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你們在看哪,」蝗哭笑不得的看著身後伸長了脖子向前打望的兩個人,「看這裡。」只見他用手指了指右邊的牆壁,在那光亮如鏡的牆壁上,藉著微弱的光線,居然清晰地看到了牆壁對面的景象……
殳言覺得很神奇,她看到那裡面有一口大甕,下面燃著桔紅色的火焰,光線就是從那傳來的;還有老太婆的那些行屍,只不過好像少了幾個;還有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似乎連掙扎的氣力都沒有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還有,那個意料之內的老太婆,站在她身邊的是……蛐蛐!!但是,只有一個背影。不過,看在他安然站在那,殳言總算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
「他果然在這,想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蝗半帶調侃地說道。
殳言沒有說什麼,她又仔仔細細的將牆壁上的景象看清楚了一遍,那些行屍中五個皮裘大漢仍然直立在那,看來老太婆一直沒有用他們。蛐蛐腿邊紅紅的一片不知道是什麼,殳言定睛一看——是蛐蛐以前吃的那些鮮紅色的果子,只不過它們不是生長在地上,而是深深扎根在堆放起來的九個頭顱上,頭顱似乎已經腐敗,失了面目,陰陰地淌著深紅且粘稠的血液。現在想起來當初老太婆之所以要溶掉那五個大漢的頭顱,想必就是拿到這來做肥料的。
殳言胃往上一湧,差點就吐了出來。
「怎麼了殳言?」阿默關心地問道。
殳言捂著嘴用手指了指牆上,蝗和阿默也湊近了一看……
「真噁心,這老太婆怎麼盡搞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蝗的語氣有些鄙視。
殳言心念,想你當時屠殺那些山賊連一具全屍都不留,也會覺得這老太婆噁心,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平時吃什麼?」殳言問到蝗。
「哼。」蝗又是一聲冷笑。
「他吃素的。」阿默答道。
殳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蝗看了看殳言,又看了看倒映在牆上的那些紅果……
「你別告訴我,蛐蛐他吃那個東西吧……」
殳言眼神有些驚訝,這個蝗並不傻嘛,但是殳言沒有回答,繼續看著牆上的影像——剛剛老太婆似乎在和蛐蛐說些什麼,可惜聽不到,這會老太婆走開了,而蛐蛐仍然站在原地,似乎在想著什麼。
「蛐蛐他該不會就是吃了那些東西速度才比我快的吧。」蝗盯著那紅果喃喃自語道,忽然發現阿默正在看著自己,那神情,別說有多擔憂了,「你放心,我才不會去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蛐蛐太聽話了。」阿默笑了笑,眉頭舒展了開來。
「蛐蛐怎麼一動也不動啊。」殳言有些著急了,他跑到老太婆這來幹什麼?
「看來他真的不能再當蟲偶了。」阿默忽然幽幽的冒出了這麼一句。
蝗和殳言都瞪大著眼睛看著阿默,等她把話說完。
「他自己一個人走到這來,都沒有領路人,他已經不會迷路了。」
是啊,不過:「難道不可能是師傅把他帶來的,或者是用法術什麼的引來的嗎?」殳言覺得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會,」阿默肯定地說道,「這兩天我師傅和你師傅都在閉關煉丹,絕對不可能外出,而且,沒有你說的那麼神通廣大的法術能夠把人從那麼遠的地方引到這來。羅教注重的是近距離的操控咒術,距離遠了效果就會大減甚至失效……所以我說,你中的那個血咒只要意志力夠堅強,你師傅也不能耐你如何。」
「阿默,你知道的真多啊。」殳言向阿默投去了欽佩的眼神。
「我從小在湘西長大,對羅教的事情知道的自然會多些,時間久了,你也會慢慢清楚的。」阿默客氣地說道。
呵,殳言心中冷笑了一下——時間久了?自己可從來沒有想過要這樣長久下去。
「動了,動了!」是蝗的聲音。殳言阿默向牆上一看,果然蛐蛐開始挪動步子了。
只見蛐蛐走到了那幾個五花大綁的人的前面,殳言數了數,不多不少剛好九個。但是當殳言細看那幾個人時卻怔住了。
王乞丐……陳三……李富……還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他們都是在自己落難時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他們怎麼會被老太婆抓到?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殳言吃驚——蛐蛐高高舉起了他的右手……
你該不會要殺了他們吧,上次你明明還阻止我向王乞丐報復的?殳言的心提了起來,緊張噎在了喉頭,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只見蛐蛐的右手忽然間握成了一個拳頭,緩緩地放了下來。
「呼——」殳言和阿默同時鬆了一口氣。
老太婆似乎很不高興,走上前來用手擋了一下蛐蛐,將蛐蛐攬在身後,自己站在了那九個人前面。而蛐蛐似乎站不穩,連忙扶住了一旁的牆壁,勉強靠著牆穩住了自己才不至於摔倒。
——這一回,殳言總算看到蛐蛐的正面了,她驚訝地用手摀住了自己的嘴:「蛐蛐……」
——只見蛐蛐面色蒼白,左邊的領襟已全部被血染成了鮮紅色,此時,正靠著牆無力的呼吸著。
「我算是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這都是你的傑作吧,殳大小姐,看來你的意志力真的很成問題。」蝗冷冷地說道。
殳言眼中瞬間模糊了,大滴的淚珠紛紛滑落到了捂著嘴的手背上——她想起來了,是自己把蛐蛐的傷口咬開的。
阿默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殳言,只好說道:「下次堅持住,就沒事了。」
「哼。」蝗又是一聲冷笑。
「你們看!」阿默驚呼一聲,話音剛落,便見那九個人倒了一片,動手的是那五個大漢的屍體,此刻他們算是徹底滅亡了,化成黑灰撒落到了那新添的九具屍體上,不對,是五具——還有四個人活著。而倒下的五個人也似沒有完全斷氣,此刻正抽搐著,經歷著臨死前最後的恐懼與痛苦。
老太婆轉過身似乎對蛐蛐說了些什麼,蛐蛐低下頭,好像在考慮些什麼,最終,他撐著牆緩緩走到那剩下的四個人面前,再次揮起了他的右手……
那四個人早已被身旁的死人嚇得丟了魂,此時似乎正在向老太婆他們求饒,殳言從來沒有見過王乞丐驚怕成這個樣子,他以乞討為生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想必也是真的聞到了死亡的氣息——人畢竟還是怕那最後的一刻。
「啊!」阿默和蝗同時倒吸一口氣,殳言還沒來得及反應,王乞丐他們便已經倒下了,沒有一絲掙扎……只是眨眼間功夫,蛐蛐的右手指尖又在滴血了。
「他果然利落。」蝗暗暗歎道,但是越利落,越能幹,越是一條不歸路……
蛐蛐……
看到這一切,殳言的心如同從鋼索上瞬間墜落,不是因為自己失足,而是因為——那懸於一線的鋼索瞬間繃斷了……他殺了王乞丐,他殺了陳三,他殺了……他殺了自己曾經所有痛恨的人,為什麼他要受那老太婆的擺佈?為什麼他不會說不!
「我走了。」殳言轉身便想離開,她想找個地方靜一下,只是這樣而已,只是想靜一下。
「你給我回來!」蝗一把抓住殳言的後領,硬是將她的拖了回去,「你給我看清楚了!」
殳言頗不情願的再次看了看那印著影像的牆壁——老太婆掏出一個六角符咒,放在了蛐蛐手中,而蛐蛐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入了自己的前襟中。
「那是我的咒?」殳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看就是你的,難不成會是蛐蛐的。」蝗對殳言的懷疑感到很厭煩。
「沒可能是他的嗎?」
「雖然都是六角符咒,但蟲偶的不是這個樣子的。」阿默說道。
莫非蛐蛐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阿默看著殳言失了神的樣子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們走。」蝗似乎已經完成了任務,準備離開了。
「走吧殳言。」阿默去牽殳言的手,沒想到腳下一滑,光滑的牆壁又沒能扶住,一下倒了下去,摔在了那昏暗光線的邊緣。殳言總算明白當時蝗為何不讓她們再往前走了,就那麼一點點微弱的光線,此刻也將阿默的身影投到了牆面上,那是一個巨大的倒影!
阿默趕緊站了起來,可是已經晚了,蝗從牆壁上看到老太婆已經向這邊追來。
「快走!」蝗拉著殳言和阿默就準備逃。
「你們快逃吧,我留在這。」殳言冷靜地說道,「我幫你們擋住師傅。」
「這怎麼行。」蝗不樂意殳言這樣做,這樣顯得自己很沒用。
「可以的,你們若是被我師傅發現,不知道會放生什麼事。我好歹也是她的徒弟。」殳言說著,她相信,即使有什麼事,蛐蛐也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謝謝你。」阿默說道,拖著蝗向隧道外跑去。
「你要小心,還有,對蛐蛐好點。」蝗回頭叮囑了兩句,挽起阿默消失在隧道的黑暗中,那真的是很快的速度。
殳言做了一個深呼吸,將手中撰了很久的赤火符扔向空中:「赤火之種,光明通達,啊尼啦薩。」一團紅火照亮了四周,殳言整了整衣衫和頭髮,迎著老太婆向前走去。
正文 第十二章 轉章 九月之端
吱呀一聲,明鳳推開了雲來客棧的正門。清晨的陽光總是很讓人振奮,明亮又不刺眼,心情也跟著清爽起來,不過,也許下雨天,才是個做生意的好天氣。明鳳搖了搖頭:「努力賺錢!」
「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明鳳身旁傳來,是那個老人。
明鳳向他點了點頭:「這麼早就起了!」
「睡不著啊。」老人自嘲的說到,看著屋簷外的碧空安詳地笑著。
睡不著,難道是因為那個姑娘?
「還未問客官如何稱呼?」明鳳禮貌的問道,這是套路。
「敝姓曲。」
「原來是曲老爺。」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明鳳打量著眼前這個曲老爺,雖然穿著樸素,還滿面風塵,但一股子貴氣可掩不住絲毫,他一定是個不一般的人物。明鳳向來覺得自己看人很準,看來老爺免費留下他們,說不定以後又多了一筆財路。這樣一想,明鳳忽然感覺豁然開朗,再定睛一看那老人,只覺得全身上下閃閃發光,分外耀眼。
「明鳳……」陳老爺見到自己娘子一幅沉醉的樣子盯著曲老爺,無奈的將她推了推。
「啊,老爺你起來了!」明鳳神志一晃,難為情地看著陳老爺。
「曲大人。」陳老爺向那老人微微俯身作揖。
大人?明鳳一臉驚訝地看著陳老爺。陳老爺看出了明鳳的不解,說道:「曲大人曾是護國國師。」
哎呀,難怪總覺得這老人與眾不同,明鳳此刻證明了自己的眼光沒有偏差,心中一陣狂喜。
「真是多有得罪。」明鳳連忙點頭賠禮。
「你何來得罪我,老闆娘不知道招呼得有多周到呢,哈哈哈哈……再說我已經不是國師了,現如今只是一介平民,二位不用如此拘禮。」
陳老爺和明鳳一邊點頭,一邊笑著說道:「要的,要的。」
「不知道曲大人因何事要尋找那位姑娘?」明鳳現如今打算要幫助這位曾經的國師了,誰是自己的客人,就為誰效勞。
老人眉頭一皺,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陳老爺向明鳳使了一個責怪的眼色,趕緊說道:「曲大人見諒,我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大人不方便透露的話……」
「不要大人,大人的稱呼我,我已經不是國師了,二位不介意,可以喊我一聲曲老。」老人微笑著打斷了陳老爺的話,慢慢地說道。
「是,是。」
「至於我們找那位姑娘的原因,我只能說與犬子有關,其他的,二位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未免惹禍上身。」老人看著陳老爺嚴肅地說道。
陳老爺聽到這話,心一緊,彷彿這番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了。明鳳也聽得莫名其妙,和他的犬子有關,莫非那姑娘搶了他的兒子,那個死人就是他的兒子!?這樣一想,明鳳頓覺眼前這位老人失去了原有的矍鑠,滿目蒼涼——老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滋味一定不好受。同情心在明鳳心中油然而生,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竟然忘掉了這位老人是免費住在雲字一號房的。
「明鳳姐,結帳!」小二在裡面喊道。
「來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明鳳笑著向曲老招呼了一聲便離開去收賬了。「對了!」明鳳忽然間拍了一下手,「這個曲老和那個雲遊僧是免費住宿的。」明鳳這會又想了起來,無奈的歎了口氣,搖頭向櫃前走去……雲字一號房這筆帳怕是收不到了。
「曲老,在下今天還要外出去置辦一批貨,先行告辭了。」陳老爺微微鞠了一躬預備轉身離開。
「我們好像在哪見過?」曲老冷冷地問道。
陳老爺全身一顫,回頭看著曲老,哆哆嗦嗦地答道:「曲老怕是認錯人了吧,您是貴人,哪有機會見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呀。」
「是嗎?」曲老笑了笑,「也許是我認錯了,你去忙吧,打擾了。」
陳老爺勉強笑了一下,那笑容假得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到,「告辭。」他快步離開了。
曲老無奈的搖著頭,繼續看著簷角的天空——陽光已經有些刺眼了。
「阿彌陀佛……」雲遊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曲老的身旁。
「大師。」曲老笑著看著雲遊僧。
《屍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