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張萌話音未落,果然,就給趙三插嘴了。
「怎麼,父親今年又不回來了?唉,都這麼多年沒見過他了,長得啥樣都有些模糊了……」張萌情緒突然有些低落。
「多嘴!」病鬼狠狠地瞪了一眼趙三,趙三自知失言,低著頭灰溜溜地包起餃子。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幾個夥計將一個中年人扭送進來,那人身體瑟瑟發抖,縮成一團,似乎是預料到大難臨頭。
「怎麼回事?」趙三將拿在手上的餃子皮丟了回去,皺著眉頭問道。
今天可是大日子,可別讓幾個不懂事的小傢伙給攪黃了。
「這個混蛋早上在我們的市場出售贗品,被買家當場驗出來了,那個買家現在不依不饒,要我們賠錢,三爺你看下怎麼處理!」一個夥計指著中年人說道。
趙三面沉如水,一張臉鐵青的嚇人。他平時為人嘻哈,但是一旦涉及到生意上的規矩,那就是鐵麵包公,任誰來說都沒用。
要知道,張家的明堂可是控制著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香港古董買賣,平時一再規定不得出售贗品,所有的東西該什麼價就什麼價,絕不虛浮誇大,如果敢出售贗品,那便是後果自負!
玩古董的人,有的眼光刁鑽,有的卻不怎麼樣,圖的就是那份好奇心,他們與明堂合作很大一部分就是衝著張家這一條信譽才來光顧的,這麼多年來,也因此吸引了大量的海外買家。
而今天居然遇到一個往槍口上撞的,如果再在春節讓人添油加醋宣揚出去,那指不定會砸了張家的招牌!
趙三許久不說話,只是猶如毒蛇般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中年人,直盯得他滿頭大汗,身體抖成糠篩,趙三爺的名頭他還是有所耳聞的,曾經有個江洋大盜在明堂賣了件價值百萬的晚清瓷瓶,趙三追到馬來西亞,將他的雙手帶了回來!此時看到趙三爺的這凶戾的模樣,中年人面色蒼白,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張萌不敢說話,趙三一般不認真,可認真起來那就不是人,連他都感到心驚肉跳的。病鬼和瘸子輕歎了一聲,繼續包起餃子,沒有理會大堂裡發生的一切,這種見血的事情還是讓趙三處理得好。
「知道明堂的規矩嗎?」
良久,就在氣氛凝重的快要滴出水來的時候,趙三才輕輕出口。
「三爺,初犯斷……」
「閉嘴!」
一個伙夫搶著說道,卻給一個響亮的巴掌扇懵了,他吐出倆顆牙齒,捂著腫起來的臉,驚慌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有問你嗎?讓他自己說!」趙三冷笑。
中年人跪伏在地上,有些戰兢說道:「初犯斷手,二犯斷腿,三犯斷……斷頭。」
「第幾次了?」趙三面無表情地問道。
「第一次,我真的是第一次!」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從中年漢子的臉上滑下,這幾句話費了他很大的勁頭,才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
趙三隨手抽出掛在牆壁上的單刀,噹啷一聲扔到中年人的腳下,面色冷漠道,語氣裡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中年人只覺得魂飛魄散,雖然他早有預料,但是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還是給嚇得面色鐵青,當即趴在地上,磕頭大哭道,「三爺饒命,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會觸犯明堂的規矩啊!我們一家半年前偷渡香港,在貧民窟那邊生活窘迫,實在付不起租金。女兒發燒不退,我想弄點錢讓她過個好年,再把住院費交上,這才將主意打在了古董市場。我手要是斷了,怎麼養老婆孩子呀!您放心,欠的錢,做牛做馬我都會還給三爺的,三爺就饒過我這一次吧……」
那中年人怕得嚎啕大哭,張萌有些唏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果然不假,這中年人身上的衣服很陳舊,穿了不知道有多久,還有很多個補丁,整個衣服上的補丁起碼用了六七種雜亂的布料,想來確實是家境貧寒。看到中年人這樣,張萌也是有些於心不忍。
「算了吧,三叔,這事就這麼揭過了。」
張萌拍了拍趙三的肩膀,他自小在明堂裡混,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多少,斷了這個中年男人一隻手,那就是毀了一個家庭啊!而且,這件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完全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阿萌,別讓我難做!平時說什麼三叔都依你,這次不行。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該怎麼做就得怎麼做,我們張家能在香港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這規矩二字!」
「三叔,大年三十的,見血不好,買家那邊我來處理,絕對不會給明堂信譽造成任何影響的……」
張萌死死地抓著刀柄,用力地將刀插回刀鞘之中。明堂有一句暗話:三爺的話就是拔出來的刀子,要讓他收回,只有讓這把刀子回鞘。張萌感激地望了一眼趙三,如果趙三不願意讓步,那十個他也無法把刀塞回刀鞘裡。
「明堂規矩不能廢,今天看阿萌的面子,就饒過你一回,過完年後自己來領罪。你要是敢跑,就算是溜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張家的手掌心,到時候就不是斷一手那麼簡單了!」
趙三抹了抹脖子,冷冷說道。在他眼裡明堂的利益高於一切,這個人居然敢觸犯明堂第一條戒律,這讓作為管事的趙三,也是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業火。
中年人面如土色的連連叩頭,嘴角只是喃喃應著,其實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只是晚幾天剁手而已。
張萌火大了,叉著腰和趙三對峙吼道:
「老煙鬼你這是不死不休啊!跟我談規矩,老子堂堂水月軒一號掌櫃,這些規規矩矩我可是比你明白的多,在水月軒裡,是條龍也得給我趴著!」
張萌看著夥計問道:「他賣了什麼東西?」
「一個商周小鼎,賣一萬塊錢,其實是小作坊偽造的。」
「這個鼎我要了,去聯繫買家,賠他一萬塊錢,錢從我的賬面上扣!對了,買家要是還想糾纏,就說這騙子是我遠房親戚,問他還有沒有意見!」
「是,萌爺!」
倆個夥計如蒙大赦,飛一樣逃離水月軒,看趙三那樣都得氣炸肺了,再呆下去,指定得成出氣筒。
張萌得意地撇了趙三一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看你還有什麼說的,張萌哼著『我就喜歡買假貨』的小曲兒,繼續包起了餃子。
「咦?青銅小鼎可不好仿製,能夠做到魚目混珠的人更少,想來你也有幾分手藝,等過完年之後去水月軒領個古董修補的閒差,做好的話,一個月三四千不在話下。」
「謝謝,謝謝萌少爺!」中年男子激動得無語倫次,這個小少爺的幾句話瞬間就把自己從地獄拉向天堂,他眼眶泛紅地盯著那個年輕的男人,他要把這個人的面孔記下來,以後一定要用生命來報答他!
「沒事,我給你預支一個月的薪水吧,買點肉和火鍋,回去好好過個年,跟我來,我帶你去賬房。」
張萌笑著把這中年人帶到賬房中,對一個掌管財務的會計囑咐了一聲,這才轉身又走回大堂之中。
「敗家仔!」
趙三氣的臉色發白,叼著的煙槍一口吸得太大力,嗆得差點喘不過起來。明堂裡確實有這個規定:如果買家自願購買標出來的假貨,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與明堂無關。張萌就是捏準這一條,這才肆無忌憚撩了趙三的虎鬚。
「得了得了,就你們倆個事情最多,你可別說阿萌,他接管了水月軒之後,你說這生意上漲了多少成了?這些規矩上的事情,他懂得可比你多得多哩!」陳瘸子笑著說道,又繼續專注包起餃子來。
「阿萌是個好人,只可惜,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二十三歲那個坎。你們有沒有看到,阿萌中指的那條淡青色鬼脈,比前一年又清晰了不少……」病鬼輕聲說道。
趙三也不答話,只是黯然的抽著煙,幾人都是陷入一陣無言之中。
第3章萌少爺
「我回來了,三叔,你別黑著個臉嘛,你看你包著這餃子,真好玩,長得跟你一樣醜!」
張萌回到大堂,看到眾人都是冷著一張臉,當即忐忑地走過去,調戲了一下趙三,試探一下他是否還在生氣。
「有本事包個來看看,三爺包的這餃子叫將軍餃,你大伯每年都對我這個將軍餃念念不忘的,你個小毛崽子居然還敢來笑你三叔,皮癢!」
張萌一聽就不服氣了,他仔細地捏了一個餃子出來,我包個比你更圓的將軍餃。不過由於餡擱的太多,居然一下就給捏破了,張萌用了三四張餃皮才包上。放在盤子上的時候,比趙三那個餃子足足大了一圈。
「哈哈,阿萌,你說你得有多萌啊!你包的這是餃子嗎?分明是磚頭,等下趕緊給你大伯嘗嘗,看他敢不敢把這塊磚頭給吞進肚子裡。」
趙三哈哈大笑,張萌給笑的惱羞成怒,他偷偷地抓了一小把麵粉突然放到趙三的煙槍裡,趙三包完幾個餃子又習慣性地拿起煙槍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卻差點沒給麵粉嗆死。
「我弄死你個小兔崽子!」
整個廚房給倆人鬧得雞飛狗跳的,本來很快就可以包好的餃子,硬生生給推遲了幾個鐘頭才弄好。張萌搬了張凳子去坐在水月軒外面,他神情有些緊張,每年他都會在水月軒等父親回來,這麼多年了,留下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天色漸黑,趙三看著門外一臉落寞的張萌,心情也是有些不好。
「業爺也真是的,這麼多年了,難道回一次家,就這麼難?」陳瘸子搖著頭說道。
「……」
「算了,不等了。反正自己也習慣了,對吧!」張萌對自己說道,他把凳子搬回屋子,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要打傘把餃子送去大伯家。
就在這時,一個夥計神色怪異的小跑了進來,對這張萌說道:「掌櫃,你還在太好了。剛才有個人鬼鬼祟祟的在水月軒周圍轉,打聽你的名字,被我給逮了個正著,我問他,他說有你爹的消息……」
「什麼,有我父親的消息?快把他給請進來,記住,要客氣!」
張萌焦急地說道,陳瘸子,病鬼,趙三聞言也是神色激動停下了手裡的活兒,業爺這麼多年來,終於有音訊了,他這是要回家了嗎?
跟夥計進來的,是一個大陸人,風塵僕僕的,想來趕了不少路。
「你們誰是張萌?」
「我是……我就是。」張萌趕緊說道。
那個大陸人神色詭譎,有些不確定地看了張萌一眼,片刻拿出一塊手錶。
「我父親的手錶,怎麼跑到你那裡去了!」
霎時張萌的雙眼就瞪得通圓,他抬起手腕,和中年人手中的手錶比對了一下,倆只表果真是一模一樣的。
看到這一幕,大陸人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輕聲說道:「終於找到故人的後代了,這個是你父親托我帶給你的遺物,他遇難了,孩子,節哀吧……」
「父親遇難了?」
張萌一下子就愣住了,就連那一整盤餃子什麼時候從手中滑落,摔得滿地他都不知道。此刻,他的整個大腦都在迴盪著大陸人的那句話:『父親遇難了』?
剛才自己還在門口等著父親回來過年呢,這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說走就走了……
趙三等人也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個個愣在原地。
那個大陸人神色悲傷地拿出一個小匣子遞給張萌,告了一聲罪便要轉身就要走。
「把話說清楚!」
趙三手腕一翻,便抽出牆壁上的單刀,『唰』的一下架在了大陸人的脖子上。他猶如審訊犯人一樣死死盯著這大陸人,若是對方口中有一句謊言,他絕對會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這個大陸人給逼急了,只能道出始末:「我和張哥是五年前認識的,那時候我被一群混混圍毆,是張哥把我救出來的,之後張哥就在我空出的一套房子裡住下了。前段時間張哥交給我一封信和一個小匣,他那時候神色慌張地跟我說,如果大年三十前的一周他沒去找我,那就證明他已經死了,趕快將這些東西,按照信封上的地址親手送過去。開始我還以為是他跟我開玩笑,但是過倆天警察找上門來,讓我認領張哥的屍體時,我才知道這事兒真鬧大了!張哥生前囑咐我只管送信,其他的一概不提,但是你們這麼逼我,我也只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張萌這會兒終於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剛才所聽到的不是幻覺,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萬念俱灰,那個小時候把自己抱在肩頭坐著,自己撒尿在他頭上也會哈哈大笑的男人就這麼走了?他去年還信誓旦旦的說今年一定會回來和自己團聚,怎麼一下就變得這麼突然。
張萌雙眼通紅,目齜欲裂,他揪著這大陸人的胸口讓他說出誰是兇手,一隻手已經順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根叉子,狠狠抵在那大陸人的脖子上,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把這大陸人嚇得魂飛魄散。
趙三也嚇了一跳,趕緊收起刀,一把將張萌給摁住,他這麼多年來,可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失態。
「阿萌,別亂來,這位可是你爹的至交,你這麼做不是抽你爹的臉嗎?」
張萌劇烈地掙扎著,嘴角發出野獸般地吼聲,整個人都癲狂了。
「對不住了,我只是一個教書匠,沒有能力把遺體運回香港,只拍了幾張圖片給你們,你們留個念想吧!」
那個中年教書匠留下幾張照片,上面是張紹業安靜躺在潔白床上的遺容,看到了那幾張相片,張萌實在是忍受不住,他抱著自己父親的相片也不管自己的哭聲如何難聽,就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兄弟辛苦,我替業爺謝謝你!來人,帶這位兄弟去賬房支五萬塊錢,權當來回路費了。」陳瘸子朝著那個教書匠恭敬地躬了一下,這才轉身去看張萌。
教書匠面容苦澀地望著哭得撕心裂肺的張萌,他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淚,暗歎一聲,悄悄走出了水月軒的大門。
張萌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苦啞的,他只覺得自己心裡空蕩蕩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好像一下就失去了人生的色彩,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一樣。
「阿萌別這樣,業爺的一身手藝爐火純青,一般的墓葬絕對困不住他,我懷疑業爺是被人害了,暗地裡下了黑手!現在最緊要的是查出你爹為什麼會死,到底是怎麼死的……」趙三輕聲說道,他知道現在只有兇手二字,才能喚醒張萌。
果然,聽到這幾句話,張萌的眼中重新又有了些許色彩,他掙扎著打開張紹業留給他的那個小匣子,從裡面掏出一枚白玉虎符還有一封家書。
「阿萌,你可以看出這東西是什麼年代的嗎?既然是你父親臨死前留給你的,一定跟他做的事有什麼牽連!」
三人都將眼光望向張萌,張萌平時沒事的時候最喜歡通讀古史,而且眼力極好,判斷古董明器,這裡反而是張萌最適合。
第4章遺書
張萌摸著這枚虎符,沉吟不語。虎符是古代皇帝調兵遣將用的兵符,用青銅或者黃金做成伏虎形狀的令牌,劈為兩半,其中一半交給將帥,另一半由皇帝保存,只有兩個虎符同時使用,才可以調兵遣將。
這枚虎符怪就怪在是用玉做的,上面臥伏著一隻白虎,甚至連白虎臉上的王字,都雕刻出來了。如果再放大個百十倍,這白虎一定跟真的一樣。這份細膩的雕工,恐怕應該是西漢時期的東西。
西漢那時候才有了金縷玉衣,所謂玉衣,是指包裹全身每一個部位,包括手指腳趾的衣罩,其外觀與真人的體形相同,專為罩屍之用,這種要求雕工十分細緻,這個玉符十有八九應該就是出自那個時期!自己父親臨死之前倒過的斗應該也是屬於這個時期前後,不過這玉質他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不知道是什麼玉種。
《我的盜墓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