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見林言面露尷尬,旁邊一名中年人好心地解釋:「你們幾個後生來的不是時候,我們這裡出殯碰見外人是很不吉利的,要倒霉好幾年。」
  林言深知在這種偏僻村子中連法律都必須給民俗讓路,不懂規矩被打一頓都沒處說,便訕訕地道歉準備離開。尹舟卻不依不饒,厚臉皮道:「我們從北京特意趕來的,開了一夜的車,至少給口水喝吧?」
  中年人罵了句晦氣,一口口水正吐在尹舟腳底下,宅男氣得當場就想發作,被林言一把擋在胳膊後面,賠笑道:「我們這就走,實在不好意思。」
  往車上走時尹舟仍忍不住咆哮:「窮山惡水出刁民,架子倒是不小,什麼人嘛。」
  「現、現在怎麼辦?」小道士問。
  林言其實也壓著火,皺眉道:「走,找地方把車停了,咱不就是來找祖墳的?正好繞路跟上他們!」
  蕭郁一直盯著送葬隊伍默不作聲,回頭又看了看棺材,停下不走了。
  「怎麼了?」林言問。
  「三口棺材,有兩口中的人沒死。」蕭郁輕輕朝隊伍某個方向一抬下巴,「別只顧生氣,看仔細。」
  林言疑惑的朝蕭郁示意的方向一打量,頓時頭皮都麻了,只見清一色縞素的隊伍中有兩個人竟穿著大紅大紫的寬袖袍子,是一個頭戴紙花的中年女人牽著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兩人的臉色慘白,兩頰和嘴唇卻做作的鮮紅,像上在死人臉上的濃妝。
  兩人在隊伍中其實極其顯眼,但自己剛剛只顧悶頭往前走,竟沒有發覺。
  林言的聲音顫了一下,一拽尹舟:「看見那倆穿紅的人沒?一個女人帶個孩子。」
  尹舟找了好一會,奇怪道:「沒啊,不是白就是黑,誰送殯敢穿紅,不怕被家屬打死?」
  「……你看不見就對了,出殯穿紅的只有一種,死人。」林言蹙眉,「他們穿的是壽衣。」
  蕭郁搖頭:「還不算,只是暫時跟肉身分離的『生魂』,像我當年一樣,現在開棺還有救,若再拖半天……不妙。」
  阿顏此時也聽懂了,問林言:「他們的腳踩在地上還是飄著?」
  「踩地,跟活人差不多。」
  「是、是了,帶怨氣的魂才踩地而行,你說的兩個人陽壽未盡而死,魂魄才不情不願的跟在自己棺材後面。」
  沒等林言答話,蕭郁一攥他的手腕,沉聲道:「救人。」
  剛才的火氣一掃而空,思路分外清明,林言搖搖頭,冷靜道:「別急,我先想辦法問問。」
  五人不近不遠地尾隨送葬隊伍走了一段,進入段家村內部,這種以姓氏為村名的地方一般頗具特色,人人沾親帶故,一家辦喪事,幾乎每戶都要派人參加,這才形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剩下的人不好意思只在屋裡待著,便穿黑白衣裳站在各家門口目送隊伍,時不時有人把一塊兩塊的紙幣塞進送殯的人手中,意思是給死者帶去祝福,也為家人求得保佑,此時送殯者要行磕頭大禮,哀哭聲和嗩吶聲裡不住有人插燭似的跪下去,隊伍行進得極為緩慢。
  相比送殯隊伍的無禮,看熱鬧的人則和藹的多,林言上前跟幾名聚在路邊說話的大嬸寒暄,不多時帶回了消息。
  「大家都在議論這事,咱們猜得沒錯,最前面那黑衣服老頭是村長,死者是他兒媳婦,孫子和孫女,七天前一起不明不白的吊死在房樑上,怪不得他脾氣那麼差。」
  尹舟睜大眼睛:「三個人一起吊死,這麼慘?是自殺?」
  林言點頭:「更懸的在後頭,這一家早就出問題了,三年前村長的兒媳婦懷孕八個月,她男人在地裡幹農活,幾鋤頭挖出個野墳,打開一看裡面竟有具死了多年都不爛的女濕屍,男的看棺材晦氣,順手就給燒了,從這天開始他家那七歲的兒子天天哭鬧,說有個女的騎在爸爸脖子上。」
  「又過了倆月,村長兒媳婦生了個女兒,家裡的小男孩哭的更厲害了,說妹妹就是騎在爸爸脖子上的女人,女嬰出生身體就不好,男孩也整天生病,七天前是女孩的三週歲生日,家裡人本想熱鬧熱鬧,沒想到吃過晚飯沒多久,男孩,女孩和村長兒媳全部吊死在自家房樑上。」
  阿顏的眉頭蹙得更緊,掐指一算,輕聲道:「原來是討債鬼投胎,這事還沒完,不出七天這一家人必定絕戶。」
  尹舟聽得臉色發白:「這麼恐怖,現在怎麼辦?」
  林言把雙手骨節掰的磕巴響:「搶棺材,能救一個是一個。」
  「操,他們起碼有兩百個!咱們今天COS黃繼光還是董存瑞?」
  「聽我安排,大家分頭行動。」林言不理會尹舟:「阿顏,有屍體有生魂,大概給你五分鐘,夠不夠?」
  「應、應該行。」
  「蕭郁……」林言還沒來得及說完,蕭郁笑了笑:「知道,放心。」
  「阿澈,用狐大仙的威嚴拖住隊伍,時間盡量長。」阿澈轉了轉眼珠子,「嗤」的一聲化為狐身,擺了擺尾巴。
  林言把臉扭向尹舟,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他,憑著多年當混世魔王的默契,尹舟絕望的哀嚎一聲:「不是吧,又是咱倆墊背?」
  一切準備停當,五人靜靜等抬棺材的壯勞力穿過平房最密集的地帶,走上一條兩側都是蒿草的羊腸小道,林言沖在草叢中等待多時的狐狸做了個手勢,阿澈隨即趾高氣揚地走到路中間,坐在後腿上不動了。
  村落閉塞,村民對狐狸,黃鼠狼等動物十分敬畏,稱之為仙,不僅不敢亂打,連迫不得已要拆它們的窩時都必須先敬香,擺宴,向狐仙請罪才敢動土。阿澈這一擋路,出殯隊伍只好停下來,等著狐狸離開。
  誰知好一會兒狐狸都不走,村民把棺材放在地上,看著狐狸通人性的樣子忍不住竊竊私語,走在最前面的幾位老人甚至沖阿澈做起了揖,然而誰也拿它沒辦法,最後不得不由村長親自出面,剛剛跨出隊伍,阿澈凌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上村長的肩膀,狐嘴一張,發出清脆的人聲:
  「我乃乾隆十一年晉縣靈狐尊者,如今奉命捉拿女鬼,無關者速速退下。」
  隊伍這一下子受驚非小,前排聽到聲音的人全亂了套,老人們紛紛跪下磕頭,被老人一帶,年輕人也不敢怠慢,呼啦啦把阿澈和村長圍在中間,磕頭如搗蒜,後排的人則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焦急的想往前擠。
  三口棺材在人群的空檔裡露了出來。
  林言和尹舟交換個眼色:「先開中間那口小男孩的。」
  「現在!走!」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分兩路從左右包抄,沖棺材飛奔而去,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林言已經奔至棺材旁邊,新式棺材不用銅釘封殮,棺材蓋一推就開,裡面果然躺著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停屍七天未出屍斑,除了脖子上的紫色縊痕,相貌與生者無異。
  林言抱起孩子猛地往右邊的荒草地跑。
  人群騷動起來,只聽一聲大喊:「有人搶棺啦!」
  「追,快追!」,「打!」
  林言抱著男孩屍體跑不快,眼看村民就要撲上來,尹舟猛地衝向人群最密集處,一頭栽了進去,接連撞到五六個人,自己也摔的七葷八素,村民視喪葬禮儀為重中之重,怎麼容忍外人褻瀆死者,頓時拳頭和鞋底如雨點般落在尹舟身上。
  「我操疼死老子了,林子你快點,骨頭要斷了!」
  幾乎同時,蕭郁拽著男孩的生魂也趕到了,林言把屍身平放在草地上,阿顏準備已久,毫不遲疑地掏出匕首,依次刺破屍身心陽,惠頂,丹田,足陽,銜首,定通七脈,黑血從七處湧出來,一張黃符無火自燃,火光刺眼,男孩生魂緩緩沉降,與屍身容為一體。
《挖墳挖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