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任第一件事:理清誰跟誰什麼關係 憤怒章松

在益楊縣,沙州學院的房子是侯衛東第一套住房,在這裡留下了許多溫馨時光。回到益楊後,侯衛東抽空回到了學院。他把窗戶和門打開,讓新鮮空氣貫入房間。

站在陽台上抽煙,欣賞著湖光山色。一群音樂系的女生從樓下走過,奼紫嫣紅一片,清脆笑聲如撲騰而起的麻雀,飛入陽台。不遠處,是蕩漾著的湖水,湖邊有不少隨風搖動的柳枝。

在離開之際,侯衛東看了看郭教授的房門。往日,這屋充滿著書香和琴聲,如今,一道冷冰冰的鐵門緊鎖著房間。在教授樓前上了小車,他在車上給益楊縣交通局局長朱兵打了電話,道:「朱局,我是侯衛東,到了益楊,找地方見一面。」

朱兵正在主持會議,接了電話,對下屬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拿著手機快步出了會議室。局長大人一走,交通局會議室便輕鬆起來,喝茶的,抽煙的,站起來伸懶腰的,讓辦公室活躍起來。

侯衛東道:「前幾天給你說的事情,周書記已經點頭了,我特意過來一趟,談一談具體情況。」

「侯書記,我在交通賓館找個安靜房間,先喝茶,晚上請曾縣長一起聚一聚。」朱兵原本還想稱呼「衛東」,可是話到嘴邊,想起侯衛東此時在沙州的地位,便將「衛東」改成了「侯書記」。在他當副局長時,侯衛東是上青林初出茅廬的駐村幹部。幾年時間,侯衛東神奇地變成了縣委副書記,朱兵除了感慨以外無話可說。

「行,好久沒有聚一聚了,今天晚上痛痛快快地喝一杯。」侯衛東聽慣了「侯書記」的稱呼,朱兵叫得自然,他便聽得自然,並沒有刻意糾正。

朱兵回到會議室,道:「今天的會議暫時到這裡,什麼時候開會,另行通知。」解散會議時,他見到梁必發張開臂膀打哈欠。稍稍猶豫,還是忍住沒有通知他。此時侯衛東已是主持工作的縣委副書記,梁必發仍然是老本行。他的身份與眾人差距不小,帶在一起反而不妥。

回到辦公室,他就站在窗前,看著大門。

在交通賓館頂層最高檔的雅間,透過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益楊縣城。服務員得到通知,已經將極品益楊明前茶打濕,只等客人一到,就用滾水沖茶。

侯衛東剛走出電梯,見到等在電梯口的朱兵。朱兵笑容滿面迎了上來,道:「侯書記,你太客氣了,有事招呼一聲,何必親自過來。」

侯衛東答非所問地笑道:「這兩年,益楊變化很大,成津不可同日而語。這需要我們一起努力。」

進了雅間,略作寒暄,侯衛東奔向主題,道:「前天我已經將成津的情況在電話裡作了溝通,不知朱局意下如何?成津縣要立刻啟動成沙公路,我是交通建設的指揮長。成津交通建設方面的人才少,你過來當副縣長,管交通,抓具體業務。」

朱兵有些奇怪,問:「侯書記主持縣委工作,怎麼由你來任指揮長?這個職位應該是縣長來擔任。」

侯衛東抽了一支煙出來,遞給了朱兵,煙霧繚繞中,他慢條斯理地道:「修路之事,是周書記親自點的事,名義上由我掛帥,其實具體工作由你來負責。這是事關成津發展的大事,我就全權交給你。」此刻,他不能把成津的事情講得太透,可是成津的困難卻也不能全瞞著朱兵,道:「成津有色金屬礦多,又在山區,經濟落後,干群關係也比益楊複雜,朱局要有心理準備。」

朱兵在益楊當了五年多交通局長了,初當交通局長時,還算年輕,此時已過四十歲,如果不趁著這幾年再上一個台階,就只能在局級幹部的崗位上退居二線。成津條件雖然要差一些,局面也要複雜一些,卻是一個上台階的好機會。上了台階以後,通過侯衛東這條線搭上周昌全,也許還有更上一層樓的可能。基於此,他願意調到成津縣。

聽侯衛東說起成津的困難,他道:「我到成津縣主要抓交通,重點就是成沙公路,這是老本行,應該沒有大問題。」

侯衛東開了句玩笑:「對此,我深信不疑。」

兩人之間的對答,不知不覺中就有了主次之分。

談完正事,喝了些茶,聊了些益楊的人事變動。

組織部柳明楊部長成了縣委副書記,宣傳部劉軍部長年齡到點,到人大去當了副主任。

劉坤當了兩年多府辦主任,最近通過楊森林的路子,調到市政府辦。他結了婚,愛人是益楊縣電視台的播音員。侯衛東對這個播音員還有些印象,相貌不錯。

秦飛躍當過開發區主任,後調到城關鎮任黨委書記,季海洋任縣長以後,把他調整到了益楊新管會任主任。

青林鎮黨委書記粟明調進了城關鎮,出任城關鎮鎮長。

楊大金奮鬥了多年,當過計委主任、新管會主任、縣委辦主任,終於成為了益楊縣縣委常委。

最令侯衛東欷歔的是原青林鎮黨委書記趙永勝得癌症的消息。初從沙州學院畢業時,他莫名其妙地被趙永勝發配到了上青林工作組。陰差陽錯之下,他在山上開始越權組織修建青林公路,從某種角度來說,沒有上青林瘋狂修路,也就沒有今天的成津縣委副書記侯衛東。經過這麼多年,他對趙永勝當初的那一點埋怨早就隨風而逝,往日的艱難變成了帶著青春印痕的美好回憶。

「什麼癌?」

「結腸癌,查出來已經是晚期。」

「怎麼會這樣?趙書記年齡不大,還沒有退休吧?」

「生老病死,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趙永勝只能是多活一天算一天,聽說在沙州醫院花了七八萬了。他已經不想治了,前一段時間回到了益楊縣醫院。」

聽說趙永勝就在益楊縣醫院,侯衛東看了看表,道:「吃飯還有一段時間,我想到醫院去看一看趙書記。他是我參加工作的第一任黨委書記,於情於理我應該去看望。」

到了醫院,見了趙永勝,侯衛東幾乎不敢相認。

由於結腸癌的原因,頗為講究的趙永勝已經瘦成了一張皮。他也就五十多歲卻是滿臉的老年斑,頭髮凌亂,閉著眼睛在輸水,徹底變成了老人。趙永勝的兒子趙小軍守在床頭,見到侯衛東,吃了一驚,忙去叫醒父親,道:「爸,侯書記來看你了。」趙永勝精神垮得很厲害,睜開眼見了侯衛東,沒有什麼表情,隨口答了幾句,「哼哈」幾聲,又瞇上了眼睛。趙小軍見到父親沒有認出是誰,用手搖父親的胳膊。

侯衛東見到往日的領導成了這般模樣,心中不忍,連忙阻止道:「別叫趙書記,讓他休息。」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在車上準備了一千元錢,就取出來遞給一旁抹淚的趙永勝老婆,安慰了幾句,和朱兵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走道上,侯衛東詢問趙小軍:「什麼時候發現你父親得病?」

趙小軍一臉疲憊,道:「去年我爸就吃不下東西,他脾氣強,不肯到醫院檢查。今年來檢查,已是結腸癌晚期。」

「治療效果如何?」

「癌細胞已經擴散,醫生開始保守治療,活一天算一天。」

趙永勝老婆跟著走了出來,對侯衛東道:「還是以前青林鎮的同志們好,都來看望我家老趙,現在單位的人連面都不露。」說著說著,她便開始抹眼淚。

趙小軍道:「媽,別說這些。」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社會,以前趙永勝在青林鎮是一把手,多少會施恩於部下,大家記著舊情,陸續有人來看望他。調進城以後,趙永勝退居二線,無職無權,也就沒有辦法幫人辦事,看望的人自然不多。

回到了交通賓館,侯衛東感慨道:「還是老話說得好——什麼都是別人的,只有身體是自己的。今天見了趙書記這個樣子,才明白此話說得是如此深刻。」

他抽個空給母親撥打了電話,聊了幾句,道:「媽,注意身體,少吃紅燒肉,多吃點雞、魚、兔。」

劉光芬奇怪地問:「小三,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事?」

侯衛東沒有說實話,只道:「剛看了篇報道,人胖了百病纏身。你看看你,腰比爸粗多了,得了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就麻煩了。」

劉光芬聽到兒子關心自己,心裡歡喜得緊,道:「當了縣委書記就是不一樣,小三知道關心人了。」又道,「昨天你二姐夫和二姐跟我說,想到成津來搞點項目。」

侯衛東已經接到二姐的電話,道:「姐夫的絲廠生意還行,怎麼想到轉行?」

劉光芬歎了口氣,道:「絲廠受國際市場影響大,他們做得辛苦,沒有搞工程實在。你當弟弟的,能幫還是幫一把。」

回到成津縣城,已是夜晚,秋蟬鳴聲刺破黑暗的天空。

縣委招待所的後院經過緊張施工,完成了改造工程。新修的一道圍牆將招待所分成了前後院,後院只有一幢樓和一塊平地。要進入後院,必須先經過縣委招待所大門,進入招待所餐廳,然後才能進入後院。在後院不起眼的地方,特意開了一道小門,此道小門只能從裡面開關,從外面看就是一道嵌在牆上的厚門,這是緊急情況下的疏散門。

後院住著到成津工作的外地領導,包括縣委副書記侯衛東,縣委常委、公安局長鄧家春,另外從沙州調來的駕駛員老耿也住在裡面。

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羅金浩沒有住在這裡,他住在公安局的單身宿舍裡。檢察院副檢察長陽勇則準備住在檢察院後院,裡面留出了一套公房。

儘管從沙州和益楊調來了幾個幫手,侯衛東還是感到人手不足,成津十八鎮、數十個部門,還有四大班子的數十人,真正能信得過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

在寢室裡坐了一會兒,侯衛東來到窗前。

明亮的路燈將小院照得很清楚,鄧家春提著水壺在院子裡,正在給院內的綠色植物澆水。他澆水的姿勢就如出操,很準確,每一株都沒有放過,全部被淋得透濕。侯衛東瞧得有趣,吸著煙,來到樓下,站在鄧家春身邊,看他澆水。

鄧家春將水壺放在地上,用手擦了擦汗,道:「今天在飛石鎮有人打群架,羅大隊親自帶人去了,準備拘留幾個,看能否搾出點油水。」

侯衛東接過水壺,對著一叢茉莉澆水,道:「除了方、李兩家以外,還有些零星小礦。你可以從這些小礦主入手,找一找線索。」

鄧家春是愛花之人,見侯衛東不太懂行,道:「旱茉莉,水梔子,這十幾株茉莉剛才澆過了。」

侯衛東一語雙關地道:「鄧局經驗豐富,我把這一塊交給你,你就全權負責,只要時機成熟,就要迅雷不及掩耳地下手。」

鄧家春指了指樓下正在收拾的房間,問道:「朱縣長什麼時候過來?」侯衛東道:「就這兩天,他主要負責修成沙公路。」

有了周昌全的支持,朱兵的調動十分順利。市委組織人事部門迅速辦理了相關手續。幾天後,朱兵從益楊縣來到了成津縣,被任命為成津縣人民政府黨組成員,出任成沙公路副指揮長。

朱兵來到成津以後,按照侯衛東的意圖,調整了原來嶺西交通設計院的方案,提交到了常委會。

成沙公路的設計思想很簡單:一是盡量依據原有路線,這樣成本最小;二是老成沙公路是依山而建,彎道多,經過勘察,不少地方需要截彎取直,有兩處要架橋,還有一處很短的隧道。市交通局這幾年修了不少的路,在修建山地公路上經驗很豐富,修此路在技術上沒有問題,關鍵是資金和土地。

經過一番討論,侯衛東在常委會上拍了板,他道:「原則同意嶺西交通設計院的設計方案。我講三點意見:一是隧道和高架橋問題,有的同志認為成本高了,我認為眼光應該更加超前,更多考慮合理性的問題,而不是錢的問題;二是這條路是成津交通命脈,設計時可以稍為保守一些,確保質量;三是成津礦業發達,重車特別多,隨著成津的發展,以後的重車將越來越多,請設計方考慮到這一因素。我覺得荷載還不夠,應該進一步提高。」

蔣湘渝暗中盤算了一會兒,叫苦不迭,道:「增加荷載、截彎取直、架橋穿洞,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太難。光是侯書記提出的這兩點要求,至少要增加兩三億以上的投資,兩三億元就是成津一年半的財政收入。我這個縣長荷包空空,腰桿不硬。如果真的按這個方案來修成沙路,成津恐怕一下就躍升為沙州市的欠債大戶。」

侯衛東接口道:「我們要更新觀念,不怕欠債,只要能把錢拿到成津來用,就能提高成津發展水平,發展水平提高以後,還債能力自然水漲船高。」

蔣湘渝道:「就算如此,籌款也是一件大難事,我沒有辦法去籌到這麼多錢。」

侯衛東則道:「事在人為,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由於修路涉及徵用土地,國土局長老苟也參加了會議。聽到侯衛東與蔣湘渝有分歧,心裡鬆了一口氣,暗道:「侯衛東年輕氣盛,蔣湘渝老奸巨猾,他們兩人絕對尿不到一個壺裡,太忠也太膽小了。」

國土局全稱是國土資源與房屋管理局,其中有一項重要職責:「依法管理礦產資源的探礦權、採礦權的審批登記發證和轉讓審批登記,承擔礦產資源儲量管理……審定探礦權、採礦權的評估資格,確認探礦權、採礦權的評估結果。」

在成津,國土局權力很大。老苟是多年局長,與常務副縣長李太忠關係極深。會議結束,老苟回到家中,關上書房,就給在沙州的李太忠打了電話。李太忠原本是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看電視,聽了此事,立刻來了精神,翻身起床,拿著手機在屋裡走來走去,道:「老苟,你再說詳細一些。」

聽了兩人的爭執,李太忠精神一振,道:「侯衛東才來幾天,兩人就有公開分歧,以後矛盾肯定要激化,只要黨政一把手不團結,就沒有精力亂插手。」

老苟道:「侯衛東現在親自抓這個大工程,只要將精力陷進去以後,他就沒有時間來整頓礦業秩序。」他是國土局長,近水樓台先得月,有不少干股在礦裡,每年收益可觀。他對章永泰的整治工作是陽奉陰違,數次洩密,這令章永泰大為惱火,已經有換掉他的方案,只是未能動手,就出了車禍。

章永泰出了車禍以後,老苟開了一瓶紅酒,大醉。

李太忠卻沒有這樣樂觀,在沙州越久,就越不敢對侯衛東掉以輕心,道:「先不要輕易下這個結論,還是要觀其言察其行,小心駛得萬年船。」掛了電話以後,他又給雙河鎮黨委書記溫貢成打了電話,道:「新成沙公路要從雙河經過,聽說佔地不少,這是新書記的政績工程。哈,老溫,你可一定要支持。」

轉眼間就到了11月,侯衛東遇到了人生的大喜事:小佳生了女兒小囝囝。侯衛東只在家裡停留了兩天,便回到了成津。為了免受打擾,他將此事當成了機密,沙州以及成津諸人無人知道。

此時,成津交通進入了輿論造勢階段,《成津日報》和成津縣電視台一直在全方位轟炸式宣傳成沙公路。成沙公路成為了成津縣的熱門話題,章永泰推動的礦業整頓工作漸漸地被多數幹部遺忘。

縣委招待所平時除了照顧縣委的領導外,為了增加收入,招待所的大食堂也對外開放,由於環境好,生意還不錯。生意不錯,來往的人員也就不少。章永泰的女兒章松以前來過縣委招待所,對招待所的情況並不陌生。上一次就是假裝在食堂吃飯混進了招待所,這一次她依葫蘆畫瓢順利地走進了招待所。

進了招待所,她驚訝地發現,縣委招待所後院新修了一道圍牆,圍牆貼上了漂亮的牆磚,還在牆根上種了茂密的植物。這一道漂亮的圍牆,將縣委招待所分隔出一個較為隱蔽的角落。

這個角落還修有一道傳統鐵門,坐著一位中年人,正無聊地看著報紙。看到翻報紙的守衛,章松知道侯衛東的住房仍然在裡面,她突然湧現出莫名的悲傷和深深的無力感。找了一個隱蔽而視線又不錯的角落,章松閉著眼睛做了十幾次深呼吸,這才睜開眼睛,緊盯著那一個守門的無聊中年男子。憑她的直覺,侯衛東應該還沒有回到院中。

守到晚上7點,一輛越野車開進了中門,那位守門男子原本無精打采,見了這輛車,立刻就如換了一個人。他飛快地站了起來,將鐵門打開,那輛越野車略為停頓,就滑進了神秘的小院子。

章松看得真切,她從隱蔽處跑了出來。到了門口,那名中年人動作敏捷地攔住了她,用低沉而嚴厲的聲音道:「幹什麼?」

「侯書記,我是章永泰的女兒章松。」章松早就料到了守門人會攔著她,到了門口,對著正在下車的侯衛東大喊。她料定,在這種情況之下,侯衛東無法拒絕。

侯衛東回頭看到章松,道:「讓她進來。」

走進了小院,章松鎮定了下來,心裡變得異常平靜。她甚至調侃了一句:「侯書記,這圍牆真漂亮。」說完這句話,她馬上又後悔了,此行是來求人為父親報仇,不是來走親訪友。

到了二樓小屋,侯衛東禮貌地問:「喝茶還是咖啡?」

「父親的冤情一日未了我有喝茶或喝咖啡的情趣嗎?侯書記,我父親是成津縣委書記,不明不白地死了,縣委當真就撒手不管了?」章松語調升高,道,「我等了這麼長的時間,沒有給侯書記添麻煩。今天我得再親口問問侯書記,縣委到底準備怎麼辦?如果沒有明確答覆,我將保持著向市委、省委以及黨中央上訴的權利。」

侯衛東見章松頗為衝動,愈發不能將真實計劃告訴她,臉上表情嚴肅起來,道:「章書記是車禍身亡,省廳已經作出具有法律效力的鑒定結論,除非有新的證據支持此事。而那幾頁日記只是日記,不是法律意義上的證據。」看著漸漸變了臉色的章松,他又換了口氣道,「當然,章書記的日記很重要。上一次你只給我看了那一部分日記,我想看一看整本日記,你回去複印給我,這裡面或許還有其他線索。」

章松眼裡已有淚光閃爍,道:「這有用嗎?成津如今轟轟烈烈大辦交通,誰還有興趣整頓礦業秩序?只有我父親是個傻瓜,士為知己者死,現在果然死了,誰還記得他為成津發展作出的努力和犧牲?」

侯衛東心裡也有感慨,不過他保持著高度的冷靜,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章書記是我最欽佩的人,但是縣委、縣政府必須依法辦事。我上一次也說過這個觀點,如果你父親真是被陷害,你上訴就有危險,這是章書記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如果你父親確實是車禍,上訴就是變相阻撓成津發展,這也是章書記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我堅信父親是被人陷害。」章松見侯衛東平靜的態度,熱血上衝,噙著淚水道,「我希望侯書記能為父親申冤,這是做女兒最大的願望。」她突然走到門口,將房門關上,靠著門,猛地將身上的T恤衫脫了下來,咬牙切齒地道:「侯書記,我陪你睡覺。」

侯衛東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道:「你幹什麼?!穿上衣服,幼稚!這樣做解決不了問題。」章松不理,又伸手將胸罩解開,將雪白豐滿的乳房暴露在侯衛東面前。

這是非常低俗古老的招數,可是卻非常麻煩。侯衛東反應很快,走到窗邊,拉開窗門,用鎮定的語氣道:「你是章永泰的女兒,怎麼能這樣做?如果你不馬上穿衣服,我就叫人上來,出醜的是章永泰書記。」

侯衛東冷靜的態度讓章松清醒了過來,她嗚嗚哭了兩聲,將衣服穿了回去。

鄧家春吃了飯,看了一會兒電視,就提著水壺為滿院花花草草澆水。侯衛東拉開窗子發出了聲音,他很敏感地回過頭,正好看到站在窗邊的侯衛東。過了一會兒,就見到一個年輕女子從樓上下來,低著頭,幾乎是掩面出門。

鄧家春提著水壺繼續澆花,假裝沒有看見此事。侯衛東又出現在窗口,道:「鄧局長,有事,請上來。」

侯衛東沒有說章鬆脫衣服一事,只是講了她的狀態。鄧家春黑瘦的臉繃得緊緊的,道:「這事還真有些麻煩,章松如果去上訪,會打草驚蛇,不利於我們行動,得想個法子阻止她。」

侯衛東道:「當前不能跟章松講明這事,講得越清楚,我們有可能越被動。章書記是急性子,看來他的兒女也是急性子。現在集中精力尋找破案線索,這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鄧家春說起案子時,目光凌厲起來。他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但是他站如松,坐如鐘,在心理上給人的感覺就特別高大。

「我安了幾個釘子下去,正在收集情況,進展還是比較順利。」他面臨的困難與侯衛東基本一樣,在公安局一二級領導成員中,有不少人與有色金屬礦有關聯,他佈置工作就得費更多的腦筋。好在市局對成津進行了全力支持,成津方面的檔案對成津全面開放,刑警隊的人員由鄧家春隨時借用。通過已有的線索,鄧家春慢慢地開始將觸角伸到了成津礦老闆。

「每天都有小進展,很不錯。」為了不給鄧家春造成壓力,侯衛東再次闡明自己的觀點,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辦案就得辦成鐵案,千萬不能吃夾生飯,縱使有壓力,也由我來頂著。」

鄧家春黑著臉點了點頭,道:「有情況我隨時匯報,侯書記先歇著。今天花還沒有澆完,我得去完成任務。」

初到成津,鄧家春對侯衛東這位年輕的書記還存著不少疑慮,主要是擔心他急於求成。如今,他徹底打消了這個疑慮,侯衛東這個縣委一把手確實年輕得讓人吃驚,其沉穩大氣也讓人讚歎不已。有了這樣的縣委領導做後盾,他信心十足。

章松走出了縣委招待所,她臉熱得發燙,想起剛才的大膽行為,猶如在夢中一般。在成津的街道上漫無目的走了一圈,心裡日漸淒苦。

章永泰在家裡從來不談公事,也很少在家中接待同事,因而章松對成津的幹部並不熟悉,唯一熟悉的秘書又跟隨著父親一起殉職。此時走在成津的街道上,心裡一片茫然。

成津的環境衛生經過整治以後,有了一些好轉。只是基礎條件確實太差,大貨車穿城而過,城裡灰塵在所難免。章松在街道上走了一個多小時,頭髮上便沾了不少灰塵。一輛飛馳而過的小車,揚揚得意地帶起了一溜煙塵,還將一地秋葉帶著飛到空中,刺得她眼睛很疼。街道上有著破爛的讀報欄,上面的《嶺西日報》也是一副灰頭灰腦的模樣。看著報紙,她想起了一件事,父親很少在家裡請客,但是他曾經兩次在家裡宴請省報的王輝記者。

「記者是無冕之王,省報記者或許能將事情捅到上面去。」章松興奮地想道。

想到了省報記者王輝,章松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沒有王輝的電話號碼,無法電話聯繫。

第二天一早,她坐上了成津前往嶺西的客車。

從成津到沙州的這條公路,高低不平,就如一首激昂的曲子,充滿著跌宕起伏之樂感。而從沙州到嶺西則是全高速,一小時的車程輕鬆且愉快。

在公共汽車上,不少乘客都在議論著成津大辦交通的熱潮,一位三十來歲的乘客憤憤不平地道:「這條路是沙州最差勁的一條路,政府那幫人現在才想起要修路,早些時候吃屎去了。」

旁邊一人接口道:「你知道為什麼修路?是因為有錢人都買了高檔小車,爛路坐起來不舒服,你以為是為了平頭百姓!」

坐客車的人基本上不富不貴,在爛路上乘車本就無聊,有人提起這話頭,很快就有人響應。

一人道:「侯衛東還不滿三十歲,難道做了秘書就具備了當領導的才能?」

又有人道:「侯衛東還是不錯,他至少知道修路。章永泰到了成津兩年多時間,開會時說得天花亂墜,口水亂飛,成津沒有一點變化。」

「這些當領導的都是一個樣,以前章永泰天天盯著鉛鋅礦、鉬礦和鎢砂礦,還不是想多撈些錢,現在侯衛東修路也是要得好處的。這一條路修好,侯衛東就變成了百萬富翁。」

「我操,豈止百萬富翁,肯定會變成千萬富翁!」

大家在車上說得熱鬧,章松卻聽得很不是滋味。父親天天為了成津發展而操勞,顧不上家,與腐敗沾不上邊,更為了懲治腐敗丟了性命,可是在普通群眾眼裡,他父親也和腐敗分子沒有區別,這讓章松心裡湧起了深深的悲哀。

到了《嶺西日報》大門,她拿出了工作證,對門衛道:「我是沙州國稅局的,找王輝主任,談宣傳報道的事情。」門衛看來人是沙州國稅局的幹部,穿著整齊,不像是來上訪的人,登記以後,還主動道:「王主任在六樓。」上了六樓,章松沿著辦公室走了過去。在開著門的辦公室裡,並沒有看到王輝,她就來到上樓梯的第一間辦公室,敲了敲門。

正在電腦前伏案工作的女子抬起頭來,道:「請進。」

章松禮貌地問道:「請問王輝主任在不在?」

聽說是找王輝,那女子視線就從電腦屏幕中離開,道:「王主任在開會,等一會兒才回來,你請坐。」

章松坐下來時,順便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工作牌,知道眼前這位漂亮豐滿的女記者叫段英。

段英見來人擺出一副等待的架勢,道:「王主任還在開會,什麼時候散會還不清楚。你最好下午過來,或者跟他電話聯繫。」

章松裝做輕鬆地問道:「請問王主任電話號碼是多少?我的電話本子忘記帶了。」

段英不會輕易將王輝主任的電話告訴陌生人,她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一個單位?我給王主任發一條短信過去。」

「我叫章松,文章的章,松樹的松,在沙州國稅局工作,是王主任的朋友。」

聽到來人在沙州國稅局工作,段英道:「我以前在《沙州日報》工作,到沙州國稅局採訪過很多次。」她一邊說話,一邊發短信。當短信剛寫到「章」字時,段英突然想起昨天剛接手的任務。今天下午她將要和王輝一起到成津縣,為因公殉職的縣委書記章永泰寫通訊報道。由於「章」姓在沙州並不多見,她在心裡便將兩人聯繫在一起,故意問道:「聽說成津縣縣委章書記因公殉職,是不是有這事?」

章松一愣,右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小提包帶子,道:「我就是章永泰的女兒。」

聞言,段英連忙站起身,給章松倒了水,道:「你稍等一會兒,我給王主任發短信。」她重新給王輝發了一條短信:章永泰的女兒在我辦公室。在採訪計劃中,原本就有採訪章永泰家屬的內容。

王輝正被社長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折磨得昏昏欲睡,接到短信,就對主持會議的副社長道:「成津縣章永泰的女兒在辦公室等我,這是我重要的採訪對象,請個假。」

在嶺西省委宣傳部制訂的系列宣傳中,縣委書記章永泰是一個重要內容。這個內容是蒙豪放親自批示的,省委宣傳部當然不敢馬虎,將任務分別交給了《嶺西日報》和省電視台。《嶺西日報》又將任務交給了王輝,由王輝任組長,深度挖掘章永泰的典型事跡。

當王輝出現在段英辦公室門前,章松如見到親人一般,兩眼淚汪汪,道:「王主任,我爸出了車禍。」

王輝是昨天下午看到省委宣傳部轉過來的材料,這份材料是沙州市委上報給省委的。蒙豪放作了批示以後,再轉給省委宣傳部。此時他見到章松的淚水,只以為她是心傷其父之逝,安慰道:「你爸的事情我是昨天才知道,省委高度重視此事,蒙書記親自批示,要求宣傳部門深入挖掘你父親的先進事跡,號召全省幹部向他學習。」

章松為人衝動,可是並不愚蠢,聽說蒙豪放書記親自作了批示,她先是激動,可是轉念一想:「蒙書記這個批示,其實是認定父親是因公殉職,那些官僚們拿了雞毛當令箭,恐怕事情更不好辦。」她心裡更不是滋味,用手背抹了抹眼淚,道:「王主任,我有事要單獨跟你說。」

王輝閱人無數,從章松表情中感覺有些不對,安慰道:「你別太傷心,到我辦公室去坐一坐。」

在辦公室裡,章松將日記複印件給了王輝。

王輝原本以為這次到沙州採訪將是一個輕鬆的工作,此時見到幾頁日記複印件,這才知道遇到了棘手事,暗道:「省委書記蒙豪放親自作批示,要求宣傳部在全省宣傳章永泰事跡,已將此事定了調子。如果章永泰之死真有隱情,這個典型樹得越是成功,省委將會越被動。」他想了想,道:「蒙書記是在沙州市委上報材料上作的批示,事情的關鍵其實是在沙州市委,這幾頁日記,你給周書記看過沒有?」

章松臉上露出激憤之色,道:「我哥給周昌全看了父親的日記,周昌全讓我們兄妹耐心等待,說市委會嚴肅認真地對待此事。可是這些口頭話有什麼意思,沙州市委還是按照因公殉職的口徑上報材料,也沒有派人對父親的死因進行調查。」

「沙州市認定章書記是因公殉職,肯定是有依據的。」

如今章松最不願意聽的就是此話,道:「省公安廳的那些人馬虎了事,根本沒有深入細緻地破案。」

王輝見章松已經跳進了情緒的迷障之中,勸道:「看了這些日記,從我個人的角度,覺得你父親的死是有問題,而且問題可能很大。可是這僅僅是個人角度,你要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沙州市委的決策必須採信權威機構的結論,省公安廳就是權威機構,你的這些說法其實都上不了正規場合。」

王輝所說的話與侯衛東差不多,由於他是局外人,更容易打動章松。章松也感到一絲困惑,更感到密不透風的壓力。她用力壓了壓太陽穴,道:「雖然我拿不出證據,可是堅信父親的日記不會是空穴來風。這一段時間我天天在想此事,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按父親的日記,成津礦業問題很嚴重,他整頓有色金屬礦實際上是接受周昌全的指示。只是現在成津事情鬧得太大,又死了一位縣委書記,如果把這些事向全省人民公佈,沙州市委就會威信掃地。」

章松以前總是稱呼「周書記」,此時心中有塊壘,就直呼其名。

「周昌全是想捂成津的蓋子,如果成津的蓋子被揭開,他顏面無光,官位不保。現在他將他的秘書侯衛東派到成津縣,是想遮醜,想暗中解決此事,不想讓省委瞭解成津的混亂和腐敗。」

王輝是昨天才接到社裡佈置的宣傳任務,還沒有來得及到成津瞭解情況。聽說是侯衛東到成津任職,有些吃驚,道:「什麼?侯衛東到了成津?他是當縣長還是當書記?」

「侯衛東是副書記,主持縣委工作。王主任認識侯衛東?」章松說起侯衛東,不由得想起在小招待所的那一幕,不禁羞愧交加,心中更是暗恨侯衛東。

王輝與侯衛東是多年好友,他知道侯衛東在周昌全身邊的地位。聽說侯衛東被派到了成津,敏感地意識到這裡面肯定有名堂,道:「你見過侯衛東嗎?他是什麼態度?」

「侯衛東沒有態度,我見了兩次面,他一直在跟我打官腔,讓我相信他,讓我等待,反正和周昌全說得差不多。」說到這裡,章松神情又變得堅毅起來,道,「王主任,你是黨報的大記者,我知道你有渠道向上級反映情況。你又是我父親最信任的好朋友,希望你能將這幾頁日記傳遞給省委或更高層。」

王輝接過日記,真誠地道:「小松,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只是此事很複雜,得有一定時間,你也要千萬小心。站在叔輩角度我再說一句,你要想為父親尋到公正,還得依靠當地黨委和政府。周昌全書記和侯衛東書記我都有一定瞭解,他們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章松見王輝如此說,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等到章松離開了辦公室,王輝給侯衛東打了電話,說了章松之事:「我們接到了採訪任務,今天就要到沙州。你日理萬機,不用來接我,我要先到沙州宣傳部,與陳部長和朱介林副部長見面,商量採訪的事,明天才到成津縣。」他又道,「侯書記,你真不夠意思啊,當了成津縣縣委副書記,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你可是嶺西最年輕的縣委書記,可喜可賀。」

侯衛東打了個哈哈,道:「當縣官也不輕鬆,一天到晚都在瞎忙,下輩子再也不當官了,還是去搞專業技術,輕鬆、簡單。」

王輝道:「侯書記正是如日中天,這話謙虛了。我有不少事要同你溝通,電話說不清楚,到時細談。」

侯衛東與王輝通話以後,馬上給成津縣委宣傳部部長梁逸飛打了個招呼。

梁逸飛正在沙州李太忠的別墅內喝酒,接了電話,道:「太忠,剛才是侯衛東給我打的電話。《嶺西日報》王輝今天晚上就要到沙州,他讓我精心組織接待。」

李太忠滿臉笑容,道:「章永泰雖然脾氣臭一點,又是教條主義,但是客觀評價,他是個好幹部,確實可以大力宣傳。要讓省委、市委和全省人民都知道章永泰是在下鄉路途中因公殉職,還有一起殉職的同志,也應該在這次宣傳活動中大力宣傳。」

章永泰之死,一直是壓在李太忠心裡的大石頭,此時聽說省委書記蒙豪放親自批示要宣傳章永泰,他大喜過望。有了蒙豪放的批示,媒體就會將章永泰樹立成因公殉職的優秀領導幹部形象,有了這個形象,車禍就順理成章了,車禍的真正原因也就不再重要。

不過此事也有隱憂,太多新聞媒體聚集於成津,說不定有一天就會出岔子。

梁逸飛是李太忠岳父的部下,他能夠一步一步由普通幹部當上縣委常委、宣傳部長,與老方縣長大力提拔分不開。他沒有參與鉛鋅礦的經營,和國土局長老苟一樣,他在礦上有干股。每年的分紅與工資相比是頗為豐厚,他家也因此提前過上了小康生活。

李東方慇勤地給梁逸飛倒了酒,道:「梁叔,章永泰別看著斯斯文文的樣子,其實就是一個莽夫。礦山企業為成津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如果按他的搞法,有哪一家礦山企業能活得出來?」

梁逸飛扶了扶寬邊眼鏡,道:「章永泰確實心急了。」他雖然參加了李家鉛鋅礦分紅,但是他只能算是方、李兩家的外圍人物,並不知道方、李兩家的內情。方傑和李東方下手搞章永泰,這在方、李兩家是核心機密,他自然毫不知情。

儘管這事絕對機密,仍然讓李太忠耿耿於懷,不過木已成舟,沒有辦法能夠重來。他只得為兩個魯莽小輩擦屁股。此時,李太忠聽見兒子又在攻擊章永泰,覺得話特別刺耳,道:「不管章書記以前做過什麼,人死萬事休,你囉唆這些幹什麼。他是成津縣委書記,省裡要大力宣傳,是成津的光榮,縣裡自然得好好配合,將章書記因公殉職的事跡宣傳出去。老梁,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梁逸飛道:「東方,你爸眼界在成津甚至在沙州都是第一流。如果你爸來當成津縣委書記,成津肯定是政通人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可惜現在流行秘書當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大家沒有法子。」

李太忠舉著酒杯,道:「梁老弟說笑了,我到城管局去就是等退休,過氣人物了,世界屬於侯衛東這樣的年輕人。」

宣傳部長梁逸飛離開以後,李太忠惡狠狠地道:「章永泰當時惹起了民怨,可以用很多法子趕走他,你用了最笨的一種。現在既然省委定性為因公殉職,大家順著話題好好捧場。我警告你,如今省裡宣傳媒體將齊聚成津,你狗日的小心點,千萬別做蠢事。」

在李太忠積威之下,李東方沒有頂嘴,暗自嘀咕道:「我是狗日的,這是罵我還是罵你?」

李太忠又道:「你別被侯衛東糊弄了,他來意不善。你暗地在成津公路上多給他找麻煩,三天兩頭有人扯皮,讓他為這事操心,這些手段才是真正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好辦法。你別再用那些黑手段,夜路走多了總要遇到鬼。」

李東方從小生活環境優越,現在生意又做得很大,手握數千萬資產,深信錢能通神。聽到父親的說教,暗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千古流傳的道理,豈能無用?」

李太忠很瞭解自己的兒子,見其表情,知道未服,道:「招待所胡永林說,有一天他看見章松從縣委招待所出來。這意味著什麼,你自己去想一想。」

李東方如被開水燙了一般,道:「什麼時候?」

「昨天。」李太忠瞪了他一眼,道,「現在新聞媒體就要齊聚成津,你小子別惹事。」

《侯衛東官場筆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