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哦——!有道理。要知道孔老夫子都曾經犯過「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錯誤。你我都不是聖人啊,經常性的犯犯這樣的錯誤還是可以原諒滴嘛!
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用槍口往上推了推墨鏡,把臉湊到小交通員的跟前說道:「請問小老前輩,我又怎麼打扮的像漢奸了?」
坐在前面趕車的周秉新一直在笑,但他又不好打擾師父的興致,便笑嘻嘻的一直沒插嘴。
這次小交通員沒笑,只見他沉著臉又說道:「上個月我爹娘就是讓鬼子漢奸隊給殺害的。他們跟著鬼子衝到我們村裡來時,一個個差不多都是你這打扮:穿一身黑喪服,眼睛上扣著一副黑窟窿。拎著把『王八盒子』挨家挨戶的亂竄,做的壞事不比小鬼子少!」
呂決的嬉笑之情一下子僵在臉上,他摘下墨鏡收好槍,把小交通員一把摟在懷裡說道:「對不起孩子,我不知道是這樣的,不該和你開玩笑。」說著,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坐在車轅上的周秉新惡狠狠的罵了一句:「狗日的漢奸!——駕!」長長的鞭子甩了個清脆的鞭花,棗紅馬甩開蹄子,向著魏橋鎮奔去。
魏橋鎮比醴泉鎮還要大,它不但是連接黃河南北的交通要衝,還是魯北地區一個重要的海鹽集散地。每天從小清河碼頭上卸下來的大量海鹽,在這裡裝上各式各樣的運輸工具,再分散到各地去。
就因為它的重要性,「秋季大掃蕩」後鬼子在魏橋鎮修了炮樓,由一小隊鬼子和一個班的漢奸駐守著。
傍晚時分,周秉新趕著馬車漸漸接近了魏橋鎮。
在離魏橋鎮還有一里多地時,周秉新從車廂裡抽出一面小旗插在車轅上。
小旗呈三角形,靛藍底子上用黃線秀了個艷麗的「明」字。周秉新告訴呂決,自己的老丈人明世清已經將守橋的偽軍打點好了,凡是他「明新布莊」的車,只查路條不驗貨物。
呂決一下子明白了布莊老闆的良苦用心。這幾十匹花布根本就是有意讓他們捎帶的,目的就是應付鬼子的盤查。
大車來到橋頭時,天已經快黑了。呂決四周打量了一下,隱隱約約中,鬼子炮樓就修在橋對面,設在橋上的卡子周圍卻沒有鬼子的身影,一盞明亮的汽燈底下,只有幾個清鄉隊的漢奸守在哪兒。他側身靠在花布垛上,嘴裡叼著根牙籤,懶洋洋的看著兩個漢奸上來查驗路條。
「吔喝,這又是明老闆的貨。這個月送了三四趟了吧?這明大老闆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啊!」一個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的傢伙邊看路條邊說道。
周秉新哈哈一笑,往那個傢伙手裡塞了一條「老刀」說道:「各位老總見笑了。我家布莊能有今天,還不全托各位老總的照應?」
另一個歲數稍微大一點的說道:「好說好說。哎?不過你們幾位我可是面生的很啊!」
周秉新拱了拱手說道:「我是明老闆的女婿,平時只負責櫃上的事情。這幾天人手緊,才出來跑一趟。不過以後我可能要經常跑這條線了,到時候各位老總可要多多照應咯?」說著,又從車廂裡抽出兩條煙塞在這傢伙手裡。
「好說好說。明老闆的賢婿來了,只要皇軍不說啥,咱們哥幾個絕對好說。」他掂了掂手中的兩條「老刀」,又附上前來小聲說道:「以後過卡子,就選這時候過。再來晚點卡子就要封;可是來早了又有皇軍在這兒執勤。明白嗎?」
周秉新連忙道謝。
過了橋就是魏橋鎮,剛剛穿過鎮子出了鎮口,就見周秉新扭過頭朝橋頭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呸,三條煙全他媽餵狗了!」
呂決「嘿嘿」一笑,心說這周秉新還真有點交通員的味道。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交通員伸手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角。
呂決扭頭過去,黑暗中他感覺到小交通員的呼吸很急促。連忙問道:「什麼事?」
「一開始的那個年輕漢奸我認識,我爹娘就是他殺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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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本人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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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呂決心說不會這麼巧吧!
「他不認得我,可是他扒了皮我也能將他認出來。」小交通的語氣裡已經帶上了哭音。
八里地,馬車跑起來半個小時就到。這短短的八里地,跑得呂決心裡面沉甸甸的。
因為明天要趕著過黃河,因此到了在布莊分號後趕緊將布匹卸了,草草吃了口東西就都睡下了。
躺在熱乎乎的大炕上,呂決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著。他滿腦子都是小交通的那句哭訴,「扒了皮我也能將他認出來」。實在怪不得這孩子在看到自己這身裝扮時的那種態度,他還只是個孩子,當遇到和自己的血海深仇有關聯的物事時,你還不能強求他做到泰然處之。
「他不認得我,可是他扒了皮我也能將他認出來」。聽這話的意思,那個年輕漢奸是當著這個孩子的面把他父母殺害的。
看到自己這身衣服時雖然表現出了他的憤怒,但當時他心裡應該很清楚自己和真正的漢奸不是一路人,所以才敢表現出那種只屬於孩子的衝動行為。
可是在橋頭見到那個年輕漢奸時,呂決怕他在敵人面前穩不住,還特意看了他一眼,當時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現在看來,這個孩子雖然偶爾的也會表現出那種兒童的率真,但在某些方面他的心理成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許多成年人。也許是這個時代給他帶來的,而更大的可能還是來自於他心裡那莫大的仇恨。
他實在是睡不著,一骨碌爬起身來,穿好衣服推門來到院子裡。藉著微弱的下弦月,從馬車底下的草料兜裡掏出自己在過卡子前藏在裡面的武器。
進屋後他摸索著點上燈,掏出槍布坐在椅子上擦起槍來。
炕上的周秉新已經發出均勻的呼嚕聲,旁邊的小交通卻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也許他也和呂決一樣,根本就沒睡著過。
呂決向他看了一眼,他便翹著個小腦袋朝呂決笑了笑。呂決向他招了招手,他也一骨碌爬起身,披著衣服走了過來。
他伸手摸了摸呂決手裡的駁殼槍,小聲的說道:「我們部隊好多同志也是用的盒子炮,但都沒你這把新,也沒你這把漂亮。」
呂決帶來的不是打明水時曹克明送給自己的二十響,那槍裝上彈夾個頭太大,帶在路上不方便。這把是現在的皇協軍團長當年的土匪頭子送給周老秀才的那把。雖然只能裝十發子彈,但這把槍很新,性能也比曹克明給的那兩把好一些。
小交通又拿起桌子上的軍刀反覆看了起來,那張揚的外形一下子把他震在了那裡。那表情,要擱在後世,絕對後面會跟出一聲大大的「哇塞」。
他又抓起武警攀爬索,來回翻看著那個形狀怪異的鋼爪,瞪大了眼睛問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呂決剛要解釋,腦袋裡突然靈光一閃,伸手抓住小交通的胳膊說道:「今晚咱們回魏橋鎮,去給你爹娘報仇怎樣?」
小交通見他突然說起這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把武警攀爬索放回桌子上,輕輕地搖了搖頭。那表情,明顯的就是信不過他。
呂決一肚子惱火:「你還在以為我是漢奸?」
「不,我知道你是好人。」他飛快的瞟了呂決一眼又說道:「參加八路那天,我們楊司令員就親口答應過我,這個仇,他會親自給我報。」
咦——,好小子!鬧了半天還是信不過我呀?不就是後來東北野戰軍的那個七師師長嗎?他打仗厲害我承認,但這暗殺下毒挖坑設套的本領照我呂某可就差遠了。嘿嘿,不亮出我的真實身份,你就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