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正房其實並沒有多大,粗算一下也就百十平方米,裝修得倒是很豪華,傢俱都是實木的,看著有點古色古香的意思。正房應該算是兩室一廳的結構,進了門是客廳,兩手邊分別是兩間臥房。
  進了屋,開了燈,秦一恆立刻四下看了一遍,眉頭緊鎖,卻不作聲。我跟許傳祥在旁邊跟倆貼身太監似的,也不敢說話。半晌,他才回過頭叫許傳祥把燈關了,然後從包裡翻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東西不大,他拿出來就直接攥在了手心裡,我也就沒看真切。
  關了燈之後,屋裡頓時黑得不見五指。等眼睛適應了黑暗,我就見秦一恆已經湊到右手邊的門跟前了,耳朵貼在門上不知道在聽什麼。
  我回頭看了看許傳祥,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感覺出他很緊張。我不由得也被他帶得繃直了腿。
  秦一恆聽得很仔細,一處聽了很久之後又換到另一處。聽了有五六分鐘,他才回過身叫許傳祥開燈,指著門問許傳祥:「這東西是你掛的?」
  猛地一開燈,燈光晃得我眼前一片白。我閉上眼睛緩了一下,睜開眼後才看見秦一恆指的是門上掛著的一大串紅辣椒。這串紅辣椒顏色十分正,看著特別喜慶,就掛在那扇門的正中央。辣椒串很長,眼瞅著就拖到地板上了。
  我聽見許傳祥「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我很納悶,北方倒是有買成串紅辣椒或者大蒜儲藏的習慣,只是通常都掛在廚房或是戶外,沒見這麼隨意掛在客廳的。要說是為了圖個吉利,現在也不是逢年過節啊。看秦一恆這意思,合著撓門聲的問題就是這串辣椒?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他沒阻止我,估計沒什麼危險。我放開膽子仔細瞅了幾眼,發現辣椒很奇怪,每一個辣椒頭都被人用剪刀齊口剪了去。
  我用手捏了一個,發現辣椒裡面是空的,辣椒籽貌似都從那個切口裡被掏出去了。這下我就更犯嘀咕了,這是什麼意思?合著是手工藝裝飾品?看著也不像啊!
  我本能地扭過頭看秦一恆,想問問他這究竟有何玄機。
  還沒等我開口,他那邊卻「嘖」了一聲,問許傳祥:「這東西都是你自學的?」許傳祥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這些都是我從別人那裡看來的,要說學,只能算是偷學。」說完就反問,「這東西不管用?」
  秦一恆聽他一問,反而笑了,說:「管用倒是管用,這在方術裡叫『盼歲』,最早是古時候連年戰亂,家裡的男丁被抓去打仗,生死未卜,家人就在門前正中央釘上釘子,掛上一串『盼歲』,意思就是年年歲歲都在盼著家人回鄉。戰爭的殘酷性有目共睹,去打仗的人沒幾個能活著回來,這東西最後也就演變成了招自家人的魂魄回鄉、給親人托夢的物件。這辣椒首先不能掛新的,也就是說,當年地裡長出來的辣椒不行,必須是往年留下的才管用。剪了辣椒頭,叫開口。開了口之後,據說遠方的家人魂魄隔了千里也能一眼看見自家的門,甚至能聽見親人的呼喚。不過,這都是人們主觀的臆想而已,並沒有那麼大的作用。路上隔河隔山,其實魂魄都是回不來的。這細說起來,要跟地脈風水有很大關係。」
  秦一恆指著辣椒告訴許傳祥:「這『盼歲』主要就是取了『辣椒』這兩個字的諧音『拉叫』,無非是表達把魂魄拉回來、叫回來的意思。你這麼招搖地掛在自家臥室裡,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甭說送了,沒請回來幾個就已經不錯了。」說著,他攤開手心,叫我倆看。
  他手心裡是一個指甲蓋大的小球,黑不溜秋的,不過卻不像是羊糞球。他告訴我們:「這是『害目珠』,是用新生蝙蝠的皮下脂肪加上墳地裡的泥調製的,專門用來聽這些邪物。這在古時候都是那些裝神弄鬼跳大神的巫醫之術。據說把『害目珠』塞到耳朵眼兒裡,就能聽見一些污穢,尤其是用來分辨某人是否被鬼上身,或是究竟被什麼東西上身很管用。相傳,譬如一個人被上了身,只要用『害目珠』貼在此人後背傾聽,就能聽見兩個不同頻率的心跳聲。如果上身的是狐媚或是蛇仙,也能從心跳頻率的細節上分辨出來。不過,那得是老手才行。我也只是在很初級的階段,今天也是頭一回用上,算是照貓畫虎地試了試。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方法有誤,反正沒聽出什麼動靜。」
  我本來大氣都不敢喘了,結果鬧半天他也沒聽出來什麼。我湊過去聽了一下,果然沒什麼異常的響動。要非說有,也是因為固體導聲比較容易,放大了他們倆在屋裡的腳步聲。除此之外,門那邊的確是死寂一片。
  許傳祥對這扇門很忌憚,起初沒敢過來,估計見我倆表情都這麼輕鬆,也按捺不住好奇,把辣椒串摘了下去,跟我一起貼在門上聽。
  秦一恆見狀,就把手裡的「害目珠」遞給許傳祥,自己站在一旁抽煙。
  這扇門本來就不大,許傳祥一貼上來就把我擠到一邊了。我乾脆撤到一旁,也點了根煙歇著,站半天,腰也開始酸了。
  煙還沒抽上兩口呢,許傳祥突然「啊」的一聲,人跟著就往後撤了兩步,指著門張著嘴死活說不出話來。
  他這一驚一乍的,差點兒沒把我嚇死。看他那表情,我心裡暗喊一聲:「糟了,這他媽的不是被上了身吧?」
  秦一恆也吃了一驚,連問了兩遍「怎麼了」。
  許傳祥緩了好一會兒,終於鎮靜下來,可嘴裡嘀嘀咕咕地依舊說不明白。估計他也很無奈,乾脆把「害目珠」掏出來遞給我,用手一指門,意思是你自己去聽吧。
  屋裡的燈是亮著的,秦一恆就在旁邊,我倒沒害怕,反正珠子到了我手裡,我姑且先上前聽一下。
  耳朵貼到門上,我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門那邊還真有點奇怪的動靜,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馬蹄聲,很有節奏。
  我的心開始怦怦亂跳,這個聲音實在是有些小,一時間我也分辨不出來。
  我起身把地方讓給了秦一恆,他接過珠子也湊過去聽,我在旁邊一直觀察他的表情。起初他倒是很平靜,我也就安心了,估摸著還是我們有點草木皆兵了。
  可沒等我慶幸一會兒,他眉頭就開始皺起來,斜著眼盯著門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竟然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敲了敲這扇門,手擰著把手想把門拉開。
  我忽然感覺那種久違的恐懼感抓住了我,他這舉動實在是邪門啊,都知道裡面沒人,他這敲門,敲給誰聽的還用說嗎?我本能地往後撤了一步,正好撞到許傳祥身上,回頭看他,也是一臉的汗珠子。
  秦一恆那邊聽動靜像是擰開了門鎖,我清晰地聽見了一聲鎖芯彈開的「卡嗒」聲。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把門打開。他背對著我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就稍微挪了一下位置,想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麼。
  換了角度一瞅,我就更納悶了,秦一恆好像是想把門拽開,很明顯整個人的動作是發了力的,然而門卻沒怎麼動!我心說媽的,這裡面的污穢有這麼大能耐,居然在裡面也拽著門把手跟他較勁?
第十章 蛋殼上的黑影
  我想上前幫秦一恆的忙,還沒等我動手,他那邊卻放棄了,回身跟我要了一根煙,又給許傳祥丟了一根,點著了,問許傳祥:「這宅子就死了一個人嗎?」
  許傳祥被問得一愣,加上剛才驚嚇過度,磨嘰半天才點點頭,反問我們:「難道不是?」
  秦一恆「嗯」了一聲,說:「我剛才仔細聽了一下,門那邊很亂,應該不止一個心跳聲,而且門像是被卡住了,我怕中什麼招,也就沒貿然行事。」
  我很納悶,合著屋裡死了不止一個人?而且不管死了幾個人,怎麼都跑到一間屋子裡來了呢?
  於是我問秦一恆:「會不會是那些東西見這裡久未住人,就想借來暫住?不過因為我們身上有什麼辟邪的物件,所以才拉著門不讓我們進去?」
  秦一恆搖搖頭說:「這個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因為所謂污穢很少會聚堆,正好跟人類相反。而且,之前許傳祥已經進行過一次大掃除,按理說孤魂野鬼早就應該騰地方了,現在看來,倒是有可能真被我猜中,這些污穢都是戰場上陣亡的士兵,一不小心被『盼歲』勾過來了。」
  聽他這麼說,我鬆了一口氣。這種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處理起來想必也容易,只是我個人比較敬畏戰亡的士兵,要說用些極端的手段消滅他們,我還有些於心不忍,如今只是希望秦一恆能用委婉一些的法子,爭取把他們送走為妙。
  於是我跟秦一恆商討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叫我先別著急,對方即便是一些髒東西,也不能掉以輕心,何況現在還沒有確認究竟是什麼。今天晚上我們是沒機會了,等到明天白天準備一些東西,晚上再過來探個究竟。說完,就帶著我和許傳祥撤退了。
  本來我還以為這是秦一恆的緩兵之計,因為這畢竟還是檔生意,要是當著許傳祥的面承認就是幾個很容易搞掂的小鬼,恐怕這筆錢我們就賺不著了。所以,回去的時候我還有點暗喜,這賺錢的感覺讓人渾身上下都舒坦。
  直到回了賓館,跟秦一恆交流了一下,我才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我有些失望。不過,這宅子的錢要是那麼容易賺,恐怕現在大家都炒凶宅了。我也權當是好事多磨,乾脆蒙頭睡大覺。
  第二天很早我就被秦一恆拉了起來,去見了許傳祥。秦一恆要求他幫著找一個誰家過生日給老壽星吃的煮雞蛋。許傳祥雖然納悶,但也能想出來這估計是方術需要用的物品,就趕緊發動人脈忙活這事。接著,秦一恆又拽著我去了一趟農貿市場,買了一捆紅紙,又去超市買了兩支中性筆、一個速寫本。最後我們簡單吃了中午飯,又回了賓館等許傳祥那邊的消息。
  現在過生日基本是西式的,吃蛋糕,吹蠟燭,很少有人家煮長壽麵、吃雞蛋了。為了找這個煮雞蛋,許傳祥費了很大的勁兒,當天還沒找著,我們等到第二天,這個雞蛋才到手。
  秦一恆拿到雞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蛋殼剝了。我一看,差點兒沒吐血,合著費這麼大勁是他饞了?
  剝完了蛋殼,他把雞蛋扔了,把殼小心翼翼地收到一個小盒子裡,密封好塞進包裡,然後這廝跟我裝神秘說:「今晚,這個雞蛋殼能派上大用場!」我想細問,無奈他又賣關子,我只好老實地跟著他在賓館等天黑。
  當晚,許傳祥沒跟我們一起,把鑰匙交給了我們,送完雞蛋就走了,留下話說他實在有點害怕。他的話恐怕還真不是撒謊,都五十多歲了,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不至於為這事撒謊。
  秦一恆倒是挺高興,說少一個人就少了一個累贅,這許傳祥二把刀的水平,說不定還給添亂。
  天快黑的時候,我們先去吃了晚飯,然後徑直去了那所宅子。
  一路無話。到了宅子的時候已經晚上快八點了,天已經黑透,社區裡面有很多吃完飯遛彎兒的人,倒也不覺得害怕。只是這群遛彎兒的人誰也不願意從這所宅子門前經過,估計都是聽了傳言嚇的。這樣也好,免得有人打擾我們辦事。
  我們輕車熟路地進了宅子,秦一恆就在正房的客廳裡整理包裡的東西。他先是找了一個空啤酒瓶當蠟燭台,在上面插了一根白蠟,接著用紅紙疊來疊去,也不知道疊出了個什麼東西,最後他才把裝雞蛋殼的盒子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擺在一邊,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要等到十二點陰氣最重的時候。」
《凶宅筆記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