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還真別說,我從2005年開始當八仙,直到2015年,那綠箭的價錢還是一塊五,或許正是這個原因,這十年時間,我身上一般都會揣上一兩條綠箭牌口香糖。
來到池塘邊,正準備瓢水,我眼尖的看到有些血液漂浮在水面,順著那血液的痕跡看去,我愣住了。
只見,那血液的痕跡從池塘邊上一直延續到堂屋左側的房子,令我不敢相信的是,那血液直到二樓窗戶的位置。
瑪德,昨天夜晚,那青玄子只是將狗血潑在二樓窗戶下,怎麼可能潑到池塘來,難道?
如果真是這樣,也就是說,我先前的猜測是真的,那小女孩真與地下那個涵洞有關?
念頭至此,哪裡還有心思洗臉,猛地站起身就朝堂屋跑了過來,剛進堂屋,正好碰到青玄子,他肩上搭了一塊毛巾,看架勢也是準備去池塘洗把臉。
「道長,我有事跟你說。」我朝四周看了看,人挺多的,我怕人多口雜,便拉著青玄子進了左側的房子,將門反鎖上。
「小九,咋了?」那青玄子打了一個哈欠問道。
我深呼幾口氣,沉聲道:「道長,池塘有血,應該是昨天潑的狗血。」
他面色一緊,問道:「你確定?沒看花眼?」
「絕對沒有!」我慎重的點了點頭。
「哈哈哈!」那青玄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把拍在我肩膀上,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小道就要恭喜你了,這場喪事已經成功一半。」
聽著這話,我心裡疑惑的很,池塘有狗血跟喪事有啥關係?就問他:「怎麼說?」
「池塘有狗血,足矣證明小女孩的魂魄已經鑽到水底,如此一來,那小女孩的魂魄十之**是進入涵洞,也就是說,這場喪事你只要辦好沈軍的喪事即可,母子棺那邊只要禮儀周全,這場喪事毫無懸念的能辦好,不過…」
說到這裡,那青玄子停了一下,好似想起什麼,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繼續道:「正所謂,有因必有果,今日你種下因,卻沒嘗到果。恐怕,它日這個果還是會降在你身上,只是到時候的果,怕是會要了你的命。」
「可有破解之法?」我怔了怔神色,緊張地問。
「無解,只有等果降到你身上時,才能尋覓破解之法,目前只能聽天由命。」他歎了一口氣。
聽他這麼一說,我心中也是無奈的很,當了這麼長時間八仙,有些事情早已看的很透,只希望『果』降到我身邊時,別讓我身邊的人受到傷害即可。
那青玄子見我沒說話,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小九,你也無須擔心,有些事情命中早已注定,人力是無法扭轉,倒不如坦然受之。再者說,結巴跟師傅學道,以他的資質,三年時間,他的道行足以超過小道很多,到時候他在你身邊,應該會為你尋到破解之法。」
我嗯了一聲,忽然想到那琴兒替小女孩上過香,是不是也會像我這般,便問青玄子:「道長,那琴兒姑娘是不是也會…?」
不待我話說完,他罷了罷手,說:「她跟你不同,你算無意之間害死她,而琴兒姑娘只是上香,並無恩怨之說,不過,琴兒姑娘的情況還是不太樂觀,畢竟,她犯了喪事的忌諱。」
「也就是說小女孩的魂魄,無論走與不走,琴兒姑娘都是犯了忌諱?」我問道。
他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所以啊,印七的時候,你還是需要注意禮儀,不然,那琴兒姑娘可能會一屍兩命,她的生死完全捏在你手裡。」
我嗯了一聲,也沒再說話,就在想等會怎樣把喪事辦得完美。
在房內待了差不多半小時,房外傳來花嫂的聲音,說是吃早餐。
我們匆匆地吃了一些早餐,又將堂屋內佈置一番,由於印七是以紙紮為主。所以,剛吃完早餐,我跟老王他們便將一些紙紮搬到堂屋前的坪地,又在門口的位置放了兩個紙人。
剛放好紙人,那青玄子跟我打了一聲招呼,說是他需要到堂屋後面佈置法壇,讓我辦喪事的時候,切莫亂想,一定要全神貫注。
我當然知道這場喪事的重要性,點了點頭,便繼續開始搗鼓紙紮。
所謂印七,在我們這邊也稱燒七,說通俗點便是燒紙紮,只是這燒紙紮其為講究,一個不小心,燒的紙紮便讓附近的孤魂野鬼搶了去,導致死者跟鬼差收不到紙紮,從而遷怒後人。
而我在這場喪事中,所要做的便是保證這些紙紮能順順利利燒到死者跟鬼差手中,另外,就如青玄子說的,整場喪事不能出現哭泣聲。
所以,這場喪事看似簡單,實則是我當八仙以來,遇到最難辦的一場喪事。

第441章印七(66)
說實話,在搗鼓紙紮的時候,我手頭上的動作特別輕,生怕把那紙紮弄破,這也沒辦法,紙糊的東西就是這個質量,總不能指望它跟木頭一樣隨便搗鼓吧?
我先是將所有紙紮放在堂屋門前的一塊坪地,然後讓老王他們找來七張八仙桌,按照北斗七星陣的位置擺好。(北斗七星: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剛擺好八仙桌,那老王走了過來,他問我,紙紮的房子、紙人以及那些紙紮的傢俱該怎麼擺。
我想了一下,喪事中的八仙桌,有著特殊的意義,就如桌面來講,桌面以上代表天,桌面以下代表地,而那桌面則相當於區分天地,算是一種媒介。
按照喪事規矩,但凡紙人必須立於地面,也就是放在桌子旁邊,但是,這場喪事買了紙紮的房子,若是把人放在桌子旁邊,那紙紮的房子也立於地面,就會出現房壓紙人,導致那些紙人到了陰間不靈活,用時髦的話來講,就是紙人到了陰間會變成二愣子。
想了一會兒,我決定把紙人放在桌面,也就是讓紙人立於房子之上。如此一來,用紙人壓住房子,能給死者帶去一些好運。說白點,死者投胎的時候,出身會好些。
當然,這些都是規矩,至於有沒有用,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一直活在陽間,也沒去過陰間,天知道有沒有用。
但是,老祖宗既然這樣說,肯定有它的道理在裡面,我們這些後人按照規矩辦,肯定錯不了。
不過,如果把紙人放在八仙桌上面,問題出現了,等會喪事開始,這些紙人需要用火焚燒,一旦燃燒起來,這八仙桌鐵定也會燃燒起來,燒掉八仙桌事小,燒掉喪事的天與地的媒介事大。
我將心中的擔憂跟老王說了出來。
他聽後,想了一下,就說:「在桌面鋪些泥沙塞,咯樣就燒不到八仙桌了。」
一聽這話,我朝老王豎了一根大拇指,不愧是老八仙,點子就是比我這新人多。
隨後,我們在遛馬村附近挑了一些泥沙,將其鋪在桌面,我怕厚度不夠,愣是在桌面鋪了兩公分後。
接下來就是放紙人,這放紙人不是說放在八仙桌上面就行了,必須按照一定的規矩來放,因為八仙桌是按照北斗七星陣來擺,所以,紙人也必須遵循那個北斗七星的規矩擺放。
這北斗七星陣的天樞位,在我們八仙眼裡是,是陣首,也就是領頭陣的意思,起到一個引領的作用。這個位置的八仙桌是不能放紙人的,一旦在這個位置放了紙人,便會奪了喪事的氣場,有喧賓奪主的意思在裡面。
肯定有人會問,那天樞位放什麼東西?很簡單,天樞位只能放一樣東西,紙紮的盒子,也就是我用紅包跟范老先生換的盒子,那盒子裡面裝著紙紮房子的鑰匙。
隨後,我將那紙紮的盒子放在天樞位,又將那些紙人放在剩下的六張八仙桌上,值得注意的是,每個桌面放兩個紙人,一左一右,不能放在桌面正中央。
待放好紙人,我看了看那些紙紮的房子,是二層小洋樓,約摸一米五高,跟真房子的規格差不多,伸手摸了摸,那些房子扎的很緊,大概三十來斤重。
「九伢子,這些房子放哪?」一旁的老王問。
「每張八仙桌左側放一棟房子,中間的距離保持七公分。」我想了想一下,老王一共買了十四個紙人,七棟房子,先前堂屋門口放了兩個紙人,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六個位置共放了十二個紙人,現在七張桌子旁邊放七棟房子,正好將那些紙紮悉數放在法場。
「好!」老王應了一聲,拉著高佬將那些紙紮房子抬到八仙桌左側,用尺子量了量距離,再挪了挪紙房子,最終將那些房子一一擺好。
「接下來怎麼弄?」剛擺好房子,老王開口問道。
我愣了一下,就問老王幾點了,他說快8點了,我說,八點整開始弄喪事,先讓他們去棺材前守著,順便準備好銅鑼、鞭炮以及一些喪事用到的工具。
他們嗯了一聲,便回了堂屋,整塊坪地就剩下我一個人,我深呼幾口氣,抬頭大致上看了看剛佈置好的法場,還算滿意。由於這場喪事有些重要,我怕出現錯誤,特意跑去找范老先生問紙紮擺的位置對不對。
他沒有直接看那些紙紮,而是在我身上盯了老長一會兒時間,緩緩開口道:「陳八仙,喪事就要有這種態度,無論你懂不懂,只有多問幾個人,才能保證喪事的絕對安全,不至於出現意外,切莫自高自大。」
我嗯了一聲,以前辦喪事,的確如范老先生說的一般,我以為我懂,萬事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有時甚至連老王的意見也沒咋放在心上。
就在我愣神這會,那范老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這紙紮擺放的位置很正,不過,有一點你忘了。」
「哪一點?」我緊張地問。
「傢俱!」他說。
一聽這話,我恍然大悟過來,先前腦子一直記著紙人跟紙紮的房子,居然把那些紙紮的傢俱給忘了。
想到這裡,我立馬問那范老先生:「以您之見,那些傢俱應該怎樣擺放?」
他笑了笑,朝我做了一個要錢的動作。
一看這動作,我當真是哭笑不得,摸了摸褲袋,沒錢,便朝老王要了十二塊錢,又找了一個紅包袋,把錢放進去,遞給那范老先生。
「可以說了吧?」我沒好氣地問。
他滿意的笑了笑,將紅包塞進口袋,開口道:「以老夫之見,傢俱乃房子之靈魂,沒傢俱的房子就如一塊空地,燒到陰間,用處也不是很大,所以吶!」
說著,他又瞥了我一眼,語重深長地說:「所以,傢俱需要放在天樞位那張八仙桌。」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按照我的想法,傢俱是房內的雜物,應該堆在北斗七星陣的陣末也就是『搖光』那個位置,在那燒掉即可。
我會這麼想也是有原因的,那些紙紮的傢俱,只是一種形式,禮儀到了就行,重點是那些房子跟紙人,這才是重中之重。
這就好比燒黃紙,有些地方將黃紙一張一張扯開燒即可,有些地方則需要將黃紙對折起來燒,而在我們八仙看來,燒黃紙的重點在於燒,而不是以什麼樣的形狀去燒。
可,以范老先生的意思,將紙紮的傢俱放在天樞位那張八仙桌,就有點本末倒置。畢竟,那天樞位處於北斗七星陣的陣首,印七的第一位置就是天樞位,也就是說,那個位置的東西是最先燒到陰間。

第442章印七(67)
想了一會兒,我疑惑的看了看范老先生,就說:「您老是確定那些紙紮的傢俱放在天樞位那張八仙桌旁?」
他點了點頭,問我要過一根煙,捏碎,放了一些煙絲在那煙斗裡,吧唧吧唧的抽了幾口,開口道:「陳八仙,老夫還誆你不成?按照老夫的話去做就行了。」
我愣了愣,沒有動,這倒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他提出來的事與我心中的想法相駁了,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我是不會盲目的相信一個人,畢竟,事關死者的喪事,我不敢大意。
那范老先生見我沒動,臉色沉了下來,一把抖掉煙斗的煙絲,有些不喜地說:「細伢子,你怕老夫誆你?」
「不是,只是小九有些想不明白,為何要放在天樞位。」我朝他作了一個揖,說:「還望您老解惑。」
他微微一愣,在我身上盯了一會兒,沉聲問道:「以你之見,應該放在哪個位置?」
「搖光,俗話說,耍龍要耍龍頭,那天樞位是北斗七星陣的陣首,就相當於龍頭,儘管您把紙紮的傢俱說的很重要,但,天樞位只能放箱子跟一棟房子,唯有這樣才符合禮儀。」我解釋道。
「哦,你不信老夫?」他笑瞇瞇的看著我,說:「老夫從十六歲干到現在,足足當了五十年的紙紮匠,你覺得你個年輕伢子比老夫懂得還多?」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說完這話,我覺得有些過了,便又朝他作了一個揖,歉意道:「范老先生,不是小九不信您,實在是您先前的理由不足以說服小九。」
「呵呵!」他皺了皺眉頭,冷笑道:「好一句,學無先後,達者為先,細伢子,你這話是老夫不及你?」
一聽這話,我連忙罷了罷手,說:「范老先生,您誤會了,小九隻是覺得,那些傢俱應該放在『搖光』那個位置。」
「別扯開話題,老夫就問你,你是不是覺得老夫不及你?」那范老先生板著臉說。
一聽他這語氣,我總算知道老王為什麼會說他脾氣古怪了,連忙朝彎了彎腰,說:「范老先生,小九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沒好氣地對我說。
「只是,小九覺得,那些傢俱真的應該放在『搖光』那個位置,不應該放在您老說的天樞位。」說完這話,我怔了怔神色,雙眼與他對視。
「既然你認為這麼,去做便是,又為何要問老夫?既然問了老夫,又為何不按照老夫的意思辦?」他冷笑一笑,語氣越來越重,說:「你在耍老夫麼?」
說著,他衝了過來,一把抓住我手臂,他的力氣很大,抓的我隱約有些疼痛。
這下,我實在想不明白了,只是一個位置之爭,需要動手動腳麼?念及他是老人,我也沒反抗,不卑不亢的說:「先前問您老,只是小九心中不太確定放在哪個位置,但是,您說的天樞位的那個理由實在難以說服小九。」
他聽完我的話,愣了好幾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在我肩膀重重地拍了三下,笑道:「不錯,不愧是那人的徒弟。」
我不懂他的意思,就問:「您老這是?」
「哈哈!」他大笑一聲,滿意的朝我點了點頭,說:「老夫托大叫你一聲小九吧,小九啊,老夫剛才不過是試探你,想試試你的心性如何。」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朝疑惑地問:「您…?」
他朝我做了一個要煙的動作,我掏出一根煙遞給他,他還是像先前那般,先把香煙捏碎,然後撒了一些煙絲在他的煙斗裡,點燃,深吸幾口,說:「辦喪事就如做人,自己心中要有一桿秤,衡量利弊,不是別人說便聽什麼,哪怕對方身份再高,再尊貴,你也需要把握好心中那桿秤。假如某一天,你離開衡陽,去了別的地方,對新地方的風俗不懂,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相信別人的話,要衡量好那桿秤,懂嗎?」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