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居然是失散的父子

  機場。
  大廳裡人潮洶湧,登機的,送機的,接機的,好不熱鬧。機場的廣播裡還在滾動播報著各航班的起飛時間,提醒各位乘客不要錯過登機時間。空氣有些燥熱,聲音有些嘈雜。葉星漫捧著那已經斷掉的電話,輕聲地咬著嘴唇。
  她想拚命把淚珠忍回去的,但怎麼忍都忍不住,眼淚依然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辟里啪啦地掉落下來。
  韓憶一下就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父母親的目光。
  「星漫,別哭,如果你再掉眼淚的話,你媽媽一定不會讓你走了。難道你沒發現她的眼睛也紅了嗎?別再哭了,不然你家人一定以為是我在欺負你……」韓憶分明是想要逗她笑的,但星漫聽到這句話之後,不僅笑不出來,反而淚水掉得更凶了。
  這令韓憶更加心慌意亂,他一邊伸手去幫她抹去淚珠,一邊還說著:「別哭啊,漫漫,大不了你想家的時候我們再回來嘛!很容易的,坐飛機十五個小時就到了。別哭,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亂了……」
  韓憶的心亂了,那麼她的心呢?更是亂成一堆亂麻。尹宇澤的呼吸還響在耳邊,僅僅是那樣重重的呼吸,就已經讓她的心痛成了一團。即使她的人離開了這裡,心卻依然會留下……
  星漫抹抹自己的臉頰,用力地把淚珠都忍回去,聲音有些瘖啞地對韓憶說道:「對不起,剛剛我打電話給雪麗,她一哭,我就忍不住了……」
  「沒關係啦,我知道,我都知道。」韓憶握住她的手,「不過我們既然要走了,就把這些都忘記吧,到了美國,我們會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
  星漫順從地點點頭,已經不想再申辯什麼。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跟他走,那麼就把一切,都放進他的掌心吧。星漫回握住韓憶的手,就像是把人生的一切希望,都已經交付在他的手上。
  「小憶,星漫,我們走吧,還有四十分鐘就要起飛了。」韓父提醒道。
  「知道了,爸。」韓憶點頭,拉住星漫,「走吧,漫漫。」
  葉星漫的心頭立刻一酸,真的……要離開了嗎?
  站在旁邊的葉媽媽終於哭了出來,星漫撲進媽媽的懷抱,跟媽媽抱頭痛哭。葉爸反而拍拍母女兩個的肩膀,叮囑道:「好了,別哭了,漫兒又不是不回來了,只不過是去美國讀書嘛!而且還有韓憶照顧,快別哭了。」
  葉媽媽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星漫,又連連叮囑了幾句。
  星漫的眼睛都已經有些紅腫了,她拉起自己的行李,跟著韓憶朝登機門走去。
  「媽,我走了……」星漫最後一次回頭,聲音有些顫抖。
  學長,我走了……請你一切保重。從今以後,我們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遇……為什麼命運給了我們相識的機會,給了我們相愛的心,卻不能給我們相守的時間……但即使分別後,我也一定會想念著你,無論在天涯,在海角,你的名字,都會永遠刻在我的心底……學長……再見了……
  葉星漫回頭,決然地跟著韓憶向前走去。
  「漫漫,等一下!」
  突然從她的身後傳來任雪麗的一聲尖叫。
  「等等我們,星漫!」
  葉星漫吃驚地回過頭去。
  只看到人流穿梭的機場大廳裡,有抹白色的身影攜著一個嬌小的藍色身影飛奔而來,他在人群中穿梭著,衣袂飛揚。那急迫而焦慮的表情,根本沒有辦法掩藏。
  星漫的背包從她的手心裡掉落,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韓憶突然覺得自己的希望,也隨著這一聲清脆的聲音而破碎了,他——終於在最後的時刻,趕到了。真的好像演爛的肥皂劇哦,男主角永遠只在飛機起飛前的最後一秒才會趕到……
  尹宇澤的腳步突然停住,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小臉。
  她好像瘦了,才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她怎麼會變得如此憔悴?她好像很傷心,連眼睛也哭腫了;她的聲音也嘶啞了,雖然張開了嘴,卻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好像很吃驚,目光定定地望著他,卻忘記了移動……
  尹宇澤只向前跨了一步,就立刻把葉星漫擁進了懷裡。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韓家父子,葉家父母,還有站在身後的任雪麗。
  雪麗從來沒有看過尹宇澤的臉上出現過這樣的表情,他緊緊地、用力地抱著星漫,彷彿是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般。他眉間的不捨,懷抱裡的心酸,即使是一個外人,也能清楚地感受得到……他不能開口,只能用自己的懷抱,向她表達……
  星漫又怎麼能不知道?她怎麼能不知道尹宇澤正在向她說什麼?他的擁抱,已經把他所有的心事表達,他的擁抱,已經把他的心奉獻給了她……星漫低泣著抱緊他,淚如雨下……
  但這還不足以表達尹宇澤的心,他顫抖著嘴唇,突然非常非常努力地朝星漫開口說道:「不……要……走……我……愛你……」
  天啊!
  葉星漫真的被這六個字給震驚了!
  尹宇澤居然是會講話的!雖然聲音嘶啞得厲害,但是卻依然能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他在說愛她!他在說愛她!他要她不要走,他要留下她!
  星漫真的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吃驚了,她抱住尹宇澤,又想跳起來,又想流眼淚。
  「學長!學長你會說話的!學長你居然是會說話的!天啊!學長!」星漫又叫又笑,鼻涕眼淚流得一塌糊塗!「學長,我留下,我留下!我不要走了,我不要離開你!」
  尹宇澤也被葉星漫的表情弄得有些尷尬,看著她開心的表情,他似乎想笑,但似乎又想哭。只是抱住星漫的手一直沒有放開,一直把她用力地抱在懷中。
  韓憶也被尹宇澤的聲音給驚呆了,他用了好大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曾經聽過尹宇澤的聲音。那個在海邊的晚上,原來就是尹宇澤打電話給他的!原來尹宇澤根本不是啞巴,只不過是聲帶撕裂得太厲害,聲音非常瘖啞。
  「原來是他!」韓憶搖搖頭。
  早就料到那個晚上星漫不會獨自在海邊,但現在知道她是和尹宇澤在一起,還是讓韓憶有些微微地傷感。
  「兒子,他是誰?為什麼抱住星漫?」韓在俞對他們小孩子的事情有些不明白,怎麼已經快要上飛機了,又突然跑出另外一個男生抱住兒子的女朋友?!
  「他是星漫的白馬王子!」韓憶有些有氣無力。
  「什麼?」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星漫不是要和自己兒子訂婚了嗎?怎麼又跑出個「白馬王子」?
  韓在俞真是被這些小孩子的事情搞暈了,他有些狐疑地看著葉家的父母,發現他們也是一頭霧水的模樣。
  「爸,媽,韓伯伯,對不起,我不去美國了,我要留在這裡,跟學長在一起。」葉星漫突然說道。
  三位家長立刻大吃一驚。
  而尹宇澤這時才回過神來,看到三位站在面前的長輩,他連忙抱歉地朝三位長輩鞠躬,卻在看到韓在俞的時候,表情突然僵住。
  尹宇澤有些不能相信地瞪大眼睛,仔仔細細地把韓在俞看了又看。震驚在繼續加大,驚恐在繼續增加,他甚至放開了握著星漫的手,也忘記了要朝葉家的父母行禮!他的呼吸突然加重起來,他的手指也顫抖起來,他突然衝上去,一下子就抓住了韓在俞的衣領。
  就如同電視劇裡的突然轉折,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怎麼回事?尹宇澤怎麼會突然朝韓憶的父親衝了過來?而且他的目光變得格外凌厲,他抓住韓在俞的衣領,像是要和他拚命一般。連星漫都沒有見過尹宇澤這麼激動過。他不會開口,但卻會用行動表示。星漫分明能感覺得到,他想抓住的,不僅僅是韓伯伯的衣領,他更想掐住韓伯伯的脖子,想要置他於死地!我的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迷人而優雅的尹宇澤,怎麼會和韓氏集團的總裁有深仇大恨?!
  韓憶站在旁邊,早已經衝了上去。
  「喂,你幹什麼?快放開我爸!」
  他雖然平時不夠孝順,但絕對容不得別人欺負自己老爸!這個尹宇澤腦殼壞掉了嗎?把他的女朋友搶走還不算,難道還想要欺負到他老爸頭上?!
  尹宇澤突然朝韓憶推去,示意他不要管。
  韓憶被他推了個正著,立刻火冒三丈。
  這個傢伙真的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嗎?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你這個傢伙,你到底要幹什麼?快放開我爸!快放開!」韓憶朝尹宇澤揮拳。
  砰!
  兩個男生突然之間就扭打在一起。
  雪麗和星漫都被驚呆了。
  她們都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尹宇澤不是來找她的嗎?怎麼事情會突然如此變化?到底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要打了!你們不要打了!」星漫驚慌失措地喊道。
  而其他的人,更是對這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男生驚訝萬分。
  韓在俞更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個來搶自己兒子女朋友的小男生,怎麼又會朝自己衝過來?難道他以前認識這孩子嗎?還是他們之間有過什麼過節?又或者是……
  韓在俞整理著自己被他扭亂的西裝,想要拉開兩個孩子,卻又被尹宇澤那皺緊的眉尖所震驚。
  他突然大驚失色,立刻喊道:「澤兒,是你!」
  尹宇澤的動作突然僵住,韓憶一拳就把他揮倒在地上。
  砰!
  尹宇澤仰面摔倒在地板上,他的天地,突然變色。
  「澤兒,真的是你嗎?」韓在俞吃驚地拉住尹宇澤的手,彷彿不能相信地看著他。
  但尹宇澤卻重重地甩開韓在俞的手,根本不領會他的好意。
  韓憶一看到他對自己父親的態度,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馬上又要衝過去,卻被葉星漫用力攔住。
  「伯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學長……學長跟您有什麼關係?」星漫吃驚地問道。
  「他……他是我的兒子。」韓在俞重重地歎息一聲。
  什麼?!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只有跌倒在地上的尹宇澤,有些難過地垂下了眼睛。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尹宇澤怎麼會變成了韓在俞的兒子?他不是只有韓憶一個兒子嗎?而且韓憶的母親明明在生下韓憶的時候就難產死掉的呀!怎麼會突然跑出另外一個兒子?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誰?他怎麼會是你的兒子?!」韓憶吃驚地問道。
  這件事情真的太超出他的想像,雖然尹宇澤一直在跟他搶星漫,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男生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而且居然還是和父親……難道他會是爸爸的私生子?!天,這真的是太奇怪了!
  「澤兒是我和燕珍的第一個兒子呀!我還記得他出生的時候,眉間就有一顆痣,燕珍還對我說,我們的兒子有顆美人痣,將來一定能吸引很多漂亮的女孩……」韓在俞看著尹宇澤,嘴唇顫抖。
  大家的目光都移向尹宇澤的眉間,發現他的眉間真的隱隱約約有一顆不是特別清楚的印跡。
  「澤兒出生的時候,哭聲就不是特別響亮,我們抱著他去了很多家醫院治療,都沒有治好。醫生說他的聲帶發育不是特別完整,所以影響他的發聲。不過我們沒有放棄,一直在到處找醫院幫他治。那時候我準備轉去美國發展,而且美國的醫療條件也比較好,可是就在我們想要離開的時候,有一家醫院的醫生說也許能通過手術治癒,我們就把他送到了那裡。」
  韓在俞敘述著當年發生的事情。「可是手術當中,醫生突然通知我們,澤兒大出血,生命垂危……我們簽了病危通知單,燕珍已經在手術室外哭倒在地上……燕珍的身體很不好,我只能把她再送進急診室,這時候有護士通知我們,澤兒的心跳已經停止……」
  什麼?
  韓在俞的故事,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尹宇澤不是好好地站在大家的面前嗎?他怎麼說尹宇澤在十幾年前的手術中就已經死了?
  站在大家面前的尹宇澤,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臉上竟然浮現出一個不屑的冷笑。
  他微微地動了一下嘴唇,竟然用他那嘶啞的嗓音吐出兩個字:「撒謊!」
  「澤兒!」韓在俞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蒼白。
  「你撒謊……」尹宇澤的聲音瘖啞,「當年你們……遺棄了我……還編出這樣的……故事……」
  什麼?遺棄!
  「不!澤兒!不是那樣的!不是!我們從來沒有遺棄你,你是我和燕珍的寶貝啊!我沒有編故事,當年真的是燕珍昏迷,我送她去急診,有護士跑來對我說你已經大出血死掉了!」韓在俞心急地解釋,他想要抓住兒子的胳膊,卻被尹宇澤狠狠地甩開。
  「撒謊!你——撒謊!」尹宇澤怒吼,聲音嘶啞。
  也許他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吼叫過,那明明已經非常嘶啞的聲音,在怒火的燃燒下更加讓人害怕。
  「學長!」葉星漫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尹宇澤,她伸手去扶他,卻也被他硬生生地推開。
  尹宇澤重重地搖著頭,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相信韓在俞,不相信韓憶,不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切。童年的記憶還深深地刻在他的腦子裡,那是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痛!當年那個只有兩歲的孩子,每天坐在醫院的玻璃窗前,等待著父母親的時候,那會是怎樣的滋味!他們知道嗎?不!他們不知道!
  尹宇澤說不出口,但冷冽的目光卻已經能說明一切。他咬牙,轉身,不想再看到那個被稱做父親的人。
  「澤兒,你去哪裡?」韓在俞看到他的目光,心都涼透了。
  「爸!」韓憶卻攔住父親,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還有著十二分的不適應。
  只有葉星漫跟上了他的腳步:「學長,你去哪裡?我跟你去!」
  尹宇澤只是大踏步地走著,他咬著自己的嘴唇,命令自己把眼淚都用力地吞回去……
  不許哭,尹宇澤。二十幾年你都自己挺過來了,怎麼到了這一刻,你卻突然如此軟弱?不,不可以,不可以這樣軟弱……
  「學長,等等我!」星漫從他的身後追上來,握住他的手。
  尹宇澤幾乎是一觸到她的指尖,就立刻把它握緊了。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這雙小手,還能讓他感覺到溫暖。
  星漫也握緊他的手,跟他堅定地向前走著。今天學長能趕來機場,能對她說出一直沒有說過的話,她真的已經心滿意足。從今以後,她會一直這樣跟隨著他,即使天涯海角……
  機場的廣播裡突然響起登機的提示:「請乘坐A3316次航班,飛往東京的乘客抓緊時間辦理登機手續……」
  但所有人的心裡都清楚,這一班飛機,他們誰也趕不上了……
  海浪,沙灘,碧藍色的天空和蔚藍色的大海連成了一片。
  但鹹腥的海風卻是刺骨地寒冷,幾乎快要把坐在沙灘上的星漫的骨頭給吹痛了。她縮了縮肩,一直呆坐在她身邊的尹宇澤立刻伸手抱住了她。
  突然很感激,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邊還有她……
  「學長……」星漫開口,試圖想要問些什麼,但尹宇澤卻突然把臉埋進了她的懷裡。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舉動。彷彿如同一隻受了傷的小兔子,想要尋求她的呵護。那個頂天立地的尹宇澤,什麼時候也會鑽進她的懷裡?想必這一次的傷,真的很重,很痛……
  星漫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指,抱住他的雙肩。
  他的肩在顫抖,在她暖暖的懷抱裡,令人心酸地顫抖著。星漫知道他是在哭,她也不敢輕易地移動。就讓他們這樣靜靜地擁抱在一起吧,就讓他好好地痛哭一場……他的身體裡,承擔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也承擔了太多太多的辛苦……
  學長,你究竟都經歷過些什麼,怎麼會連自己的聲音都失去了?
  星漫真的越看他越覺得心疼,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緊了。
  而尹宇澤只能把自己緊緊地縮在她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是我的父親,那是我永遠都忘不了的一張臉。小時候我最喜歡坐在他的肩上,因為可以看得很遠很遠。」尹宇澤在沙灘上寫字給星漫看,把那些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都訴說給她聽。
  「可是我也知道從小我就和別的孩子不同,因為我發不出聲音,說不了話。媽媽身體不好,常常抱著我流淚。我不想讓媽媽傷心,每次去治療,再疼我也不會哭。」
  星漫伸手握住他有些微冷的手,雖然不能想像他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但卻能體會他那種心疼母親的心情。
  「在醫院進行的那次手術前,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我的爸爸和媽媽。那時候我很害怕,哭鬧著不肯進手術室。是媽媽在我的手裡塞了一張我們的全家福,哄我說爸爸媽媽都會一直陪著我,我才進了手術室。」
  尹宇澤手裡的「筆」突然停了一下,似乎當年的傷痛記憶,就在他的筆尖……
  「但當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卻什麼人都沒有了……只有一張唯一的全家福還留在我的手裡。有一位護士阿姨告訴我,他們走了,不要我了。」
  「學長……」那一定是一段很心酸的往事。
  尹宇澤搖了搖頭:「其實那次手術失敗後,醫生說如果再進行一次手術,我的聲音有五成的希望可以恢復。但是因為沒有人再為我支付醫藥費,我的治療根本無法繼續,甚至連我的生活都成了問題。有一個獨身的女人收養了我之後,把我帶到了這裡。」
  「原來你們住在這裡?」星漫驚訝道。
  難怪他常常喜歡獨自坐在這沙灘上,原來他從小就在這裡長大。
  「是的,我的家就是前面那棟白色的屋子,但是現在,已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位收養你的人呢?她去哪裡了?」
  「她死了。很早就只留下我一個人,死了。」
  「天哪!」星漫驚呼,「對不起,學長!」
  尹宇澤搖搖頭:「沒關係。她養了我二十年,我很感激她。但是她也一直試圖讓我忘記我的親生父母,有無數次她奪走了我唯一的那張照片,都被我又奪了回來。我曾經以為她是要我忘記自己的身世,但在她臨死前,才對我說,她是希望我不要記恨我的親生父母……我不能忘記,他們是怎樣把我遺棄在醫院裡,難道只是因為我不能說話,他們就這樣拋棄我?」尹宇澤默默地寫著,嘴唇卻有些顫抖。
  星漫瞪著他那張有些微冷的面頰,止不住地心疼。
  她能想像得出,當年只有兩歲的他,每天癡癡地凝望著病房外,等待著自己唯一的雙親……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在他當年還幼小的心靈裡,一定會留下非常痛楚的痕跡吧……
  「學長……一定……很痛吧……」星漫咬著嘴唇。
  尹宇澤卻緩緩地搖搖頭,摸摸自己的喉嚨,表示並不痛。但隨即他的手又放在了胸部的位置,伸手在沙灘上寫道:痛的,在這裡。
  星漫的心頭立刻就被他弄得一酸,那將是怎樣一個令人難過的兩歲啊!真不知道這麼多年,他一個人是怎樣熬過來的!
  「學長……」星漫抱住他,「從今以後,我會一直留在你的身邊,一直陪著你,永遠都不離開……」
  尹宇澤握住星漫的手,嘴邊彎起一個淡淡的笑容。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印上一個深深的吻。
  淚水在星漫眼睛裡蕩漾著。
  「我……愛……你,漫漫。」他突然有些嘶啞地再次開口。
  沒有了機場大廳的嘈雜,葉星漫這一次能夠清楚地聽到尹宇澤的聲音。其實也不是那麼難聽,更不是那麼恐怖,只不過是比平常人的更加低沉,更加瘖啞而已。可是尹宇澤估計真的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開口講話了,想要對她說出這三個字,都要很慢很慢地開口才能說得清楚。
  這三個字讓葉星漫感動得熱淚盈眶。
  「再說一次,好不好?」星漫有些貪心地開口。
  「我……愛你。」他努力地說道。
  「再一次……」
  「我……愛你。」
  「再一次……」
  「我愛……你。」
  「再……」
  星漫的再一次不能再說出口,因為尹宇澤的雙唇,已經印在了她的唇上。
  星漫的淚珠滑落下來,滴到他的唇間。但這不是苦澀的淚,而是幸福的淚。或許他們之間真的經歷了太多太多的曲折,或許他們之間還有更多更多的磨難,但卻在尹宇澤這瘖啞的三個字裡面,全部都化為了虛無。
  天地開始變成粉紅的顏色,而海風也不再刺骨,空氣中充滿了甜蜜而憂傷的味道……
  星漫只想要抱緊他,再也不和他分開。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受苦,再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心酸。他的心事,從此都會有她一起分擔。
  「學長?」星漫有些貪心地開口,「很快我們就要一起過生日了,你可不可以在我們生日的那天,也對我說這三個字?」
  尹宇澤微微地點點頭。
  「那可不可以再拉小提琴給我聽?」她又問道。
  尹宇澤依然點點頭。
  「那我可不可以再要一個吻作為禮物?」
  尹宇澤點頭。
  「那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分開……我們要每年都一起來這裡慶祝生日,一起來這裡說『我愛你』……學長,你一定要答應我哦!」星漫有些孩子氣地跟他約定。
  還記得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約好了一起來海邊過生日,星漫甚至還把那個約定給擴大到了每一年。
  尹宇澤依然還是認真地點點頭,目光在她可愛的小臉上流連忘返……
  好想,好想把這張小臉刻進他的心裡……好想,好想永遠不和她分開……好想,好想將來真的就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好想,好想把那些都永遠忘記……
  如果不是她的那句「我愛你」,也許他真的不會再去機場追回她。本來他已經預約了英國的某家大型醫院,打算用他積存多年的打工錢去治療他的聲帶。但他真的很害怕,這一次的手術,會不會又像他小時候的那次一樣……所以他只想放星漫安安靜靜地走開。
  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那顆愛著她的心……

《神秘的白馬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