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王世軍渾然不顧地繼續說道:「王奉軒只是第一個,我,曹聰明和陳亮,我們四個都是不應該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的人,所以我們遲早都會死去,這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只有一個辦法能夠獲得永生,那就是讓別人替我們去死——是的,只有別人將我們的名額給頂了,我們才能夠活下來,老曹,陳亮,你們說對不對?」
王世軍此刻的聲音已經變得無比的尖利起來,當他點到了曹聰明和陳亮的名字時,這兩個久經風雨的漢子竟然一哆嗦,直接嚇癱在了地上,無力地喊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這時的王世軍才緩緩回過頭來,發出了夜魈一般桀桀的笑聲來:「你們應該知道的,當日你們要是不怕死,或許能夠救得更多的人,但是你們終究還是選擇了懦弱,選擇了獨自逃生,讓自己的戰友和兄弟,獨自去面對鮮血和死亡……」
這時的我駭然發現,此刻的王世軍,臉上竟然長得如同一條魚一般,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從脖子到額頭,都儘是指甲大的黑色鱗片,一雙眼球宛如拳頭那麼大,散發出冰冷而詭異的光芒來,鱗片的間隙儘是濃稠滑膩的黏液,整個畫面古怪不已,讓人覺得頗為詭異,而就在此時,癱倒在地的曹聰明就像瘋子一般跳了起來,朝著王世軍衝了過去,口中大聲喊道:「我也不想的,我當時只是嚇壞了——王世軍,一定會你狗日的在搞鬼,我殺了你!」
曹聰明不顧性命地暴起反擊,而陳亮則跪倒在地,恐懼地喊道:「處長,我對不起你們,求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這些天我一頓好覺都沒有睡過……」
從王世軍和這兩人的對話中,我曉得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在那場事件中之所以能夠存活下來,或許並沒有表面上的那般簡單,然而還沒有等我將這裡面的事情想清楚,便瞧見衝到王世軍跟前的曹聰明被那個宛如魚鱗怪人一般的傢伙給一下戳穿了肚子,接著曹聰明整個人都被王世軍給舉了起來,有一截尖刺一般的節肢出現在他的後背,傷口擴散,大堆大堆的內臟和腸子從那兒流了下來。
星光下,高大的曹聰明被個頭只有一米六五的王世軍給高高的舉了起來,然而此刻的曹聰明卻並沒有叫喊,而是將手給高高地舉了起來。
當王世軍緩緩將其移動的時候,我瞧見了曹聰明的側臉,那上面竟然沒有痛苦,而是流露出一種類似於救贖的微笑。
他,不懼死。
因為這世間比死亡,更加痛苦。
第二十九章飲血劍,蛋家靈蠱化屍虱
就在曹聰明被王世軍給一瞬間貫穿身體的那一瞬間,我和努爾同時發動了,兩人一左一右,朝著王世軍衝了過去,而那傢伙卻並沒有與我們交手的想法,而是將曹聰明的屍體朝著我們這邊拋了過來,接著自己卻猛然回頭,朝著附近一棵古榕奮力狂奔而走。
然而他哪裡能夠逃得脫我們的手中,持著趕神殺威棍的努爾快我一步,趕上了王世軍,然後十分果斷地將棍子給掄得滾圓,猛然朝著王世軍的背脊骨敲去。
這趕神殺威棍並非凡物,陡然揚起來的一瞬間,竟然有風雷之聲,顯示出了努爾對於修行之道,已經有了自己獨特的領悟,逐漸走上了人生的巔峰狀態,那王世軍即便是變成了如此模樣,卻也擋不過努爾這憤然一抽,結果後面的我聽到一聲脆響,那王世軍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朝著遠處的古榕跌落而去,重重砸在了樹幹上,接著軟綿綿的滑落了下來,趴在地上乾嘔。
我快步緊跟上前,結果還沒有走到跟前,便聞到一股異常腥臭的氣味,不由自主地反胃,也想跟著嘔吐出來,當下也是屏住了氣息,藉著星光一看,但見剛才殘忍將曹聰明給殺害、模樣宛如惡魔一般的王世軍此刻倒是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樣,只不過口中張得超乎常人的巨大,不斷地吐出一堆腌臢東西來,我瞇眼一瞧,竟然是些臭魚爛蝦,以及一些海草。
這情形讓人心驚,而努爾則一點都不客氣地將棍尖頂住了王世軍的背脊,讓他趴在地上,不得起來,用腹語沉聲厲喝道:「你也是內鬼,對不對?」
王世軍依舊在痛苦地吐著這堆腥臭異常的玩意,一對手掌恨不得伸進自己的食道裡面去,整個人蜷縮著,彷彿與外界隔絕一般,努爾的臉色陰沉,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情緒,這個向來沉穩的男人其實有著自己獨特的驕傲,曹聰明雖說膽怯怕死,但畢竟沒有背叛我們,結果就被王世軍當著我們的面,給活活地宰殺了,這事兒傳出去,絕對是一種恥辱。
我鄭重其事地點了下頭,努爾不再手軟,以棍子作為支點,將王世軍的身子猛然掀起來,然後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口,這傢伙再次重重砸到了那十人合抱的古榕樹前,接著努爾猛然出手,那棍如雨下,一瞬間捅出了十幾棍子,全數戳在了王世軍的要害之處。
所謂要害,並不是想要將這傢伙給擊殺於此,而是充分地發掘出觸動神經的痛感來。
努爾師承麻栗山蛇婆婆,對於巫醫蠱道有著許多研究,對於人體的理解也遠超出同輩之人,這一趟棍子點下來,終於將陷入自己世界之中的王世軍給拉扯出來,雖然依舊在嘔吐,但是整個人卻清醒許多,口中發出彷彿受傷孤狼一般的慘叫來。
懂得痛,便有了談話的基礎,我幾步上前,顧不得王世軍渾身的腥臭,一劍比在了他的脖子上,寒聲說道:「王世軍,你是明白人,應該懂得自己在做什麼,對吧?」
劇烈的疼痛過後,是前所未有的情形,王世軍的眼神在這一刻終於開始了凝聚,瞇著眼睛瞧向了我,剛剛褪下鱗片的額頭青筋浮動,一邊乾嘔,一邊對我說道:「我知道,其實自從你到了這裡,就一直在懷疑我們四個人,也一直在猜測到底誰是內鬼——我甚至還能夠猜得到你們布下了人,時刻在監視著我們,對吧?」
我回頭看了一眼被人從地上扶起來的陳亮,毫不掩飾地說道:「對,的確如此,我倘若沒有這兩把刷子,估計早就回家種田了。」
王世軍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紅色,繼續說道:「咳咳,當初在碼頭,本來所有人都沒有逃生希望的,但是臨到了頭,那些傢伙卻留出了一個缺口,而我們四人,則都憑藉著那兒逃脫了性命,不過閔教做事,一向斬草除根,哪裡會留後患?那個東西,只不過是為了迷惑你們的小伎倆而已,也是為了保全我的存在,只可惜沒有人想得到,處長死便死了,竟然還留下了詛咒,讓我們夜夜不得安寧,這般活著,又有什麼趣味?」
彷彿是遺言一般,王世軍講起了那一夜的遭遇,卻沒想到曹聰明和陳亮都不過是煙霧彈而已,唯有王世軍才是真正知曉一切的內鬼,就連王奉軒,也不過是收了一筆錢的可憐蟲而已。
待他講述完這些,我皺著眉頭說道:「你貌似不是這麼痛快的人,告訴我,閔教後面還有什麼手段?」
聽到這話,被我用長劍比著的王世軍臉上陡然浮現出了詭異的笑容來,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潮水一般地褪去,他得意地說道:「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讓你們所有人做一個明白鬼——你殺了我又如何,不過是先走一步而已,至於你們,所有人,都活不過今夜了,哈哈,諸位,我會在黃泉之下等著你們哦,到時候千萬得照顧一下我,不要讓我太寂寞啊……」
他陰沉地笑著,居然猛然一轉頭,竟然朝著我伸在他脖子上面的飲血寒光劍抹了過去。
如此剛烈?
王世軍求仁得仁,帶著必死的決心用我手中的魔劍抹開了自己的喉嚨,然而他在血管被割開的一瞬間,臉色驟然一變。
他卻是感覺自己脖子處的血宛如潮水一般,朝著那劍身湧去,所有的力量,乃至靈魂,都被吸到了那逐漸開始泛起紅光的劍身之上,無數的嗚嗚聲在他的耳邊響起來,天旋地也轉,看著一臉疑惑不解的王世軍,我向他投去憐憫的目光,平靜地說道:「朋友,忘了告訴你一句話,但凡被這劍斬殺的人,靈魂都將藏於空隙之內,受盡痛苦,不得輪迴……」
飲血寒光劍乃金陵煉器大師楊大侉子的畢生遺作,當年就是因為太過於兇惡,才被於墨晗大師藏在地下室中擱了許久,洗刷怨氣,一直到我成年之後,才交予我手,但這並不代表它有多麼溫和。
所謂凶兵,從來都是有著自己的性格,飲血寒光劍之所以出世之時如此恐怖,便是它集齊怨力而生,更會一直收集怨力而存。
王世軍怨毒地看著我,口中冒著血沫說道:「你們所有人,都得死!沒有人,能夠逃得過的……」
說完這句話,這個罪惡滔天的內鬼終於閉上了雙眼,然而就在此時,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古怪的氣場游離,退後一看,卻是王世軍剛剛吐出來的那一堆臭魚爛蝦,這些死物居然開始翻滾蠕動起來,上面還有隱隱的紅色霧氣,我還待仔細上前一看,努爾卻一把將我給拉了開來,將右手中指咬破,然後抹在自己的左眼皮上,凝目一看,臉色陡然劇變,朝著我喊道:「不好,這是屍虱,是蛋家靈蠱的一種,我們走!」
努爾如此的不淡定,顯示出了這玩意的歹毒來,我對於他的判斷是絕對信任的,當下也是沒有半點猶豫,回頭吩咐道:「走,都離開!」
一聲吩咐,本來就處於忐忑不安的所有人都轉身飛奔起來,我跟著努爾在後面跑,然後大聲問道:「那是什麼玩意?」
努爾一邊跑,一邊從身後灑下防蠱的藥粉,然後對我說道:「屍虱具體的製作方法我不太曉得,但是聽我師父講過,它是蛋家一種十分聞名的手段,據說是從一種特殊海魚的腹中取出魚卵來,經過煉化之後,放置在被施蠱對象的體內,煉製的魚卵孵化,開始吞噬宿主的血肉,而當宿主的生命消亡之時,這些東西則變成了屍虱,成為了宿主怨力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存在。」
說到這兒,努爾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通常來說,宿主死亡之時的怨力越大,屍虱的能力就會越強,是一種極為邪惡的蠱術!」
努爾講完,然而這時前面的人群突然停住了,我衝到前面去,問為何止步不前了,這時在前領路的張世界回過頭來,朝著我喊道:「陳老大,你看!」
我順著張世界的手指看去,卻見我們跑了幾百米,結果竟然跑了一個圈,又來到了剛才的那顆古榕樹下面來,那枝繁葉茂、十人合圍的樹幹之下跪著的,卻不就是剛剛死去的王世軍麼?
「鬼打牆,鬼打牆!」
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這時我們的隊伍突然一陣騷亂,隨行的戰士在這一連串詭異事件之後,終於有人陷入了崩潰,一邊狂吼尖叫這,一邊做出了瘋狂的事情,有的轉身就往身後跑開去,有的則端起手中的槍,朝著前面的古榕就開始了射擊。
關鍵時刻,最忌諱的就是擅自行動,我朝著老鄉牛排長大喊,讓他約束自己的戰士,而牛排長顯然也被嚇得不輕,此刻戰戰兢兢,卻是一點兒約束力都沒有,緊接著我們身後傳來了一聲尖叫,當我回過頭去的時候,卻見擅自逃離的那個戰士被一團黑麻麻的小蟲子給高高托舉起來,而那玩意居然還幻化成了一張骷髏頭,朝著我桀桀怪笑起來:「你當我真的死了?」
第三十章海猴子,古榕樹冠藏藍蛇
那無數蟲蠅凝聚而成的骷髏頭看不出面目,但是這聲音,卻分明就是剛剛自殺身亡的王世軍,若說魂魄,他已然被飲血寒光劍給吸收,此刻的這凶靈,恐怕就是努爾口中的屍虱,也就是另外一種生命延續吧?
我凝望著這漂泊不定的蟲蠅,魔劍前指,厲聲喊道:「你以為你就是王世軍麼?做夢吧,那傢伙已經死了,靈魂消亡,灰飛煙滅了!」
這骷髏頭幾口,便將那個因為驚嚇而奪命狂奔的戰士給吞入了嘴中,我瞧見一大堆黏稠的血肉從半空中滑落下來,接著無數屍虱附著上去,繼續繁衍,看著十分恐怖,而對方卻依舊發出了夜魈一般桀桀的怪笑聲,厲聲說道:「對,我們確實不是王世軍,我們是他的孩子,秉承著他的遺志,而他臨終之時最後的心願,就是將你們給全部殺死,留在這個亡魂的聖地!」
我踏著罡步,心中凜然,冷聲哼道:「你以為憑著這點兒本事,就能夠將我們都給留在這兒麼?」
骷髏頭不停蠕動,十分的瘆人,卻依舊有無數振翅之聲彙集在一起,化作了王世軍的聲線來:「就憑我,當然不能,不過你以為你們身後的這幾棵古榕樹,就一點秘密都沒有麼?實話告訴你吧,它們之所以如此茁壯成長,那是龍穴島幾百年來死去的亡魂和屍體滋潤著它,而傳說中的鬼打牆,不過是這些移動古榕留住人命的手段而已……」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