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我是老大。」
「鎮裡對你家一點表示也沒有?」
「給了張五百元的支票。」
「怪事兒,怎麼沒有保險?克拉麗絲,你說是你父親那滑膛槍的滑機撞上了他那小卡車的車門?」
「是的。」
「他沒有巡邏警車?」
「沒有。」
「晚上出的事兒?」
「是的。」
「他沒有手槍嗎?」
「沒有。」
「克拉麗絲,他是在夜間工作,開的是輛小型卡車,武器只有一把滑膛槍……告訴我,他皮帶上是不是有可能拴了只考勤鍾?那一種東西,鑰匙被他們死扣在全鎮各處的崗位上,你得開車上各處取鑰匙,再把鑰匙插入鍾內,這樣鎮上的父母官就知道你不在睡覺了。告訴我他是不是拴了這麼一隻東西,克拉麗絲?」
「是的。」
「他是個巡夜的吧,克拉麗絲?根本就不是什麼警察。你一說謊我就會知道的。」
「工種一欄上說他是夜間巡警。」
「那東西後來怎麼樣了?」
「什麼東西怎麼樣?」
「考勤鐘。你父親被槍殺之後它怎麼樣了?」
「我記不得了。」
「如果你確實記起來了,告訴我好嗎?」
「可以。等等——市長到醫院來了,他問我母親要走了那鍾和徽章。她原來還不曉得自己知道這一點,市長穿了一身休閒服,腳上是一雙從剩餘物資商店買來的海軍鞋。這個狗雜種!」「投桃報李吧,萊克特大夫。」
「剛才有一霎時你是不是以為那故事是你編出來的?不,要是你編造的,就不會引起你的痛苦了。我們剛才在談易性癖者的事兒。你說,暴力和破壞性的反常行為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與易性癖之間相互沒有什麼關係。是這樣的。你還記得我們說過的憤怒表現為慾望、狼瘡說成是蕁麻疹的話嗎?比利不是個易性癖者,克拉麗絲,可他自認為是的,他試圖改變自己的性別。我猜想他是許多東西都想試試。」
「你前面說,這麼想下去我們就快要抓到他了。」
「做變性手術的主要有三個中心:約翰斯·霍普金斯醫院、明尼蘇達大學和哥倫布醫療中心。如果他向一家或三家申請做變性手術卻又都遭到了拒絕,我是不會覺得奇怪的。」
「他們根據什麼拒絕他呢?他會有什麼東西暴露出來呢?」
「你反應很快,克拉麗絲,第一個理由將是犯罪記錄。這一點就使申請人失去了做手術的資格,除非這罪相對而言並無危害,而且是事關性別辨認的問題;在公開場合穿異性服裝啦,就像這一類的事兒。如果他有嚴重的犯罪記錄卻撒謊撒成了,那個人品德的鑒定記錄上會把他找出來的。」
「怎麼找?」
「要把他篩選出來一定得知道怎麼找,是吧?」
「是的。」
「你為什麼不問布魯姆博士?」
「我寧可問你。」
「你幹這個又能得到什麼呢,克拉麗絲?晉級還是加薪?你現在是什麼?9級?小小的9級如今能得到什麼?」
「說一點吧,可以得到一把進入前門的鑰匙。從診斷法上來看,他會怎樣暴露呢?」
「你覺得蒙大拿怎麼樣,克拉麗絲?」
「蒙大拿很好。」
「你喜歡你母親表姐的丈夫嗎?」
「我們不一樣。」
「他們怎麼樣?」
「幹活都累壞了。」
「有別的孩子在嗎?!」
「沒有。」
「你住在哪兒?」
「牧場。」
「牧羊場?」
「有羊有馬。」
「你在那兒有多久?」
「七個月。」
「當時你多大?」
「十歲」
「此後你又去了哪裡?」
「波斯曼的路德會教友之家。」
「跟我說實話。」
「我跟你說的是實活。」
「你是在繞著真相打轉轉。要是你累了,我們可以到週末再談。我自己也相當沒勁了,還是更願意現在談?」
「現在談,萊克特大夫。」
「好。一個孩子,離開母親被送到蒙大拿的一個牧場,一個放羊和馬的牧場,思念著母親,動物卻又使她興奮激動……」萊克特醫生攤開雙手請史達琳繼續往下講。
「那兒很好,我有自己的房間,地上鋪著印第安地毯。他們讓我騎馬——讓我坐在馬上牽著她四處轉——她的視力不太好。所有的馬都有點毛病,不是瘸就是病。有些馬是同孩子們一起養大的,早晨我出去搭乘校車時,它們會,你知道的,對我嘶叫兩下。」
「可後來呢?」
「我在牲口棚裡發現了一樣奇怪的東西。那裡他們有間小小的馬具房。我以為那東西是某種舊帽盔之類的玩意兒。拿下來一看,上面印著『w,w·格林納人道宰馬器』的字樣。它有點像一頂鈴鐺狀的金屬帽子,裡面頂端有一處是裝子彈的,看上去大約是0.32口徑的那種。」
「這牧場上要屠宰的馬他們也放出去吃草嗎,克拉麗絲?」
「是的,放出去。」
「他們就在牧場上宰殺嗎?」
「熬膠和作肥料用的就在牧場宰殺,死了之後一卡車可以裝上六匹。作狗食的活著拉走。」
「你在圈欄裡騎的那匹呢?」
「我們一起跑了。」
「你們跑了有多遠?」
「現在我大概就跑到這兒,你給我解釋分析清楚那診斷的方法以後我再接著跑。」
「你知道申請做變性手術的男性要經過什麼樣的檢測程序嗎?」
「不知道。」
「如果你能從三個中心中的任何一個給我帶一份他們的療程安排表來,那可能會派上用處的,但首先,那一組測試通常將包括韋奇斯勒成人智力量表、房子一樹木一人、羅夏測驗,自我概念畫像、主題理解測驗,當然還有明尼蘇達多相人格類型測驗,加上別的幾項測試吧——創於紐約大學的詹金斯測驗我想是有的。你是需要點很快就能看明白的東西,是吧?是不是,克拉麗絲?」
「有點很快就能叫人看明白的東西,那是最好啦。」
「咱們看啊……我們假設找的是一名男性,他做測驗的方式與真正的易性癖者不同。好吧——我們來看房子一樹木一人這個測驗。要找並不先畫女性形象的這種人。男性易性癖者幾乎總是先畫女性,而典型的情形是,在他們所畫的女性身上,他們十分留意那些裝飾物品。他們所畫的男性形象很簡單,都是老一套——畫『美國先生』的時候有些值得注意的區別——但彼此的區別也不大。」
「在畫的房子中,要找那種不帶有裝飾物的表示未來是玫瑰色的畫兒——房子外面沒有嬰兒車,沒有窗簾,院子裡沒有花兒。」
「真正的易性癖者畫的樹有兩種——茂盛而擺動的柳樹,還有就是有關閹割的主題。那些在畫的邊緣或紙的邊緣被切去的樹,象徵了閹割的形象,而真正的易性癖者的畫裡,這些樹都充滿了生命,樹墩上都開著花結著果。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區別。精神錯亂的人,你在他們畫的樹上看到的是恐懼、死氣、支離破碎,兩者很不一樣。這是個很大的區別——比利要是畫樹,那是很嚇人的。我是不是說得太快了?」
「不快,萊克特大夫。」
《沉默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