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白師父話裡面的意思很明顯,如果凶蟲有異動,蛇靈作為蠱靈,應該是可以感受得到得。
「白師父好眼力。」蛇靈讚道,「方纔在空地周圍,藏著一個黝黑的靈體。它似乎催動了凶蟲。之後就跑掉了,我見當時情形危機,所以就追了上去。在山裡面轉來轉去,那個靈體就不見蹤影。我又尋了一會,就在這時,聽到蕭寧的叫喊,就只能回來了。」
「該死!」我叫道,「沒有想到孟竹還有這一招。自己不來,讓他的蠱靈過來催動凶蟲。也不知道孟竹到底用了什麼招術控制凶蟲,讓它如此聽話。」
我與凶蟲接觸了好幾次,這傢伙城府極深,實力竟然,孟竹的控制手段會是什麼?
如果可以找到並且破了這個控制手段,或許就可以真正馴服凶蟲了。
「我看你的氣色,凶蟲被土卵蟲與金蠶壓得很死,暫時不會威脅你得生命。不過今日,倒讓我認識到了凶蟲的厲害。日後若為你所用,肯定極好的。」白師父想了一會,說道,「如果有機會,下次與孟竹再見面的時候,你一定要記下他所有的動作,再告訴我。」
我點點頭,記下了白師父的話。
蛇靈見沒有自己的事情,便重新藏入黑傘之中,開始休息。
「蕭寧,這事情你暫時不要逼問凶蟲。」白師父想了一會,方才說道,「如果它是被孟竹所牢牢控制,逼問它也沒有什麼用處。等過了幾天,事情平息了,你再問一問。」
白師父深思熟慮,如果過快地追問凶蟲,反而太過急迫;放下來緩一緩,凶蟲反而為著急,到時候再問,或者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去看看他們,你把這空地收拾一下。」白師父走向那一群反叛者。他們被食腦蟲折磨,早已經沒有人樣。白師父不忍心見人死掉,再次出手,依次將他們體內的食腦蟲逼出來,又用火燒死。
「多謝殭屍老爺!」
「多謝白老爺出手!」
「多謝神仙出手!」
眾人跪在地上磕頭,十分虔誠。
麻蛋氣憤不已,找了繩索將他們全部綁起來,罵道:「你們這些狼心狗吠的東西。等蟲王醒來,看蟲王怎麼收拾你。」
這一干人早已筋疲力竭,哪裡還有什麼力氣反抗,只要性命保住了,等到天亮再哀求蟲王,或許會有轉機。
麻蛋怕半夜太冷,把他們凍死了,便在他們附近燒起了篝火。
我與阿九分頭行動,一人持了一根火把,把空地上尚且存活的食腦蟲殺死,又把四周亂飛的木材、火頭重新聚集在一起,堆積在空地中間,重新點燃。
片刻之後,熊熊烈火再次燃燒,四周的氣溫回升。
空地外面依舊是飛雪,漫長的夜晚才剛剛開始,大家都急需要大火的熱量。
我們將麻元的屍體抬到一旁,找了布蓋起來。
又把眾人帶來的食物收集起來,在一塊石頭下面,還發現了幾隻打來的肥兔子。因為距離空地比較遠,並沒有被食腦蟲吃掉。麻豆身上背著的鍋巴飯還有一些。
我將兔子烤熟,眾人吃了一些,力氣又恢復了不少。山外寂靜,眾人方才有些犯困了。麻豆已經靠著父親睡了過去。
「蕭寧,你先休息一下。我來巡夜,大風雪很快就回過去的。到了明天,咱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阿九說道。
第二十六章、我累了
夜風還在鼓蕩,我身子也有些困乏,坐在火邊。
阿九守在外圍,火光映照他的身上,拖出了一個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地孤獨。
我不由地睡了過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一條很長很長的路上,張玄薇一直在前面跑,我拼盡了所有力氣,都沒有辦法追上她。
第二天天亮之後,我醒了過來。篝火也只剩下些火灰,光線濛濛亮。外面的雪已經停了,整個大山一片潔白,蓋住了所有的血污。
蕭關負手站在石頭邊上,氣色相比昨天已經好了不少,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西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眼眸流出無限的悲傷,偶爾歎氣。
一個人滿懷心事站在石頭上。任憑寒風吹拂!
光線越來月亮,偶爾傳來鳥鳴的聲音。眾人紛紛醒了過來,那些被白師父救下的反叛者。紛紛叫道:「我是水龍峒麻算子,鬼迷心竅,求蟲王原諒。」
「我是黑龍峒麻空空,求蟲王……原諒!」
聲音交雜在一起,充滿了恐懼。
這一干人全部被麻蛋綁住,不能動彈,眼神恐慌失措,不知道蟲王會怎麼處置自己,會不會砍掉自己的一隻手臂。
蕭關一直站在石頭上眺目遠望,聽到嘈雜的叫聲,回過看了過來。他的鬍鬚密密麻麻,臉上已經多了不少皺紋,頭髮上有些白色的髮絲。
一夜時間。蕭關似乎老了不少。
可他才四十歲不到,卻蒼老如斯。
蕭關從石頭上跳下來,步伐平緩地走了過來,臉色正常。沒有什麼憤怒。
眾人看著蟲王靠近,都屏住呼吸,不敢再說話。
蟲王蕭關的名號,二十年內傳遍整個蟲門,馴服了世上最毒的蠱蟲,與世上最頂尖的殭屍成為知己好友。更人好事者說過,蟲王隨身帶著十三種最毒的蠱蟲,蟲王面部表情越是平淡,那殺伐的手段就越恐怖。
麻蛋也驚醒過來,趕緊跑了過來,懇求道:「大哥,他們……並沒有犯下什麼大錯。首惡已除,他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不要太生氣……」
麻蛋的額頭上也是一頭的汗水。
蟲王蕭關看著躺坐在地上的眾人,深吸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我看著麻蛋的面子,放過你們,快些走吧。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們快些走吧。」
麻蛋快速拔出長刀,將反叛者手上的繩索割開,罵道:「還不感謝蟲王。」
「不用謝我!我還有些……」蟲王蕭關又開口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說說……你們都過來吧……」目光看向那一群追隨白龍峒的七峒人,他們一直都忠誠於蚩尤大帝的意志,自始至終都沒有背叛自由的意志。
黑龍峒、水龍峒等反叛的眾人臉色微微變化,以為蟲王要改變主意,連忙跪在地上。
十三峒所有養蠱人都靠了過來,目光或驚慌,或崇拜,或期待都落在蟲王的身上。
蟲王衣服上血跡已經干了,傷口也在慢慢地癒合,他們相信蟲王說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蟲王蕭關忽然笑了起來,道:「從今日起,我不再是苗疆的蟲王,我只是茶花峒的蕭關。此番的斗蟲大會沒有分出誰勝誰負。大家各自回去,再養些蠱蟲。十年後,再來此地分出高低,到時候最終勝利的人,就是蟲王!」
這話說出來,我聽出了蟲王滿滿的傷心與委屈。蟲王蕭關是在替昨天發生的事情承擔責任,可這事情原本就不能怪蟲王的。我要出口反駁,白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聲說道:「蟲王天沒亮就醒了過來,他在石頭上想了很長很長時間……」
白師父是在告訴我,這些是蟲王慎重做出的決定,不希望我說一些大家心中都清楚的話。
我長吁了一口氣,只是多少有些替二叔覺得不值。
麻蛋聞言,神情大變,不由地叫道:「大哥,十三峒沒有人比你有資格。你不當蟲王了。這以後我們又該怎麼辦啊?難道要被人欺負嗎?」
麻蛋很是激動,眼中急切地看著蟲王,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我心意已決,不許再挽留。我當了近二十年的蟲王,覺得疲憊不已。」蟲王蕭關說道,「很少有屬於自己的生活。這些年,我一直想弱化麻家在蟲門勢力的地位。或許這次是一次機會,麻家遠離蟲門勢力的爭鬥,或許是一些好事。而我本人,早就想過一些自己的日子。這次正好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我站在一旁,聽著二叔的話,心中想道,這一次二叔的心傷得很厲害。
二叔的原因很簡單,只想做回自己,當自己的蕭關,好好過日子。
一個人背負了太久的王冠,總會覺得累了。
「其實十三峒也不需要蟲王。大家日子過得平平安安,就是足夠。我是不是這裡的蟲王又有什麼重要的呢!」蕭關說出了這些話,好像鬆了一口氣。
「大哥,你不能……」麻蛋說道,「你不能不管我們啊……沒有蟲王,蚩尤大帝的意志由誰來繼承……」
「蚩尤大帝的意志是自由,是讓我們不屈服陰謀,不屈服金錢,不屈服黑暗,不屈服武力。」蕭關大聲說道,「只要我們在生活中做到了這一點。蚩尤大帝的意志就在苗疆生生不息……」
嚮往自由,不屈服黑暗。
這便是苗疆大地上千百年的傳承。來貞剛技。
這便是我們心中需要堅守的東西。
「我心意已決,你們無需再言語。」蕭關目光變得慈祥,接著說說道,「至於那些把麻家拖入漩渦中的賊子,我一定會將他們除掉。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人再危害麻家。我雖是外姓人,但依舊會守護苗疆的。」
「大哥,你又何必管麻七兩那些屁話。你是麻烈雲的義子,繼承了……」麻蛋一時之間,兩行淚水流出。
外面的白雪依舊潔白,風兒還在吹動。空地上,瀰散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氛圍。
蕭關頓了頓,大聲說道:「只是我不再是蟲王……你們都走吧……回去好好反省,回去好好生活……不要再說了……我累了,你們都走吧。」
蕭關說完這些話,毅然轉過頭,雙眼望著遠方。
我累了!代表了多少委屈與傷心,又有多少無奈與沉重。
「蟲王……我錯了……」水龍峒與黑龍峒數人,用力打著自己的臉。啪啪啪的耳光聲在平地裡蔓延開來。
蕭關只是揮揮手,沒有再多說什麼。
我聽過二叔的故事。
他的師父麻烈雲原本是苗人,細心照顧二叔,之後被黑暗勢力抓走,二叔十歲離開故鄉小鎮,一路顛簸,開始尋找消失的麻烈雲。
自己經過了各種磨難,認識了老古,遇到老祖宗天真人,認識龍家小姐,幾度生死,沒有一天不在奔波之中。
二叔當年離開故鄉小鎮的時候,只有十歲,而且是一個人。但是這幾個機會,就知道這過程多麼艱辛,多麼困苦。
如果沒有堅強意志,又如何度過那些困苦的歲月的呢。
「蟲王!」麻蛋淚流滿面,大聲地叫喊。
他清楚自己這個大哥的個性,這個決定不會再改了。這一聲發自內心的叫喊,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這一聲叫喊,夾雜著各種各樣的情感。
「蟲王!」……
眾人跪在地上,喊過之後,過了許久,重新站了起來,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平台,經過茫茫大山,回到家中,再過幾天,便是一年之中的除夕夜。
白師父這是走上前,喊道:「蕭關,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白師父是個妙人,不再稱呼蟲王,而是直呼二叔的名字。
第二十七章、綠洞中的阿九
蕭關道:「白前輩,馬上就要出發。在這裡呆久了,總感覺自己是一下子變老的。二十年前,我與蕭寧是一般大。」
時間是一把鋒利的刀,一刀又一刀。硬是將一個青蔥少年雕刻成一個滄桑的男子。
白師父拍了拍蕭關的肩膀,說道:「你的時間尺度跟我還是不一樣。別說二十年,就是一百年,在我眼中,也是一剎那。西方故事,一個人得罪了他們的神。每日推著一塊巨石從山腳到山頂,可快要到山頂的時候。巨石又會自己滾下去。如此日復一日,不斷重複推著石頭。」
蕭關點頭說道:「我也讀過這個故事,主人公叫做西西弗斯。他所受的懲罰,永遠都不會停止。」
白師父道:「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樣,都是日復一日推著巨石爬山。對於那個叫做西西弗斯的人,他所看到的風景都是不一樣,每日的心情都會不一樣。」
蕭關聽了白師父的解釋,暗暗思索,雙手一拜。說道:「多謝白前輩的教導。蕭關的視野和心境打不開,讀不出這當中的變化,反而讓前輩笑話了。」原本籠罩在蕭關眼中的鬱結。在白師父的點撥之下,竟然散開。
白師父所講的故事,是告訴蕭關,蟲王你不斷保護著你的族民,就向把巨石從山腳推上山頂。
但這事情永遠不會完成,要無休止地做下去。但這些都不重要,沿路上看到的風景會不一樣,四季的風花雪月都不一樣。
白師父知道蕭關那句「我累了」,背後的心酸,正是因為蕭關覺得自己總是不斷地反覆做功,可保護苗民的目的永遠都不會完成。
白師父笑道:「我什麼都沒有教誨,只是說了個故事。有沒有蟲王這個名號已經不重要。至少我知道,日後你還是會關心苗疆上的苗民與蠱蟲。這一點就夠了。」
蕭關聞言,雙手又是一拜。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麻元的屍體用黑布包好。麻蛋安排了幾人陪同白龍峒的來人運回去。幾人過來向蕭關告別的時候。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