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兩遍赦身咒出口,我心稍安,強忍著那腐爛惡臭,走到那屍體之下,瞧見旁邊有一對巨大的血色腳印,朝著林子深處行去,而在旁邊,則有好多凌亂的腳印。
瞧見這詭異的場面,我曉得事情已經十分不妙,肯定是出了什麼岔子,要不然是不會有這麼出奇的場面發生,我回過頭來,喊羅大屌:「大屌,我,你別蹲在那裡了,快過來,我們過去瞧瞧。」
羅大屌沒有移動腳步,連站起來都沒有,而是帶著哭腔喊道:「二蛋,我想回家,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羅大屌萌生去意,然而我卻是反而堅定了一直走下去的心思,回過頭來,抱著羅大屌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兄弟,行百里路半九十,也許我們在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夠看到你和我的老爹了。你願意現在就做一個逃兵,回去面對你娘麼?」羅大屌想一想他爹纏著頭巾,扎腰帶,背著一桿槍的颯爽英姿,整個人便站了起來,咬著牙說:「行,我們過去看看!」
然而就在這時,從我們的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從遠而近,在這種充斥著惡臭和屍體的環境中,聽著是那麼的瘆人。
羅大屌的臉都變得跟紙一樣白,猛地扭過頭去,一看,「啊」的一聲叫,渾身直打擺子,接著一聲壓低嗓門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屍體,一直就在這裡?」我抬過頭去,來的是劉領導和馬領導,兩人渾身濕漉漉的,挽著褲管和袖子,一臉嚴肅地望著我們。
我也沒有問他們在溪水裡面到底有沒有淘到金砂,而是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四具屍體,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看著腐爛程度,應該有些時日。」
劉領導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說道:「應該是來的第二天晚上,或者第三天清晨死的,老馬,把人放下來,看看是怎麼死的。」兩人之中,以劉領導為主,馬領導聽了命令,走到樹下,手連續揮了四次,那四具屍體便跌落到了下面的落葉間。他速度極快,但是我卻能夠聽到有銳物的破空聲,心中奇怪:「這勘測隊的領導,怎麼還有這耍弄飛刀的身手?」
我心中疑惑,不過為了避免麻煩,也沒有多說,而是走到近前,瞧見馬領導在那裡嘀咕道:「媽的,小午、阿龍、偉傑、小七……死得真慘,早知道就不帶你們出來了!」
他的話語冷冷,心中幾乎要滴血了,然而劉領導卻好似沒有聽到,而是從隨身的包中掏出了一對塑膠手套來戴上,又有一把黃色小刀,開始翻檢屍體。
這屍體各自在樹上十來天,風吹雨淋,這山裡面又悶又潮,早已腐爛,小刀輕輕剖開那發脹的皮膚,立刻有一股子的屍氣噴出來,我和羅大屌都受不了,站得遠遠,然而劉領導和馬領導卻是絲毫不受影響,一絲不苟。當時現場的氣氛簡直是凝重極了,別說羅大屌,我都有一種當即逃離的想法,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劉領導在對馬領導低聲說道:「是中了屍毒死的,瞧這佈置來看,是茅山養鬼術啊——你看他們幾個腰間以下,大腿以上的皮膚,都是被剝走了……」
他說得玄乎,我的心卻不斷地往下掉——這勘測隊的領導,怎麼還懂解剖屍體?而且還能夠把這些說得頭頭是道,好似真的一般?
莫非,他們跟那青衣老道是同行,也懂那些詭異的奇門法術?
若真的是如此,我先前在他們面前的吹噓,可不就是魯班門前耍大斧了麼?
我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間沒了主意,而這個時候,那個劉領導突然抬起頭來,臉上還有幾滴黃色的屍漿,衝我笑道:「二蛋,你說你學過一些道術,來幫我們參謀一下,弄成這麼一個場面來,到底是什麼目的?」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一點也不敢虛瞞,擺手推脫道:「兩位見笑了,我只是個鄉野小孩兒而已,就讀過幾天經書,也用不到實際的地方來,你們說,我們聽就是了。」那劉領導看了我一眼,彷彿看穿了我一般,也不再說,而是跟馬領導商量幾句,接著站起來,將手套上面的屍漿擦乾淨,然後朝我們招呼道:「事情大概清楚了,他們撞到了不該招惹的東西,又沒有拜好碼頭,所以殞了命。跟我來,我們一起去看看就是了。」
瞧見這極度恐怖的場面,劉領導居然沒有一點兒緊張的表情,而是帶著馬領導,沿著那血腳印,朝著前方走。
我和羅大屌對視一眼,趕忙跟在後面,不過前面這兩人也不知道怎麼的,走得飛快,一轉眼就快沒有影子了,我們只有甩開膀子在後面跑,跑了一盞茶的功夫,我還在招呼胖妞,餘光突然瞧見前面的羅大屌身子「嗖」的一下就不見了,嚇得半死,而後便是腳下一空,整個人就往著下方摔去。如此一落下去,頓時就摔得我鼻青臉腫,還沒有反應過來,突然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摸到了我的脖子上來。
旁邊的羅大屌則大聲地哭:「哎喲,你爺爺的,別摸我褲襠……」
第二十三章暗夜驚變
羅大屌人如其名,這事兒我們一起玩尿泥的時候我便知道,聽到他叫得這麼犀利,我覺得摸在我脖子上面那只冰冷的手,反而沒有那麼陰森恐怖了。
接著黑暗中有一個人影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羅大屌:「我兒,你咋來了?」
我一聽這聲音,哎喲,居然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攆山狗,本來以為他這回九死一生了,沒想到居然窩在了這個陷坑洞子裡面來。羅大屌也聽出了他爹的聲音,渾身一陣激動,反過來摟住,大聲喊道:「爹,你沒死?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合不攏嘴,攆山狗卻是一陣鬱悶,敲了他兒一腦殼子,憤憤地說:「怎麼,你狗日的想我死啊?」
兩人一番熱鬧,解釋完為何進山之後,我過去拉攆山狗的胳膊,小心地問道:「羅叔,我爹呢?」
攆山狗聽我問起,剛剛激動的情緒又回落下來,一聲長歎,說:「唉……」這一口氣歎得我渾身發毛,腦海裡立刻迴盪起了那樹上吊著的幾具屍體,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著攆山狗的大腿搖晃:「羅叔,你快講,我爹到底怎麼了?」
我這一搖晃,攆山狗也站不住了,跌倒下來,這時我才感受到了他的虛弱,問怎麼回事,攆山狗苦笑著說:「你叔在這裡待了十來天,隨身帶著的,能吃的都吃了,現在是餓得頭昏眼花,怕是不行了。」旁邊的羅大屌一陣激靈,立刻從腰間摸出一個鐵盒子來,還有一個水壺,遞給他爹。攆山狗低頭一瞧,竟然是一盒午餐肉,喉嚨裡咕嘟一響,根本不作思量,一會兒的功夫,所有的東西便已經下了肚子。
午餐肉吃完,攆山狗美美地喝了一口水,長長出一口氣,這才說道:「二蛋,我沒有遇到你爹,當時太亂了,我見機不對就跑了,結果掉進這裡,日月不見。」
我爹不知生死,我強自收斂起惶恐不安的心情,說:「羅叔,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弄成這個樣子?」
攆山狗背靠在陷坑邊緣,又灌了一口水,摸著有些撐的肚皮,這才緩緩說道:「媽了個巴子的,原本以為這勘測隊拿著正正經經的介紹信,是國家派來的人,沒想到居然是資本主義的走狗……」
攆山狗是在進山第二天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的,一般來講,國家的勘測隊等級都比較分明,有領導,也有技術員,還有做苦力的大棒子,然而這些人普遍都有些江湖氣,稱兄道弟這且不算,整個隊伍除了一個姓王的老棺材蓋子,其他人說話都是沒上沒下的。
他攆山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心中仔細揣摩,心想著這些傢伙莫非是那些盜墓的?聽說很久以前,漢朝楚王的暗墓就藏在這片山裡面,好些個做這種營生的土賊,走遍祖國的大好河山,就是挖這些老祖宗的墓地,然後把裡面的文物刨出來,通過香港、老山等邊界賣出去,拿到外國人的博物館裡面展示,能賺老鼻子錢。浪潮這麼多年,整得肚子都吃不飽,人心思動,別說是這些人,就算是他攆山狗,都有些心動。
攆山狗把這事兒跟我爹講起,我爹說他也知道了,而且還在想,這些人做的買賣不正當,心黑手辣,說不得還要害我們的性命。
說到這兒,兩人就開始琢磨著到了晚上的時候,溜號走人了。
頭天紮了營地,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勘測隊十多個人開始撒了網地散開,有的還真的拿了儀器測量,有的人卻是拿著一種古里古怪的長鏟子,往土裡面掏弄,還有的人就是觀山看水,口中還唸唸有詞。下午的時候出了事情,勘測隊有一個半大小子不知道受了什麼傷,那些人拉著我爹去查看,接著就沒有見他回來,到了半夜的時候,攆山狗悄不作聲地爬起來,帶了白天準備好的東西,摸出來找我爹,結果剛蹲草叢裡,就瞧見一股濃黑的煙子從山口那邊瞟過來,他心想壞了,連忙扯了塊布,一泡尿弄濕,捂在鼻子外邊。
他還沒有忙活完,就聽見有人的慘叫聲傳來,循聲望去,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帶著幾個身形僵直的傢伙,從上風口走過來,四個守夜的勘測隊隊員迎上去,結果沒兩下,人就栽倒在了地上。
營地中間有篝火,旁邊還有油燈,那幾個黑影子走上前來的時候,攆山狗抬頭便瞧見了一張僵硬的老臉,那臉好是三伏天的臘肉,油光水亮中又帶著一種腐爛的氣息。
麻栗山靠近湘西,這湘西三怪,趕屍蠱婆落洞女,他也都是有聽過的,相比於心狠手辣的疑似盜墓團伙,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更加恐怖,那死了都不算是一件事,可著勁地折騰人呢,攆山狗這縱橫麻栗山的漢子再也扛不住了,也顧不得去找我爹,瞧見營地裡衝出幾個人影來,一邊咳嗽一邊朝來襲的人衝去攔截,他便貓著身子,朝著反方向跑,結果沒跑出多遠,這林子裡黑漆漆,也沒有見著,一步落空,直接掉進了這個土洞子來。
這土洞子是以前山裡的獵人用來陷猛獸用的,挖得又深又陡,根本沒有著力點,而且時間久遠,旁邊走長了一圈草,十分隱蔽,他當時試了一下,爬不上去,正努力呢,結果沒多久那聲音就過來了,他只有蹲在這兒,不敢動了。
結果這一蹲就蹲了十多天,他把身上帶的所有東西都吃完了,要不是下了兩場雨水,說不定我們發現的,就是他的屍體了。
說完這些,攆山狗打了一個飽嗝,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愧疚地說道:「二蛋啊,羅叔對不起你啊,沒有把你爹也一起帶出來。」這一日之間,我的心情起起伏伏,此刻也早已麻木,淡定地聽著攆山狗講完這些,平靜地說:「沒事,我爹不管生死,都要弄明白的。現在先不急。」
稍微歇了一會兒,攆山狗還發愁我們這三個是不是都要困在這兒了,我卻站起來吹了一個口哨,接著這陷阱口掉落下來一根籐條來,又伸出一個腦袋,卻是胖妞這小猴子。
瞧見這小傢伙朝我扮鬼臉,我的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胖妞跟了我三年,比人還精,根本不用我吩咐,就弄好了籐條。先是我,然後是羅大屌,最後我們兩人一起將攆山狗給拉了上來。這一過程十分費力,三人上來之後,一起躺在草叢裡直喘粗氣。此間林深幽幽,陰森恐怖,我們也沒有敢多歇,緩口氣,便站起來,我看著團圓了的羅大屌父子,沉聲說道:「羅叔,大屌,你們先回去報信,我這裡,還要再找一下,沒有我爹的消息,我不死心呢。」
才出虎穴,又入狼窩,這還是需要一定的勇氣,攆山狗到底是頂天立地的山裡漢子,幾乎沒有半點思量,一手拍著我的肩膀,說:「二蛋,叔這命是你救的,我跟你走。」
羅大屌也要與我同生共死,情況緊急,我也不推辭,帶著兩人一猴,悄不作聲地往前面的林子裡摸去。
走了不過一刻鐘,前面的林子就開始稀了,接著原本靜寂無聲的林中響起了一陣嘈雜的響聲,我們屏住氣息,從旁邊繞過來,摸到前面一看,卻見到勘測隊的劉領導和馬領導正在一片低矮的茅草屋前,跟一個駝背獨眼的麻衣老頭兒對峙呢。
第二十四章老鼠會與茅山宗
在此之前,勘測隊的劉領導和馬領導顯然是已經跟那個麻衣老頭兒,鬧出了點兒動靜,不過當我們過來的時候,雙方已經在對峙了,那劉領導雙手抱拳,恭聲說道:「開門的山,走路的水,四海之內皆兄弟,兄弟我劉元昊,河南洛陽老鼠會,弄點小買賣,不曉得衝撞了前輩,還請見諒。」他擺明車馬,我在旁邊聽得一陣心驚,瞧著架勢,劉領導果然不是國家派來的勘測隊。
麻衣老頭兒一聽,卻是桀桀怪笑起來:「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我當是何方人物呢,原來是一堆挖地洞、發死人財的傢伙。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們的人,挖洞子挖到我這兒來,給我順手都料理了,敞亮的買賣,管殺又管埋。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說怎麼辦吧?」
這老頭兒又駝背,又瞎了一隻眼,臉上的皺紋還老得像松樹皮,我打出生就沒有見過這麼醜的人物,然而偏偏是這麼一個人,講出來的話,卻是那麼的嗜血和邪惡,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他毫不客氣,勘測隊的兩位領導也是勃然變色,脾氣最是不好的馬領導一步跨前,指著麻衣老頭大罵:「你他媽的狂啥,茅山的人就了不起是吧,茅山的人,就能夠胡亂殺人,是吧?」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