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安局出了「內鬼」 嫌疑犯死了

小佳睡眼矇矓地抬頭看了看打開的窗戶,見天空才是魚肚白,道:「還早,多睡一會兒。」

侯衛東極不喜歡將單位上的公事帶入家門,他沒有給小佳講明急著回去的原因,俯身在其額頭上親了親,道:「有事要走,你注意身體。」

司機老耿和秘書杜兵住在市委招待所。楊柳出面打了招呼,他們兩人的費用就記在市委辦的賬目上。兩人接到電話以後,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新月樓,在樓下等了四十來分鐘,才見到衣冠楚楚的侯衛東出現在大門口。

到了成津,已是早上8點多,進入郊區以後,侯衛東道:「先到公安局。」在路上,他原本想讓鄧家春到縣委辦來匯報戰果。後來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讓老耿將小車開到了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裡,陸續有警察進入辦公大樓。凌晨的行動僅僅限於縣刑警大隊,其他民警都不知道此事,見侯衛東上了樓,都很詫異。

到了鄧家春辦公室,鄧家春陰沉著臉,氣氛就如冰箱冷凍室取出來的肉一樣,冷冰冰、硬邦邦。

羅金浩見到侯衛東走了進來,沮喪地搖了搖頭。

鄧家春匯報道:「侯書記,小羅帶隊到了飛石鎮,行動進展順利,搜到了一把仿製手槍。方鐵和秦敢兩位重要嫌疑人都被控制住,只是後來出了意外……」

聽到秦敢的名字,侯衛東暗自吃了一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出了什麼意外?」

鄧家春語調很沉重:「在返回途中,有一段長下坡,由於重車要用水來沖淋輪胎,路面泥濘,特別滑。一輛長安車滑進了山溝,嫌疑人方鐵當場死亡,兩位民警受了重傷,正在縣醫院急救,還沒脫離危險。」

「另外一名嫌疑人情況如何?」

羅金浩道:「我和另一名嫌疑人在另外一輛車上,沒有出事。」

「這個秦敢,怎麼做出這事?」侯衛東在心裡埋怨了一句,他摸了一支煙出來,獨自抽上,又對鄧家春道:「你給縣醫院院長撥通電話,我要跟他說話。」

鄧家春找出機密電話本,找到了縣醫院院長電話,道:「魯院長,我是公安局鄧家春,侯書記要跟你通話。」

縣醫院魯院長才參加培訓回來,昨天晚上幾位朋友為其接風,喝了一肚子酒,今天早上還沒有完全恢復。他不知道鄧家春的大名,正準備去問旁邊的副院長,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魯院長,我是侯衛東,今天早上送來的傷員,要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搶救。」

魯院長沒有聽清楚是誰,背靠著椅子,反問道:「你是哪一位?」

「我是侯衛東。」侯衛東聲音重了一些。

魯院長用手捂著話筒,問旁邊的副院長,道:「侯衛東是哪一位?」副院長急忙道:「昨天晚上跟你說過,是新來的縣委副書記,主持縣委工作,你怎麼忘記了?」魯院長嚇了一跳,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彎著腰,恭敬地對著話筒道:「侯書記放心,我們一定全力搶救受傷的民警。」

「是否需要送沙州,或者從沙州調醫生或設備?有什麼要求,儘管向縣委提出來,只要有一線生機,就要盡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魯院長放下話筒,對副院長道:「今天的辦公會不開了,都到手術室等著。」

侯衛東放下電話,又問道:「方鐵,他和老方縣長有沒有關係?」

鄧家春得知方鐵車禍身亡以後,以最快速度調來了方鐵的資料。他將兩頁紙遞給侯衛東,道:「小羅在永發鉛鋅礦當場搜出了仿製手槍,抓他沒有問題。他和老方縣長是遠房親戚,但是走得很近,來往頻繁。」鄧家春瞭解內情,他是有針對性地收集了方鐵的信息,回答得很準確。

侯衛東抽了一支煙,慢慢平靜了下來,道:「這事是意外,事已至此,盡量做好後續工作。」

他從口袋裡取出煙,遞了一支給鄧家春,道:「家春,你還是按照既定的方案做下去,不要受這次意外事件影響。縣委、縣政府全力支持你。等一會兒你要將此事報給蔣縣長,實話實說。」

離開了公安局,坐在小車上,侯衛東暗道:「這個偶然事件的發生,恐怕會讓方、李兩家提前意識到危機,看來繞開礦產開發問題解決礦產開發問題有著相當難度。」

來到縣委大院,侯衛東已經將情緒調整了過來,在心裡喊了一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振作了精神,走進了縣委大樓。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宣傳部長梁逸飛走了過來,道:「沙州宣傳部副部長朱介林,嶺西日報社的王輝主任已經到了宣傳部。」

侯衛東心平氣和地道:「省委蒙書記親自為章書記的事跡作了批示,這是對章書記的充分肯定,做好宣傳報道工作,是對章書記最深切的懷念。同時,這又是一次難得的宣傳成津的機會,宣傳部門要充分利用這次機會,把成津推向全嶺西。」

梁逸飛扶了扶鼻樑上的寬大眼鏡,道:「上午由宣傳部門介紹章書記事跡,還要到車禍現場去拍幾張照片。中午安排在成津賓館,侯書記能否過來一起用餐?」

侯衛東道:「朱部長、王輝主任都是老朋友,我先和他們見面,打個招呼,然後再由宣傳部門陪同他們採訪。中午用餐,我參加。」

侯衛東由梁逸飛陪著來到了宣傳部,走進小會議室,他將滿腹心事壓在肚裡,笑得很開心,道:「朱部長,王主任,侯書記來了。」

在沙州工作時,侯衛東是市委辦副主任,與宣傳部副部長級別一樣。只是侯衛東是周昌全的專職秘書,地位特殊,其重要性朱介林遠遠不能比。此時,雖然一個在縣裡工作,一個在市委宣傳部,朱介林仍然沒有上級機關的架子,迎上去,很客氣地道:「侯書記是老朋友了,這位是《嶺西日報》王主任、段記者、杜記者。」

侯衛東與王輝握了握手,對朱介林道:「朱部長,三位記者都是老朋友了。我在益楊新管會的時候,王主任就多次帶隊來過新管會。當年他的一篇調查報告,讓省裡舉起了刀子,將全省一半開發區砍掉。」

這一篇調查報告是王輝的得意之作,侯衛東當面提起此事,王輝心裡感到很舒服,笑道:「益楊新管會如今是嶺西發展得最健康的開發區之一,侯書記功不可沒,這一點得到了公認。」

侯衛東道:「我們也別在這裡吹捧與自我吹捧了,快請坐。」地位變了,人的自信也就隨著變化。此時侯衛東主政一方,說話很是揮灑自如。他與朱介林、王輝談了幾句,這才轉頭面對段英,伸出手,道:「段英,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段英上身短袖襯衣,下身牛仔褲,儘管如此,仍然豐滿性感。侯衛東眼光飛快地掠過段英的厚嘴巴以及飽滿挺拔的胸脯,就如一隻偷油婆飛快地跑過廚房案板。

段英此時已有了一位省人民醫院的優秀男友,兩人關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看到侯衛東,仍然讓其心中起了漣漪。握著侯衛東溫暖的手掌,她恍然間又回到了初次畢業時在車站偶遇侯衛東的情景。

「侯書記當了領導,不召見我了。」這是一句嶺西的尋常話,但是段英說出來意味不同。她說了此話,說完之後又有些後悔,告誡自己:「都是要結婚的人了,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這時,侯衛東手機又響了起來。

電話裡,曾憲剛聲音很著急,道:「瘋子,我是曾憲剛,秦敢被公安局抓走了。」

侯衛東走到一邊,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大家生活已經很不錯了,怎麼還到成津來蹚渾水?現在撞上槍口,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又問道,「我記得秦敢是做鎢砂礦,怎麼又變成了鉛鋅礦?」

曾憲剛道:「他以前是來飛石鎮買鎢砂礦,也看好了一個。後來發現在飛石鎮做鉛鋅礦更賺錢,將原來的鎢砂礦賣掉了,轉手發了筆財,然後又買了現在的鉛鋅礦。」

曾憲剛的妻子被害以後,他做了不少大事,當然這些事情都瞞著侯衛東,從這一點來說,侯衛東並不是完全瞭解曾憲剛等人。到了省城,曾憲剛與宋致成好上以後,算是將一個殘缺的家補上。他在省城做起正當生意,發展得很好,漸漸遠離了那些刀光劍影之事。因此,當秦敢和曾憲勇要到成津來做鉛鋅礦生意時,他背著宋致成為兩人提供了資金,自己卻堅決不參與這些事情。以前血的印跡太深刻,如今生活已經步入富裕階層,曾憲剛實在沒有勇氣再次過那種動盪的生活。

不過,曾憲勇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換血朋友。他的事情,曾憲剛無論如何也不能怠慢,接到曾憲勇電話,立刻動身前往成津。在車上,他給侯衛東打了電話。

「瘋子,我正在前往成津的路上。」曾憲剛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給侯衛東打電話。

侯衛東道:「秦敢的真實情況如何,你跟我說實話。」

曾憲剛道:「據我瞭解的情況,方傑和李東方是成津一霸。他們有錢有勢,專搶鉛鋅礦,好幾個礦老闆都被他們威脅毒打過,比當年益楊的黑皮厲害得多。秦敢他們是迫不得已買了手槍防身。」

「你怎麼不勸勸他?大江的事情我現在還歷歷在目,最好讓秦敢遠離這些事情。」

曾憲剛道:「瘋子,我向你保證,秦敢買槍只是為了防身,絕對沒有案底。」

「這事說來話長,你到了成津再到我辦公室。」

放了電話不久,鄧家春的電話又來了:「侯書記,有個情況要匯報,關於秦敢的事情。」

侯衛東道:「我馬上回辦公室,你等著我。」

打了兩個電話,侯衛東這才回到宣傳部會議室,與朱介林和王輝握手,道:「上午的採訪就由梁部長全程陪同,中午我敬大家的酒。」

與段英握手時,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卻是各有意味。侯衛東當了縣委書記以後,肩負著重大使命,將兒女情事放下了。至少在當前一波三折的嚴峻局勢之下,他並沒有太多的心情關注男女之事。

侯衛東與段英握手後,又特意交代梁逸飛:「梁部長,今天來的都是貴客,一定要接待好。」

梁逸飛扶了扶寬大的眼鏡,道:「侯書記放心,中午在成津賓館,等你過來開席。」

在縣裡工作,如果市裡部門領導來了,縣委書記能出面作陪,這對各部門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一來說明領導對本部門重視,二來說明與縣委書記關係好。梁逸飛在部門混了多年,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竭力邀請侯衛東來吃午飯。

段英與侯衛東簡短地交流以後,退到幾位領導身後,暗中看著侯衛東。她離開沙州到了省報,對她來說,人生在幾年的時間裡有了一個徹底變化。以前在縣裡時還得仰仗著劉坤父親,到了市裡基本上就脫離了原來的生活。進了省報以後,她再看益楊的人和事,就帶著些俯視的眼光,但是對侯衛東卻不由自主地帶著些仰視。

她經常回想起初出社會,在益楊絹紡廠裡隨時可能下崗的忐忑不安的心情。這一段經歷在她內心深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在夢境裡,還時常會出現下崗姐妹痛哭流涕的畫面。就在那一個灰色、焦躁的夏季,她在益楊汽車站偶然遇到了侯衛東,這個充滿著陽剛氣息的男人,給了她極其寬厚的肩膀。但是,侯衛東終究只是別人的風景,兩人如方向不同的鐵軌,在人生的某個大站交匯之後,又很快分開,越來越遠,最終只能遙遙相望。

「今天見了面,就斷了這一段永遠沒有結局的感情。」段英已經準備結婚,可是見了侯衛東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默默下了決心。

出了宣傳部辦公大樓,侯衛東暫時將王輝、段英拋在腦後,他給曾憲剛打了電話:「你現在在哪裡?到了成津以後直接到我辦公室來。」

上了樓,見到一身警服的鄧家春。鄧家春表面看上去是黑臉冷漢子,其實甚為精明。他是成津縣委常委、公安局長,是縣領導,又是公安局領導。他在穿衣服上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凡是縣委開會,他一律穿警服,顯示其公安局長的身份。而在公安局開會,他則穿便服,在滿屋警服中別樹一幟,用來突出其縣委常委的身份。

今天給侯衛東匯報工作,他穿了警服。

「羅金浩連夜審訊了秦敢,秦敢咬定他沒有買槍,後來他要求見侯書記,說是你的侄兒。」鄧家春話說了一半,還有一件事情未說。羅金浩所帶隊伍原本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可是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致使方鐵車禍死亡。這給了羅金浩極大的壓力,他脾氣開始暴躁起來,在審訊秦敢時,見秦敢不肯老實招供,忍不住動了手。

秦敢見勢不對,道:「我是侯衛東的侄兒,益楊縣上青林的人。」

羅金浩停了手,問了些基本情況,也就信了,向鄧家春作了報告。鄧家春覺得此事有些麻煩,立刻趕往縣委。

侯衛東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的時候,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秦敢的父親秦大江是獨石村支部書記,與我是很好的朋友。當時益楊黑社會黑皮等人想控制上青林石場,多次與上青林的幾個石場發生衝突,秦大江被槍殺。從這個角度來說,秦敢自稱我的侄兒,也不算錯。」

鄧家春聞言心中一動,道:「我查了秦敢的資料,他是去年到的成津,順發鉛鋅礦一直與永發鉛鋅礦有矛盾,他買槍一事應該是事實,只是我們沒有找到那支槍。」他停頓片刻,道,「能否利用秦敢這層特殊的關係,讓他做內線?這樣有利於整個案件的偵破。」

從內心深處,侯衛東不願意秦大江的兒子介入成津的渾水之中,但作為縣委書記,他希望能盡快將成津涉黑勢力連根拔出,稍有權衡,道:「這要徵求他的意見。」

鄧家春又道:「公安局有不少人與礦上有聯繫。據小羅講,飛石鎮派出所的那位聯防員和永發鉛鋅礦有關聯,故意帶了一條岔路,所以我想讓羅金浩單獨發展一些內線,掌握準確情況。」

在公安局裡,有專門掌管內線的民警。這原本是公安局破案很重要的力量,但是鄧家春和羅金浩都是外來人員,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還有待進一步觀察。這給破案工作帶來了一些難度,鄧家春正在通過各種渠道建立自己的班底。

侯衛東道:「具體細節我不管,凡事按照有利原則辦理就行。還是那句話,縣委、縣政府對你充分支持,你儘管放開手腳干,我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

鄧家春一塊石頭也就放了下來,急匆匆回到局裡,他要將方鐵非法持有槍支的所有材料收集齊全,以應付極有可能到來的風波。回到了局裡,他將羅金浩叫了過來,道:「我要見秦敢,親自與他談一談。你去再查一下方鐵的材料,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

11點,曾憲剛趕到了成津縣委大院。杜兵在樓梯口等著他,直接將其領到了侯衛東辦公室。侯衛東吩咐道:「我這裡有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要來打擾。」

曾憲剛戴了一副國外進口的茶色眼鏡,將獨眼掩飾得很好,看上去就是一位時尚的硬漢子,與當日在上青林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兩人稍作寒暄,侯衛東道:「上青林石場生意不錯,你在嶺西的日子也還可以,秦敢何必到成津來搞鉛鋅礦?這裡面水很深。」

曾憲剛最瞭解內情,道:「憲勇和秦敢兩人膽子都大,路子也野,看到鉛鋅礦老闆一夜暴富,也就動了心。現在投入已好幾百萬了,還沒有收回成本,讓他們退出去不可能。」他又道,「瘋子,你是縣裡老大,放不放秦敢,還不是你一句話。」

屁股決定腦袋,這是流行於嶺西官場的著名諺語,既然流行,就有道理。侯衛東如今是成津縣主持工作的縣委副書記,所處位置、所承擔的任務自然與曾憲剛不同。曾憲剛是從單純的友誼出發,想放秦敢出來,而侯衛東心裡想的事情就要複雜得多。

「憲剛,秦敢和曾憲勇在順發鉛鋅礦投了多少錢?」

「我給了他們兩百萬,秦敢從上青林石場那裡拿了幾十萬,還有賣鎢砂礦的錢,到了現在,總共投入在七百來萬。」

侯衛東又在心裡考慮了鄧家春的意見,道:「也就是說,秦敢和曾憲勇肯定不會輕易離開成津?」

曾憲剛點頭,道:「不算我給的兩百萬,這是他們的全部家當。」

剛才鄧家春想讓秦敢當內線,侯衛東還心存疑慮,此時他下了決心,暗道:「既然秦敢和曾憲勇深陷其中,也就可以做內線。」他對曾憲剛道:「此事有我在,你放心,沒有什麼大事,你先到廠裡去,與曾憲勇見面。你作為大哥,要勸他們合法經營,千萬別和黑社會來往。」

曾憲剛出了縣委大院,就直奔飛石鎮順發鉛鋅礦。

他和曾憲勇曾經一起做了不少大事,兩人關係極為密切,自然急急忙忙地前往順發鉛鋅礦。

「你的槍在什麼地方?」

「昨天我帶出去,後來接到廠裡的電話,把槍藏在上青林,沒有帶回來。」曾憲勇道,「剛哥,鉛鋅礦確實賺錢,每噸利潤有六七百元,干幾年就是千萬富翁。正因為容易賺錢,就特別亂,每個礦都有護礦隊,沒有槍,鎮不住人。」

曾憲剛道:「瘋子在成津當縣委書記,你還怕什麼,有什麼事情儘管去找他。」

曾憲勇點了點頭,道:「你和侯書記關係好,但是他和我沒有什麼交情。我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買賬,所以這一個多月來,我還沒有去找過他。」

「你得讓秦敢自己去找瘋子,瘋子與秦敢感情不深,但是他絕對不會忘記秦大江,這一點沒有問題。瘋子現在當了大官,同以前相比肯定會有些變化,但是他記情,絕對靠得住。小事別去找他,大事我們還得依靠他。」曾憲剛又道,「你們可以暗地裡放點消息出去,就說你們和侯衛東是親戚,只要其他人知道順發鉛鋅礦和侯衛東的關係,誰還敢動你們?」

下午,秦敢回到了順發鉛鋅礦,此時他已經同意與鄧家春合作,充當內線。

同意此事,秦敢也有自己的考慮:一來自己將全部家當投入了順發鉛鋅礦,順發鉛鋅礦擺明著要賺錢,以後麻煩事情肯定不少,與鄧家春合作可以得到重點保護;二來他可以藉著鄧家春的手,搞一搞其他鉛鋅礦。如果有機會再弄兩個鉛鋅礦,就大發了,一輩子也就吃喝不愁。

曾憲剛、曾憲勇和秦敢聚在一起,曾憲勇和秦敢喝了一瓶酒,曾憲剛只喝了一小杯,表示了個意思。他在眼睛受重傷以後,多年不沾酒,後來生意在省城漸好,才重新喝酒。宋致成擔心喝酒對眼睛不好,總是在耳邊嘮叨,一來二去,曾憲剛喝酒越來越少,現在喝多了身體還不舒服。喝完酒,三人站在二樓的走道上,曾憲剛道:「我跟你們說,以後鉛鋅礦安全還得加強。上二樓要加一道鐵門,晚上睡覺把鐵門關上,不准任何人進來。」

看著秦敢和曾憲勇的笑意,曾憲剛取下眼鏡,指著自己的眼睛,道:「我這是血的教訓,你們莫小看這些小事。」見曾憲剛一本正經,兩人這才嚴肅起來。曾憲剛又道:「嶺西現在流行監控系統,你們去買一套回來,有什麼人接近就一目瞭然。」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鞭炮聲。

永發鉛鋅礦,方、李兩家來了不少人,在礦裡放起了鞭炮。方鐵妻兒披麻戴孝,在院中哭成了一團,工人也聚在了院中。

在廠辦公室裡,方傑、李東方、方鋼和方鋼父親方厚德正在商議對策。方厚德的人生分為兩段,前五十年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社員。五十歲以後,他從田土裡拔腳上坎,遊走在遍地開花的鄉鎮企業中,磚廠、煤礦、洗選廠,他都幹過。當兒子方鐵開起了永發鉛鋅礦,他正式當起了吃喝不愁的老太爺。

由於有了錢,他在成津買了房子,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到歌廳、洗髮廊找小妹。年輕時家裡窮,找了一位身胚蠻大、聲如洪鐘的黃面婆。當時還覺得可以,去和城裡的女人睡過以後,就如一年沒有沾過油星子的餓人突然嘗到一塊肥美的紅燒肉,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無以言表。從此他就迷上了這項運動,後來還遠征到了沙州。到了沙州以後,他買了房子,找了一個十九歲的年輕妹子,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

而這一切,源於永發鉛鋅礦帶來的利益。當得知兒子摔死後,他惶惶如喪家之犬回到了飛石鎮。

「買把槍也不是死罪,在成津買槍的人多了去了,公安憑什麼把人朝死裡整?」方傑氣勢洶洶地道。

李東方糾正道:「誰說買了槍,拿出證據來。」

方傑道:「鐵哥確實有槍,當時就查了出來,還簽了字。」

李東方道:「誰來證明有槍?光憑公安說是不算數的,必須有相關文書及簽字。如果沒有這些,完全有可能是栽贓陷害。」他如此說心裡是有底氣的,長安麵包車出了車禍以後,當時搜查所帶的文書都不翼而飛,這就是反咬成津公安局最有利的武器。他又道:「方鐵死得冤枉,方叔叔,不能輕易火化了,我們得為方哥討個說法。」

方厚德一直哭喪著臉,耷拉著眼皮,已經失了分寸。

李東方見方厚德沒用,站在窗邊看了看外面,熊腰虎背的方鐵媽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廠裡的員工們哭訴。方鐵媽在廠裡管伙食,她是有名的刀子嘴,心雖然不是豆腐,可也不是毒藥,在工人中人緣不錯。方鐵媽被叫到辦公室裡,聽到李東方這麼一說,抹了一把鼻涕,道:「把娃兒抬到縣政府去,不解決就不燒。」

李東方哼了一聲,道:「找縣裡有什麼用?這事沒有縣裡同意,公安局不敢隨便抓人。嬸子,直接把鐵哥抬到市委去,再準備一些橫幅,把事情鬧大。如果市裡不解決,就抬到省裡去。」

方鐵媽見自家男人半天不放個屁,罵道:「瞧你那個樣,平時抬起雞巴亂日。遇到點事就蔫了,真不是男人。」方厚德漲紅著臉,跳起來,道:「給大哥他們說,抬娃兒到市裡去。」

李東方又道:「鐵哥在殯儀館,有可能公安局不准抬走。」

方鐵媽紅著眼睛道:「誰敢攔著,老娘就跟他拼了。」

方厚德、方鐵媽以及方家親朋好友開著鉛鋅礦廠的兩輛卡車就朝縣城去了。

縣委,侯衛東從早上進入大樓,就沒有停過。除了與鄧家春、曾憲剛、朱介林、王輝、段英等人見面,還抽空子與鬧情緒的政協主席經歷聊了半個小時。中午在成津賓館與王輝等人共進午餐,吃過午餐已快兩點了。他沒有再回縣委招待所休息,而是直接回到辦公室。

在辦公室休息了十來分鐘,副縣長朱兵帶著交通局長景緒涯來到了辦公室。景緒涯是茂雲市南鋪區副區長景偉的堂弟。景偉與侯衛東在省委黨校研究生班是一個小組,兩人關係還算不錯。

景緒涯匯報道:「侯書記,新方案改道和拓寬的地方太多,需要徵用的土地量很大。徵用土地沒有幾個月拿不下來,是否考慮適當修改方案?」成沙公路即將進入實施階段,遇到的問題相當多,除了資金問題,土地問題就是當前最突出的問題。交通局長景緒涯作為公路的具體實施者,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修公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我相信沿途老百姓一定會支持,關鍵是工作要做深做細。各鎮主要領導要深入一線,走村入戶進行宣傳。」侯衛東態度堅決地道,「成沙公路方案經過了縣委常委會審議,已成了定論,不能隨意進行修改,否則縣委常委會的決定就是一紙空文。我們一定要維持縣委常委會的嚴肅性。」

景緒涯仍然臉有愁容。

侯衛東當過益楊新管會一把手,知道大規模徵用土地的難度,對朱兵道:「朱縣長,最近召集雙河、河西、桔樹三個鎮的黨政一把手工作會,專題研究徵用土地一事。你們回去做些準備,在會上我們再制訂硬性任務。」

佈置了此事,侯衛東追問了一句:「景局長,沿途三個鎮到底涉及多少個村?這一段時間,你去接觸過幾個村支書和村委會主任?」

景緒涯作為縣交通局長,按慣例,他一般只走到鎮一級,而且只跟鎮裡主要領導見面。侯衛東問得如此細,讓他始料不及,汗水一下就冒了出來。

侯衛東見他結巴,沒有繼續追究此事,語重心長地道:「景局長,你要到各村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中間去走一走,瞭解第一手資料,做好溝通解釋工作。如果我們浮在半空中,很難做好工作。如果扎根於基層,我相信一定能順利推進工作。」

朱兵不禁暗自感歎:「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幾年前,侯衛東還是初出茅廬的學生,求著交通局買碎石。轉眼間,堂堂的交通局長在他面前就如小學生一般。」

下了樓,景緒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朱兵道:「朱縣長,我先回局裡開會,然後就到桔樹鎮去,先找老高談一談。」開完會,景緒涯就朝桔樹鎮走。桔樹鎮的公路是出名的爛,進入桔樹鎮不久,前面就有重車陷在大坑裡,動彈不得。

景緒涯等了一會兒,覺得車裡悶,就下了車,朝出事地點走去。經過一輛大卡車時,見車上都是披麻戴孝,還有哭罵聲,無意中聽到幾句話,嚇了他一跳。

《侯衛東官場筆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