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朗瑪說:「明天我可以去山區簽合同了嗎?」
萬穗兒說:「你帶我一起去吧!」
朗瑪說:「我不想…」
萬穗兒說:「為什麼?」
朗瑪說:「我不想讓你介入這些枯燥的事,尤其不想讓你看到那片荒地。我想等一切都完工之後再把你帶過去,給你一個Surprise。」
萬穗兒笑了,說:「好主意!」
兩個人睡覺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朗瑪把萬穗兒引到一間臥室,說:「平時我睡在這張床上,今晚你睡這兒。」然後他指了指對面的房間,說:「我睡那間。」
萬穗兒親了朗瑪一下,說:「晚安。」
朗瑪也親了她一下:「寶貝,晚安。」
萬穗兒給爸爸打了一個電話,她撒謊了,說今天晚上陪徐佑佑住,不回去了。這時候,她還不知道徐佑佑已經投江自盡。
接著,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回到臥室,關上了房門。一股濕淋淋的腥氣從窗縫擠進來,她撩開窗簾朝外看了看,下雨了,漫天的細雨輕輕敲打滿地的密葉,刷刷刷刷刷刷…如同羽毛在心頭撩撥,感覺無比美妙。
萬穗兒關了燈,鑽進了被窩。
今天就要過去了,她的心情非常激動。看來,那個白衣男子的預言並不靠譜,或者,他說的巨蟹座男生並不是朗瑪…
是啊,朗瑪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死。而且他那麼純潔,怎麼可能下地獄。
其實,很多恐懼來自於不信任,對美好生活的不信任。難道生活不美好嗎?她剛剛得到了那麼多錢,沒有任何付出,一下就變成了大富豪…
萬穗兒又一次想到了這筆錢的用途,如今朗瑪遇到了困境,建設兩個人的「天堂」,她一定要出血。她最不喜歡那種搾男人油的女生了。
想著想著,萬穗兒的眼皮就漸漸沉了。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大腦中猛然浮現出兩個場景來。
她跟蹤那個黑衣男子,跑進地下通道,差點撞到對方的身上,那雙空洞的眼睛,令萬穗兒刻骨銘心。她爬出來之後,一直不見黑衣男子露頭,她的視野中只有那個出口,黑洞洞的,像個坍塌的墳墓…
還有那個白衣男子,他於深夜拐進一條胡同,萬穗兒追上去之後,他卻無影無蹤了,胡同裡只有濕淋淋的青石,兩三盞蒼白的燈…
萬穗兒睜開眼睛,看了看手機,還差一分鐘到十二點。
她仍然不放心,給朗瑪發了個短信:親,睡了嗎?
等朗瑪的短信回復過來,十二點就過了,那樣她才可以高枕無憂地睡去。
等了半天,手機並沒有響。難道朗瑪這麼快就睡著了?
萬穗兒的心提起來,她穿上衣服,下了床,來到朗瑪的臥室前,輕輕敲了敲。
裡面沒有聲音。
她有點急了,使勁敲了敲,同時喊道:「朗瑪!」
裡面還是沒有聲音。
萬穗兒擰了擰把手,門開了,她探著腦袋朝裡看了看,黑糊糊的。她摸索著打開燈,看到朗瑪在床上躺著,他的臉朝著窗戶,似乎在安詳地睡著。
他睡了。
萬穗兒轉身想回去,可是她停下了,她感覺這個房間裡有一股異常的氣味,她又看了朗瑪一眼,慢慢走過去,搖了搖他的肩,顫巍巍地叫了一聲:「朗瑪…」
朗瑪沒有回應。
她把手放在朗瑪的鼻子下,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她的雙腿一下就軟了,同時「哇」一聲哭出來,跌跌撞撞地衝出去,撲進她的臥室,抓起手機撥了110。
第三十章 美好世界

8月22號。
咱們說說去年8月22號的事。那一天,汾水一個煤礦發生坍塌,三十三名礦工全部遇難。
其中有個小礦工,新婚第五天就下了井,結果一去不返。新媳婦剛剛脫掉婚紗就戴上黑紗,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來。
老闆把死者家屬召集去,連夜談判。他答應給每個喪戶一筆撫恤金。其實,那不是談判,而是脅迫——老闆在簡陋的會議室等候,每次只叫進去六名家屬。二三十個打手,一律穿著黑制服,裡三層外三層,把會議室圍了個水洩不通。
老闆說:「你們都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紅的。不過,既然悲劇發生了,我們就要和平解決,大家都好過。哪個不想要錢,就是不想要命,自己選擇吧。你們都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紅的。」
他為每條人命支付的錢,相當於一條寵物狗的錢。
新媳婦不想接受這筆錢,只想為自己的男人討回個公道。可是,其他家屬都在合同上簽了字,她人單勢孤,無能為力,只能就範。她清楚,如果她反抗,根本走不出這間會議室。
從煤礦回到家之後,新媳婦拿出那捆骯髒的鈔票,一邊撕一邊哭。
次日,她決定去汾水上告,剛剛走出家門,就看到了七八個穿黑制服的打手,每個人手中拎著一根鐵棍子在村頭轉悠。她只能退回來。
連續三天,打手一直沒有撤走。
第四天,新媳婦突然聽到消息——煤礦老闆得暴病死了。
這就是報應麼?
新媳婦並不甘心,可是還能怎麼樣?
幾個月之後,新媳婦內心的傷痛已經快癒合了,這一天,她去集上賣雞蛋,遇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蹲在她的小攤前,柔和地說:「我想跟你調查一下那場礦難的事,可以嗎?」
《在地獄那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