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王的真面目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夜。
  兩個看上去就不像是什麼好人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摸進了女王的寢宮,如果不說,誰也想不到這兩個蒙面大盜居然是當今的九公主和禮部侍郎。幸好新羅的王宮要比長安的皇宮結構簡單得多,而且,正如今英所說,子時以後,寢宮內除了女王本人外空無一人。所以兩人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順利找到了女王的房間。
  「豆子,這窗戶這麼高,什麼也看不到。」李嵐湊到窗前,卻發現房間的窗口似乎比普通的窗戶高出好大一截,就連蕭飛逸那麼高的個子都夠不到。
  蕭飛逸朝她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蹲下身子,示意她踩到他的背上。她的臉微微一紅,猶豫一下還是咬牙踩上去。
  攀住了牆壁的縫隙,她小心翼翼地從窗欞的縫隙裡望了進去。
  昏黃的燭光下,女王正背對著她們,俯身在桌前,似乎在作畫。隱約看去,似乎是在畫一幅美人圖。只見她一筆一筆地描繪著,極盡細緻,但那繪畫的紙看上去卻有幾分古怪,似乎並不是普通的紙張,泛著一種奇異的光澤。
  李嵐心裡覺得古怪,不由將頭湊得更近,瞇起眼使勁地看,這下倒真是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那幅美人圖似乎有那麼一些眼熟……咦?怎麼有點像女王本人?
  就在這時,女王直起了身子,她放下筆,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將整張畫拎了起來。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李嵐也完完全全看清了這幅畫,此刻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雙眸放大又迅縮小的慌亂感,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那根本不是一幅畫!
  而是一張繪成女王模樣的人皮!
  做夢,這一定是做噩夢!她的雙耳嗡嗡作響,完全聽不到蕭飛逸低聲說了些什麼,只覺得自己的雙腿僵硬,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腿了,想跳下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此時,女王似乎也感到了一些什麼,緩緩地轉過頭。
  那是——一張沒有任何五官的臉。
  李嵐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極度的恐懼令她忍不住「啊」的一聲慘叫了出來……直直地就這麼從蕭飛逸的肩上摔到地上。
  「豆子,她……她不是人,我……我們快走!」
  還沒等蕭飛逸說話,只聽裡面傳來了女王陰惻惻的笑聲:「走?你們?也走不了。」她的話音剛落,就從房內飛出兩條奇長無比的衣袖,將他倆呼啦一下捲了起來,直接拖進房間內。
  「你,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女王!」李嵐喊了一句,嚇得趕緊轉過臉去,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張恐怖的臉。
  「哼,真正的女王十年前就已經病死了!我不過是借了她的容貌而已。」女王繼續發出恐怖的笑聲,「現在你們發現了這個秘密,哼,不過沒有關係,你們都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還是做我的女王,王子還是會繼續做他的王子。這可怪不得我,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當你們幫助王子恢復的時候,我已經請你們離開了,你們偏不聽。我只得召來西山上的蜂妖,還是嚇不跑你們……如果你們讓王子恢復原樣,我豈不是要把王位讓給他?所以別怪我不客氣,多管閒事就是這個下場!」
  李嵐忽然想到了小刀,倒也顧不得害怕,轉過臉問:「小刀,是你殺了小刀對不對!」
  「什麼小刀,」她哼了一聲,「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他昨天就是在你這裡不見的。」李嵐怒上心頭,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抬起頭看著她的臉,「不就是一個白面饅頭臉嗎,我不怕不怕!」
  她的話還沒說完,女王忽然暴怒起來,手一動,將案幾上所有的東西都掃落在地,發狂般地低吼:「我不是饅頭臉,我不是饅頭臉……」
  發了一陣瘋之後,女王漸漸冷靜下來,又將注意力放在了一直默不作聲的蕭飛逸身上。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你不怕我嗎?」女王陛下顯然對蕭大人的反應很不滿意。怎麼著他也應該表現出被嚇得渾身打哆嗦,臉色蒼白之類的,最好再配上幾句求饒話就更完美了。
  當然,如果她瞭解這位蕭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估計就不會有這樣的念頭了。只見蕭飛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倒把她盯得心裡直發毛,最後他居然還慢悠悠地迸出了一句:「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用哪個部位在說話呢?」
  女王的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好幸好,旁邊有一個書架可以扶一下。
  「奇怪了,明明沒有嘴啊。」某人還在繼續困惑著。
  「她不是妖怪嗎?用什麼說話都可以的。」自從把女王看成一個白面饅頭之後,李嵐也不覺得那麼害怕了。
  「妖怪難道就不用嘴說話嗎?」
  「可是問題她沒有嘴啊……」
  「難道她的嘴在其它部位……」
  「喂,你在看她哪個部位啊……」
  兩人就這個深奧而意義非凡的問題熱烈地討論起來,全然不顧某妖在一旁已經氣得七葷八素,頭頂冒煙。縱橫妖界上百年,還從沒有人敢這樣無視過她!
  「你,你們敢如此小看我,我一定讓你們死得很慘!油炸剝皮千刀萬剮,你們要選哪一樣?對了,呵呵,還有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她將自己所知道的最殘忍的招數都搬了出來,哼哼,這下子這兩個傢伙該嚇壞了吧?
  兩個人果然都安靜下來,空氣裡瀰漫著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氛。忽然蕭飛逸將手一拍,大叫了一聲。
  怕了吧?嘿嘿,女王心中竊笑。還沒等她暗爽幾秒鐘,又聽他像是恍然大悟地說了一句:「終於明白了,她是用肚子說話的!」
  噗——某女王口噴鮮血……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真的要動手了!
  「你們這兩個傢伙,我一定把你們變成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這下總怕了吧!」
  「她很生氣噯。」李嵐仔細觀察著那張沒有五官,沒有表情的白面饅頭臉,得出了這個結論,想到女王的威脅,她倒也哆嗦了一下,「不要把我變成白面饅頭就好……」
  女王再次抓狂了,登登登連退好幾步,淚水狂飆道:「你是說白面饅頭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啊啊啊!不可原諒!不可饒恕!」
  「豆子,她、她怎麼了……「李嵐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趕緊抓住蕭飛逸的衣服。
  「好,我就把你變成一隻癩蛤蟆!」女王咬牙切齒道。
  「怎麼可以這樣!」蕭飛逸「嗖」的一下擋在了李嵐面前,這個傢伙在緊要關頭總是特別靈活,「癩蛤蟆怎麼恐怖了,你這是種族歧視!」
  自從和公主的白蛇玉京子做了朋友後,他就義不容辭地加入了長安城動物保護協會,保護這些動物們的名譽,就是他蕭飛逸的責任哦!
  「那我就把她變成一隻長得像豬的雞!」
  「你這是侵犯豬權雞權!」
  「那我把她變成一隻沒牙的老鼠!」
  「這是侵犯鼠權!」
  「那,那我把她變成一把夜壺!」
  「沒有生命的東西也是有權利的!」
  「噗——」女王陛下再次狂吐三升血。不行,再這麼下去,恐怕還沒對付他們,自己就先吐血而亡了。女王終於決定不再和他們玩下去,管他什麼人權鳥權老鼠權,她已經決定,就把他們兩個變成——
  想到這裡,她詭異地一笑,將長袖呼啦一下甩了過去——
  「嗖!」忽然不知從哪裡飛來一把扇子,"啪"的一聲正好打在女王的袖子上,緊接著,一個優雅又慵懶的聲音在門邊響了起來:「女王陛下,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橘子!」在這裡看到橘逸勢的出現,李嵐好似看到親人一般激動。之前還因為他不肯來而將他罵個半死,現在看來真是錯怪他了。蕭飛逸倒沒表示出特別的驚訝,就像是意料中般地笑了起來,忽閃著那雙大眼睛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朋友不管的。」
  「我那是沒辦法。」橘逸勢無奈地飛他一眼,誰叫他攤上了這兩個朋友。
  「哼,來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正好把你和他們一起變成麻將牌,哦呵呵呵!」女王擺出了一個極其冷艷的造型,叉腰狂笑。當然,請忽視那張白面饅頭臉。
  「麻將牌?」飛逸露出天真懵懂的神色,「那有什麼恐怖的,我老媽還經常和那些夫人們打來玩呢。」
  「哇,她就是想讓我們每天被人打來打去啊!好惡毒哦!」同樣惡質的人,有時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所以,九公主很快明白過來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這個……變不變隨便你,不過,在這之前,你的一個朋友想見你。」橘逸勢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順手向門外一指。女王根本不甩他,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狂笑,直到那位朋友慢慢走進屋。
  李嵐一看清那人的樣子,雙腿一軟,差點摔了下去,幸好蕭飛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那個進來的人……應該是男人吧,居然和女王一樣,也有一張沒有任何五官的臉!不過,仔細一看,那張臉上似乎多了一些黑點點。
  女王的狂笑聲也在看清這個人時,嘎然而止,那白面饅頭似的臉上居然漸漸有紅色蔓延開來,像是不敢相信地脫口道:「小——芝?」
  那人更是十分激動,哽咽道:「小白……終於找到你了……」
  除了橘逸勢,房裡的其他兩人同時腳下打了一下滑。
  「橘子,你,你是不是真的橘子?」李嵐已經被刺激到了,伸手去捏他的臉,生怕那也只是一張畫皮。
  「哇哇,你想毀我的容啊!」橘逸勢趕緊躲過她的狼爪,「你們聽我說啊,這件事說來話長。其實我早懷疑這個女王不是個普通人類,所以寫了封信給我的師兄,讓他幫我查查,結果證實了我的想法。這個事情是這樣的……」
  「還是我來說吧。」男性無臉人轉過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勤勞的女人開了一家點心鋪。她做的點心非常好吃,尤其是芝麻餅,很受大家歡迎。所以,在眾多的點心裡,最有人氣的就是芝麻餅了。可是有一天,一隻剛出爐的芝麻餅卻偏偏喜歡上了一隻白面饅頭,就這樣,它們陷入愛河,還一同滾下桌子,逃出了那家店。然後他們就在一個垃圾堆旁定居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麼?「李嵐的耐性用罄,拜託,她以後不敢吃芝麻餅和白面饅頭啦。全都成精了!」難道她就是白面饅頭?你就是……芝麻餅?「一向思維與其他人不同的蕭飛逸發表了自己的高見。
  男性無臉人悲愴地點了點頭:」是的,我就是芝麻餅。本來我還以為我們能過幸福的生活,生幾個小饅頭,小芝麻餅,沒想到她開始自卑起來,認為配不上我,居然就這麼逃走了!我已經找了她好多年,嗚嗚嗚……"
  噗!終於輪到九公主吐血了……總算理解為什麼女王聽到白面饅頭就抓狂,原來她還真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白面饅頭!
  「跟我回去吧,小白,別躲在這裡了,不要再離開我了。」小芝臉上的黑點點痛苦地扭在一起。
  「不……你是芝麻餅,我只是普通的饅頭。你有那麼多芝麻,身份那麼高貴,我們身份懸殊,我們不合適……」
  「我不在乎,小白。」他的小黑點更加扭曲了,「身份誠可貴,芝麻價更高,若為饅頭故,兩者皆可拋!」
  「我不是一塊好點心,嗚嗚嗚……」女王捂著沒有五官的臉低下頭來。
  「怎麼可以這樣說呢?」蕭大人忽然走過來,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管是什麼點心,貴的還是便宜的,好吃的還是難吃的,華麗的還是簡單的,只要用心做出來的就是好點心。你的主人當初也是很用心地做出饅頭和芝麻餅吧。她所投入的感情是一樣的,在她眼裡,你們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用來讓大家感到幸福和快樂的好點心。」他的眼眸裡像是融著淡雅微光,那抹暖比春日的微笑,亦是為這微光所冶。
  女王的眼淚「嘩」地全飆了出來,哽咽道:「蕭大人,我,我明白了!」她遂轉過頭,撲進小芝的懷裡。
  「小白!」
  「小芝!」
  儘管從來就沒什麼同情心,但這幕饅頭妖和芝麻餅怪的喜相逢,還是讓九公主稍稍感動了那麼一下。豆子的那番話雖然很無厘頭,可是細細想來,倒還真有那麼一點道理。
  「喂喂,橘子,你怎麼找到他的?」李嵐又將問號甩給了橘逸勢。
  「當然是我師兄找到的,他可是平安京裡赫赫有名的陰陽師呢,」橘逸勢搖了搖扇子,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神色。
  「那你怎麼一點陰陽術都不會?還師兄呢,多少也該會一些吧。」
  「誰告訴你我和他是學陰陽術的師兄弟啊……」他挑唇輕笑,「我們共同的師父是平安京釣魚協會會長哦。」
  「咦——」
  在李嵐這邊搞清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之後,那邊的一對人——不,一對點心妖怪也準備離開了。
  「等一下,你們倆知不知道王子失蹤的事情?」蕭飛逸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光榮使命。
  「這個倒不清楚,」小芝想了想,「不過,那麼多王子失蹤,不會是和巫術有關吧?之前我遊歷到拜占庭的時候,哦,也就是大秦,在那裡倒聽說過一些稀奇古怪的巫術。或許你們去大秦會有些新的發現。」
  「那麼,小刀呢?你是不是真的把他殺了?」李嵐胡亂瞄了一眼房間,可憐的小刀,不會被她變成了夜壺吧?
  蕭飛逸此時在一旁隨意地坐下,順手拿起盤子裡的一塊蘿蔔糕往嘴裡放。
  「啊,差點忘了,剛才對不起,我說了謊。不過我沒有殺他,只是把他變成了——」女王忽然用手指著蕭飛逸,驚道,「蕭大人,不要吃!那塊蘿蔔糕就是那個侍衛!」
  蕭飛逸剛把蘿蔔糕放進嘴裡,就在牙齒離蘿蔔糕還有0.001毫米時,忽然聽她這麼一喊,大駭之下一口吐出了那塊蘿蔔糕!也許是用力過猛,那塊蘿蔔糕」砰"的一聲撞到牆上,又被「咚」的一下反彈回了案几上,接著又彈到窗欞上,最後打了幾個轉,撞回了床腳上……
  眾人一臉同情地望著這塊飽受摧殘的蘿蔔糕,很是懷疑這位侍衛是不是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
  當女王默默念了幾句咒語之後,一道白光閃過,那塊蘿蔔糕赫然變成了一位英俊的男子!
  「小刀!」李嵐大叫一聲,驚喜地撲上去。
  「主人……」小刀迷迷糊糊地摸摸自己的腦袋,第一句話就是,「我的頭好暈啊……」
  「唰!」好幾道同情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身上,可憐的孩子,像剛才那樣撞擊,頭不暈才怪。
  「主人,我沒有完成任務……」果然不愧是長安城最忠心盡責的侍衛,在頭暈暈的情況下還能立刻想到自己的職責。
  「沒關係,沒關係。你沒事就好,小刀!你沒事就好!」李嵐連連搖頭,看到他沒事真的太好了!本來還以為是因為可以挽回損失,她才會這麼高興,可是在真的看到他沒事的一剎那,她忽然覺得就算沒有那一年薪水,她還是很高興看到他沒事!
  蕭飛逸的唇邊綻開了一絲笑容,誰說九公主是自私自利,毫無同情心的傢伙啊……偶爾,她也會小小地良心發現一下嘛,當然,只是偶爾。
  小刀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這,這真的是公主嗎?公主居然在擔心他……握緊雙拳,將眼淚吞回了肚子裡,自認擁有悲劇宿命的男人,再一次在心裡暗自飲泣,莫非,這就是將來會為主人獻出生命的先兆?嗚嗚嗚~~~
  「既然沒事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女王再次朝著蕭飛逸行了行禮,「王子那裡,就麻煩你幫我解釋一下了,還有,謝謝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蕭飛逸揚起燦爛的笑容:「不用謝,因為你們都是我最喜歡的點心,記得要繼續為大家帶去幸福和快樂哦。」
  女王點了點頭,親熱地挽起芝麻餅先生,朝著門外走去。
  「那個,那張東西怎麼辦?你不需要了嗎?」李嵐指了指那張精緻而恐怖的畫皮。
  「哦,忘了還有這樣東西,」女王揮了揮手,那張畫皮一下子化為了灰燼。只見她轉過頭,用沒有五官的臉對著大家「笑笑」,還很酷地撩了一下頭髮,「小芝說過了,不化妝的女人最美。」
  嘩啦啦,剩下的這幾人全被放倒了……
  幾人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之後,開始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聽小芝那麼說,大秦那裡可能會有線索。但是新羅這邊,也需要有人保護王子,因為之後會發生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大家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帶上新羅王子一起上路。

《大唐公主招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