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世間自然沒有這般身輕如燕的黑紗孕婦,也沒有能夠將北疆王傷成如此模樣的婦人,我能夠接受化形的小白狐兒,自然也能夠猜得到,這個跟人一般模樣的傢伙,恐怕就是我們昨日瞧見的那雙燈籠一般巨目的主人。我不知道北疆王下了洞子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卻還是囑咐大家圍成一圈,小心提放著,然後將這個血人給扶了起來,大聲問道:「田大師,田大師,你到底怎麼了?」
在某一時刻,那北疆王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不過很快就被我帶著勁力的呼喚給叫醒了過來,雙眼一睜,滿是血漿的臉上露出了兩個黝黑的瞳孔來,黯淡無光,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然後開口說道:「我懷裡,有根剛捲好的煙,幫我點上……」
我見過慷慨赴死的豪傑,卻沒有瞧見過這般嗜煙如命的英雄,不過曉得此刻若是不能讓他滿意,只怕還真的就這般迷迷糊糊著,於是不再言語,掏出一根潮乎乎的捲煙,塞進了他的嘴裡,借了火點上,但見這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接著從肺裡搗騰而過,一口長煙緩緩吐了出來,然後抬頭看著那黑砂婦人說道:「我萬萬沒有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般神奇的事情在?」
那瞧不清面目的黑紗婦人屹立於石柱之上,冷冷地笑道:「你也就是趁著老身懷了孩子的機會,才能佔點便宜,擱平日裡,我一口,便能夠吞掉十個八個你這樣的了。」
北疆王被我扶著,十分不舒服,抽了兩口煙,左右一看,然後踉蹌著坐在了神壇旁邊的台階上,平靜說道:「按理說,像你們這樣的,要麼生活在大江大澤,要麼就潛伏於九淵之下,何必冒出泡兒來,生出這麼多的事端呢?與人類為敵,這應該並不是你們的作風才對!」
黑砂婦人不屑一顧地說道:「強盜的邏輯,強者需要解釋任何行為麼?再說了,若說傳統,這孩子它爹是,我可不是,我就是一條出身卑微的長蟲而已,這世間有誰人能看得起我?我做了那麼多的事兒,好的如何,壞的又如何,世間誰人與評?那黑漢子一去幽府這麼多年,回來便遁居洞庭大澤,真真就是個拔鳥無情的傢伙,誰人可曾管過咱娘倆兒呢?」
兩人說了半天讓人不知所謂的話語,我聽不懂,別人也聽不懂,而在此之時,一直扶著北疆王胳膊的我不斷地氣行全身,這才知曉北疆王渾身經絡已然截斷大半,顯然是在洞下便與那婦人拚鬥一場了,不知道耗損了多少的功力,此時此刻,不過就是一個花花架子而已。
也就是說,我們賴以為擎天支柱的人物,此刻已然是撐不住任何危機和狀況了。
他脆得就像一塊玻璃,倘若有任何的壓力下來,那麼他只會碎得更快。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談話依舊在繼續著,許是嗆到了的緣故,北疆王開始咳血了起來,不斷地有凝結成塊的黑血從他的口中湧出來,讓人只懷疑他將自己的內臟都給咳了出來,那黑紗婦人顧影自憐,傷懷久矣,說了一大堆被人拋棄的話兒,到了最後,那話鋒突然一轉,看向了我們,帶著最陰寒的語氣說道:「我本來不想多生事端的,不過你既然怕死,自破了其陣,你固然是能夠苟延殘喘一會兒,卻是將這些人的性命,都給拉下了水去……」
她這話兒,確實有些趕盡殺絕的意味,我不知道她為何會這般狠厲,結果那北疆王卻嗆得笑了起來:「我上來,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因為我覺得有人能夠對付你,與其被你斬殺,還不如瞧你狼狽,更加暢快!」
這話兒說完,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個粗瓷瓶來,遞到我的懷裡,語氣開始變得遲緩了:「小陳兄弟,這裡是一瓶龍涎液,一共五滴,你可以拿去上繳——不過得留一滴,我有一個後輩,就等著它救命呢。我信你,你可別辜負了我……」
說完這話,他鼻間噴出了一口青煙,雙眼卻漸漸地閉合了起來,我心中一跳,只以為這大神隕落,連忙按住了他的脈搏,方才曉得他是經脈大亂,脫力過度,方才會昏死過去。
他昏死過去了,萬事皆是一了百了,卻拋下了這麼沉重一負擔給了我,要曉得,那殺意連連的黑紗婦人可是剛剛將天下十大的北疆王給弄成這般模樣,而我的修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跟北疆王可是差好幾里地呢,讓我來面對這婦人,豈不是橫豎都是一個「死」字?不過俗話說得好,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重任在肩,無數人的性命都繫於我身,我也不敢怠慢,而是仰頭跟那黑紗婦人商量道:「咳咳,大姐,天色不晚了,要不然……咱,就散了?」
我這話兒讓那黑紗婦人一陣錯愕,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一陣銀鈴一般的笑聲,接著她一個縱身,飄落在我的前面來,森寒地說道:「我原本倒是沒有什麼想法,不過那胖子既然說你對付得了我,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小兄弟,來啊,我想看看,你到底要怎麼征服我?」
這話兒前半段森寒,後半段竟然又多了幾絲嫵媚輕佻,再看那婦人的臉,此刻瞧清楚了,竟然是一風韻猶存的少婦,面若桃花,臉頰飛霞,一股風流模樣,勾人心魂,沒有孕婦常有的那種臃腫,我反而更加緊張了,緊緊攥著魔劍,不動聲色地詢問道:「大姐,田師傅是開玩笑的,我看您今天也挺累了,咱還是另外約一個時間單聊吧,打打鬧鬧的,倘若是動了胎氣,那可不好?」
我極力拖延著,好話說盡,然而那婦人的臉上卻是陡然生出一陣猙獰,發生咆哮道:「少廢話,小子,你們受死吧!」
她這話兒一出口,早已準備妥當的我便是一步退後,長劍一指,大聲喊道:「射擊,無差別射擊!」
我身邊還有五十來個全副武裝的戰士,這些可愛的士兵已然見過了太多詭異的事情,雖說面對的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而且還挺著一個大肚子,但是此情此景,連宛如神仙一般的北疆王都力戰而昏死,他們哪裡還敢有半分的憐憫和同情,當下也是扣動扳機,將那金屬彈雨全數傾瀉到了那詭異莫測的黑紗婦人身上去。
面對著這彈雨潑灑,那黑紗婦人起初並不害怕,隨意一揮,這彈頭便發軟了,沒能再進寸步,然而隨後那子彈忽倏而至,攜帶的動能巨大,她卻也有些吃不消,再也不能輕鬆自如了,我仔細觀察,發現洞底一戰,北疆王固然是叼著捲煙昏死了過去,但是這神秘的黑紗婦人未必沒有受到傷害,此刻看來,反而要比北疆王還要嚴重一點兒。
終於,那婦人最終還是覺得不能再這麼防守了,當一個彈夾打完,她揚起了雙手,腳一蹬,身似龍形,箭走如奔馬,憑空生出一掌,朝著我當頭印來。
此刻的我避無可避,瞧見這一掌宛如泰山傾倒而下,唯有硬拚,當下也是將魔氣運轉到了巔峰,體內幾條通道瞬間構建,一掌迎了上去。
深淵三法。
土盾。
轟隆隆,巨響瞬間傳開,整個空間一陣轟鳴。
第二十八章此事罷休
傾天而來的壓力並沒有將我給擊垮,反而更加地激發出我心中那一股堅強,雙掌相對,我一步都沒有推移,那力量通過深淵三法之土盾的手段,傳遞到了我腳下的岩石之處,一瞬間,傳來了辟里啪啦的裂響,而以我為中心,蜘蛛網一般的裂痕從我腳下出發,一直蔓延十幾米,有的深達半米,就好像是重炮轟擊一般。
一擊而對,雙方皆大為震驚,圍觀者也詫異非常。
這樣恐怖的攻擊,方才是剛才北疆王所面臨的壓力,不過我卻咬著牙扛了過來,這情況實在是太出乎於那黑紗婦人的預料,她一記重掌竟然沒有將我給拍扁,卻也沒有繼續進攻,而是一個翻身落地,揉了揉拳頭,骨骼一陣脆響,嘴角含笑說道:「難怪那死胖子說他後繼有人,原來你小子倒還有些意思啊?」
即便有土盾轉移力道,然而我的半邊膀子依舊一陣發麻,不過卻也不甘示弱地笑了:「前輩,您比我年長,小子何曾膽敢在您面前逞威風,您若饒過我們,自行離去,自然是皆大歡喜,不過你倘若是想要跟小子玩玩,我這身子骨倒也硬朗,經得起您幾下。」
我一邊說話,一邊走動罡步,暗印章法,魔劍宛若游魚,不停地順著氣勁而走,將這雙方屹立而凝結的氣勢給消減,讓我這所受的壓力能夠變得小几分,也好換得過氣來。
那黑紗婦人凝神瞧了我好一會兒,也笑了,左手捧著自己大大的肚子,緩緩走近道:「我是個婦道人家,本來只想安安穩穩地將這個小崽子生出來,卻不曾想竟然會添出這麼多麻煩來。不過我這一生,年輕時最是好鬥,後來被那茅山派的虛清子追逐三月,遇見它之後,方才罷休一點,但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麻煩,咱們遇到了也是緣分,像你這般的少年,我這些年來遇見得也少,看著鮮嫩多汁,又補,跟那些老樹皮差別挺大,只是不曉得味道如何?」
說著話,她忍不住地伸出滑舌,舔了舔那蜜色紅唇,顯示出十二分的性感和妖嬈起來。
她這話兒說得曖昧,倘若是旁人,我只以為便是挑逗了,然而我心中卻曉得在這一副美女皮囊之中的,到底藏著怎樣一頭猛獸,於是也知道這所謂的「吃」,並非男女之間的挑逗情話,而是真正的吃,將我連皮帶肉地生吞下去,估計連嚼裹一下,都不願意。
黑紗婦人此番正是待孕之時,最宜加強營養,黃河裡尋常的水產已經滿足不了她的胃口,便想拿人來填補,而同樣是人,老老實實的村民,自然沒有像我這般的修行者來的大補,那婦人既然是殺紅了眼,我也不必再與她相勸,手中的飲血寒光劍不停地緩慢翻轉,目光死死盯著對方,當瞧見那女人再次襲來之時,卻不再與她硬拚力量,而是一記晚霞收,劍光掛天而上。
與這婦人交手,手持魔劍的我卻也並不害怕,我本身習得有真武八卦劍和清池宮十三劍招兩大不傳之秘,之前又曾經受過現如今聞名天下的一字劍劍意指點,本身修為精深,劍亦為好劍,故而一經施展,立刻便能夠纏住對方,倒也不會給她太多的可趁之機。
如此劍來拳往,雙方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起來。
不過我即便這些年進步神速,但跟這黑紗婦人終究還是有一些差距,這女人走的並不是靈巧的路子,更慣於橫衝直撞,幾步飛奔,一拳便能砸到一根兩人環抱的石筍,隨手一拍,那一兩米的石頭直接彈射而飛起來,無端兇猛。這周邊圍觀的,都是些普通戰士,倘若是被誤傷一二,那可都是罪過,徐淡定倒也不敢怠慢,帶著老洪等人,將這些戰士都引到了出口去,至於小白狐兒,她插手不得,只能在旁邊照顧昏死過去的北疆王。
如此斗了許久,那黑紗婦人性子爆烈,終究還是有些不耐,腳步驟停,然後怒目以對,憤然看著我,寒聲說道:「你倒是屬螞蚱的,跳得厲害,還滿靈活的?」
我一點也不敢驕傲,謙虛說道:「哪裡哪裡,前輩此番有孕在身,又重傷在前,即便如此,小子依舊還是被您壓著追打,時至如今,再戰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了,不如你我罷手,聊聊別的話題,比如育兒經,如此可好?」
我越輕鬆,那黑紗婦人便越是憤恨,左右一瞧,朝著黑暗之中厲聲喊道:「那老不死的,先前還說與我共同謀算對手,現在你還不出來?」
她喊了幾聲,都無回音,而在此時,從我懷裡有一個聲音幽幽而出:「黑花夫人,我都擱這兒呢,可別說我不積極啊。我現在已經被這後生哥兒擒下了,寄人籬下,前塵往事那就一筆勾銷吧。」
這聲音真是我剛才擒拿的那陣靈所言,聽在了那黑紗婦人耳中,振聾發聵,她一臉驚詫地朝著我喊道:「天啊,你竟然將這千年老鬼都給拿下了,這怎麼可能?後生仔,你到底是誰?」
兩人交手一輪之後,這黑紗婦人終究還是對我有了一些尊重,此番瞧見我還將石林古陣之中的陣靈給收入囊中,更是驚詫。雖說拿下這陣靈,那是機緣巧合,一來是我師父所賜的八卦異獸旗實在了得,二來也沒有人想到那詭異恐怖的陣靈如此怕死,早早妥協,不過這該裝的我還是應該裝,架子拿住,當下也是一步踏前,拱手說道:「茅山陶晉鴻門下,首席大弟子陳志程,見過前輩!」
一聽到我自報家門,那黑紗婦人終於算是露出了嚴肅之色,目光凝聚,一口白牙露出,寒聲說道:「原來是虛清那個老雜毛的徒子徒孫,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厲害。只不過,你茅山自謂降妖除魔,玄門正宗,現如今竟然跟一九尾妖狐之後混跡一起,實在是……」
她寒聲說著話,然而一直被小白狐兒照顧著的北疆王突然發出了一陣咳嗽聲。
這動靜就好像是壓垮駱駝最後的一根稻草,但見那黑紗婦人連退了三步,臉色劇變,接著健步如飛,身似野馬,朝著我這兒衝來。
我本以為她要知難而退了,卻不曾想這婦人竟然再次氣勢洶洶地奔襲而來,下意識地一劍挑去,結果劍脊被她一個攬雀手給拍中,此乃巨力,我拿捏不住,手一鬆,魔劍猝然朝著黑暗中射去,而黑紗婦人另外的一隻手卻從底下冒起,朝著我當胸拍來。我匆忙之間,什麼招式也凝聚不住,唯有伸手來擋,結果那重重一拳,正好印在了我胸前的手背之上。
一股巨力奔湧而來,我身子朝著後方飛起,而黑紗婦人則沒有顧及得了我,與我擦身而過,朝著我們先前逃離此處的那高高水潭通道奔走而去。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