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對於符鈞來說,或許就是修真得道,而對於我來說,或許去跟小顏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就很有意義了。
臨走之前,我想起一事,問起李道子,說當初他從五姑娘山上帶走的小白狐兒,現在可還在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李道子在此之前還算是和善,然而一提到小白狐兒,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雖未勃然大怒,但是立刻就黑了,沉聲說道:「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至於她,以後你們若是有緣,自會相見,若是無緣,這輩子不見了,也不算是什麼遺憾。」
我是一個敏感之人,一聽到他這麼說,當下曉得是碰了壁,也不敢再問,低頭告辭。
從李師叔祖的草廬出來,我往前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剛才瞧見的那塔林,這些石塔或高或低,三十來個,裡面有幽幽燈光,在一陣霧色之中,顯得有些詭異。我曉得這茅山宗內,處處都有禁制,貿然而入,最輕鬆的便只是被困住,而倘若人品太差了,當場死在這兒,也說不定有可能,於是也不敢進去,而是繞開旁邊而走,一直除了這塔林的範圍,方才躬身下來,雙手掐了一個法訣,念那師父教授的「足底生雲法」。
「望請六丁六甲神,白雲鶴羽飛游神。足底生雲快似風,如吾飛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攝!」
萬事皆有因果,此法一念,頓時腳底生風,呼呼而起,身子一下子就朝著前往飛縱而去。
要倘若是沒有經驗的人,怕是一下子就要闖入旁邊的竹林之中,好在先前師父心細,帶我適應了一下這紙甲馬,故而還算是能夠掌控,如此箭步飛奔好一會兒,我也終於算是掌握住,撒丫子狂奔而走,不知不覺,竟然就出了後山,一直來到了茅山宗的山谷平原之上來。
茅山宗乃第一福地,第八洞天,洞天之內最大的就是這一處山谷平原,中間的兩河匯交處,還有一個幾百人的小村莊,裡面住著的都是茅山宗道士的家人和後人,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總有人喜歡將自家的親人接近山裡面來。村莊旁邊有肥沃良田,而在平原附近,則有許多山峰,不同的峰上有不同的殿宇和建築群落,能夠開堂的道士便在其上收徒授業,至於最高的那一處山峰,則是我們昨日舉行大典的清池宮。
清池宮上,供奉著三清,以及茅山的諸位先祖,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掌教真人的道場所在。
我坐在村子外面的石板路上面,看著高聳入雲的清池宮,有些發愣,不知道自己要去幹嘛。師父說讓我跟著李師叔祖那兒待著,而李道子則讓我這幾天保持良好的心情,對未來充滿希望,至於我幹什麼,倒也沒有做特別規劃。
那麼也就是說,我這幾天,完全就是一個閒人,可以四處晃蕩。
在考慮了三秒鐘,我決定去見小顏。
在做完這個決定之後,我先是找到村莊的一個普通人,詢問起英華真人的居所在哪兒。有人認出了我,曉得我是掌教真人新收的大弟子,也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師兄,不疑其他,只以為是掌教真人派我做事呢,於是給我指,東南方向那一座秀氣玲瓏的秀女峰,便是英華真人的住處,往那兒走,直上峰頂,便能見到她了。
我與那人再三確認之後,揮手告別,一鼓作氣就跑到了山峰腳下,這時有人從我身邊路過,瞧見我的模樣,拱手招呼道:「大師兄。」
我記不得來人是誰,也躬身還禮,那人微笑著說道:「刑堂長老門下,馮乾坤,日後還請大師兄多加照拂。」
這人倒也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我記得刑堂長老叫做劉學道,修為也十分了得,不過像他這般的性子,跟著劉師叔做內務刑堂,著實有些古怪。我當時也是心中忐忑,下意識地跟他多說了兩句,待他離開之後,我抿了抿嘴唇,看著那並不算高的山峰,頗有些不敢前行的勇氣。不過那忐忑終究抵不過我對小顏的期待,猶豫再三之後,我還是大步上了山。
秀女峰供奉的是素有道教四大女神之一的紫虛元君,又稱南嶽夫人,她是上清派所尊第一代太師,民間稱之為「二仙奶奶」,而上面的殿宇,名曰二仙殿,我到的時候,英華真人正在帶著自己剛剛挑的三個女徒弟,在大殿之中做早課呢。
晨鐘暮鼓,道家修行雖然並不如佛教那般,最終儀式感,不過通過誦讀經文來讓自己的心情獲得安詳和寧靜,也是很有必要的。
茅山曾經是六大抗日根據地之一,在那個波瀾壯闊的年代,許許多多的茅山道士出山抗日,譜寫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壯烈事跡,卻也遭到了殘酷的報復,茅山之上的殿宇幾乎無幾處倖存,而茅山宗的人才也凋零,此刻偌大的殿宇之中,也只有這麼區區四人,說來十分可憐。我不敢上前打擾,只是在殿外等候,不過瞧見一抹朝陽,正好斜落在了盤坐殿中的小顏臉上,臉頰上面細密的絨毛呈現出一片金黃色,讓人覺得宛如謫仙降臨,無限美好。
僅僅只是一瞥,我竟然看癡了。
英華真人看見了偷偷藏在殿外的我,也並不理會,做完了早課,她便給三位徒弟講解起了修行的入門起來。
這一講解,便能夠瞧出差距,小顏家學淵源,聰敏慧明,舉一反三,而程莉和張欣怡,或多或少,都一些磕磕絆絆。瞧見小顏這般聰慧的模樣,我整個人都感覺沉浸到了蜜糖水裡面去了一樣,幸福滿滿。
接連好幾天,我都沒有露面,只是在大殿之外路過,或者靜靜相伴,也不多言,餓了就回谷中竹苑,在師父家蹭飯,抽空還把家書寫了,讓那位道童給寄出去。
這樣的日子當真悠閒,搞得我都有些樂不思蜀了,然而終於有一天,師父把我嚴肅地叫道一旁來,告訴我,說他和李師叔已經準備妥當了,今夜子時,作法改命,所謂生死,只此一舉了。
第十六章可敢答應
夕陽西下的那一刻,我去找了小顏。
她見到我的時候,問我,說欣怡告訴她,說我這幾天都曾經到過秀女峰,對不對,大師兄?
這幾天我已經聽慣了別人心懷敬意呼喚大師兄的話語,本來以為會熟慣,然而當小顏說出這話兒來的時候,我的心卻激烈地跳動了一下。哎喲喂,這少女的聲音可真好聽,都喊到了我的心裡面去。
我一陣心神蕩漾,好一會兒,才問她道:「最近心緒不寧,想找你聊聊天,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小顏有些為難,回頭看了二仙殿一眼,說道:「馬上就是晚膳時間,我師父和師妹還等著我給她們生火做飯呢……」
她說著,看到了我失望的表情,於心不忍,於是接下來又說道:「你等等,我去問問師父,看今天能不能換一個輪班。」說完這話兒,她像小燕子一般地朝著殿中跑去,沒一會兒,她喜笑顏開地跑了出來,跟我說道:「大師兄,我師父說沒問題,還有,她說你這幾天應該有事兒,可以讓我多陪你說會兒話。」
她這般說,我才曉得英華真人為何這幾日瞧見了我,也不點破,原來她是曉得我身上有問題,命不久矣,方才會如此。
我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帶著小顏一直來到了秀女峰臨崖的一方巨石前坐下,此刻夕陽西下,朦朦朧朧地如同隔了一層毛玻璃,金黃的光芒照在人的臉上,有著許多溫暖。我和小顏並肩而坐,餘光瞧見她那張秀麗而美好的側臉,心情有些緊張,過了好一會兒,都不曉得說個什麼話題出來。氣氛有些尷尬,不過倒是小顏開了口,出言問道:「大師兄,這裡的太陽為什麼跟山外的不同?」
尷尬的氣氛被打破,我如釋重負,這洞天福地的說法,我也是剛剛跟申重學過一點,當下也是王婆賣瓜,現學現用,完了之後,我想起一事兒,問她道:「小顏,你知道我為何見到你會如此親切不?」
小顏方才十三四歲的年紀,對於情愫懵懵懂懂,也不知曉,天真地問為什麼,我看著她如此年幼,暗感自己太過禽獸,也不敢將自己心中的那點兒小心思挑明,生怕嚇到佳人,從此再無聯絡,於是心中一轉,接著嘿嘿笑道:「因為我認識蕭大炮啊!」
「蕭大炮?」小顏認真地點頭,想了好一圈兒,這才睜開一雙宛若繁星的雙眸,驚喜地喊道:「你認識我大哥?」
小顏與我,不過是比陌生人要熟識一些,貿然湊到一塊兒來,還真的很難言語,而提到了蕭大炮,她的表情立刻親近了許多。我總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心中對著忠哥道了一個歉,接著很認真地將我跟蕭大炮認識的往事跟她一一講來。顯然,蕭大炮真的是將我當做了朋友,小顏竟然也聽說過我的名字,這種相互之間的關聯讓我們之間的陌生感迅速地消除,沒多久,小顏就顯得十分隨意了,並且開始詢問起了她大哥的近況來。
我其實也是剛才南疆戰場趕回來的,跟蕭大炮相處久矣,便將這兩年發生的事情給她一一講解,當得知我們所經歷過的危險之後,小顏顯得有些擔憂,對我說道:「沒想到你們居然還經歷過這麼危險的事情,而我大哥他還在那兒,真的讓人放心不下,倘若是……」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這話兒最終也沒有能夠說出口,但是眼圈卻變得有些紅了,我寬慰她,說不用擔心,最危險的時候,我們都已經度過了,現在這個時節,就像農民到了秋天,是割稻子的時間,不但沒有危險,反而還會有無數功勳,你放心,等下一次你回家之後,說不定忠哥就是一方大人物了呢。
「是麼,大師兄?」聽到這話兒,小顏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模樣讓人心醉。
此情此景,讓我瞬間忘記了南疆那血肉橫飛的場面,心中鄭重其事地對蕭大炮說一聲「大舅哥」,然後很認真地點頭,說是的。小顏破涕為笑,笑容舒展起來,就像剛剛綻放的花朵。小顏放下了心結,開始跟我講起了她大哥以前在家的糗事來,說她這大哥在家就是個飯桶,很能吃,而她家呢,孩子又多,她上面除了大哥,還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所以她父親最是勞累,為了一家老小的吃食奔波忙碌,辛苦得很。
我給她講起我的事情,除去我修魔入道之事,倒也無需忌諱,聽得小顏忍不住驚詫連連,呼出聲來。
說到最後,太陽都已經落了山,我的言語裡面就後充滿了遺憾,對著小顏說到:「我今天夜裡,子時,我師父和傳功長老會為我結陣改命,倘若是能夠成功,我便還有些活頭;倘若是不成功,只怕今夜就去了。不過今天能夠和你好好地聊聊天,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希望世間一切都宛如昨天般美好,太陽再次升起,如昨日,如今天。」
小顏的眼圈兒一下子又紅了,忍不住伸出手來,抓住我的胳膊,緊緊握住,帶著哭腔說道:「大師兄,你不要死啊。」
她情緒爆發,而我卻莫名有一些感動,帶著笑意說道:「為什麼啊?」
小顏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因為你是好人啊,大師兄你可千萬不能死,你若死了,這茅山之上,可真的沒有什麼好玩兒的了。」
她這話兒說得我整個人都蠻激動的,當時也是表態了:「那好,我爭取活下來!」
小顏很認真地點頭說道:「今天應顏不會睡,我要在二仙殿裡面給大師兄祈福,我要拉著程莉和欣怡給你祈福,讓道尊和祖師保佑你,讓你能夠一直活下去,長命百歲!」
這話兒聽得我充滿生機和鬥志,也重重地點了點頭,卻莫名地在心頭補了一句:「便算是長命百歲,今生若不能與你相伴,怕也是無趣得緊呢。」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