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卻不知,此時凌寧那雙大眼睛裡已經蘊滿了眼淚,那淚花在眼眶裡直打轉,就差一點兒便會傾瀉而下。為什麼?委屈的唄!
  為了自己的尊嚴,凌寧還是拚命把眼淚嚥了回去。她心知,這兩天是自己拖了大家後腿,本來大家就在包容她,如果此時自己一掉淚,更坐實了嬌嬌小姐的名聲,大家就會更看不起自己了。
  其實,凌寧的委屈並不是針對隊友中的哪一個,而是針對自己,她很後悔為什麼上大學的時候不加強一些運動,要是當時自己天天鍛煉,眼下也就不會這麼丟人了吧!她這麼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塊囊餅。
  這烤囊是新疆維吾爾族的特色食物,味道香不說,它還便於攜帶和儲存,當日去羅布泊考察,她就愛上了這東西,可如今,送到嘴邊的囊餅似乎也失去了它應有的香味,她往外推了推:「我不餓!」
  「吃點兒吧!多吃些東西,你才能有力氣,才能走得動路!」說話的是癱坐在旁邊的王聰。他其實很佩服凌寧的,他一個小伙子都快不行了,凌寧一個小姑娘卻堅持到現在,還不喊苦不喊累,真是不容易!
  聽了這句「吃了才能走得動路」,凌寧心中一動,抬頭四望,包括齊團長在內,所有人都在抓緊時間吃東西、喝水,補充體力。
  「我要吃,我再也不要成為大家的負擔了!」凌寧在心裡狠狠地對自己說,然後接過王聰手裡的囊餅便拚命啃起來,不料這干東西極容易把人噎住:「嗯——」
  「快喝口水!」楚風看她噎著了,趕緊把手中的水遞給她,一邊讓她喝水,一邊幫她拍背順氣。凌寧不管三七二十一接過來便喝:「咳咳——咳咳!」一時喝得猛了又嗆住,不住地咳嗽。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突然發現,楚風遞給自己的那瓶礦泉水是開過瓶的:「難道他喝過?這算不算間接接吻?」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又咳起來,臉也瞬間變得通紅,好在有前頭的咳嗽打底,大家都沒覺得異樣。
  楚風卻免不了囉嗦幾句:「怎麼這麼不小心!不是噎著就是嗆著!這……」話還沒說完,手裡被塞了一瓶水,就是剛才給那瓶,他頓時啞住——這水貌似自己喝過一口,剛才見凌寧噎著,沒多想就遞給了她,女孩子大多是有潔癖的,會不會?即便灑脫如他,也禁不住有些尷尬。
  他接過水,轉身走到大齊身邊低聲交談起來。
  嚮導是位哈薩克族人,名叫布黑巴依,正如其名,他在山林裡跑得跟鹿一樣快。40多歲,由於常年高原紫外線照射,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很多。此時,他也不說話,一個人坐得遠遠的,一邊啃著囊一邊盯著下方的那些人。他的漢話是在跟漢族遊客打交道的時候慢慢學的,目前雖說大部分的交流難不倒他,卻也無法理解眼前這支奇怪的隊伍。這旅遊不像旅遊、考察不像考察的,他們是什麼人?
  他回過頭看見正向自己走來的大齊,立即把自己剛才的思緒丟開:管他們是什麼人,這位可是部隊上的大人物,據說是一位團長,有部隊的人保駕,這些人的來頭肯定小不了。自己只管帶路,別的什麼也別管!
  剛剛下定決心,齊團長便走到他的近前:「哎,布黑巴依老哥,從這兒到你上次帶人照相的地方還有多遠?」
  布黑巴依一見他,有些拘束地馬上站起來,用手比劃:「那邊——翻過那個山頭就到了!」
  大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頓時歎了口氣。那座山看起來就不近,更何況,山區裡望山跑死馬。要靠這群人的雙腿翻過那座山,只怕還得走兩天以上。
  「哎,老哥,你說咱們明天能到嗎?」大齊不抱太大希望地問道。
  布黑巴依看了看凌寧的方向:「要是沒有那個小姑娘,後天夜裡差不多了。可是,有這麼個小丫頭,再多兩天都夠嗆!」
  大齊一聽,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剛剛趕上來的楚風,發現他似乎有話要說:「怎麼?有事?」
  「嗯,這樣走不行!如此高強度的趕路,我們倒還無所謂,凌寧只是一個小姑娘,她可受不了。我不知道你的上級為什麼非要她參加這次行動,可既然讓她參加了,就得考慮周全。這兒不知道有沒有人家,如果有,最好能雇一匹馬。」楚風知道,這裡要真有人家,一定是喜歡住高山的哈薩克族或者人口稀少的圖瓦人。他們都喜歡養馬,而且,這高山裡養的馬跟平原裡養的不一樣,爬山也是能手。要能雇一匹馬將小姑娘駝上,隊伍的前進速度將會快上不少。
  大齊其實是心裡最著急的那個,此時聽了楚風的建議,覺得很有道理,便把希望的目光投在了嚮導布黑巴依身上。
  布黑巴依聽懂了兩人的交談,他想了想:「這附近倒是有一戶人家,是哈薩克族,他們家或許有馬,離這兒還有十幾公里山路,要不我們去他們家?」
  「順路嗎?」大齊目前想的是可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順路!就在我們要去的同一個方向,從他們家門口過還近些,就是路更難走些!」布黑巴依對這一帶的地形瞭如指掌。
  「那好吧,出發!」大齊這一聲「出發」很響,是說給底下休息的隊員們聽的。正坐在地上休憩的眾人一聽這個命令,馬上一骨碌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拔腿就走!
  「咕嘟、咕嘟!」鐵鍋裡的奶茶翻滾著,一邊冒著濃濃的甜香,一邊隨著女主人賽內婭手裡的長勺不斷揚起、落下!雖說自己男人不在家,女主人也盡到了身為一個哈薩克女人的本分——她把遠方來的客人迎進家中,並燒煮滾燙的奶茶招待他們。
  賽內婭一邊注意奶茶的成色,一邊注意爐中的火,如今山下人早都燒煤了,可她家由於住得高,離村子遠,每次買回的煤運上來相當困難,而且她男人是護林員,時常不在家,她不得不常常用原始的燃料——牛羊糞便取代煤來燒飯煮奶茶。
  往爐子裡又添了幾塊牛糞之後,很快,隨著她的手不停地揚動,奶茶好了!她用鐵瓢舀入一個大鐵壺中,然後提著它和一疊碗來到隔壁氈房的門前。
  在氈房門口,她將兒子那條不聽話的小狗踢了一腳,「嗷嗚」小狗烏迪受痛,嚎叫著跑遠。她定了定神,喊了一聲:「做啥呢?快回屋去!」話音剛落,一個小腦袋從氈房後邊冒了出來,怯懦地喊了一聲:「阿媽!我——」賽內婭沒理孩子,繼續往裡走:「快回去!飯好了!」儘管她的口氣嚴厲,可話裡話外透著的都是關心。
  四歲的阿爾斯郎很聰明,他從阿媽的話裡聽出來阿媽其實並沒有生氣,趕緊用上了纏字訣:「阿媽——阿媽——我就想跟布黑巴依大爺說說話,真的!」
  「不行!」賽內婭斬釘截鐵地拒絕他,說著,一撩氈房的門簾,進去!
  「呀!賽內婭!奶茶好了?你怎麼了?怎麼對孩子發這麼大的脾氣?」布黑巴依那張臉就在賽內婭撩起門簾的時候出現了,賽內婭猝不及防之下,連忙退了一步。布黑巴依聽到了賽內婭語氣僵硬地拒絕小阿爾斯郎的話,不知道一直挺溫柔的賽內婭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有些不高興,哈薩克人什麼時候對上門來的客人甩過臉子?他不理賽內婭,抱起小阿爾斯郎就轉開了圈圈:「哈哈,我的小獅子,想大爺了沒?嗯,長高了、也重了!哈哈,小獅子要長大了!怎麼,你要對著大爺耍你的獅子王威風了嗎?」這最後一句話明顯是說給賽內婭聽的。
  賽內婭沒吭氣,一低頭,繞進氈房,進去之後她也沒抬頭,將奶茶壺和碗扔下便又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布黑巴依對她的表現莫名其妙,轉頭問小阿爾斯郎:「阿爾斯郎,你阿媽怎麼了?」他跟小阿爾斯郎一家有著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小阿爾斯郎得管他叫大爺,賽內婭算是他的兄弟媳婦,這麼對他,怎麼都有點兒不禮貌,賽內婭平時不是這樣,她這是怎麼了?
  阿爾斯郎還沒來得及回答,大齊和楚風就先後走了出來,他們也感覺到了女主人的態度絕稱不上友善,大齊以為是自己等人剛好趕在晚飯口的時候來打擾人家,惹人嫌了。見著布黑巴依就說:「唉,布黑巴依老哥,我們在這兒太打擾人家了,租了馬還是快走吧!」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些錢來:「把這些給主人家,替我們謝謝她!」
  布黑巴依一看,臉色都變了,把手往外一推:「我們哈薩克人不是這樣的人,你把錢收起來!賽內婭絕不會把客人往外推的!」
  楚風則從兜裡掏出一塊糖來遞給小阿爾斯郎:「小朋友,給你!」
  不管任何民族、任何地區的小孩子,對於糖都是沒有抵抗力的。阿爾斯郎看了看布黑巴依大爺的臉色,見他表示同意,接過那顆糖就剝了丟進嘴裡。
  「好吃嗎?」楚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些。
  「嗯,好吃!」阿爾斯郎含糊不清地回答。
  「你阿媽這幾天心情不好嗎?」與大齊不同的是,楚風覺得這家的女主人不像是因為自己這一隊不速之客心情不好的,他從凌教授那兒得知凌寧有低血糖的毛病後,便買了一些糖果裝在身上,為的是以防萬一凌寧因為低血糖而暈倒。沒想到,凌寧沒用著,先賄賂了這位小阿爾斯郎。
  「嗯,阿爸出門好多天了,也沒回來,阿媽這幾天心情都不好!」阿爾斯郎有糖吃,什麼都往外說。
  「阿爸經常出門嗎?」
  「嗯,阿爸是護林員,經常進山,不過平時很快就回來了,這次好久都沒回來!」說著說著,阿爾斯郎似乎覺得嘴裡的糖也不香甜了,「我想阿爸!阿爸,你啥時候回來!嗚——」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前一秒還高高興興,後一秒說哭就哭了。
  就在楚風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麼哄孩子時,賽內婭出現了,她一把接過阿爾斯郎:「沒出息!還男子漢呢,動不動就哭!」
  阿爾斯郎一進媽媽的懷裡,立即止住了哭聲,獻寶似的從嘴裡掏出已經融化了一半的糖來:「阿媽,這個漢人叔叔給我糖吃,可好吃了,阿媽,給你!你吃!你吃!」
  賽內婭別過頭去:「阿媽不吃,阿媽不愛吃糖,阿爾斯郎自己吃吧!」
  阿爾斯郎一聽阿媽不愛吃糖,笑瞇瞇地將那半塊糖又扔進自己嘴裡,再不哭了。
  「對不住,尊敬的客人,因為我男人巡山去了好多天也沒回來,我心裡著急,沒招待好客人,是我的不是,請客人們別生氣!」賽內婭臉上擠出幾絲笑容,對著大齊和楚風說完這幾句,回頭又對著布黑巴依說:「布黑巴依大哥,昆別克不在家,就請您幫我宰羊招待客人吧!」
  「啊!不不不!既然你家裡有事,我們怎麼能麻煩你呢,如果家裡有合適的馬,租給我們一匹,租金我們一定不少你的,如果沒有就算了,我們還要趕路呢!」大齊連忙拒絕她的待客之意。
《大崑崙之新疆秘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