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一切都會結束的。」
「是啊。」曲老點點頭,只是不知道是那個時刻何時到來……
「啪」——地下的洞穴中,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一絲血跡叢殳言的嘴角探了出來。
「說!你為什麼要放他們走?!」老太婆非常生氣,那樣子恨不得將殳言撕碎。
殳言用手指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放在眼前看了看,握緊了一個拳頭。
「師傅,你對制服蝗,有十足的把握嗎?」殳言注視老太婆,看不出一點畏懼。
老太婆皺眉想了想,蝗雖然是蟲偶,但終究不受自己控制,的確棘手。
「蛐蛐受了傷,我不想他因為蝗,加重傷勢。」殳言扭轉頭看著一旁的蛐蛐,蛐蛐擔心地看著殳言,他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她,她一定看到自己殺了那個乞丐,想到這,蛐蛐眼中多了一絲不安,避開了殳言的視線。
「他們有沒有對你說什麼?」老太婆似乎不再追究殳言,狐疑地看著她。
「告訴了我有關蟲偶的事,還有,我現在是羅教的人。」
「還有呢?」
……
「沒有了。」
老太婆似乎仍未全信殳言,走到那口甕前問道:「你知道我這是在做什麼嗎?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殳言還分得清這是試探,不緊不慢地答道:「師傅願意告訴徒兒,徒兒當然想知道,師傅不說,徒兒也不會多問。」
老太婆猙獰地笑了笑,看著蛐蛐說道:「你這麼為蛐蛐著想,難怪蛐蛐這樣幫著你……」只見她蹣跚走到那九具屍體前,用手指著說道:「你看,他幫你把你的仇人,你要報復的人,統統殺掉了!」
殳言不忍去看那些死屍,故作鎮靜地匆匆瞟了一眼,遂扭轉過頭,對著蛐蛐說了一聲:「謝謝。」
這一聲謝謝,有如在蛐蛐心上硬生生地劈了一刀,他咬了咬嘴唇,想說「對不起」,可最終沒有脫口——對不起又如何,什麼都挽回不了了。
「好!」是老太婆那蒼老的聲音,「只要你們幫我再找九個人,我就給你錢財,讓你們自由。」
殳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婆居然和他們做起了交易。
「三個月後,你不就可以實現了嗎?」殳言不明白,既然蛐蛐被下了咒,每三個月都要……那為何還要用他們的自由來換九條人命呢。
「蛐蛐現在不同了,自從他見到陽光那一刻開始,我之前的咒就失效了……也就是說,他現在必須自願……不過,他的符咒命根仍然在我手中,他仍然是我的蟲偶,我現在只需要他幫我殺九個人,只是這樣。」老太婆擺出一幅條件寬泛的樣子,等著殳言他們的回答。
「我答應你,每三個月帶給你三個人,九個月後,你要讓我們離開。」蛐蛐答應了,儘管他感受到了殳言驚訝的目光。
「完全可以。」老太婆僵硬地笑了笑,「你們可以走了,點燃赤火符就可以回去山洞。」
殳言和蛐蛐互望一眼,沒有多問,向外走去……
「等等!」老太婆喊了一聲。
殳言一轉身,接住了迎面拋來的一本書。
「上面的東西自己學,對你們辦事有幫助……照顧好蛐蛐,三個月後,我會來取我要的東西。」老太婆背對著他們說道,似乎要長久的呆在這個洞穴中。
「師傅放心。」殳言答道,將書放在腰間布袋中,扶著蛐蛐離開了。
如今洞穴中只剩老太婆一人,只見她死死地抓住甕沿,咬牙切齒地說道:「廉師妹,你著急了嗎?」隨後傳來的是陰森至極的狂笑,久久迴旋在洞穴上空,卻無人聽到。
荒嶺上,兩個人緩緩上行,夜風吹著他們的衣袂呼呼作響,兩個人卻默默一路,沒有交流。
「蝗,從地底上來,你就沒有說過話。」阿默走在前面,她感到了蝗的不滿。
只聽蝗冷哼一聲,片刻之後……
「你是故意的。」
阿默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蝗:「是的,我是故意摔倒的。」
「你和娘越來越像了。」蝗冷冷地說道,從阿默身旁走過。
「只有這樣,殳言和我們都不會有事。」阿默對著蝗的背影喊道,即使留下的那個是自己,她也一定義無反顧。
「你利用了她,不是嗎?」蝗拋下一句話,向山頂的荒廟走去,「你快去跟娘交待剛剛發生的一切吧,我自己回去。」
阿默站在那,望著蝗遠去的背影,眼眶中湧現出凜凜淚光,作蝗的領路人——太累了。
而背影後面的蝗亦滿面愁雲——他不想阿默成為第二個娘,她還那麼年輕,為什麼偏要與娘和自己這種人在一起呢……
野林中赤火悠悠,一步一挪的兩個人走得極為艱難,赤火下傳來的是重重的喘息聲。
「我們休息一下再走吧。」殳言終於開口說話了,這一路上,她沒有和蛐蛐說過一句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扶著他靠著一棵樹坐下,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蛐蛐喘息聲停止,等待著夜色無聲無息的流逝……
殳言的頭猛地往下一栽,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眼前,一層紗霧沉在野林的地面上,緩緩地流動著,抬頭望去,天已經開始濛濛亮了。
「蛐蛐!」殳言忽然察覺到自己獨自靠著樹,而蛐蛐不在旁邊,莫非他又丟下自己一人?!
「蛐蛐!蛐蛐!」殳言向四周大聲喊著,是不是自己昨晚太冷淡了,所以他才……
「蛐蛐!」都怪自己昨天神經兮兮的,一句話都不說,那怕是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自己明明那麼擔心他,為什麼不告訴他……
「殳言。」
殳言停了下來,向身後看去,只見蛐蛐抱著一大堆乾草枯枝站在那,頗為驚訝地注視著自己。
「你去哪了!」殳言大聲問道,心中竟有一股怨氣。
「我看你睡著了,這野林又有點冷,想給你生堆火,所以去找了些……這個。」蛐蛐抱了抱那些柴草。
殳言看著蛐蛐,那紅透了的領襟,那沾滿泥土的雙手,那清澈的眸子……鼻頭一酸,竟差點哭了出來。
「你下次去哪,都要喊我和你一起去。」殳言走到蛐蛐面前從他手上接過那些柴草,一邊忍著眼淚責怪道。
「哦。」蛐蛐看著殳言,點了點頭,「還用不用生火呀,我可以繼續走的。」
殳言轉身將柴草堆了起來,回頭問道:「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蛐蛐笑了笑,擺出了一個健壯的姿勢。
「你這麼辛苦撿了柴,當然不能浪費。」殳言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火折子,也許是清晨濕氣太重,柴竟怎樣都點不燃。
「用符咒吧。」蛐蛐說道。
「不。」殳言一口拒絕,,仍然用心在那點著,平常人是不會用符咒的……終於,火苗竄上了柴堆,歡喜地燃了起來。
「燃了,燃了!」殳言開心的喊著,「過來坐啊!」她興奮地起身將蛐蛐拉到自己身邊,兩人靠著火堆坐下了。
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圍著火堆的,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談天……殳言看著身旁的蛐蛐,他淡淡地笑著,火光把他的臉映照得很明亮,但是也把他頸部的傷口分明地呈現在殳言眼前……那是自己的「傑作」……
蛐蛐注意到殳言在看著自己,望著殳言輕輕問道:「你沒事吧?」因為殳言的樣子看起來並不輕鬆。
「那裡,疼嗎?」殳言沒有回答,反而指了指蛐蛐的傷口,抱歉地問道。
「疼——」蛐蛐故意說得很大聲,他看到殳言的眼淚快要出來了,笑了笑說道:「不過,你跟我說話,它就不疼了。」
撲哧一聲,殳言笑了出來,太好了,蛐蛐沒有責怪自己。
蛐蛐看到殳言笑了,想了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那個乞丐……」
「你和我說話,我就忘掉他們了。」殳言微笑著看著蛐蛐,自己不能夠怪蛐蛐,畢竟,他是為了自己才那樣做的。
蛐蛐感激地看著殳言,淡淡的笑了。
「你……把我的符咒拿回來了嗎。」殳言想起了她的符咒,她看到老太婆將它給了蛐蛐。
「是的,在我這。」蛐蛐拍了拍前襟。
「她用我的符咒逼你幫他殺人嗎?」殳言很生氣,在她看來,事情就是這樣。
「我去找娘,想讓她不要給你下血咒,她說只要我幫她殺掉那些人,就把你的符咒還給你。」
那就是逼!殳言想到這就很氣憤。
「我本不想動手,可看那些人死得太痛苦,還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
殳言歎了口氣,但他們到底是無辜的……如今卻要成為老太婆煉丹的犧牲品,怕是填補那晚失掉的九個。但是為什麼要找他們呢,就因為自己曾經說過要向他們報復嗎……
「你看,他幫你把你的仇人,你要報復的人,統統殺掉了!」
「蛐蛐現在不同了,自從他見到陽光那一刻開始,我之前的咒就失效了……」
老太婆是這樣說的,莫非這全是她的試探!?試探蛐蛐是否還聽命於她?還是……試探鉗制蛐蛐的方法?如此看來,那個方法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殳言自己!
「我想看下我的符咒。」殳言想仔細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符咒將自己弄得失去了常性,更使自己成為了牽制蛐蛐的工具。
而蛐蛐聽到殳言這樣說,露出了抱歉的神情,緩緩從前襟中掏出一張紙符遞到殳言眼前:「對不起,娘只給了我一半。」
殳言接過一看,果然只有一半——老太婆真是狡猾。
「你放心,有一半,你的血咒就不會再復發了。而且九個月後,我們就可以拿回所有的符咒。」蛐蛐連忙說道,他相信他和老太婆定下的約定。
殳言面對蛐蛐作出了一個笑臉,心中卻無法平靜——九個月?誰知道老太婆說得是真是假,自己和蛐蛐已然完全在她控制之下,萬一有個什麼變故……唉,無論怎樣,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老太婆遵守諾言了。
想到這,殳言將半個符咒緊緊撰入手中,好歹,現在回來了半個……蛐蛐這樣為著自己,自己也一定要幫蛐蛐把他的符咒奪回來,還有自己那半個……為了自己和蛐蛐的將來,只能先對那尚未謀面的九個人說句——對不住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未知之心
山頂的荒廟被夜風佔據了,一切都在風中瑟縮著。蝗靜靜地躺在廟中,聽著風聲的囈語,不禁歎了一口氣,誰叫自己白天無能為力,如果,如果能夠一直陪在她身邊,也許就不會到了今天這種局面。忽然,廟外傳來了腳步聲,是阿默,她靠在門外,輕聲說道:「師傅要見你。」蝗冷冷一笑:「今天晚了,再說吧。」阿默向遠處的山頭望去,金色的光輝已經緩緩從蒼山背後溢了出來,「蝗,你……」阿默轉過頭去,要問的話還沒有脫口而出,卻見蝗已經恢復了死一般的平靜。阿默淡淡一笑,替蝗蓋上了布毯,看著那闖入荒廟中的第一縷陽光……
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起看日出呢……
「天亮了!」蛐蛐叫醒了靠在他肩頭熟睡著的殳言。
殳言濛濛睜開睡眼,是的,靠在火堆邊,睡意就來了,更何況昨夜幾乎沒有合眼,直到凌晨才能休息一下。
火已滅去,正懶洋洋地冒著青煙,陽光透過蔓蔓錯錯的枝葉,斑斑駁駁地落在地面上。
殳言用手接住那星星點點的陽光,握緊拳頭卻也把握不住,心中升起一直莫名的失落——她是真的不知道這新的一天該如何去過,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安了。
「走吧。」蛐蛐站了起來,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大半,畢竟他仍然是蟲偶,有著常人不及的體格。
殳言也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順了順肩頭的長髮。
蛐蛐靜靜地看著殳言,她始終不是出自普通人家,舉手投足都流露出一種清雅的氣質,那襲紅裙如同溫柔的火焰,炙熱著蛐蛐的心扉——她,猶如黯然獨立的彼岸花,美麗得寂寞。
我……
「走吧。」殳言向前走去。蛐蛐跟在了她的身後——那個美麗的背影,不知道還能注視多久。
就在這時,殳言忽然回頭,看著蛐蛐嫣然一笑:「你一直盯著我看,看什麼呢?」
蛐蛐頓時覺得血氣瞬間全部湧上了面部,耳根子開始發燙,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你……那個……」
「你是不是喜歡我?」殳言輕快地走了過來,湊在蛐蛐面前,語氣中有種挑逗,卻也透著一種壓力,當然,這是相對於蛐蛐來說的。
《屍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