫃前停了下來,我的心也跟著停止了跳動。怎麼辦,掉進水裡的人即使是只看見一根頭髮也會抓住,我只好拚死一試了,於是,在一隻手……一隻手抓住櫃門的那一刻,我輕輕地,非常輕輕地敲了一下門。托那個老師還在嘰哩呱啦,用打雷般的聲音罵個不停的福,只有我面前這個男生聽見了我敲門的聲音。
    男生的動作一下頓住了,他一手托著文件櫃的門,沒有霍的一下全部拉開,而是緩緩地,緩緩地拉開了幾英吋的小縫,謹小慎微地湊過眼睛從小縫裡看我……
    …………我的老天……我的上帝……我的佛祖!
    「匡當!!!」文件櫃的門匡的一下又合上了。
    ……這是神對我的審判,這是神對我的審判……
    「你到底在幹什麼,臭小子!!!」
    「棍子,不在裡面。」
    「哈,臭小子,你開玩笑還開上癮了。」就在我所有的思維都短路的空當,老師的腳步聲又結結實實走近了。
    「讓開!!!」
    「不要。」
    「你……瘋了?我說……讓……開……」
    「您用手打我吧,或者用腳。」
    「混賬!!!你以為我的手或者腳長來是用來打你這種兔崽子的嗎?!」
    「那……您乾脆用刀殺了我吧。」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咚」的一聲響,一個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的聲音……全班所有的學生立刻同時發出一聲尖叫。
    「不要了,千萬不要……千萬……千萬……不要了……」我不知在心裡吶喊了幾千幾萬遍,越來越悲切,越來越心痛,眼淚也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而外面,老師的暴力持續進行著,他的咒罵聲,他的踢打聲,甚至他殘忍的冷哼……聲聲入耳,一個接一個鞭撻著我的心。
    「瘋了你小子,以為我不敢打你嗎?以為我怕了你們家不成?」
    ……
    下課鈴聲響起,那個骯髒虛偽的人渣才走出教室。
    教室裡頓時炸了鍋,所有的學生開始嗡嗡吵吵,大聲尖叫,而剛才那個被老師推到地上,拳打腳踢了幾乎一節課的男孩,對著所有那些看著他議論卻不敢靠前的同學,一如往常地開口了,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有件事想拜託各位一下。」
    沉默……
    「能不能在桌子上趴一會兒……」說是拜託,卻是不容違抗的語氣。
    他的一句話,讓我停跳已久的心臟又飛速地跳了起來……一陣極短的沉默過後,文件櫃門被輕輕地拉開了,那個嘴唇幾乎要四分五裂的傢伙,冷冷地對我說道:
    「快點出來。」他說著,不帶任何表情地看著我這個沒水準的自私自利的女人。「……對不起……對不起……」
    「快點,出來。」他沒什麼感情地又重複了一遍。
    「……」我拖著自己酸麻得早已失去知覺的雙腿,蹣跚著從書櫃裡爬了出來,然後,看著班上所有人乖乖趴在桌子上的後腦勺,我沒有再說什麼,邁著無力的雙腿盡量快步走出了教室。
    這所有的起因都是因為2-2班的門牌,這也是我和天空之間發生的第一次事件。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