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究竟怎麼不行呢。巴爾的摩當局一直在請我對萊克特就克勞斯一事所說的每一點情況進行分析。
盡量連哄帶騙說服奇爾飯,克勞福德曾跟她說,法院弄條決議我們即刻就能踩著他玩,可那樣的話萊克特就會嗅出來。他能像CAT電腦掃瞄那樣將奇爾頓看得透透的。
「美國司法部長認為開始我們還是試著用非正式的途徑如果我不讓萊克特醫生知道而錄下了他的話,又給他發覺了,那我們已有的任何一種有效可行的氣氛也就完了,真的完了、這一點我想你一定會同意的。」
「他怎麼會發覺呢?」
什麼別的事兒你都會知道,他就不能看報紙嗎?操你媽的蠢貨!她沒有答他的問題。」如果這事兒有什麼進展而他又得以宣誓來作證的話,你將第一個看到材料,我也可以保證你將作為專家證人受到邀請。現在我們只是設法從他身上找一條線索出來。」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和你談嗎,史達琳小姐?」
「不知道,奇爾頓大夫。」
他看著桌子後面牆上那每一張吹捧的證書和獎狀,彷彿在清點投票結果似的,隨後再慢慢地轉過身向著史達琳。「你真的覺得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麼4嗎?」
「當然知道。」那邊還有許多「……嗎?」在等著她呢。史達琳路跑得太多了,兩條腿都打哆嚏,她不想和奇爾頓鬥過來鬥過去,到萊克特那裡後身上總還得留點精力。
「你現在所做的就是上我的醫院來採訪卻又拒絕讓我知道你獲得的消息。」
「我是奉命在行動,奇爾頓大夫,我這兒有美國司法部長夜間使用的電話號碼,現在你要麼同他去談,要麼請讓我工作。」
「我在這兒可不是個笨蛋,史達琳小姐,夜裡跑這兒來就是開門讓人進進出出的。我有一張《冰上假日》的票。」
他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一張」票:就在那一瞬間,史達琳看出了他過的是什麼生恬,而他也明白她看出來了。
她看到了他那破敗的冰箱;獨自一人吃飯的地方,放電視便餐的碟子裡是一點點麵包屑:一堆堆的東西靜靜地堆在那裡好幾個月才動一下——她感到他那枯寂生活的苦痛,一笑則是滿口的黃牙、除口臭用的是低廉的蹩腳貨——她像一撳按鈕就將彈簧小折刀彈出一般迅速地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不能對他心腸軟,不能再同他談下去,也不能閃避。她凝視著他的臉,微微側過頭;將自己的美貌給他來個亮相。,她以自己已看出了對方的底細這一點為矛,深深地向他刺去。叫他明白。她清楚;他已無法經受得住讓這談話再繼續下去了。
「他派一名叫阿朗索的勤務兵送她過去。」
第22節
史達琳隨阿朗索穿過精神病院一點一點朝最裡邊的關押區走去,乒乒乓乓的關門聲、尖叫聲,多數她能做到充耳不聞,可她還是覺得空氣都被這些聲音震顫了,壓迫著她的肌膚。這壓迫在她身上積起來,彷彿她在水中下沉,下沉,下沉。
接近一幫瘋子——她想到凱瑟琳·馬丁被綁著,孤零零的一個人;這邊呢,一個瘋子在呼哧呼哧嗅她身上的氣味,一邊還在隔著口袋拍打自己的yīn莖——這些都激勵著史達琳要把這工作幹好。但她需要的還不只是堅強的決心。她需要平靜、鎮定,需要成為最鋒利的一柄利器。面對的現實是絕對地需要她加快行動,可她必須耐著性子。如果萊克特醫生知道問題的答案,她還得在他捲鬚一般的縷縷思緒中一點點地找出來。
史達琳發覺自己想起了新聞中片子裡看到的凱瑟琳·貝克·馬丁小時候的樣子,那個在帆船中的小姑娘。
阿朗索按響了最後一道厚重的門上的蜂音器。
「教我們留意什麼不留意什麼,教我們要鎮定。」
「對不起,你說什麼?」阿朗索說。史達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出聲來了。
他將她交給了前來開門的大個子勤務兵。阿朗索轉身離開時,她看到他在自己身上畫了個十字。
「歡迎你回來!」勤務兵說著在她身後將門銷插上。
「你好,巴尼。」
巴尼在讀一本平裝書,他把書卷到他那粗大的食指上以免忘了他讀到哪兒了。這是簡·奧斯丁的《理智和情感》史達琳拿定主意,她要留意每一樣東西。
「你看這燈要怎麼樣?他說。
囚室之間的走廊上光線昏昏的。靠近盡頭的地方她看到明亮的燈光從最後一間囚室照射到走廊的地面上。
「萊克特醫生醒著呢。」
「夜裡他都醒著——即使關了燈他也醒著。」
「燈原來怎麼樣還讓它們怎麼樣吧。」
「過去的時候一直走中間,別碰柵欄,知道嗎?」
「我想把那電視關了。」電視機已經動過位置了,在最盡頭處,在上面對著走廊的中間。有些收容人員側過頭斜靠在柵欄上可以看到這電視。
「當然可以,把聲音關了,但你不介意的話圖像還是留著,有人喜歡看。要椅子就在那兒。」
史達琳獨自一人在這昏暗的走廊上走過去。她沒有朝兩邊的囚室裡看。落腳聲在她聽來似乎很響。別的聲音就只有從一間——也許是兩間——囚室裡傳出的像是喉頭有水似的打鼾聲,還有就是另一間囚室裡有人在咯咯咯地輕笑。
以前密格斯那間囚室現在又住進了新的犯人。她看到地上伸著兩條長長的腿,頭頂枕靠在柵欄上。經過時她看了看。囚室的地面上散落著一攤已撕成碎片的彩色美術紙,一個男人坐在那裡。他的臉上一片茫然。電視圖像映照在他的眼睛裡,流出的口水形成亮晶晶的一條,在他的嘴角與肩膀之間連起了一條線。
她想等到萊克特醫生肯定看到她之後再朝他的囚室裡看。她走過他的囚室,覺得兩肩之間癢癢的,到電視機那兒把聲音關掉了。
萊克特醫生的囚室是白色的,他又穿著精神病院裡白色的睡衣睡褲,牢房裡唯一的彩色就是他的頭髮和眼睛了,再有就是他那張紅紅的嘴;在一張那麼久不見太陽的臉上、那紅紅的嘴猶如從周圍的一片白中過濾出來似的,整個臉部彷彿懸浮在襯衣領子之上。他坐在尼龍網後面的桌旁,尼龍網擋住他使之夠不到柵欄。他正在用自己的一隻手做模特兒在小攤販用的那種紙上畫素描;她注視著,看到他翻過手來,收攏手指緊緊握住,將前臂的內側畫了下來。他用小手指頭當上明暗的擦筆,對一根炭畫線條進行加工修飾。
她向柵欄稍稍走近了一點:他抬起了頭。史達琳在囚室投下的每一點影子都能流入他的眼睛以及額前那,「V」形發尖。
「晚上好,萊克特大夫。」
他的舌尖露丫出來;兩片嘴唇和舌頭一樣紅紅的。舌尖在上嘴唇的正中碰了一下後又縮了進去。
「克拉麗絲」
她聽出他嗓音中那點像金屬器擦刮的沙沙聲;本知道他從上次開口說話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了。沉默的聲音在一記記地敲著。
「上了一夜學你起遲了。」他說。
「我這就是來上夜課。她說、心想自己的聲音再有力一點就好了。」昨天我在西弗吉尼亞——」「你受傷了嗎?」
「沒有,我——」「你還新貼著一塊邦迪創口貼呢,克拉麗絲。」
她這時才想了起來。「在游泳池邊上擦傷了,我今天游泳來著。」那邦迪創口貼貼在小腿肚上,褲子遮著是看不見的,他一定是嗅出來了。「我昨天在西弗吉尼亞、他們在那兒發現了一具屍體,野牛比爾最近幹的。」「確切地說還不是他最近幹的,克拉麗絲」
「再前面一次。」
「對了」
「她的頭皮被剝了,正如你預言的一樣。」
「我們一邊談,我還是接著畫素描你介意嗎?」
「不,你請。」
「你查看過遺體了?」
「是的。」
「見過他以前的傑作嗎?」
「沒有。只看過照片。」
「當時是什麼感覺?」
「害怕。接著就忙活兒了。」
「然後呢?」
「震驚。」
「還能正常操作嗎?萊克特醫生在小攤販用紙的邊緣磨了磨他的炭筆以便把筆尖弄得尖細一點。
「很不錯,我操作得很不錯。」
「是為了傑克·克勞福德?要不就是他還在出馬上陣?」
「他是去了。」
「委屈你一下稍許幫我個忙,克拉麗絲。請將你的頭往前垂,就往前垂一點好像是睡著了的樣子。再堅持一會兒、謝謝,這下我畫到了。你樂意的話就坐吧。在他們發現她之前你把我說的話告訴傑克·克勞福德了?」
「是的。他很不以為然呢。」
「那他見到西弗吉尼亞那具屍體之後呢?」
他同他那位主要的專家談了,那位來自大學——」「艾倫·布魯姆。」
「對。布魯姆博士說,野牛比爾是在實現報紙製造的一種人格面貌,就是那些庸俗小報玩弄的野牛比爾要剝人頭皮的事兒。布魯姆博士說,誰都看得出來那樣的事兒就要發生。」
「布魯姆博士料到這事兒要發生了嗎?」
「他說他料到了。」
「他料到事情要發生,可他秘而不宣。我明白了。你怎麼看克拉麗絲?」
「我說不準。」
「你學過一點心理學,一點法醫學,兩者交匯處你可以找尋找尋,不是嗎?逮到點什麼了嗎,克拉麗絲?」
「現目前為止進展還是相當慢。」
《沉默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