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來生篇 許你來生

  「你醒了?」一個帶著關切口吻的女聲,我睜開眼望去,滿目的白色,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床單,一名笑容可掬的年輕女子,戴著白色的護士帽站在我身前,周圍是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很熟悉的地方,是在醫院裡,單人病房,「我姓王,是你的床位護士,」她指了下胸前的銘牌,我點了點頭,腦子暈乎乎的,除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其他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動了下手腳,還好,均有知覺。
  「你先別亂動,我已經通知了沈醫生,等他為你做了檢查後才能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沒事了。」王護士的櫻桃小口一張一合,嗓音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糯和柔,她把我的枕頭墊高了一點,「你昏迷了十三個月還能醒來,真是奇跡。」
  十三個月,似乎有一點記憶慢慢浮現,我晃了晃頭,試圖抓住些什麼。
  「沈醫生,她剛醒過來,」王護士抬起頭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視線有些模糊,從窗外照進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個長長的影子。他朝我慢慢的走了過來,這個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身板很直,方正的國字臉,清亮的眼睛透出奇異魅人的光彩,讓我不自覺的感到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你好,我叫沈洋,你的主治醫生。」他很有禮貌的衝我微笑,親切又保持著一段距離。
  「你好,」我扯動嘴角,張口說出我醒來以後的第一句話。
  「沈醫生你還真是魅力無窮,我和她說了半天話她都沒有搭理過,你一來,她就開口了,」王護士開著玩笑,我和沈醫生的臉同時紅了下。
  「咳,鄭曉冰是吧?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他從我床頭拿起我的病史記錄本,仔細的看了起來。
  「我覺得頭有些漲,好像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我閉起眼睛,想了很久,仍然沒有任何頭緒。
  「那你還記得自己出事前發生的事情嗎?」沈醫生邊問我邊在本上寫著什麼。
  我搖頭道:「我只記得自己也是名醫生,可是怎麼會躺在這裡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需要再做次全身檢查,沒事的,你才醒來,這些都是正常情況,相信我。」他遞過來一個寬慰我的眼神,我欣然接受,沒來由的就是信任他。
  「你的家人馬上就來了,多和家人接觸交談,有利於你恢復記憶。」沈醫生的話音剛落,就從門外衝進來一個神思恍惚的女人。
  「曉冰,你終於醒了,可把媽媽急壞了,」她的手在我在我臉上急切摸索著,情急的說道:「媽媽再也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你不要再嚇我了。」
  哦,我的母親,她的樣子憔悴了許多,厚實的粉底沒能遮去臉上道道歲月的痕跡,她的迅速衰老是因為我嗎?
  我躲進她的懷裡,享受久違的母愛,「媽,我讓你擔心了,以後再不會了。」
  媽媽一把摟住我,眼淚哭花了原本精緻的妝容。
  在等待全身檢查報告的日子裡,我整天待在床上,下意識的在逃避著什麼,我使勁的回憶著,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像是遺失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沈醫生,你來了,是不是我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我扭頭見沈醫生雙手抱胸靠在門上,就著急的問道。
  他二話沒說,陰沉著臉把我拖到鏡子前,「你看看自己,蓬頭垢面,頭不梳,臉不洗,你曾經答應過你母親不會再讓她擔心,你現在這個樣子她就能放心了?」
  鏡中的人披散著頭髮,衣衫不整,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我甩開了他的手,冷言道:「你是我的主治醫生沒錯,要做什麼檢查,我都聽你的,可是你不覺的自己管的寬了點嗎?」
  「鄭曉冰,聽說你也是知識女性,大好的青春都被你浪費在了床上,你不覺得可惜嗎?」他看著我掀開了被子,又重新貓到了床上,氣惱的說道,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我是個病人,我還能做些什麼?」做中醫嗎?每當我的腦子裡想起那些藥草的名稱時,頭就像被撕裂了般頭疼,我根本不敢再多做回憶。
  「鄭曉冰,檢查報告顯示,你的身體完全正常,你現在最主要的是心病,」他把報告遞到我手中,「你自己看吧。心病雖不是我的職責所在,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為將來打算一下。你沒有權利傷你母親的心,也沒有權利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他的口氣很不好,和他溫文的模樣大相逕庭。
  我吃吃一笑,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是不是燒壞了,居然覺得他生氣的樣子很可愛,「我可以把你這話當作是在關心我嗎?」
  他楞了一下,怔怔的看著我,不可思議的神情,估計是把我當作了神經病,我笑意更甚,隨手從身邊拿起了一本雜誌翻了起來,再不理他,他尷尬的走了出去,我的心情忽然大好了許多。
  夜晚,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我起身走出了病房,往露台走去,繁星點點,燈光迷眼,遠處漫天的銀星和綵燈交匯在一起,分不清哪裡是星星哪裡是燈海。
  若涵,耳邊似飄過一聲幽幽的低沉的嗓音。
  「誰?是誰在那裡?」我在昏暗的光源下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不經意的對上一雙黑如點墨,又深不見底的眸子,「怎麼是你?你在我身後做什麼?」
  我不悅的瞪他,他淡淡的說道:「看夜景。」
  「半夜三更的看什麼夜景?」我朝他直翻白眼,「沈醫生還真是有雅興。」
  「你不是也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來這裡?」他搶白道。
  我啞口無言,良久才回道:「我睡不著四處逛逛,再說,這裡空氣好。」
  「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沒有睡意,」他的話中意含著諷刺,我被他堵的說不話來。
  我不由氣結,鬱悶的往回走,他攔在我面前,一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看。」
  「我介意,」我沒好氣的回道:「本姑娘沒興趣。」我用另一隻去拉他,無奈他抓的緊,我的力氣他根本沒放在眼裡。
  「睡不著是有什麼心事嗎?」他伸手把我鬢邊的一簇頭髮捋到耳後,很自然,就好像他本來就應該這樣做似的,「和我說說。」
  我瞪大了眼睛,他以為自己是誰?我譏諷道:「沈洋醫生,XX醫院的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大多數未婚女性眼裡的白馬王子,要是看到你現在的舉動,她們有多失望?」
  「她們會怎麼想,我並不在乎,」他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就是看不得你折磨自己。」
  我傻乎乎的杵在那裡,心跳的厲害,這便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為什麼明明第一次相見,卻給我分外熟悉的感覺?為什麼他說的話,沒原因的就讓我覺得安心?我們好像已經認識了一輩子,也熟悉了一輩子。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笑的柔媚而含嗔。
  「我就覺得像是前世欠你的。」沈洋眉梢一挑,嘴角微咧。
  「切,你是醫生也相信前世今生?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居然也有唯心主義的思想,該打。」我笑著作勢捶他,他環住我的雙肩,輕輕的擁我入懷,我們在相識的第十天牽手。
  三天後,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院。
  「美麗的小姐,我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嗎?」一個調侃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不用轉身都知道是誰,「醫院要關門了嗎?沈醫生都不需要上班了?」
  「送你比較重要,」他一手拎起我打包好的行李,一手挽住我的腰。
  「喂,我是不在乎哦,出了這道門沒人認識我,你就不怕壞了你沈大帥哥的名聲?」我拍他的手,他笑了笑沒搭話。
  回到久違的家中,看到自己煥然一新的房間和在廚房忙個不停的母親,心裡暖暖的,媽媽真的改變了很多,這個家如今多了分溫暖和溫馨。
  「小沈,來,嘗嘗這個,」媽媽夾了菜給沈洋,對著他,難免有些侷促,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帶男孩子回來,她也是頭一次面對這種狀況。
  「媽,你對他好,我會吃醋的,」我故意撒嬌,嘟起了嘴。
  「對他好不就是對你好,傻孩子,這醋也吃,」媽媽嗔道,在我臉上扭了一把。
  我裝模作樣的吃痛大叫,兩雙筷子同時伸到我碗中,我抿著嘴兒偷樂,原來幸福就是這樣的簡單。
  晚飯後,媽媽早早的躲進自己的房間裡看電視,我和沈洋窩在廚房裡,我涮著碗筷,他在我身邊說著笑話逗我開心,斗大的居室略顯侷促,我有些許的燥熱,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他擰了塊毛巾給我擦臉,我們就像一對生活多年也相處了多年的夫妻,簡單的快樂著,平凡的陶醉著。
  夜晚,熠熠閃光的繁星簇擁著如鏡的滿月,幽靜深邃的夜空神秘而又廣闊。
  「你喜歡看夜景,今後我天天陪著你去散步。」
  「那要是下雨呢?」
  「打著傘去。」
  「那要是我走不動呢?」
  「我抱你去。」
  「那要是大風、大雨甚至是下冰雹呢?」
  「我們就在家裡看。」
  我聽著他綿綿的情話,枕著他沉沉睡去,他的懷抱讓我覺得溫暖而又安心。
  花前月下、情話不斷,耳鬢廝磨、情意綿綿,月下漫步、江邊絮語,我以為人生就會這樣的延續下去,也以為沈洋就是我尋找了一生的人,如果那天不是我恰巧打開電視,如果打開的頻道不是正在播放我所熟悉的地方,可是生活就在是無數個巧合中上演著悲歡離合。
  「紫禁城現名故宮博物館,位於北京城中心,是明、清兩代的皇宮,始建於明永樂四年(公元一四零六年),建成於明永樂十八年(公元一四二零年),至今約有六百年歷史,先後有二十四位皇帝曾經在這裡統治全國近五百年。」
  ……
  腦子裡忽然閃現一些無窮無盡的聯想,思維不斷跳躍著,從一個人影跳到另一個人影,又從一個畫面轉到另一個畫面。
  電視上的場景一轉,傳入耳中的已是另一處景點的介紹。
  「圓明園遺址公園位於北京西北郊,與中關村科技開發區相鄰,是在圓明園遺址上建立的一個主題性公園。
  ……
  康熙四十六年(公元一七零七年)康熙皇帝將位於暢春園北部的一座園林賜給皇四子胤禛。胤禛即位後,自雍正二年(公元一七二四年)起開始對圓明園進行大規模擴建。雍正三年(公元一七二五年),御園初步建成,同年八月雍正皇帝正式開始在園內御門聽政。九州清晏即是雍正皇帝正常辦公的場所……」
  我困惑了,一些記憶猶如奔騰的波濤在我眼前旋轉著,晃動著,可是我怎麼都抓不住。
  「媽,」我看到母親從身邊經過,叫住了她,「媽,我以前去過北京嗎?」
  「沒有,從來都沒有,你很少出遠門。」媽媽給我披了件衣服,「多加件衣服,你身體好了沒多久,要自己注意。」
  「嗯,我知道了,」我在媽媽的臉上親了一下,引的她哈哈大笑。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回到房間把我從小到大的相冊取了出來,一張張的照片堆在了床上,沒有哪張顯示與北京有絲毫的聯繫。可我分明覺得自己曾經去過這個地方,而且對那裡很熟悉。是哪裡出了問題?是我喪失了一部分記憶還是母親存心的隱瞞?
  我努力回憶著,剛想到了一些片段,頭就疼的不行,我抱著腦袋,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我彷彿墜入了黑暗的漩渦,在黑夜中漫無目的的行走,又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這是要去哪?我在記憶裡搜索著,在回憶中追隨著,直到我看到了熟悉的橋面,看到了在橋上守候的人。
  他微扯嘴角,瞇著眼睛說道:「不是說好走散了就在這裡等的嗎?你讓我好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朝他奔去,心漲的滿滿的,「我還是來了不是。」
  「慢點走,小心跌倒,」話音剛落,我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他忙要跑來拉我,我忽的覺得腳下在顫動,再仔細一瞧,橋面正慢慢的裂成兩截。
  橋墩上依稀可以看到三個大字:奈何橋,我趕緊站起來,朝他那裡跑去,他也正在朝我這跑來,可是在我們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好不容易跑到邊緣處,之間的距離已不是我們可以一腳跨越的。
  我叫道:「你等著我,我這就過來。」
  他也大聲的叫著我的名字,天空中一個聲音緩緩響起,由遠而進,似在耳邊,又遠在天涯,遠遠的壓過了我們的叫喊,「你們的相遇是時空的錯誤,本不應該相識相知,但是看在你們相守一生的份上,讓你們在奈何橋上見上最後一面。如今心願已了,你們都回去屬於自己的地方吧。」
  我只覺得眼前的他離我愈來愈遠,我的視線也逐漸模糊,我努力的朝前面爬去,一步一步的朝他移去,「胤禛,我會纏著你,永生永世。」我縱身往前躍起,耳邊是他淒厲的喊聲。
  我猛的被驚醒,出了一聲的冷汗,似乎醒了,似乎還在夢中,迷迷糊糊的,睡意還沒消退,夢中的景像在眼前翻動,我抱著枕頭坐了起來,這個人是誰?我好像和他認識了一生,明明已在嘴邊,卻怎麼都叫不上來。
  胤禛,夢裡的我叫他胤禛,我喊的很順口,我心念一動,胤禛不就是雍正皇帝的名諱嗎。
  若涵,又是那個帶有磁性的嗓音,是誰?我大叫一聲,聲音已經消失在幽靜的夜空中。冥冥中始終覺得有人在呼喚我,而那人和我並不在一片天空下。
  我盤腿而坐,頭深深的埋進了膝蓋中,我究竟失去了什麼?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去北京吧,那裡會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從心底深處湧出的念頭,再也壓制不住。
  我即刻收拾行裝,第二日一大早,我瞞著母親離開了家門。
  兩個小時以後,我已經在機場準備登機。
  短信鈴聲響起,是沈洋,內容簡單精煉:「你在哪裡?」
  「虹橋機場,去北京。」我想了一下,如實回復。
  「你等我,我馬上就到,我陪你一起去。」幾乎在我發出去的同時,他的短信又到了。
  「來不及了,我先登機,你到北京找我。」看到信息發送成功,我送了口氣,然後果斷的關機。
  四個小時後,北京。
  圓明園。
  我沒心思聽導遊囉嗦的陳述,只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曾經有個人牽著我的手踏遍了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大家請看,牡丹亭,是由康熙皇帝賜名的。」雖然沒有人聽,導遊仍是盡心盡職的絮叨著。
  「這裡後面應該有座樓的,」我喃喃自語著,這裡的感覺熟悉到就好像我在這裡耗盡了一生的時間。眼前彷彿浮現了一個陌生的古代女子的面容,細看下又很面善,我的頭又開始脹痛,趕緊揮去若有若無的記憶,把注意力轉到眼前的景色中去。
  走出了圓明園遺址,刺骨的北風襲來,我緊了緊大衣的領子,落葉飄忽的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轉眼間身上停留了這許多可愛的白色小精靈,落葉飄在我的肩頭,和雪花融合在一起。
  「大爺,我想去西陵,請問哪兒有最快的車可以到達?」我看著路邊一位正在掃著積雪的大爺,面色和善,就上前問道。
  「小姐是北京本地人?要不就是在這待過許多年,瞧你這一口京片子說的多溜啊。」大爺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說話也帶上了兒字音。
  我從沒來過北京,我硬生生的把這話吞了回去,我這樣的口音,要說沒來過北京誰會相信。「是啊,小時候在這裡住過,」我支吾的回道。
  「我說小姐你,大冬天的很少有人會去西陵,你要去那幹啥?」大爺對我想去西陵的想法疑惑不解。
  難道和那大爺說我隱約中覺得和那雍正皇帝前世有牽絆,今生才會來尋找他的足跡?我尷尬的張了張嘴巴,「我就想去看看。」
  「哦,你真要去就索性包輛車吧,反正也不貴,速度快又安全,你看咋樣?」老大爺還挺熱心,「這裡有幾個司機人都特好,要不我給你張羅張羅?」
  「行,那就麻煩您了。」我感激的朝他笑笑。
  北方的冬季漫天風雪,水瘦山寒,西風捲著落葉狂傲的吹嘯著,下了車我將圍巾在脖子上多饒了兩圈,又伸出手使勁搓了幾下,跺了跺幾乎僵硬的雙腿才算緩過神來。
  整個西陵格外的冷清,除了我幾乎再看不到第二個遊人。破敗的門庭依稀還能辨認出這座皇陵曾經有過的輝煌。
  世宗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大孝至誠憲皇帝之陵。
  我停在這塊碑前,寥寥數語就概括了雍正皇帝傳奇、短暫又備受爭議的一生。
  我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這塊碑,像是要從中看出什麼秘密,可是腦中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我下意識的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沈洋的號碼,「喂,」我接起了電話。
  「曉冰,我到北京了,你現在在哪裡?」焦急的聲音,沒有埋怨,只剩關心。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在清西陵,河北易縣。」
  「你怎麼跑那麼遠,那你等在那,我馬上趕來。」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我還是能夠想像的出他此時的無奈和焦慮。
  我看了眼手錶,已是下午四點,忙說道:「不用了,你在xx飯店等我,我預定了房間了。」
  他在電話裡沉默了一下,「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到達飯店是晚上十點,飢腸轆轆的我和沈洋碰頭後首先祭奠了一下自己的五臟廟,隨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
  洗完澡後,我隨意的擦了下頭髮,就趴在床上翻看北京市的旅遊地圖,難得來一次總得玩個夠本才對的起自己。
  原來以為到了北京,自己就可以弄明白所有困擾我的問題,可是現在我發現是越來越糊塗了,我一口京片子已是非常的奇怪,更離譜的是我對圓明園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自己家中。
  我搖了搖頭,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了,那般利劍穿心似的頭痛讓我不堪負重。我寧願活的糊塗一輩子,也不想忍受這樣的痛苦。
  「咚咚咚,」有人輕輕的敲我的房門,「曉冰你在嗎?」
  我整了整衣服走去打開門,門一開,沈洋就把我用力的摟住,「不要離開我,曉冰。」他的話語溫柔、懇切,帶有春天暖暖的氣息。
  我的手緩緩的回抱住他,「不會的,你想到那裡去了。」忽然我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抱歉,我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上海,只為了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他沒有一句怨言,反而心甘情願的陪我,說起來,做錯事的人是我,對不起他的也是我。
  「對不起,沈洋,以後不會了,」我壓低了聲音向他道歉,他清亮的眸子閃了一下,旋即壓在我唇上,輕輕的舔舐我的唇瓣,我喉頭裡嚶嚀一聲,他的唇逐漸移到我白皙細嫩的頸項輕啄,我的臉頰緋紅,手心滾燙,他的吻更深的探入,我緊張的手不知該往哪裡放,我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個挺拔的身影,我心底一顫,一聲「胤禛」,脫口而出,我狠狠的推開了沈洋。
  很長時間的沉默,空氣似乎很緊張,我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靜寂,可是嘴巴像被打了封條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沈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點上一支,鬱鬱的吸了起來。
  「你會抽煙?」我很驚訝,認識他這麼多天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我沒在你面前抽過,並不代表我不會。」
  我從他手中搶了過來,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吸了一大口,然後被嗆的咳嗽起來,我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就要徹底崩潰了,不過看沈洋的樣子,他比我更失落和寂寥。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丟了一句話給我,「曉冰,我想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一絲涼意襲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
  我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緒,在我的記憶深處藏著另一個人,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和他有著某個約定,而他也在某個地方等著我的到來。
  我歎了口氣,了無睡意。
  我換了身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走出酒店,我習慣性的縮了縮脖子,北京的冬夜,寒冷無邊,初雪過後,空氣中流露著一股清新的味道。
  我獨自想著心事,悠悠蕩蕩的逛著,不知不覺的拐上了一條小路。
  這條路我曾經來過,我暗暗告訴自己。
  仍舊是那條波光泛泛的湖面,我一定來過這裡。
  水面上漂浮的一個閃著銀光的玻璃瓶吸引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略微思索了下,撿了一根樹枝用力的撥,而這個瓶子也像長了腳似的很配合的朝我這裡滾動。
  很快,玻璃瓶就到了我的手中。
  我的手顫抖的厲害,胸口因激動而劇烈的起伏。
  擰開瓶塞,我把裡面的東西小心翼翼的傾倒在手心上,滑落出的是一個折疊的很小巧的紙塊。
  展開以後,幾行蠅頭小字映入眼簾,很娟秀的字體,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
  胤禛,關於相遇有一種解釋叫緣分,關於生命有一個信念稱輪迴,而我有一種情結是愛戀,如果真有輪迴,我希望每一次生命中都能遇見你。
  那些塵封的記憶在瞬間充斥了我的頭腦和心靈。
  我抱著雙肩在湖泊邊呆呆的站了一夜,手腳冰涼,直到天亮,胤禛,若涵,十三爺,沈豫鯤,承歡……這些人和發生過的故事,我曾經親身經歷過,但是我刻意的把它們摒棄在我的心門之外,而此時,所有的一切被召喚了回來,萬般滋味在我心頭縈繞,那段沉迷不醒的癡情,不願再回首的往事,都是為了一個人,一個叫做愛新覺羅.胤禛的男人,九五之尊,儘管與我有著今生的約定,但是注定無緣再見。
  我手捧著這只漂流瓶,淚水一顆顆的滾落,忽然覺得我和它是那麼像,隨波逐流,四處飄蕩。
  我就像是一片四處漂泊的葉子,注定流浪,因為我的心早已經不屬於自己。在我最青春的時光裡,勇敢的愛過,也注定要永遠的失去。
  憑著模糊的記憶我摸到了當年和胤禛初次相遇的地方,這裡熱鬧依舊,但是不再有天橋。
  我們第一次的見面就是在這裡,他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嘴裡叫著找大夫。
  我們第二次的見面是為了爭奪一隻做工精美的木蘭花手鐲,那時他心有所繫,而我無牽無掛。
  ……
  當時的我怎麼都不會想到會和他糾纏一生,乃至如今我還是念念不忘。
  還是在天橋上,他許下:「我愛你,此生不渝」的誓言。
  我們又在這裡約定,無論誰不幸走散,都在這裡等待彼此,不見不散。
  ……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胤禛,為什麼,我只記住了你的好,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
  胤禛,這裡已經沒有天橋,你還找的到我嗎?
  胤禛,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你?
  雪花無聲的飄落,落在我的大衣上,心裡襲過一陣揪心的疼痛,我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強行屏住呼吸,啜泣聲微弱而淒涼,那是一種充滿了絕望的悲哀。「胤禛,我真的找不到你了。」我神魂俱亂,心中的酸楚愈演愈烈,終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一把寬闊的大傘遮住了我的身體,為我擋住了風雪,他的手腕上有一塊暗紅的胎記若隱若現,胤禛,我驚喜的抬頭,對上的卻是那張熟悉的臉,黝黑的雙眸,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洋,是你,原來你一直就在我的身邊。我撲進他的懷裡,喜極而泣,他扔掉傘緊緊的擁住我,我知道,今生,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許你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