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說話時蕭郁的雙手按在他膝蓋上,神態像往常一樣馴順而溫柔,但似乎又有什麼不同,林言猶豫著低聲問他:「你會走嗎?」
  「你不是一直盼著麼?」蕭郁冷冷的回答。
  林言不知道說什麼,抬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臉,細膩而冰涼皮膚像上好的細瓷,慢慢把手掌貼上去,沿著他的側臉一直撫摸到下巴,蕭郁也不躲,安靜的伏在林言的膝蓋上,就在林言以為他睡著了想帶他回臥室時蕭郁卻突然直起身,把書攤開放在林言腿上,凝視他的眼神平靜的有些悲傷。
  「你真想讓我學這個?」林言詫異的問。
  蕭郁點了點頭,林言還想再反駁,看到他嚴肅的表情只好把話又嚥了回去。
  從網店淘來的書簡直包羅萬象,不僅有易經風水,陰陽五行,星宿地脈,符咒墓局,奇門遁甲,甚至有招鬼養屍續命之法,有些還算有理有據,但大部分卻自相矛盾,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林言越看越覺得無厘頭,困的直打哈欠,一夜喝了三杯咖啡抽完大半盒煙也沒找到一點頭緒,每次想扔下不管又被蕭郁殺人似的眼神給逼了回去,直到天亮才被允許睡了一會。
  封建迷信害死人,對於傳統文化我們要有選擇的吸收,取其精華拋棄糟粕,林言心虛的想起初中語文課本,嘀咕道沒想到受了多年無神論教育最後被鬼逼上梁山。
  真要學也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啊,林言迷迷糊糊的趴在蕭郁腿上,冰涼的手掌從肩膀沿側腰一趟趟撫摸下去,習慣了他身上的陰寒後倒覺得很安心,林言在沙發上窩成一團,腦子裡浮現的全是書中亂七八糟的符號跟口訣,赫赫陽陽,日出東方,斷絕噩夢,避除不祥……
  東邊天空開始泛白,他慢慢睡著了。
  接下來連續幾天過的異常艱辛,除了每天飯點跟尹舟輪流去醫院探望小道士之外林言幾乎全部時間都埋首在形形色色的舊書堆裡,蕭郁似乎鐵了心要把他培養成中國道術一代宗師,桌上攤著大疊白紙,每一張都被塗滿了從書裡摘出來的古怪咒文,有些根本不是漢語,只能用鉛筆照著描,邊記圖案邊對應它們的用途。
  最不靠譜的是他根本沒辦法實驗這些符咒的效果,林言趴在桌上斜眼瞪著蕭郁的背影,無奈的想只有這隻鬼能給他當試驗品,但無論什麼符貼在他身上都沒反應,換過十幾種之後林言的耐心終於被磨光了,他失控的把一桌書全掃到地上,狠狠一砸桌子沖蕭郁吼道:「你他媽是不是耍我呢?」
  蕭郁也不生氣,耐心的把地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翻到剛才看過的地方攤在林言面前,退到一邊靜靜看著他,林言覺得自己像一隻啞火的炮仗,還沒等爆炸就被一盆水澆熄了。恰逢連續幾天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翻書聲讓屋子格外安靜,林言拿筆畫第一千遍地脈走向圖,蕭郁卻比他更沉得住氣,無論林言在書桌前坐多久,蕭郁便在旁邊陪他多久,林言每次回頭都對上他的眼睛,只好打消了偷懶的念頭,點根煙強打精神繼續把自己埋進書堆裡。
  「你一直坐在這陪我,不覺得無聊麼?」林言歎了口氣,「遙控器在桌上,屋裡有筆記本,我教你用,這裡也算你家,別跟我客氣。」
  「筆墨都有,要用自己拿,你們不是沒事就寫詩作畫的麼,我反正沒那修養,看看還行。」林言搭訕著乾笑了兩聲,「有點像拍電視劇。」
  依舊沒有回答,整間屋子彷彿都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裡發霉了,再加上蕭郁身上不斷瀰散出的陰寒之氣,林言只覺得自己變成一隻在潮濕角落生長的蘑菇,之前蕭郁雖然不會說話,但一有獨處的機會總喜歡纏他抱他,現在恢復了些意識卻不太碰他了,僅僅是在背後看著,這種寂靜讓林言憋悶,又隱隱的有些不安。
  31、最近更新
  「別看了,我又跑不了。」林言忍不住嘀咕。
  你到底怎麼了?他捉著蕭郁的手腕,之前不是好好的麼。
  我說過不趕你走了。
  蕭郁像聽不見一樣轉過頭看著窗外,不知道為什麼,林言覺得他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很悲傷,像初見的雨夜在路燈下獨自站立的影子,隔著車窗靜靜等他打開車門的那一天。
  不過這段時間也有一些奇怪的進展,林言發現當自己集中精力時他能閉著眼睛感知到蕭郁的方位有一團人形的青黑影子,窗台的蝴蝶蘭則浮蕩著暖烘烘的淺黃光暈,但比山上看到小道士身上的稀薄許多,林言在一本專講道術的刊本裡找到解釋,世間活物皆有陽氣,當鬼物假扮人形無法分辨時,利用陰陽之氣往往能看透假象。
  這種能力在古時稱為「開天目」,一般需要天長日久的練習,像林言這樣偶然獲得的極其罕見,他盯著紙上的驅夢符歎了口氣,心想這也好,至少再碰到奇怪的人時他可以辨認出是活的還是死的,省的再碰上個小女孩把自己耍的團團轉。
  自從那小姑娘在家出現後林言跟蕭郁幾乎寸步不離,這讓他冒出些難以啟齒的尷尬,不知道為什麼,蕭郁的存在似乎把他潛藏的慾望完全激發了出來,林言記得以前自己對那事並沒有太多渴望,現在被眼前的修長身形刺激著,三天跑廁所解決一次還漲的難受。
  一次令人耳熱的夢後被他拋棄在青春期的習慣突然回來了,林言把衛生間的門反鎖,撐著門把手指伸進後面,慢慢找到那一點,按壓,摩擦,整個人像被點著了。林言咬著拳頭把呻吟壓在喉嚨裡,難耐的一根根增加手指,撫慰後面的時候前面漲的發疼,揉搓前端時身後的空虛讓他難受的想哭,不夠,怎麼都不夠,他扶著洗手池喘息,狠狠的用冷水洗臉把小腹的燥熱壓下去,「變態。」林言盯著鏡中的自己罵道。
  幸好蕭郁不像以前一樣喜歡黏在他身上了,甚至幾次主動貼過去他都不動聲色的躲開,林言用毛巾擦了擦手,突然想起浴室裡的那次,莫名的覺得有點委屈。
  文件夾教授的秘書打來電話的時間比約好的晚了幾天,林言正被天干地支和五行納音折磨的死去活來,聽到電話裡甜膩的女聲時被嚇得打了個寒噤,自從紅衣女孩之後他本能的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有種恐懼心理,女秘有些抱歉的說隊裡與風水師聯繫過的工作人員出差剛回來,正在整理那次明墓考古的人員名冊。
  「這樣,今天有點晚了,明天或者後天您哪天有時間?可以直接來一趟研究所,看看哪些資料是你需要的。」
  「明天吧。」林言隨手在紙上畫了個活符,道術入門騙小鬼的符咒,「上午十點到,麻煩你了。」
  「沒問題。」女秘說完猶豫了一下:「嗯……能不能別告訴教授我現在才給你打電話,我剛來不久,讓他知道挺影響形象的。」
  林言掛了電話,把秘書的號碼存進手機裡,再抬頭時蕭郁還保持同一個姿勢坐著,根本不在意電話的內容似的。他扔了筆拱進沙發,額頭往蕭郁肩膀蹭了蹭,輕聲說:「你的事情有線索了,明天跟我一起過去?」
  蕭郁的眼神冷了下來,林言猜到他會是這種反應,歎了口氣說:「知道你不高興,不過我覺得從進你的墓開始整件事就在被人牽著走,咱倆反正是綁在一條繩上了,現在連仙姑的鬼魂也被扯進去,俗話說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說不定那個把我帶進你的墓的人會知道點什麼。」
  「很危險。」蕭郁蹙起眉頭。
  「我知道。」林言拖了只抱枕摟在懷裡,想了想說:「不是還有你嗎,真的,你在我特放心。」
  蕭郁不置可否,輕輕摸了摸林言的頭髮,深邃的眼神裡藏了些他看不懂的東西,林言忽然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攥住蕭郁的手腕問道:「你會陪我吧?」
  蕭郁依舊沉默著,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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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阿顏送晚飯時林言說起被蕭郁逼著在家學道術的事情,小道士很興奮,晚飯都顧不上吃便拉著他普及基本知識,說別看書上寫的簡單,其實每一道符咒背後都需要相應的心法作為支持,單純把符號描摹出來,有天賦的人也許能夠實現十分之一二的的效果,但大多數人得到的只是一張廢紙,沒有任何作用。
  「等、等出院了我教你。」小道士蒼白的臉色泛上一絲潮紅,眼睛晶晶亮亮的:「雖然沒師父教的好,入門擋擋小鬼肯定沒問題。」
  林言哭笑不得,抱著頭往隔壁病床一躺,盯著病房天花板發呆,心說自己也夠倒霉的,不久之前還好好的坐在教室裡跟班裡膽小的女生胡侃自己的考古經歷,講到屍骸時把幾個女孩子嚇得一驚一乍,宿舍老三指著坐在角落的小道士對林言說你看那個人,小心點,傳聞大一時得罪他的人都說自己見到鬼了呢,說完擠著眼睛扮鬼臉,引來大家一陣哄笑。
  可現在他被一隻鬼盯上,被兩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惦記著,還買了一罐硃砂打算跟小道士學驅鬼術,林言長長歎了口氣,感慨道:「哪真想學這個,還不是被我家那祖宗逼的。」
  「他最近怪怪的,天天心事滿腹的樣子,問他也不說。」林言揉了揉臉,「阿顏你說鬼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小道士沉默了半晌,答非所問道:「你很在意他。」
  林言翻了個身面對著阿顏,手指在床單上無意識的畫圈子,無奈道:「不在意他我在意誰去,都快二十四小時形影不離了,女朋友都沒這待遇。」說完掃了一眼手機,一皺眉從床上翻起來:「不行我得走了,薇薇過生日,早答應好了的,老遲到說不過去。」
  「薇薇?」
  「講座時給咱們換票的那個。」林言心虛的朝蕭郁瞥了一眼。
  被子上的一截線頭被阿顏啪的扯斷了,小道士把棉線往手指上鬆鬆纏纏,尖削的下巴朝蕭郁抬了抬,若有所思道:「他放你去?」
  林言剛想點頭,突然反應過來這話不對勁,順手把枕頭朝小道士丟了過去,樂道:「這有什麼放不放的,被鬼纏也有人權吧。」
  小道士把下巴支在枕頭上,搖搖頭道:「我、我看的出來,他喜歡你。」
  林言的表情一僵,語氣有些不自然起來:「少胡扯,都大老爺們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林言一邊收拾飯盒一邊匆忙轉移話題:「明天想吃什麼,家裡有排骨,煲湯給你?」
  阿顏盯了他好一會,他的皮膚很白,眼睛卻很黑,甚至連瞳仁也比別人大些,加之總蒙著一層潮濕的霧氣,乍一看有點像某種爬行動物,被他看的久了林言只覺得全身都寒浸浸濕漉漉的。阿顏抽了抽嘴角,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輕輕的說:「鬼對自己想要的東西相當執著,別惹它們。」
《挖墳挖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