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

「教主,它不是人,是屍。」良子說道。
「嗯,中原民間屍變種類繁多,這傢伙也不知是那一種。」黑澤點頭說道。
「教主,讓我把它吸了吧?」良子搓了搓手掌,霍霍欲試。
「不,能夠在屋子的衣櫥內藏有屍變的人家,必是朱寒生的家,既然他將這個白毛屍鎖在這裡,必是有什麼用途,良子,我們抓走它做為人質,或許是與寒生談判時的一個重要籌碼呢。」黑澤嘿嘿陰笑道。
「可現在我們到哪兒落腳呢?」良子問道。
「這我已經考慮好了,太極陰暈旁邊不是有一個靈古洞麼?及隱蔽又方便,走,帶上白毛屍,去那個山洞,寒生回來後發現它不見了,嘿嘿……」黑澤擺了擺手,跨出門去。
「開路的!」良子拽起了仍在渾身瑟瑟發抖的白毛屍,硬是拖出了屋子。
「站住!」院子裡傳來一聲低喝聲。
月光下,一個瘦高清的人負手而立……
月色迷離,耶老興致勃勃的帶著蘭兒伏在花生地裡,循著「唧唧唧」的鳴叫聲四下裡搜捕著蟋蟀,籠子裡已經捉了有數十隻之多。
吳楚山人方才心思微悸,感覺哪裡有些不妥,於是吩咐他倆繼續捕捉,自己先行回去家中瞧上一瞧。
「耶老,已經捉了不少了,我們也回家去吧。」蘭兒舉起籠子說道。
「噓……」耶老止住了蘭兒話音,悄聲道,「你聽,那邊大樹下有一隻叫聲異樣的響亮。」說罷,躡手躡腳的輕輕撥開了花生秧,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鳴聲方向摸去。
「唧唧唧……」樹後面的草叢中,蟋蟀的鳴叫聲響過原先捉到的那些好幾倍,耶老心中癢癢的,迫不及待的撥開了半人高的蓬蒿,朝那發聲之處望去……
斑駁的月光下,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正四肢伏地,頭部昂起,嘴唇撮成一線發出「唧唧唧」的鳴叫聲……
耶老驚愕的閉不攏嘴,呆怔在了那兒。
「你,你是在幹什麼?」半晌,耶老緩過神兒來支吾著問道。
「嘿嘿……」那人身體一彈,站直了身體,犀利的目光盯住了耶老,口中冷冷道,「你這屍,竟然在月夜捉蛐蛐吃,老夫還是順道剿滅了的好。」
耶老愣愣的說道:「你是誰?幹嘛在這裡裝神弄鬼,哄騙老衲?」
「哼,老夫茅一噬,遇屍殺屍,遇鬼殺鬼,江湖不化骨難道沒聽說過麼?」茅一噬冷笑道。
「不化骨?那是個什麼玩意,老衲怎麼不知呢?」耶老想了想,確認自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沒聽說……」茅一噬不滿意的說道,「聽你口音好像是關外的滿人吧,難怪不知道中原不化骨的名頭,廢話少說,老夫正好要試試新長出來的傢伙好不好使呢。」說罷,茅一噬開始脫衣服了。
「耶老,你在跟誰說話?」蘭兒從花生地那頭走過來了。
「你叫耶老?」茅一噬驚訝道,同時將脫了一半的褲子又提了起來,「黃龍府遼塔裡面的千年老皮屍……」
「老衲就是耶老,怎麼了?嚇到你了麼?」耶老見此人居然聽說過自己的名頭,禁不住的有些自得。
「婺源南山名醫朱寒生你知道麼?」茅一噬問道。
「寒生?他怎麼啦?」蘭兒近前急切的問道。
「你是……蘭兒?」茅一噬打量著這個鄉村模樣的女孩,恍然大悟道。
蘭兒驚奇的望著他,點頭道:「我就是蘭兒,你是誰?你見過寒生?」
茅一噬不好意思的重新穿戴整齊,說道:「是寒生讓老夫來南山村的……」隨即,他將來意敘述了一遍。
「這裡就是南山村了。」蘭兒告訴他道。
「那具毛屍還埋在太極陰暈之內麼?」茅一噬問道。
「不,在家中的壁櫥裡鎖著呢,是老衲把她給摳出來的。」耶老得意洋洋的插話道。
「帶老夫去看看。」茅一噬點頭說道。
「我們走吧,我爹爹已經先回家了。」蘭兒領著茅一噬,後面跟著耶老,三人踏著月光匆匆朝村東而去。
黑澤打量著這個冷峻的瘦高之人,隱隱感覺到了一股凜冽之氣,這是個武學高手,他心中想著,口中說道:「來人可是吳楚山人?」
吳楚山人微微一怔,冷冷道:「你是誰?」
黑澤嘿嘿一笑,微微一鞠躬,道:「我是朱寒生的朋友,日本國駐中國副總領事黑澤。」
吳楚山人聽了不由得心下暗暗吃驚,寒生曾經說到緬甸叢林之行與黑澤鬼塚截屍教之間的過節,而且黃建國也投靠了他們,前不久在婺源縣城時,他已經領教了黃建國那怪異的身法,如今黑澤現身南山村,肯定是他給帶來的,目標當然是衝著寒生。
黃建國在哪兒呢?吳楚山人環顧左右,沒有發現周圍隱匿有人。
「黑澤先生深夜潛入我家有何見教?」吳楚山人依江湖規矩問道。
「嘿嘿,我們與您的女婿朱寒生在日本和台灣碰面後相聚甚歡,還有些未了之事,所以特意趕來再次與他聚首,可否請他出來一見?」黑澤說道,語氣彬彬有禮。
吳楚山人聞言兀自一凜,寒生到過日本和台灣?他不是到香港找盧太官,然後去東南亞尋找老祖的女兒祖墨去了麼?這裡面果然蹊蹺之極……
「寒生沒有在家。」吳楚山人模稜兩可的回答道。
「哦,既然如此,夜深了,我們不便打擾,先行告辭,請轉告寒生,我們擇日再來拜訪。」黑澤說道。
吳楚山人心中疑問重重,但又不便明言,口中只是淡淡的說道:「留下毛屍,你們請自便。」
「不,不,這個白毛屍是我們的人質,必須先跟我們走,只有見到了寒生,我才可以放它。」黑澤仍舊是極有禮貌的說道。
「那山人倒要見識一下你們的手段,看有沒有能耐帶走她。」吳楚山人冷笑道。
「您說笑了,我們哪能跟寒生的岳丈動手呢?中原有句俗話,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請務必轉告寒生,我會再來的。」黑澤一面說著,一面掏出一支手槍對著吳楚山人。
山人略一躊躇,權衡再三,這兩個日本人身懷邪術,又有槍支在手,自己難以取勝,再者,黃建國始終還未露面,不知在搞什麼鬼……
「黃建國在哪兒?何不叫他出來露個臉呢……」吳楚山人平靜的說道。
「你是說建國君麼?他此刻正在進行著地下活動呢,哈哈……」黑澤咧開嘴陰笑了起來。
地下活動?吳楚山人心中一緊,狡猾的日本人不會是聲東擊西呢?這裡纏住自己,而黃建國帶人去偷襲蘭兒,若是抓住蘭兒為人質可就麻煩了……
冷汗自山人的額頭上沁出,他咬牙說道:「你們落腳何處?山人自當前去拜訪。」
「吳楚山人客氣了,我們自己會來的,」黑澤又鞠了一躬,一擺手用日語命令道,「良子,我們走。」
吳楚山人眼睜睜的看著黑澤和良子帶著毛屍走出了院子,歎息了一聲,然後猛地一跺腳,身子縱起,飛躍過院牆,朝著村北那片花生地一路疾奔而去。
正文第三百九十章
「慢……」茅一噬突然止住了腳步,伸手示意道,「有武功極高的夜行人來到了。」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黑影,正急匆匆的朝這邊趕來。
「爹爹。」待到近前,蘭兒看清了這人是自己的父親。
吳楚山人警覺的望著茅一噬,急切說道:「蘭兒,他是誰?」
「老夫乃是江南大俠甘風池的徒弟茅一噬。」茅一噬抱拳唱了個肥喏答道。
吳楚山人見蘭兒並未遭挾持,遂放下心來,於是也抱拳說道:「在下吳楚山人,敢問江南大俠甘風池是否240年前協助呂四娘刺殺雍正皇帝的那位江寧武術名家?」
「正是恩師。」茅一噬恭敬地說道。
「那……茅先生今年高壽?」山人狐疑的問道。
「兩百五十歲。」茅一噬答道。
「常人如何能活這麼久?難道說茅先生也是屍變?」吳楚山人追問道。
「不錯,老夫乃是『不化骨』。」茅一噬承認道。
吳楚山人吃了一驚,疑惑道:「聽聞『不化骨』是道家『太陰煉形』之物,在下今夜有幸親眼得見,但不知先生前來此地有何貴幹?」
「是江西婺源名醫朱寒生派老夫前來調查毛屍真相一事的。」茅一噬說道。
吳楚山人聞言緩緩的點了點頭,相邀道:「那麼請至家中詳談。」
一行人回到了村東茅屋內,蘭兒點上菜子油燈,並生火燒水沏茶。
「我的毛屍呢?」耶老捧著盛蟋蟀的籠子,呆呆的立在了敞開的衣櫥前,驚愕的說道。
吳楚山人歎息了一聲:「是日本人黑澤他們劫走了毛屍。」
茅一噬聞言一愣,急切的問道:「黑澤他們也來了南山村?」
吳楚山人瞅了茅一噬一眼,詫異的問道:「茅先生也認識黑澤麼?」
茅一噬點了點頭,答道:「我和寒生在台灣苗栗曾與這伙日本截屍教幹了一場……」他遂將在苗栗南莊客家嬤嬤那兒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最後說道,「回到香港後,老夫前來江西,寒生則和盧太官太平紳士乘飛機到泰國去尋找嬰孩了。」
「原來如此。」吳楚山人回想起黑澤說過的話,漸漸明白了。
「那具毛屍被劫,你知道他們現在會去什麼地方麼?」茅一噬問道。
吳楚山人搖了搖頭,道:「尚且不知。」
耶老拉著臉,垂頭喪氣的跑到火塘前,對蘭兒說道:「完了,完了,蛐蛐白捉了。」
蘭兒莞爾一笑,安慰耶老道:「那就先將蟋蟀養起來,等爹爹他們找到毛屍,我們再餵給她吃。」
耶老聞言眉頭舒展了開來,心情一下子開朗了,於是朝蘭兒要了塊白菜幫,然後小心翼翼的抱著籠子回到了西屋,開始餵他的那些蛐蛐。
毛屍能被抓去哪兒呢?耶老撓著腦瓜皮在想。
黑澤在前面走著,良子押著倒行著的毛屍,一路奔南山靈古洞而去。
烏鴉聽到竹林裡的動靜,從窩裡探頭乜了一眼,仍舊睡去了。
靈古洞內漆黑一片,黑澤和良子亮起了手電,一直朝著洞深處走去,他們需要尋找一處乾爽隱蔽的地方,最好還要有水源。
手電光照去,石壁上孔隙很多,長滿了綠色的青苔,地質上屬於石灰岩溶洞地貌,潮濕而溫暖,黑澤和良子帶著毛屍繼續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洞越來越寬敞,黑漆漆的洞頂出現了一雙警惕的紅眼睛。
再往前走,黑澤猛然間驀地一驚,抬頭望去,黑暗中出現了無數雙火紅色的圓點,這是什麼東西?正詫異之中,忽聽「吱……」的一聲忽哨,其音甚是尖厲,洞內驟然疾風突起,一陣狂飆襲來。
黑澤剛剛拔出手槍,忽覺頭頂上傳來劇烈的刺痛感,緊接著,鼻子下面平日裡修剪整齊的人丹鬍鬚被連片的拔起,不由的疼得發出「啊!」的一聲慘叫,耳邊聽到了數不清的翅膀的拍打聲,「吱吱」歡快的嘯叫聲,紊亂的氣流……驚慌失措之間,手槍和手電筒滾落到了地下,躲無處躲,藏無處藏,伸手摸去,頭頂上已是光禿禿、黏糊糊,滿腦袋都是血污。
良子長長的髮髻在苗栗時便已經被客家嬤嬤祭出的「白牙大嘴」啃去了一大截,如今的參差不齊的小平頭瞬間更是被拔了個精光,眼皮突地一陣哆嗦,眉毛也沒了。黑暗中兩隻紅眼小陰蝠偷襲過來,但覺鼻子一酸,鼻孔內稍長一點的鼻毛被硬生生的拽了去,眼淚都淌了下來。幾隻年輕的雄性陰蝠朝著她的下體攻去,但由於有厚厚的褲子相隔,終未得手,只得怏怏離去。
一群陰蝠向毛屍襲來,那毛屍動作卻是極為敏捷,白毛飄起,雙腿倒躍著一下下的朝著洞深處迅速的跳去,縱是如此,背上的白色長毛還是被一綹綹的扯去了。
黑澤淚眼模糊,但他還是忍著劇痛,從地上拾起手槍和手電筒,狂吼一聲追了上去,良子淚流滿面的緊隨在了後面。
「吱吱吱吱……」脖子上繫著騎馬布的陰蝠首領發出了勝利撤退的號角,但仍有兩隻經驗豐富的陰蝠發現了黑澤兩耳中竟然還生有幾根長毛,於是索性一併拔掉了。
黑澤和良子倉惶的追趕著毛屍向前疾奔,不知過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定睛細瞧,原來已經出了山洞。
月光下,一條靜謐的山溝,溪水潺潺,茂密的樟樹林,一間簡易的土坯草房,他們來到了臥龍谷中。
毛屍大概跑也累了,手扶著一株大樟樹喘著粗氣,胸中發出了「唧唧唧」的鳴叫聲。
「這是什麼地方?良子,去看看草房內有沒有人住。」黑澤氣喘吁吁的吩咐道。
良子打起精神邁步進了屋子,裡面空無一人,到處積著一層塵土,手電隨處照過去,「教主,這房子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你看不但有簡易的木床,還有盞破油燈,廚房內薪柴爐灶鍋碗一應俱全呢。」她驚喜的叫著。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