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聽著這話,我恍然大悟過來,搗鼓半天,他剛才是在試探我,連忙朝他彎了彎腰,說:「范老先生教訓的是,小九受教了。」
他沒有理我,而是抖了抖煙斗,輕聲道:「人活在世,禮不可廢,而禮著重在喪,這喪禮不同於其它禮俗,它是傳承的,變化的,發展的,任何時代的喪禮都吸收了一個時代的精神風貌,受那個時代的經濟和文化影響,它傳承的是禮,而不是一成不變的禮。」
說到這裡,他在我身上盯了幾眼,說:「小九,守禮也要有個度,不能太過於迂腐,畢竟,我們是活在現在,不是過去,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不是讓我們一成不變,而是去其瑕疵,取其精華,再加上我們這個這個年代的東西進去,這才是真正的喪禮。」
聽完他的話,我陷入沉思當中,這范老先生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一直以來,我都是守著老祖宗傳來的喪事禮儀,卻忽略了我們是活在現在。
那范老先生見我沒有說話,拍了拍我肩膀,說:「小九,好好想想老夫這番話,人這輩子,做好一件事不容易,老夫希望你在喪事上走的遠些,不要拘泥在衡陽。」
我點了點頭,正準備說話,他罷了罷手,說:「這樣吧,辦完這場喪事,你出去走走,見識一下各地的喪事風俗,再綜合一下各地的喪事風俗,若有可能,撰寫一本書,傳,中華之禮,延,文化光輝,也算是為喪事做了一些貢獻。」
「出去走走?」我疑惑地問。
他點了點頭,說:「這不單單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師傅的意思。」
「我師傅是誰啊?」我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疑惑。
「不可說,不可說。」他罷了罷手,又朝我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我去搗鼓那些紙紮的傢俱。
我沒有動,心中疑惑的很,就拉住那范老先生,問道:「范老先生,您就告訴小九,我師傅到底誰?不然,我這心裡面老是瞎猜。」

第443章印七(68)
「等時機成熟,你自然會知道你師傅是誰,老夫只能告訴你一句話,不誠則有累,誠則無累,只要心誠,喪事未必會出怪事。」
說著,他整了整身上的長袍,便轉身朝堂屋內走了去,至於那些紙紮的傢俱,他並沒有說放在『搖光』那個位置,這令我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印七。
我有心再問他,可,想起他那句,心中要有一桿秤,便打消了問他的念頭,佇在原地開始琢磨了。
最終,我還是認為『搖光』那個位置適合放紙紮的傢俱。
念頭至此,我正準備去搗鼓那些紙紮的傢俱,那范老先生開口了。不過,他開口並不是叫我,而是溫雪,「溫雪姑娘,一別幾年不見,不知你哥現在怎樣?」
我順著聲音看去,就見到那溫雪從側面走進堂屋,那范老先生正好笑瞇瞇地朝溫雪走了過去。
這令我有些疑惑,青玄子對那范老先生尊敬有加,而這范老先生又跟那溫雪好像挺熟的,不然也不會以長輩的身份迎那溫雪。
就在我愣神這會,那溫雪叫了一聲范爺爺,說:「勞你關心,哥哥一直很好,還時常念叨您,說放眼全國,您扎紙人的手藝數一數二。」
「哈哈,小丫頭的嘴還是這麼甜!」范老先生笑了笑,說:「聽人說,你哥哥上次遇了一點麻煩,解決了沒?」
「哪有什麼麻煩,被一個該死的胖子咬掉一隻耳朵,現在還沒恢復過來。」那溫雪惡狠狠地說。
聽到這裡,我就覺得渾身一愣,瑪德,這什麼意思?被胖子咬掉一隻耳朵,在曲陽的時候,郭胖子好像咬掉王木陽一隻耳朵。難道,這溫雪是王木陽的妹妹?不對,那王木陽姓王,這溫雪姓溫,倆人壓根不是同姓,怎麼可能是兄妹。
就在我壓下疑惑時,那范老先生的一句話,令我差點奔潰了,他說:「王木陽那小子性子有些浮躁,受點傷也是好事,對他以後有幫助。」
「是啊,哥哥性子有時候很躁,不過,那死胖子下手太重了,活生生地咬掉哥哥一隻耳朵,如果哪天讓我看到那死胖子,一定要把他推進火爐燒了。」溫雪在說這話的時候,面色有些難看,想必,她跟她哥哥感情很好。
瑪德,那溫雪居然是王木陽的妹妹,操,她來衡陽幹嗎?難道?應該不至於吧?我記得王木陽說過,他是三年後才會來衡陽,可,現在他妹妹出現在衡陽,這算幾個意思?
就在這時,那溫雪好像跟范老先生說完話,朝我走了過來,一把攥住我手臂,說:「老公,你愣在這幹嗎?不辦喪事了?」
「不要碰我!」我一把打掉她手臂,厲聲問道:「你來衡陽目的何在?」
「目的?」她一愣,說:「沒有目的啊,只是聽說哥哥喜歡女人在衡陽,我來衡陽辦點事,順道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到我未來嫂子。」
「呵呵!」我冷笑一聲,他哥哥喜歡的女人,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喬伊絲,上次給喬伊絲打電話,她好像正在衡陽,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一直沒有聯繫我。
想到這裡,我臉色沉了下來,就問她:「來衡陽辦事,為何會來到東興鎮?」
「怎麼了?東興鎮不歡迎外地人嗎?」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不歡迎!」
說完這話,我沒有再理她。在我潛意識中,這溫雪來我們這邊肯定是王木陽派她過來探風的。瑪德,昨天還以為這女人很好,沒想到她竟然是來衡陽找我們麻煩,特別是她那句,要將郭胖子推進火爐燒掉,令我對她厭惡到極點。
「老公,我是不是哪句話說的不對?」她跟了上來。
「趁我沒有發火之前,你最好在我視線內消失,否則別怪我陳某人翻臉不認人。」我頭也沒回,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你…你什麼意思?」她被氣的不輕,跺了跺腳,就說:「陳九,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我還是沒有理她,心中冷笑連連,這王木陽真tm是個人才,在曲陽的時候,他跟蘇夢珂擺了我一道,現在又讓溫雪這女人來衡陽,故技重施,真當我陳某人是傻子不成。
我越想越氣,差點就暴走了,好在眼前那些紙紮提醒我,快到辦喪事的吉時了。
深呼幾口氣,壓下心中那些憤怒,朝那些紙紮的傢俱走了過去,由於紙紮的家具有些多,又快到8點要辦喪事了,我便讓高佬跟老王他們一起幫忙。
不一會兒功夫,我們將紙紮的傢俱搬到『搖光』那個位置。
當搬完那些紙紮的傢俱後,『搖光』那位置有些擁擠,很多傢俱已經挨著房子。老王說,燒紙紮不能挨著一起燒,我們又將那些傢俱挪了挪。
弄好那些傢俱,我作了一個揖,又朝另外六張八仙桌作了一個揖,我問老王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沒?他說萬事俱備。
聽他這麼一說,我放下心來,便朝堂屋走了過去。走進堂屋時,那溫雪已經不見了,想必是離開了或者回房了,我也沒有在意,就在堂屋換上一身道袍。
值得一提的是,這道袍與往常的道袍不同,這道袍從衣領到腳下都是黑色的,胸前的位置繡了一條紅色的龍。這紅色的龍在我們八仙眼裡,是喜喪的意思,也是告訴那些前來參觀喪事的村民們,這是一場喜喪。
穿好道袍,我找一塊黑布將頭髮蒙了起來,又在額頭紮了一條紅絲帶,這紅絲帶有兩層意思,一是代表我父母雙親健在,二是代表喜喪。
弄好衣服,老王問我:「九伢子,小老大的父母沒來,這場喪事只有你一個人在法場,有沒有問題?」
我想了一下,又朝村口瞥了一眼,淡淡地說:「他們作為死者唯一的親屬,按理而論應該會來,只是暫時沒來吧!」
「對了,老王你找一人守在村口,要是見到小老大跟他們父母來了,就跟他們說,這場喪事有些特殊,需要用到喜喪,讓他們切莫哭泣。」我朝老王說。
他點了點頭,朝一旁的八仙說了幾句話,那八仙立馬就朝村口跑了過去。
待那八仙走後,我想起昨天挖墓穴的八仙沒來,也不知道墓穴挖好了沒?就問高佬:「高佬,昨天挖墓穴的八仙有沒有去挖墓穴?」
「去了,你昨天昏迷後沒多久,他們就來了,是老王領著他們去的墓穴,因為那墓穴有些難挖,他們昨天夜裡在加夜班,現在應該快挖好了。」一旁的高佬說。
我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些喪事的事,他們說,已經全部準備妥當,讓我安心在法場辦喪事即可。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很快,便到了8點,我怔了怔神色,喪事要開始了。

第444章印七(69)
剛到八點,我朝高佬打了眼神,說:「燃鞭炮。」
說完這話,我從八仙桌上撈起事先準備的招魂幡以及一支白蠟,站在堂屋的門檻上,也沒講話,就等著高佬燃鞭炮。
約摸等了七八秒鐘的時間,那高佬點燃一封鞭炮,『辟啪啪啦』的響了十來秒。緊接著,銅鑼聲響起,令原本有些冷清的堂屋,瞬間變得異常熱鬧。
這印七的銅鑼聲不同於尋常的喪事,第一次敲,只能敲七聲,意為七男八婿,有多子多孫的意思在裡面。
待那七聲銅鑼過後,我朝老王打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讓他到棺材前燒黃紙,我則站在堂屋門口,先是瞥了一眼法場,那法場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顯得生機勃勃,那些紙紮品也宛如真的一般。
法場四周站了不少村婦,都是遛馬村的一些婦女,鮮少有外村人,這倒不是外村人不想來,實則是遛馬村民風過於彪悍,沒人願意來。
我在那些村婦身上一一掃過,掐指算了算死者的生辰八字,開口喊到:「印咯、印咯,生肖屬牛、馬、豬者暫避,待一印過後再來觀看。」
喊完這話,有七八個村婦不捨地朝各自的房子走了回去,令我鬆出一口氣的是,那些離開的村婦都是陌生的面孔,並不是一直待在堂屋的那些婦人,不然,又要費一番手腳。
待那些村婦離開後,我清了清嗓子,先朝法場那個位置作了三個揖,然後喊道:「生如春花之絢爛,成為永恆,死如秋月之靜美,留在人間。正所謂,生要為績,死要留名,於公元2006年,五月初七,東興鎮遛馬村人士,沈軍,不幸離世,享年三十有三。
在這裡,請允許我代表所有的來賓,向沈軍先生三鞠躬。」
話音剛落,高佬再次燃放,又是一陣『辟里啪啦』的鞭炮聲,那鞭炮燃放出來的煙霧,熏的我眼睛有些睜不開,好在那鞭炮燃放的時間不是很長,不然,我估計等會壓根睜不開眼。
待鞭炮聲停止後,老王站在沈軍與母子棺中間,雙手各扶一棺,拉長嗓門喊道:「一鞠躬。」
聽著這話,我放招魂幡放於背後,蠟燭放於胸前,朝棺材的位置彎了彎腰,老王又喊:「再鞠躬!」
我又按照剛才的動作做了一次。
緊接著,老王喊:「三鞠躬!」我不敢怠慢,連忙彎了彎腰。
待三鞠躬落音後,他又喊了一句:「禮畢,燃鞭炮!」
隨後,再次燃放鞭炮,那鞭炮聲伴隨著銅鑼聲,這銅鑼聲依舊為七聲,意為死者下輩子有七步之才。
待聲音靜下來,我掃了掃眼前的煙霧,朝那老王看去,他手中拿著一根紅蠟,正蹲在棺材底下在那長生燈上點燃手中的紅蠟,這個點火意為傳子傳孫的意思,雖說死者一家三口死光了,但,禮不可廢。
不到幾秒鐘,那紅蠟便點著了,老王直了直腰,腳下踏著奇怪的步伐,先是前三退二,然後前五退四,短短的幾米距離,他愣是走了兩三分鐘。
來到我面前時,老王朝我作了一個揖,拉長嗓門喊道:「印咯、印咯,一印子孫萬萬代,印咯、印咯,二印子孫福安康,印咯、印咯,三印子孫財滿貫,印咯、印咯,四印子孫展宏圖,印咯、印咯,五印子孫萬事順,印咯、印咯,六印子孫建功名,印咯、印咯,七印子孫婚姻滿。」
他說的這個是反字印,意思是替子孫印好話,按照印七的規矩來說,這反字印是由死者的嫡系親屬來說,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嫡系是死者的平輩或長輩,如,死者的兄弟、叔伯。
老王喊完那反字印,雙手高舉蠟燭於頭上,朝我彎了三次腰,然後,掏出一個紅包遞給我,又將他手中的紅蠟朝我遞了過來。
我接過紅包,沒有理會那紅蠟,而是拉長嗓門喊:「一個紅包從頭走,今為古來古為今,主家紅蠟定乾坤,愧是中漢歸西去,誠感主家禮情重,小生印七不鬆弛。」
喊完這話,我朝老王彎了一次腰,便將手中的白蠟朝那紅蠟靠了過去。
待兩支蠟燭靠在一起時,我跟老王在門檻上站成一排,同時拉長嗓門,吆喝道:「古拉希,古拉朵,古拉古拉希希朵。」(註:這一句話類似於民謠,奈於文字,無法表達出那種曲調。)
這句話,我們一連吆喝了七聲,方才停下來。緊接著,我們倆倆相對,將各自手中的蠟燭相互交換,我手中的白蠟變成紅蠟有吉祥的意思在裡面,也算是一種祝福,一種死者對後人的祝福。(註:此時的白蠟不可點燃,需印完七,用紅蠟點燃,再放於棺材底下。)
我們倆交換蠟燭後,對著彼此再次彎了彎腰,然後朝堂屋的棺材作了三個揖,又朝法場作了三個揖。最後,老王雙手托著白蠟放於胸前,雙眼望著我,腳下朝棺材那個方向退去。
在他後退期間,我不能動,必須左手持招魂幡於身後,右手持紅蠟於胸前。
這個動作在印七中,稱為『定魂』,意思是試探死者的魂魄能不能感應到這場喪事。畢竟,死於初七之人,多數是生前有些罪孽,說白點就是沒幹好事,沒有陰德,不受陰間待見。搞不好,死者剛死,他的魂魄便被陰差給抓了,所以這『定魂』又稱『測魂』。
這『定魂』很簡單,只需拿著紅蠟站在門檻上一動不動七分鐘。
這期間,若蠟燭滅了,有兩種可能,一是表示死者不願印七,有心願未了,需滿足其心願,再行立於門檻上七分鐘,若是再滅,則繼續,週而復始,直至蠟燭不滅,方可進行印七。
二是,這印七隻有七天時間,也就是說,第一天蠟燭滅了,第二天繼續,第二天蠟燭又滅了,第三天繼續,直到第七天,蠟燭還是滅的,則說明死者的魂魄已拘於陰間,於陽間無任何瓜葛。
這就需要令覓吉日,將紙紮跟棺材抬到死者的墓穴,在墓穴處燃燒紙紮,用這些紙紮將死者的魂魄從陰差手中贖出來。
待死者的魂魄贖出來後,不能當日下葬,需要在墓穴處請一人唱喪歌,俗稱『唱夜歌』,請一道士於墓穴處朗誦《往生經》,算是替死者贖罪。
在門檻上,一連站了五分鐘,那紅蠟的火焰特別正常,這令我心中舒出一口氣,心中暗喜,這場印七應該可以順利進行下去。
站著、站著,也不曉得咋回事,我心中傳來一股不安,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有事發生,但又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就在這時,高佬猛地朝我喊了一聲:「陳八仙,小心!」

第445章印七(70)
聞言,我愣了一下,就朝高佬看去,他正朝我這個方向奔來,一臉焦慮。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