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癡

  「冷姑娘,你醒了?」我抬頭看去,說話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女子,身著寶藍色的圓領旗裝,袖口用白紗線銹著牡丹蝴蝶條紋,眼睛很大很亮,隱隱散發著貴氣。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她。
  「請問這裡是?」我張了幾次嘴,才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這,是我的聲音?
  許是見到我驚訝的表情,旗裝女子笑吟吟的說道:「冷姑娘不必擔心,你的嗓子被煙熏壞了,太醫看過以後說休息幾天就會沒事的。」
  這麼說我沒死,那我昏迷之前的並不是幻覺,救我出火海的真是胤禛了,我翻開被子就要起來,旗裝女子連忙按住了我,「別亂動,太醫囑咐你要多休息。」
  我想了想,重新躺在了床上,仔細打量四周,屋內的擺設都很陌生,我疑惑的問道:「請問我這是在哪裡?」
  「這裡是怡親王府,」她淡淡的說道,「見你醒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爺了。」
  那她一定就是十三的福晉兆佳氏了,原來救我的是十三爺,我也不知道是失望呢還是該鬆口氣,心裡隱約有些失落,每次我遇難的時候救我的都不是胤禛,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有緣無份。
  沒過多久,十三爺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了。
  「若涵你醒了,太好了。」他轉身對著兆佳氏淺淺一笑,「辛苦你了。」
  兆佳嘴角微咧,「爺先陪著冷姑娘,我去看看藥煎好沒有」,聲音輕輕柔柔的,真好聽。
  目送著兆佳離開後,十三注視了我很久一直都沒有說話。我摸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臉上長東西了?」對了,我的臉上被劃了道口子,難不成是毀容了?
  「不是,」十三搖了搖頭,頓了頓說道:「皇兄稍候會過來。」
  我猛的抬起頭,緊盯著十三爺,在和我對視數分鐘後,十三還是移開了視線,咳嗽了一聲,「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但我不能看著你和皇兄互相折磨對方。」
  「我不見他,」我掙扎著起身,「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你究竟要逃避到什麼時候?」十三握住我的雙手,「和皇兄好好談談,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沒有再說話,我不要再給他任何傷害我的機會。我甩掉十三的手,彎下腰,穿好鞋子,我逕自朝門外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我便楞在那裡,一身便裝的胤禛穿過幽靜的小院正朝我走來。他的身材依然挺拔偉岸,只是臉頰凹陷,眼睛下有明顯的陰影,我才走了多久,他竟然瘦成這樣。心有些微微發痛,我暗暗提醒自己,這個曾經和我十指交纏,如今分花拂柳踏步而來的人,與我已再無交集。
  「四哥,你來了,我有事先走,你們聊。」十三雖是在和胤禛說話,目光卻落在我身上。胤禛點了點頭,十三輕輕歎了口氣,默默的離開。
  胤禛雙手撫過我的臉,在我臉上的傷口處吻了下,「你受苦了,若涵。」
  我往後退了幾步,冷冷的吐出幾個字,「請皇上自重,小女子受不起。」
  他上前一步,將我抵在牆上,扣住我的下巴,將他的唇熱切的印在我的唇上。我羞紅了臉,我們已經分開了,他怎麼可以再對我做這種事。
  「放開我,」我用力的推他,他卻乘機將舌頭伸了進來,霸道的吻著我,直到我臉紅心跳,直到我們都氣喘吁吁。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胤禛在我耳邊喃喃著,還不忘在我耳垂上輕輕噬咬。未等我開口,他一把抱起我放在床塌上,伸手解開我的盤扣,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是我的,」他鄭重的對我說道。
  我不假思索的一巴掌甩了過去,「啪」的一聲,胤禛的半邊臉上頓時紅了一片,我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他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
  「這一巴掌是我欠你的,」他彷彿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說道:「理應還給你。」
  我心砰砰直跳,再次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沉淪在他的柔情裡,我緩緩說道:「皇上已然答應我出宮,請信守您的承諾。」
  「不,我不會再讓你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苦笑道:「緣起則深,緣淺則滅,您又何苦強求自尋煩惱。」
  「何謂強求?我不明白。」胤禛盯我的眼睛,熾熱的光芒像是要把我燒成灰燼。
  「對於可以改變的事我們要盡力去改變,不去改變就是懦弱。對於無法改變的事我們要學會接受,不去接受就是強求。」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口不應心,」胤禛托起我的臉,「否則你的眼光為什麼會躲開?我要你看著我回答。」
  「我們已再回不到從前,」我看著他,隨後閉上眼,將他的五官深深的烙在心裡,「您是皇上,您要做什麼事我自然沒辦法抗拒,但是我的心不自覺的在排斥您。您可以得到我的身子,可再得不到我的心。」
  胤禛的臉色大變,面孔鐵青,胸脯起伏不定,呼吸變的急促和梗塞,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將我推開,直起身下了床,一聲不吭就往外走。他突然停住了,背對著我站了好一會兒,雙肩開始輕微顫動起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的心情愈發的沉重,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如果這次他走了,我可能就真正失去他了。我奔到門口想叫住他,話堵在嗓子眼裡怎麼都開不了口,人是我自己逼走的,又怎麼拉的下臉面挽回。我明白他心裡的痛,可我的痛並不在他之下。人生若只如初見,他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我依然做我的小太醫,該多好。
  窗外傳來一陣低沉哀怨的笛聲,曲調婉轉細膩,沉靜幽美,音色淒婉纏綿,順著聲音尋去,原來是十三爺,他的眼中有我從未見過的淒涼和悲哀。待他吹完一曲,我輕輕的問道:「十三爺在想什麼?」
  他放下笛子,默默的出了會神說道:「沒什麼,只是憶起了一位故人。」
  「她對十三爺一定非常重要吧?」我從他的笛聲中聽出了他的思念之情,以及對自在生活的嚮往。
  十三一直沒接話,而我也就此陷入了回憶。「你又是在想什麼?」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也想起了往事而已。」也許回憶將一直陪伴著我度過餘生。
  「唉,有情之人為情所困,為情所苦,可無情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十三話中有話的看向我。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我在心裡重複念著這兩句話,無情之人也是無奈之人,誰是天生無情的呢?「對了,十三爺,我還沒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轉移了話題。
  十三轉過身體看著我,「不要謝我,要謝你去謝皇兄,是他救了你。」
  我身體一震,他說什麼,是胤禛救了我?
  十三沒有理會我驚訝的神情,繼續說道:「當時的情況很危急,屋子隨時有塌陷的可能,是皇兄第一個衝進去救你出火海的。我們怎麼勸他都不聽,拉都拉不住,他一定要親自救你脫險。」
  我僵著身子,每聽一個字,心裡就多一份震撼。「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我顫聲問道。
  「皇兄剛來你便把他氣走了,你給過他說話的機會嗎?」十三加重了語氣,說話又急又快,似乎在怪我。
  「我……」我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堵的難受,「對不起。」我呆立半晌,良久才接上話。
  「你沒有看到當時的情形,你也不會明白當時皇兄有多著急。」十三緩了口氣,慢慢說道:「我不是在怪你,若涵,我希望你過的幸福。」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
  「你的眼睛裡總是帶著憂傷,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樣,」十三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有在皇兄的身邊,我才覺得你是快樂的。」
  我和胤禛之間有過美好和甜蜜,也有過爭執和苦痛,我曾經那麼接近幸福。我突然間眼眶發酸,不是不想他,只因太在乎他,所以因他而喜,以他而悲,如今卻到了相見不如懷念的地步。
  怎麼我們的談話又轉回了原點,我黯然的揮去對往昔的種種懷念,向十三爺問出了我心裡的疑問:「那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一夜未歸,冷老太醫又到處找不到你,便來求助於我。我立即進宮奏明皇上,也得知了沈豫鯤回京之事,兩廂一整和便成為了線索。又多虧了你灑的那些米,也算是你救了自己一條命。」十三爺乘我不注意,扯了下我的辮子,「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要不是發現的早,後果不堪設想,也只有皇兄才受得了你這種性子。」十三故意拖長了聲調,還不時的搖搖頭。
  我「撲哧」笑了一聲,隨即又笑不出來了,藍寧,沈豫鯤,失去了藍寧,沈豫鯤該怎麼辦?「那沈豫鯤現在怎麼樣了?」我著急的拽住十三爺的手臂。
  「若涵你……」十三爺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他的傷勢比你輕,救你們出來後,我將你送到這裡養傷,再和沈豫鯤還有皇兄回宮處理了相關事宜,之後就再沒見過他。」
  沈豫鯤不會做什麼傻事吧?我瞭解他是一個至情至性、重情重義的人,藍寧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他一定會把全部的責任都歸結到自己頭上,他會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藍寧,是他害死了藍寧。「那你知不知道沈豫鯤現在在哪裡?」
  十三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今日早朝他也未曾出現。」
  「你們就這樣不管他了?」我氣的捶了十三一拳頭,「他現在這個樣子,你們怎麼可以放心讓他一個人走?」我邊說邊朝外面走去。
  十三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若涵你要去哪裡?」
  「去找沈豫鯤,」我繞過十三繼續往前走。
  「若涵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現在去找沈豫鯤,你和皇兄的心結怕是再難解開。」十三爺沒有再攔住我,只是讓我自己權衡。
  我停住腳步,想了想,管不了那麼多了,目前來說沈豫鯤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我不可以丟下他不理。我對十三堅定的說道:「我的決定自己負責,我絕不會後悔。」說完,我再不理會十三爺異樣的目光和歎息聲,匆匆忙忙的出了怡親王府。
  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和曦的微風吹在臉上暖洋洋的。可是我沒有心情感受午後燦爛的陽光,我只想盡快找到沈豫鯤,他那個樣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我先是找到藍寧的住所,但是未見到沈豫鯤的身影。於是我沿著東門大街一路尋去,每家茶樓酒館我都沒有放過,還不時的比劃著沈豫鯤的長相向路人問詢,可還是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等到我筋疲力盡的再次回到藍寧的屋子,卻見沈豫鯤東倒西歪的坐在地上,手裡抱著一罈酒,身邊已經堆放著幾個喝空的酒罈。他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可現在身上這件衣裳恐怕已經穿了多日了,原本雪白的衣衫不知道從哪裡沾上的黑團團,像是剛從煤炭裡撈出來的,這幾天他就是這麼過的嗎?
  心裡沒來由的痛著,對藍寧的感情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種的那麼深了吧,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會懂的珍惜,胤禛如此,沈豫鯤也是如此,又何必呢?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想從沈豫鯤手裡將酒罈取下,誰知他用力推開我,「別管我,你讓我喝。」
  我一下火起,將酒罈搶了過來,「喝什麼喝,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男人嗎?你這樣做,藍寧能心安嗎?」
  「是我害了她啊,」沈豫鯤的手猛力的捶著地面,「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就不會死。」
  我小心的扶他坐到椅子上,他的身上有好重的酒味,我皺了皺眉頭,放下酒罈子,去裡屋絞了塊帕子出來,一看沈豫鯤又喝上了。
  我又一次強行奪了過來,「好,你要喝酒,我就陪你喝。你要發瘋,我也陪你一起瘋。」我倒了兩碗酒,將其中的一碗推到他的面前,再舉起自己面前那碗一飲而盡,隨後將碗倒扣在桌面上,「該你了。」
  沈豫鯤長舒一口氣,「那我們就一醉方休。」
  待一罈酒見底後,我們都有些醉意了,沈豫鯤從懷裡摸出了耳環,對著耳環他又哭又笑。
  「剛到山西那會兒,藍寧就和我說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只是個陪我走一段的人,不可能與我同行直到終點,我還笑她傻。」
  「我和她認識那麼多年,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她對我是那麼的重要。」
  「爹要我們盡快成親,我知道這也是她的意思,可我一直沒有答應,如今卻連這小小的心願都沒辦法滿足她。」
  「想想我真對不起她,這些年都沒有買過什麼首飾給她。這對耳環是我送給她的唯一一份禮物了,難得她一直戴著,我實在是有愧於她。」
  沈豫鯤說話前後顛倒,語無倫次,我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言,我要做的就是一個耐心的聆聽者,聽他講和藍寧之間的故事,講他們的過往,講他的悔恨。他著實壓抑的太久了,確實需要一種方式來發洩,他的苦不能和皇上講,不能和十三爺講,唯一在他身邊可以聽他傾訴的只有我。
  看著他像孩子般無助,我心如刀割,他是為皇家在做事,可是卻害的他失去至親,他處處為皇上著想,可結果呢,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我心裡涼涼的,這便是所謂的天皇貴胄,怎能不讓人心寒。
  輕輕拭去沈豫鯤眼角的淚水,我柔聲對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相信藍寧的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痛苦。」
  沈豫鯤啞啞的說道:「若涵,我心裡難受,你能明白嗎?」
  我將他擁在我的懷裡,輕柔的拍著他的背心,「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也好,或許哭出來心裡會舒服些。」窗外似乎有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我有被人監視的感覺,但轉念一想,現在沈豫鯤和我都已無利用價值,誰還會那麼多事呢,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沈豫鯤說著說著聲音越發的哽咽,我的眼前也漸漸浮起一層霧氣,撇開我和沈豫鯤的交情不說,藍寧是我在這見過的最靚麗的一道風景線,她所具備的膽識和勇氣是我這個現代人都及不上的,她對愛情的追求和專一也讓我欽佩不已,可是幾天前還在這裡和我說笑的可人兒,說沒就沒了,怎能不讓我感歎人世的無常和人生悲歡離合的無奈。
  沈豫鯤的頭逐漸耷了下來,靠在我的肩上沉沉睡去,他有幾天沒好好睡過了吧,抬不動他又不忍心吵醒他,我只得安置他趴在桌子上,又找了件厚實的衣裳給他披上,我自己也縮在一邊瞇起了眼睛。
  這一晚上我都沒睡塌實,我總是擔心有事要發生,我不時的起身看看沈豫鯤有沒什麼動靜,他呼吸均勻,倒是睡的挺沉,可是在天快亮的時候,他突然走出了屋子。
  我跟在他身後,叫他的名字,他根本沒有理會我,而且越走越快。
  他不會是夢遊吧?我不敢叫他了,只能悄悄的跟住他。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後,已然出了城,地上濕濕滑滑的,像是剛下過一場大雨。眼看著沈豫鯤拐上了一條小路,我連忙跟上,泥濘的山路似乎越來越陡,他在前面艱難的跋涉著,我在後面默默跟著,究竟他這是要去哪裡?
  風呼呼的刮著,林間樹木發出陣陣響聲,如果是在平時我是絕對不會來這種鬼地方的,但是現在我顧忌不了許多,雖說走了幾十里路我已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都被浸透,但我的手還是冰涼的,正如我的心一樣涼。
  又步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後,眼前出現了一座蕭瑟寥落的古廟。沈豫鯤上前幾步,用力的扣擊著寺門,過了會兒寺門「吱呀」的一聲開了,隨後探出一個光頭來。
  「施主,請問你找誰?」光頭小沙彌詫異的問道。
  沈豫鯤虔誠的雙手合十道:「小師傅,我找慧遠大師。」
  小沙彌將沈豫鯤上下打量了一番,退後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沈豫鯤閃身而入,我在小沙彌關門前搶先一步進入,並不理會他錯愕的目光。
  殿堂錯落有致,遮掩於參天古樹之中,院落幽靜,寺內懸著一口大鐘。
  另一位中年僧人迎了出來,施禮道:「阿彌陀佛,施主有請。」
  中年僧人將沈豫鯤引進內堂,我連忙跟了進去,心裡疑惑萬分,這裡是寺廟,是和尚清修之地,沈豫鯤來此做甚?莫非他……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驚住了。
  中年僧人看都沒看我一眼,逕自領著沈豫鯤往裡走,我默默的跟在後面,只是希望自己猜錯了,事實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糟,如果著如我想的那樣,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內堂,一位白眉老和尚正坐在蒲團上靜靜的打坐,沈豫鯤見狀也盤腿坐下,有模有樣的靜心打坐,我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良久,老和尚才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沈豫鯤,再看了看我說道:「花開花落終有時,無心向佛莫強求,若得前世佛指引,今生必定成正果。佛度有緣人。阿彌陀佛。」說完他又閉上了眼睛。
  我似懂非懂的聽完這番話,感覺佛理真是廣博精深,我看向沈豫鯤,他也是一臉迷惘之神色,一時無話。
  慧遠大師突然說道:「施主遠道而來,先去歇息吧」
  沈豫鯤忽的跪地就拜,「請大師收我為徒。」
  我心一緊,他果然想出家,虧的我跟了來,既然有我在,便是拚死也不能讓他如願的。
  慧遠大師搖了搖頭,「施主塵緣未盡,還望三思。」
  「我心意已決,請大師收我未徒,」沈豫鯤長跪不起,臉上神色凝重,似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飛身攔在他的面前,將他使勁的拖起來,「沈豫鯤,你瘋了,走,我們快些離開這裡,我決計不會讓你做傻事的。」
  「姑娘,請放手,世間萬事皆是命中注定,不可強求,一切還看沈施主自己的意思,阿彌陀佛。」慧遠大師緩緩說道,話中之意全是針對我的。
  我差點沒把老禿驢三個字罵出來,剛才還假惺惺的不肯收徒,現在又來做什麼好人。「大師,他只是一時糊塗,我相信他想清楚了定會後悔的。」
  「若涵,你回去吧,」沈豫鯤轉向我柔聲道:「我想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再管我。」
  「不行,絕對不行,」我的腦子已是一片混亂,除了這兩個字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阻他。
  驀的我靈感乍現,玉珮,沈豫鯤當年送我的玉珮,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忘了呢,這些年我可是一直隨身攜帶的。我取出玉珮在沈豫鯤眼前揚了一下,「你還記得著這塊玉吧?」
  沈豫鯤從我手中接過玉珮,用衣袖擦了擦,眼中又添黯然之色,「記得,我自然記得。」
  「那你還記不記得只要拿出這塊玉珮,你就得答應我一個要求。」我抹去頭上的汗珠,暗叫好險,幸虧還有這招。
  沈豫鯤淡淡說道:「你要我做什麼?」
  「我沒其他要求,我只要你跟我回去,從此打消做和尚的念頭。」雖說用他的東西來逼迫他做某事,是有些不那麼光明正大,但是眼前也顧不上許多了。
  「除了這事其他我都可以答應你,」沈豫鯤一口回絕了我。
  「我只有這一個要求,」為了讓他打消念頭,我只能耍無賴了,「當初你答應我的時候可沒規定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沈豫鯤還想再辯白,慧遠大師插嘴道:「萬物果然皆有定數,沈施主的定數在多年前就已結下,天意如此,施主請回吧。」
  我感激的看了慧遠大師一眼,剛才錯怪了他,我心中對他滿懷歉意,沈豫鯤見慧遠大師也這麼說,只得長歎一口氣,無奈的同我離去。步出寺院時,他還依依不捨的回望了一下,我真擔心他再回頭,好在寥寥數眼後他還是跟上了我的步伐。
  下了山,沈豫鯤並沒有踏上回京城的路,而是拐上了另一條小路,我心中又開始犯嘀咕,他不會是見這裡不行又去找其他寺廟出家吧。
  走到路的盡頭眼前逐漸開闊起來,一眼望去竟是片片的墳頭。我心下頓時瞭然,藍寧必定是埋在此處。
  果然沈豫鯤在一方新墳前停了下來,墓碑上刻的正是愛妻藍寧之墓。
  沈豫鯤駐足不前,深深的盯著墓碑上的字,然後跪了下來。我也跪在了他的身旁,只聽到他口中念道:「雖沒有香燭紙馬,我沈豫鯤在藍寧墳前發誓,此生唯有她一個妻子,再不他娶,這是我對她的盟誓。」
  我胸口泛著陣陣暖意,得到這般的承諾藍寧此生該沒有遺憾了,只是沈豫鯤的誓言卻是在折磨自己。
  我對著藍寧的墳墓磕了幾個頭,她絕美的容顏將永遠保留在我的記憶裡,終此一生都無法忘懷。

《許你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