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將近中午,呂決等得煩而又煩時,才看到從街道的拐角處出現了一名警察和跟在警察後面的二位大媽。
看來二位大媽已將呂決的情況對民警說了,所以打開拉閘門進了商店後這位警察沒直接進地下室而是先對呂決盤問起來。
「革命同志,你是哪個革命單位的?請把你的革命證件拿來看看。」
呂決笑了笑,心說這人看來有點意思。忙把自己的「革命」介紹信和剛取來的「革命」證件一起遞了過去。
介紹信不完全是假的;證件卻完全不是真了。總之一句話,兩樣東西全是「革命性的」。
面前這位民警有四十來歲的樣子,看上去屬於辦事比較穩妥的那種,話語中雖然一口一個革命,卻也不像後世的警察那樣橫。
見呂決笑了,民警也笑了笑,可看到呂決的「革命」介紹信和證件時,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介紹信上寫著,「成都市各旅館、招待所,各交通部門:茲介紹我單位呂決等一名同志到貴市公幹。請予接待並予以交通方便為感。」落款是「西南研究院物理研究所革命委員會」。其實也就是路條一類的。
證件上寫的就更簡單了:中央文革駐西南辦事處特派員。
一開始看完介紹信,這位民警還想著等回局裡後往西南研究院打個長途落實一下;可又一見對方證件上這一行簡簡單單的字,便一下打消了念頭。
我的個乖乖,這是個什麼職務?
特派員,特派員……不就是中央文革安插在西南地區的特務嘛!
看著民警同志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呂決還保持著微笑,可肚子裡卻笑了個稀里嘩啦。他不知道對方已經給他按上了個「特務」的稱號,但自己的目的看來已經達到了。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問也不敢問,查又不敢查。
看到對方拿著證件還在發楞,呂決道:「革命警察同志,可以還給我了嗎?」
「哦,革命特——」民警心說什麼叫「革命特務」啊!
「噢,特——派員!……」
呂決接過證件說道:「您可以叫我呂決,叫小呂也行。」
「哦,小呂!哦不,呂決同志!我叫姜石來,您可以叫我老薑。」這下他再也提不起那股子革命勁了。
「老薑,」呂決心說怎麼這麼彆扭啊,「姜石來同志,你可以把普賢院的案子給我介紹一下嗎?」
「是這樣的,」姜石來說,「今天早上七點過,當地派出所給我們局裡打電話,說接到報案,普賢院有個叫文季的和尚被人殺了……」
「等等!」呂決打斷道:「是什麼人報的案,報案的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
「哦,報案人也是個和尚,」姜石來見呂決問的很仔細,忙又解釋道:「其實普賢院裡已經沒有真正的和尚了,原先有的也都被勒令還俗了。這些留下來的全都是自幼出家,連自己老家在哪自己俗家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他們平時除了吃齋念佛又什麼都不會幹,想安排別的工作也不好安排。雖說這普賢院裡的塑像頭幾年『除四舊』時差不多都給拆了,但這麼大個院子平時也需要人打掃衛生什麼的,就把這幾個留了下來。」
呂決心中好笑,看來留下的幾位還真是除了吃齋念佛什麼都不會幹。自己藏包裹的那間大殿都快被灰塵埋住了,至少兩三年沒人清掃過。要擱自己那個時代,這幾位獎金被扣光那是輕的,「炒魷魚」的可能都有。當然這話不能說,眼前這幾位不光不知道什麼叫「炒魷魚」,甚至連獎金是什麼東東都搞不清楚。
見呂決沒有再問什麼,姜石來接著說道:「派出所接到報案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十分,他們見是人命關天的案子,也不敢大意就趕緊給我們局裡打的電話。」
原來現在的公安人員雖然權力被剝奪的差不多了,但這個年代的社會治安卻也出奇的好。平時不用說像這樣的殺人大案,就是打架鬥毆之類的一般治安案件也很少發生。當然,就是偶爾有那麼一起兩起的案子,也都被什麼這個管委會那個領導小組的給處理了。報案的這位准和尚也是腦袋不開竅,跑到派出所去報案。要是直接向上級主管部門報的話,根本就容不得警察們插手,說不定這會兒都結案了。
這次公安局好不容易接到一起大案,出警的速度倒是不慢,但現場勘察的結果可就不令人滿意了。除了查出屍體所在之處就是第一現場,時間是三點至四點之間,被害人是讓人打昏後又用利刃割下頭顱外,別的一無所獲,甚至連凶器到底是什麼都不清楚。於是便決定擴大調查範圍,看從外圍能否找到線索。這樣的程序應該沒什麼錯,可不知是派到商店來調查的這位保密意識太差還是這位原本就是位大嘴巴,竟然把現場的情況對兩位大媽做了詳細講解。
當然,這也第一時間引起了呂決的注意。即便案子與呂決無關,可至少和他畫的畫有關。你就算想不讓他插手也不行了,並且這背後說不定還會牽扯到刁家。
正文 第十三章 菩薩家的殺人案
聽完姜石來的案情匯報——呂決心裡那個爽啊,自己從上學到當兵再到研究所當員工,從來都是自己給別人匯報,今天總算嘗到別人向自己匯報的滋味了——呂決對姜石來說道:「姜石來同志,案情我也瞭解的差不多了。你先到倉庫勘察一下這兒的情況,看可有新的發現。然後我想到案發現場去看看,你看行嗎?」
姜石來忙說道:「行,革命工作就是要我們這些革命同志……」
呂決眉頭一皺,心說這人看著挺老實,怎麼說話這樣?
姜石來也看見可呂決的不快,忙打住了他的革命言論說道:「……我馬上就去。」說完轉身跟隨兩位大媽去了地下室。
剛見到姜石來時呂決就發現,這位警察來勘察現場竟是空著手來的,都不說磁性指紋刷什麼的了,甚至連具相機都沒帶。自己剛來到這個時代,對此時的刑偵技術水平還不太瞭解,但保留現場照片,提取現場指紋這兩種再普通不過的手段是應該早就使用了的啊?呂決因此斷定,這位姜大「革命」警察不會有多大發現。果不其然,沒過一刻鐘姜石來就從地下室走了上來。
呂決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姜石來再也不一口一個「革命」了,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沒有!」
呂決從對方的表情和語氣中感覺到應該有什麼隱情,但也不好深問。於是說道:「那我們還是去現場看看吧。」
「哦,……好的。」
當姜石來帶著呂決七拐八拐的來到那位和尚被殺的現場時,呂決才知道,這座寺院在此時的佔地面積實在是太大了。
自己藏包裹的那間大殿其實是處於整座普賢院的後部,再往前走還有很深的距離才到正門,而那位和尚被害的地方就在正門左近的一間偏房裡。
到達現場時時間已過正午,不知道姜石來餓了沒有,反正呂決自己是餓的前心貼後背了。但想到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他也只好先忍一忍了。
推開房間,首先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呂決雖是軍人出身,但殺人的場面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定了定神,強行壓住已經波濤洶湧的胃,呂決向房裡看去。整個房間的地上、傢俱上、牆壁上到處都是血跡斑斑。屍體還沒搬走,只是用一張白布簡單的蓋在那兒。屍體的頭顱也用一張布蓋著,離屍身大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
呂決沒有受過正式的刑偵訓練,但當過三年特種兵的他對這種事情有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敏感。
他站在門口沒往裡邁,先對整個房間做了個大體的瞭解。這間房間不大,處於一大排房子的中間部位。因為房間的後牆也正是菩賢院的前院牆,所以後面並沒窗戶,只是在與房門並行的旁邊開了兩扇。
呂決從房門口退出來走到窗戶邊。兩扇窗戶是木製鑲玻璃的那種,因為多年沒人維護,油漆已脫落的差不多,露出了灰白色已經有些開裂了的木頭邊框。沒有放大鏡,呂決只有瞪大了眼睛在拉手、窗縫和外邊的露台上慢慢地搜索。外面沒有什麼大的破綻。透過玻璃,看到窗戶是從裡面插上了。
呂決向身後的姜石來問道:「今早上你們來時窗戶也是插好的嗎?」
「是的,」通過呂決的一系列表現,姜石來對這個歲數不大的「革命特務」已經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於是連忙回答道:「今天早上來時就是插好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呂決轉身又走進了房間。
整間房間呈長方形,大約有十七八平方的樣子。房間左邊靠牆是一張單人床,床上的被子凌亂的翻開著,明顯有人在上面睡過,枕頭上留有一灘烏紅的血跡。單人床旁邊靠院牆的地方安放著一張案幾,案幾極大,大的與房間明顯有些不協調,估計原本是佛前擺放香爐供果等物品的家什。案幾正上方的牆面上,血淋淋地寫著幾排大字:生來一心向古佛身遭劫難又如何路過商家留心語冤家宜解不宜結字跡蒼勁有力,比自己那近乎鬼畫桃符的幾刷子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呂決盯著字跡,陷入了沉思。這幾句話是自己在商店寫的,所以說「路過商家留心語」。那殺文季和尚的人為什麼也一字不變的照搬呢?轉眼一想,馬上明白。他這是故意的,就是要將人們引向商店,以達到轉移視線的目的。呂決苦笑了一下,自己在商店地下室的所作所為本來就是用來轉移視聽的,現在竟然讓別人利用了。
房間本來就不大,擺放完單人床和案幾後空餘的地方也就不太多了,屍體就擺放在門口這這塊不大的空地上。
《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