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節


宋副司長口中的「別的人」,我曉得指的其實是龍虎山一脈那些身居高位的傢伙,這些年來我的表現優異,反而顯得同出龍虎山的趙承風過於平庸了許多,倘若能夠將我從一線拉下來,這對趙承風的仕途其實最有益處,也能打壓茅山一脈在朝堂影響力的擴張。
官場凶險,我曉得宋副司長這也是一番好意,連忙道謝,掛了電話之後,車也趕到了實驗室所在的大樓前,我跟林豪匆匆下車離去,張勵耘在門口守候,瞧見我過來,連忙上前來打招呼,並代為引路。我跟著他一路上了電梯,然後問到底查到了什麼情況,弄得這般匆忙?張勵耘苦笑著說道:「技術方面的事情,還是讓阿伊紫洛來給你講吧,她是當老師的,一套一套,我聽著也頭暈。」
我不再說話,等電梯停了,一路來到了實驗室,推門而入,卻見到那個留著大辮子的矮個兒女子正穿著一件白大褂,專心致志地看顯微鏡呢,聽到張勵耘說我來了,朝著我點了點頭,說道:「陳組長,你稍等,我處理完這個標本再說。」
我點頭,不打擾她的工作,打量這個生物實驗室。
這兒並不是市局的地方,而是通過關係從一家生物研究機構那兒借調過來的,裡面好多精密設備,面積也足有兩個教室那般大,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房間,而我們所在的這個大廳裡,操作台上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標本,有玻璃器皿裝著的,也有結晶、溶液以及多種形態……看得出來,阿伊紫洛的確是很有水平的,而且與我想像中的蠱師,有著很大的區別。
相比傳統的養蠱人,阿伊紫洛更像是通過科學手段來進行研究的專家學者,將神秘詭異的蠱毒變成了更加直觀的東西來。
忙了足有四五分鐘,阿伊紫洛方才放下手頭的工作,從工作台下面拿出一份資料遞給我,我低頭匆匆翻看了一下,上面由各種圖片和表格統計組成,接著聽到她跟我解釋道:「蝗蟲屬於直翅目昆蟲中的蝗科,種類很多,全世界有超過一萬種,然而大致可以分為長角蝗蟲和短角蝗蟲,在我國常見的有東亞飛蝗、紅後負蝗、台灣大蝗、擬稻蝗等幾個種類,但是聽過我這幾天對東營蝗災中出現的蝗蟲進行研究分析,發現這次爆發的蝗蟲不屬於任何已知的飛蝗——簡單來說,它是一種從未有發現的新型蝗蟲!」
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這消息倘若是聽在一個生物學家的耳中,必然會為一個新物種的發現而興奮異常,然而卻不在我的興趣範圍之內,情況倘若只是如此,卻也引不起我的興致。
見我無動於衷,阿伊紫洛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有些不滿我的態度,不過還是繼續說道:「你看這放大之後的照片,普通的飛蝗有六條腿,軀體分頭、胸、腹三部分,胸部有兩對翅,前翅為角質,後翅為膜質,然而此次發現的飛蝗卻是有七條腿,我們發現在它的頭部居然多出一根節肢,這情況十分罕見,這幾日我也一直都在研究,直到今天,終於才有所發現……」
說完話,她將手上的橡皮手套給脫掉,雙手結了一個古怪的法印,接著唸唸有詞,這時竟然從她的胸口處爬出了一條蜈蚣一般的火紅小蟲來,順著她潔白的肌膚一直遊走到了她的手臂之上。
這驟然而出的小蟲驚了我一下,下意識地瞇眼瞧去,許是感受到了我的敵意,那小蟲上半身陡然直起,一雙芝麻大的紅眼睛朝我瞪來,泛著邪異光芒,阿伊紫洛連忙安撫那小蟲,修長的手指在這蟲身之上撫摸了好幾下,那小蟲才順服地從她的手掌上遊走,來到了操作台前的一方器皿裡去。
那器皿裡有十多隻蝗蟲的屍體,而小蟲則一口一口地咬著,阿伊紫洛則在旁邊給我解釋道:「我的這頭赤蜈蠱能夠精煉和提純大部分的生物毒素,我發現在那多出的節肢裡面,竟然有著一種新型的毒素……」
她話還沒說完,那條火紅小蟲便在旁邊的載玻片上面吐出了一滴碧青色的液體來,接著阿伊紫洛跟我講了一大堆的毒素情況,聽得我一陣頭暈眼花,最後她終於說出了一個結論:「所以我相信,這一場蝗災的最終目的,恐怕是人為製造出大量的毒源來,從而給某種蠱蟲提供食物,而根據這樣的規模,只怕那種蠱蟲不會太過於簡單……」
我聽她說起,突然想到了射入胖妞喉中的那道金光,趕忙對她提及,聽到了我的描述之後,阿伊紫洛的臉色一陣劇變,手下意識地扶住操作台,驚恐地說道:「天啊,那人不會在煉製金蠶蠱吧?」
第四十一章大佬發話
「金蠶蠱?」
我皺著眉頭問道,入行這麼多年來,其實我也有聽說過金蠶蠱的鼎鼎大名,據說是採用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多種毒蟲放置在一個甕缸裡面密封,埋藏於地下,讓其自相殘殺,吃來吃去,當最後剩下的一隻毒蟲,無論是形態還是顏色都變了,形狀似蠶,皮膚金色如黃金,便被稱作金蠶蠱了,這玩意流傳於苗疆一帶,最是陰毒不過。
這玩意名氣雖大,但在我看來,卻沒有親眼瞧見的這條火紅小蟲古怪,我倒有些不知道阿伊紫洛為何會這般驚慌了。
瞧見我對自己的這條蠱蟲十分感興趣,而對於她口中的金蠶蠱毫無懼怕,阿伊紫洛的右手微微一招,那火紅小蟲便從載玻片那兒飛快爬了過來,從她的指尖一直爬到了手掌心,接著阿伊紫洛對這蟲子真誠地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接著從檀口之中吐出一點兒並非口水的津液在手心上,那小蟲兒似乎發出一聲歡快的吟叫,接著開始舔舐著這清亮的津液。
火紅小蟲在進食,而阿伊紫洛則對我解釋道:「我這條小蟲是採用大量的鐵背黑線蜈蚣煉製而成的,煉製方法暫不細表,此物費時費力無數,然而最終的能力卻只能通過吞噬毒物而提煉出一些毒汁來,成長空間很小,而且脾氣還壞,稍有不對,便立刻發怒,十分難控制,而即便如此,它也是最為珍稀之物;而那金蠶蠱則不同,它既是一種蟲蠱,也是一種靈蠱,意識是所有的蠱蟲之中最聰明的,毒性也是最烈的,而情況不僅僅只有這麼糟糕,從這幾天的情況來看,我甚至懷疑……」
阿伊紫洛話兒說到一半,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我瞧見她臉上的驚容似乎還沒有消退過去,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問道:「你直管說,對不對另外再講。」
她點了點頭,然後舔著嘴唇說道:「花費這麼多的心思製造蝗災,而且還能夠一次性地吞噬這麼多的蝗蟲,我懷疑那些人在此處煉製的,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本命金蠶蠱!」
我並非巫門中人,儘管平日裡為了防範此事,也做過一些研究,但是卻終究還是聽不懂阿伊紫洛所說的話語,當下再次問起,阿伊紫洛則沉聲解釋道:「我曾經與總局的許映愚許老有過一段時間的書信交流,他是當今天下對於蠱毒研究最深刻的數人之一,曾經對我提出過一個說法,講的是『降中飛頭,蠱中金蠶』,指的是若是論天下降頭術,最為神秘莫測,也最為恐怖詭異,就是飛頭降,此法練成功了,便能長生不老;而本命金蠶蠱,則是一樣的道理,劍走偏鋒,也能直達大道!」
我點了點頭,心想阿伊紫洛的傳言果然是真的,看來她跟總局大佬還真的有一些聯繫啊。
我心中謀算著,而她則繼續解釋道:「說到金蠶蠱,儘管極為隱秘,但是苗疆數個地方都有聽聞,然而這本命金蠶蠱雖說只是多了兩個字,但世間能煉製者,卻唯獨只有一個地方可以,那邊是苗疆三十六峒之中的清水江流敦寨苗蠱,許老便是師出那一脈,而當年震驚世間的天地三絕之一,蠱王洛十八,便也是出自那一脈。不過到了後來,隨著洛十八的死去,整個清水江流傳承斷代,便已然滅絕了——我不知道這玩意有多恐怖,這得問過許老,方才得知……」
此為秘辛之處,我心中震撼,我曉得她說的天地三絕到底有多厲害,因為這其中的一絕,便是我的師叔祖符王李道子。
天地三絕並不是說此人的修為絕頂於天下,而是說他們在某種領域來說,已然超越了前人,達到了數百年來無人可及的境界,蠱王洛十八、符王李道子,陣王屈陽,當年這三個人在江湖之上,那可是威名赫赫,無論是出現在哪裡,都能掀起一陣驚濤駭浪,端的是一時之間,群雄竟無顏色。只可惜除了我師叔祖李道子之外,其餘兩人卻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英年早逝。
我沒想到便是那洛十八能夠掌握這讓阿伊紫洛驚恐不已的本命金蠶蠱,更沒想到我眼中神秘的總局大佬許映愚竟然也是師出敦寨苗蠱一脈,不過這些都不是我所重視的,當下也是揮了揮手,詢問面前這個梳著油黑長辮子的姑娘道:「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結果發現?」
阿伊紫洛這才醒悟話題被轉移了,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露出了幾分少女羞澀,這才說道:「我檢查了東營幾個區縣,重點抽查了沿湖、濱海、河泛、內澇地區大面積的荒灘或拋荒地,發現在其土壤之中還存在這大量的蟲卵,特別是在黃河口鎮的建林村、二十一戶屋子、東新村、郝家屋子等地的灘涂之上,出現大量的蟲卵,十分密集,每平方米土地中竟然有四五千個卵塊,而每一個卵塊則有五十至八十粒卵,也就是說每平方米能有二十至四十萬粒卵——我敢肯定,最近還將爆發一次更大規模的蝗災,而這一次蝗災的恐怖程度,將遠超之前所有的一切集合。」
聽到阿伊紫洛如此肯定的判斷,我不由得眉頭一跳,心中也被她口中所說的數據所震撼到,倘若她所說的蝗災真的爆發出來,那麼數量何止成千上萬,簡直就是億兆之數,如此多的蝗蟲,而且還是有著微末毒素的,真的讓人有些絕望。
我長吸了一口氣,接著便問阿伊紫洛道:「既然你已經發現了問題,那麼有什麼辦法能夠提前預防此事麼?」
「有!」
阿伊紫洛的回答讓我鬆了一口氣,接著聽她說道:「我昨天對這些蝗蟲的屍體進行過了排異性的對比和測試,發現它們大部分都有著一些磁場聯繫,我懷疑它們是某種類似於蠱蟲之類的異種,甚至是如同蟻群中的蟻後與工蟻一般的存在,有可能聯繫還更加緊密一些,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些蟲卵便應該是由一個到十數個蝗後所產出來的,那麼只要將這些蝗後給殺掉,理論上來說,這次蝗災便能夠消弭於無形了。」
我頓時就精神了,緊緊握著拳頭說道:「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立刻就去將那些蝗後給找出來,直接弄死啊!」
阿伊紫洛苦笑著說道:「能夠弄出現在局面的人,一定都是精於謀算之輩,蝗後這般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讓我們輕易找到?這是其一,其二這些都只是我的初步判斷而已,具體的事情我還需要請教許老先生,心中才有答案。」
我看了一下手錶,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打電話過去,未免太過於打擾,不過事情緊急,風魔和胖妞背後的彌勒出現使得我深刻認識到了此事的可怕,當即也是讓阿伊紫洛立刻與許老取得聯繫,求教此事。這長辮姑娘也是一個對事物格外執拗的人,人情方面反而不會太過在乎,走到門前的座機那兒,撥通了一個心中熟悉的號碼,接著開始與電話那頭交流起來。
跟總局許老聯絡,其間必然還是需要經過好幾道程序的,幾經周折過後,阿伊紫洛方才能夠與許老聯絡得上,兩人聊了一會兒,突然她意外地應了一聲,然後朝我望來,將手中的話筒舉起,對我說道:「許老聽說你在這兒,要求跟你通話。」
我點了點頭,然後走過去,接過話筒,剛剛「喂」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便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許老沉穩的聲音:「陳志程,你在便好。阿伊嫫跟我說過了她的判斷,我命令你,全力支持她的計劃,必要的時候,不要計較任何犧牲,都要將背後的真兇給我查出來;另外你的事情我也聽過了,我一會兒就立刻打電話給華東局的盧擁軍和魯東局的梁瀚生,讓他們全力配合你們的調查,誰要是在這裡面辦事不力,那就下來,位置讓別人來坐!」
我不斷點頭稱是,一直到許老那邊掛了電話之後,也沒有能多說幾句,知道將話筒放回了電話上面,這才感覺得出許老的話語裡面,有著一股騰騰的殺氣。
許老是總局自創建開始就一直在的元老,這些年來逐漸退居幕後,性子已經平緩許多,平日裡溫和得很,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他的身份,然而此刻他的這一番話,卻讓我感受到了當年他們縱橫天下的歲月。不過許老既然發了話,我相信當地的有關部門必然會全力配合工作,畢竟他們可以不顧及我的感受,但是卻不能不考慮許映愚這樣朝中大佬的看法。
要曉得,儘管宗教局的高級官員每一屆都換了那麼多,然而能夠主事的,終究還是像王紅旗、許映愚他們這幾個,真的要是惹惱了他們,屁股下面的位子,那可是說丟就丟了的。
我掛了電話,還待跟阿伊紫洛說些什麼,突然接到小白狐兒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告訴我,說前去醫院檢查的趙中華再次遭到了襲擊。
第四十二章值不值錢
趙中華再次被襲的消息讓我勃然大怒,要曉得他可是我最為看重的部下之一,結果接二連三地被人截殺,讓我頓時就有一種把握不住局面的無力感。受到這種刺激,我不再與阿伊紫洛多做解釋,讓她現在這裡等待,估計地方很快就會有人過來與我們交涉,而我則先行趕往醫院,看看到底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和林豪兩人匆匆離開,乘車趕往醫院,進門一問,才曉得趙中華已經被推進了重症觀察室搶救,小白狐兒和布魚卻不見蹤影,一問方才曉得,趙中華儘管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但是他卻臨危不懼,掙脫了兇手的魔爪,衝出了病房,並且被前去詢問醫生回來的小白狐兒給救下了。
小白狐兒和布魚在場,那人自然是逃不掉的,結果兩人將那殺手給抓到之後,先是第一時間通知了我,接著與趙中華感情最是不錯的小白狐兒便忍不住心中的氣憤,對那口出穢言的兇手進行了殘暴的、慘無人道的摧殘,那傢伙的聲聲慘叫在這樣的夜裡,弄得別人還以為是鬧鬼了呢,後來布魚怕小白狐兒將那人給弄死,衝上去攔住,我循聲趕到的時候,兩人正在後面的走廊你推我往呢,而地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傢伙,則應該就是兇手。
這個醫院是宗教局的對口醫療單位,所以醫生們對兩人倒也還算是理解,不過卻也不敢上前相攔,我虎著臉呵斥道:「鬧什麼鬧?小破爛還在重症病房搶救呢,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麼?」
所謂「養移體、居移氣」,任職特勤一組的組長這麼多年,我對下面的人溫和,卻也豎立起了一些威信,瞧到我隱隱有些發火了,兩人這才分開了來,訕訕地站立在那兒,我不理他們,逕直走到了躺地上那人的跟前,蹲下來,手指先是測試了一下對方的呼吸,然後又檢查了一下他的脈搏,確定沒有死亡之後,對這走廊那邊擔憂望過來的幾個醫生說道:「麻煩搶救一下,這個人,不能死。」
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不管這人是否是罪犯,他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所以一等我開口,急救擔架車立刻推了過來,將其扶上了擔架,然後朝著急診室推了過去,我看了一眼老實的余家源,對他說道:「布魚,醫生搶救的時候,你在旁邊看著,這傢伙有任何異動,制止住他,曉得麼?」
布魚瞧見我臉色稍微好了一些,猛然點頭說道:「嗯,嗯!我一定看住他,不會讓他有任何機會逃走的。」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