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節


論古董,我自然不如那專門從事古董生意的張特醫熟悉,不過當我伸出手,在這瓷罐瓶身之上稍微地摩挲了一下,便感覺某個地方有些不趁手,仔細一看,卻見那瓶頸之處,竟然有幾點凝固的血漿之物。
我仔細一摸,卻渾身一陣冰寒,眼睛頓時就凝聚了起來。
好寒的瓷罐呢,這裡面,恐怕並不正常呢。
第十二章修道需順自然
這瓷罐瞧那模樣,確實是個不錯的寶貝,不過上面陰氣十足,我用手掌摩挲著上面殘留的那幾點黑色殘留物,感覺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估計就是噴濺的鮮血,而就是這幾點精血,使得瓷罐被附著了某種陰魄之力,當下也是心中明瞭,回頭對著這李特醫說道:「李老闆啊,貪心惹大事兒,這罐子倒也還是真的有講究呢,你打算怎麼辦呢?」
李老闆完全沒有主意,詢問我道:「不是,大師,您說怎麼辦,那就怎麼辦唄,我就是想將這玩意給送走,睡個好覺,別的怎麼都成。」
我圍著這瓷罐走了兩圈,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呢,法子倒也蠻多的,我可以幫你將這瓷瓶給淨化一下,將裡面附著的陰靈給超度了,瓷瓶歸你,至於是收藏,還是賣個好價錢,這些都隨你;另外你若是感覺觸景生情,我幫你將這罐子給處理了,也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事實上,你直接將這罐子給砸碎了,估計也不會發生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李老闆連忙擺手,苦笑著說道:「不、不、不,做我們這行的,拿這古董物件當混口飯吃的玩意,雖說迎來送往,買來賣去,但是這玩意能夠傳承幾百年,留到今天不容易,我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將這樣的好東西給毀在手裡面不是——做人啊,心裡面總是得對一些事情存著敬意,您說是不?」
我點了點頭,三人行必有我師,李老闆這一番話倒是讓我心中略有感悟,當下也不糾結,讓人將這房間四周的門窗給封起來,透光的地方拿那簾子給封上,一切完畢之後,我讓他供奉了三柱線香,靜靜等待那香薰十來分鐘,將場中的氣場給鎖定了之後,這才頗為嚴肅地念誦起了「祝香神咒」,嘗試著與附著在這瓷罐之上的陰靈溝通。
然而有意交流,但是上面的那東西許是因為太過於薄弱的緣故,白天的活躍度並不算高,所以根本就無法溝通。
我嘗試了好一會兒,一直都沒有感受到一點兒回饋,心中不由得有一點兒惱怒。
我們知道,這所謂的陰靈之物,實際上就是人死之後,心中的不捨和對這個世間的執念凝聚不散,寄托於某一處,最終形成的一種存在,這種東西有人將其稱之為鬼,有的人則把它叫做幽靈,不過對於我們來說,其實都不過是一種最基本的東西,便如同光、電和磁場一般,它一般來說會在不久之後就自行消散,而只有執念特別嚴重,或者人為而成的東西,方才會一直存留下來。
我摸過這瓷罐,上面陰氣十足,顯示這上面必然是有著這樣的東西存在的,不過它不與我交流,一來有可能是太過於弱,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鴕鳥戰術,拒不交流。
無論是什麼,都並不知道我太多的關注,我瞧見小白狐兒捂著肚子,一臉苦惱的模樣,便準備直接施展手中雷意,將其湮滅了去,然而就在我正準備下手之時,那上面卻傳來了一陣悲鳴之聲,這種感覺讓我心中一陣蕩漾,不由得停了一下,旁邊的小白狐兒瞧見我並沒有下手,有點兒奇怪,問道:「哥哥,你幹嘛啊,趕緊淨化完,我們就去吃飯啊……」
我搖了搖頭,然後對李老闆說道:「情況有點古怪,這樣吧,我們等到晚上再看看,興許會有別的發現。」
先前小白狐兒將牛皮給吹了出去,說不過是手到擒來的活計,然而此刻瞧我一臉嚴肅,李老闆頓時有些心虛,苦著臉說道:「大師,你別嚇我啊,我這事兒是不是沒得救了?要是,你可得趁早告訴我啊,我這一大攤子的家業,可得提前交待呢,不然那些臭小子將我的家產都給分光了,我找誰說理去?」
我擺手笑道:「事情其實很簡單,不過我總感覺這裡面有些故事,所以想等到晚上陰氣稍微充裕一點兒的時候,好好尋根問底一番。」
李老闆瞧見我說得輕鬆,臉上的憂愁方才減少許多,而這時他派去的夥計也將小白狐兒點的菜給帶了回來,當下也是招呼我們吃飯,十分熱情,我吃得不多,倒是小白狐兒盡顯吃貨風範,眾目睽睽之下,將這些大份量的食物給一掃而空,著實讓人詫異,瞧見她這一副好幾天沒有吃過飽飯的模樣,李老闆眼神有些不對勁,似乎在懷疑我們的身份——倘若真的是大師,何至於像現在這般飢餓?
吃過飯,李老闆便帶著我們遊覽了這條在開封還算是比較有名的古貨街,大談自己發家的心路歷程,我左右瞧了一下,發現這李老闆雖說算不得這兒頂尖的一批店家,不過瞧那規模,也是中等偏上的一批人,倒也算得上成功人士。
如此匆匆一天過去,到了晚上,李老闆也不回家,陪著我們待在古董鋪子裡,幾人在房間裡面靜坐到了深夜,子時剛到,我便站起了身來,灑落幾滴淨水在旁邊,接著再次持咒念語,沒多久,那端放在桌子之上的瓷罐不停地搖晃起來,我伸出手,平放在瓷罐之上,唸唸有詞,試圖與其溝通,果然能夠感受到一股膽小怯懦的意識附著於上,似乎想要與我交流,然而又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十分恐懼。
感受到了這樣的情緒,我才曉得這陰靈並沒有什麼惡意,只不過是有一些執念未了,方才會停留人間,我先前若是直接將其給泯滅抹殺,固然沒錯,不過卻也難免有些粗暴,然而當我嘗試著與這股陰靈仔細聊一聊的時候,方才發現它並不能與我溝通交流。
一般來說,陰靈分為很多種,宛如王木匠、白合那般有形有靈的少之又少,更多的便只是一股意識,若有若無,現在也是一樣,我看不到、摸不著,儘管我能夠將其除去,不過經過下午的那一絲憐憫,我心中已然不在有那種騰騰殺心,反而是回憶起了當年初見李道子之時,他將那幾頭野狼放走時所說的話語。
天有好生之德,而人若是想要在修行之上取得成果,必然就要克制住自己的殺戮之心,特別是生靈,要對一切生命都懷著一種敬畏之心,這般方才會感悟到某種世界。
無從交流,我也並不著急,在差不多確定好了之後,我問李老闆說道:「那夢,你再講來給我聽聽。」
噩夢是李老闆一段不願意回憶起來的記憶,特別是在這般靜寂的深夜裡,不過他依舊還是講起了那個滿頭銀髮的邋遢老太婆,以及她哭哭啼啼的哀鳴聲,我閉目想了一會兒,突然提議道:「李老闆,從你不願意毀掉這件明代的古物起,我就覺得你與普通的商人並不一樣,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我這裡提一個建議,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做?」
李老闆略微一愣,然後對我說道:「大師,你請講。」
我點頭說道:「其實這事兒也挺簡單的,你夢裡面的那個老太婆,或許並不是想要謀害於你,其實她也有可能只是想讓你幫忙傳個信息,而因為某些原因,比如磁場相近的緣故,她也就只有認準了你。我是說,如果你想要一勞永逸,不如告訴我你收到這件古物的那個村子在哪兒,我們連夜趕過去,去哪兒瞧一瞧,那就什麼都曉得了,你看行不?」
李老闆猶豫了好一會兒,打量了我和小白狐兒幾眼,這才艱難地下定決心道:「也好,反正我現在睡覺,也不過是做噩夢而已,還不如讓您陪著,將這事兒給解決了。」
兩人說定,當下也不停留,李老闆讓自己的夥計李大昂去找來一輛車,也沒有多做準備,朝著豫南行去。
我和李老闆坐在後排,一開始他還頗有些忐忑,然而沒過一會兒,居然就睡著了,那鼾聲震天,頗有一種打雷的感覺。我並不理會,一路閉目養神,而那村子離開封也頗為遙遠,那車一直開到了下半夜,接著換我過來看,到了凌晨六點多鐘的時候,停到了一處村莊的場院前,李老闆帶著我們下了車,朝著村子後面一路行走,一直來到了村子中一戶還算是比較規整的院子前停下。
李老闆過去敲門,這時已然是冬季,天亮得比較遲,不過也差不多能夠瞧見一些景物,他瞧得急,聲音又有些大,而房間裡面等了許久,方才傳來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等等,作甚咧?敲死啊,家裡死人了麼?」
這人說得不耐煩,而且開口就怕人,讓人感覺有些不太好相處,我抱著胳膊,在門口等候,沒一會兒,那院門打開了,走出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來,那男人個子不高,一臉橫肉,而女人的面相則有些潑辣,不過雖然此刻長殘了,但是年輕的時候,應該也算是當地一枝花的水平。
這兩人開了門,罵罵咧咧地看過來,結果瞧見了李老闆,大叫一聲「媽呀」,慌裡慌張地朝著屋子裡跑去。
第十三章桃花樹下藏屍
這兩人瞧見李老闆就跟看到鬼一般地慌張,二話不說就朝著屋子那邊跑去,我便立刻感覺到有一些問題,當即扭頭喊道:「尾巴妞!」
聽到我的招呼,小白狐兒腳尖一踮,人便宛若一道利箭,跑得比這兩人還要快,一把就堵住了那房門口,那婦人瞧見小白狐兒這細胳膊小腿兒的,渾身除了胸口之外,也沒有幾兩肉,直以為她好欺負,於是就嚷嚷著朝小白狐兒衝去,結果那小妮子可沒有這般的好脾氣,直接一腳飛踹而來,正中那婦人坦蕩的胸口,「哎喲」一聲,人就跌到了院子裡面去。
那矮個兒男人瞧見自己媳婦被打了,頓時就從喉嚨裡面發出一聲嘶吼,朝著小白狐兒大罵道:「哪裡來的小浪蹄子,敢惹我屋裡頭的,看我不弄死你!」
他說得狠厲,結果剛剛一衝上前去,就給小白狐兒伸出腳來飛踹了一腳,跟著那婦人一同跌落了院子的泥地上。
這兩人滿地亂滾,而我則和李老闆以及他的夥計李大昂一同走進了裡面來,婦人一看我們這架勢,頓時就撒起了潑來,坐在地上,也不跟起身,扯著罵街的嗓子哭嚎道:「哎喲,我的天啊,快來人啊,外鄉人欺負我們這老實巴交的農村人呢,來人啊……」
大清早的,除了雞鳴狗吠之外,村子裡勤快些的人也都有起床下地幹活了,陡然間聽到這麼一嗓子嘶嚎,房前屋後的村民就都圍了上來,這些人手上還都拿著扒犁鋤頭,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過來打群架的一般。
瞧見這般場面,李老闆就有些發虛了,他這走村竄巷的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以和為貴」,如此這般身陷重圍,著實有些不明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便拉著我,低聲說道:「陳大師,這情況有點兒不對勁啊,這些村民要是都衝上來,我們誰都招架不住呢,不如先離開吧,回頭再想辦法……」
我瞧著陸陸續續圍上來的村民,卻微微一笑道:「不怕,這事兒不怕人多,就怕沒人。一會兒要是出了事你就往後站著,我這邊來應付就是了。」
這邊說完話,我蹲在那個在地上撒潑耍橫的婦人和矮個兒男人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嘿,兩位,我身後的那個人,你們都還認識吧?」
矮個兒男人扭頭說道:「誰認識你們啊,大清早的,一上來二話不說就打人,你們真的當俺們董家村是沒有爺們了是吧?各位大哥大嫂,叔叔伯伯,鄉里鄉親們,你們看看,這大腳印子給踹得——哎喲,哎喲,我肚子疼,肯定是踹到內臟了……」
他在地上打滾裝病,可把李老闆給氣壞了,拿著手上裝著瓷罐的紙盒,打開蓋子來,大聲說道:「好你個董老二,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兩個星期前我花了八百塊錢從你家這裡買了那個瓷罐子,你還請我吃了一頓饅頭加大蔥,怎麼了,現在就忘記了?」
李老闆說得有板有眼,那婦人見瞞不過,便硬著頭皮說道:「是我們賣給你的,那又怎麼樣?做生意嘛,買定離手,要是茶葉貨兒,也是你自己的眼光有問題,這找上門來算是怎麼回事?」
她瞧見這院子裡聚攏得有二十來個村民,只覺得有了靠山,底氣也充足了一些,跟矮個兒男人董老二相互攙扶著站起來,瞧見那房門推開一點兒,露出了一個十歲小男孩的腦袋來,一對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往外瞧來,頓時就指著那孩子痛罵道:「瞅什麼熱鬧呢,出來看鬼麼?給老娘死回去,把門關上,別讓人衝到房間裡面,將我們家翻個底朝天……」
那小男孩似乎很怕這婦人,趕忙縮回了去,而她也跟著自己男人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我們的面前來,非要討一個說法,至少得賠一點兒醫藥費。
李老闆被她這潑辣的態度弄得啞口無言,朝著我無助地看來,我朝著點了點頭,示意不用緊張,接著越眾而出,將我那一面臨時弄出來的算命照片給挑起,朗聲說道:「諸位鄉親,諸位朋友,在下姓陳,江湖人稱鐵齒神算陳,吃得是掐指算命的買賣,不過我師從茅山,倒是懂些捉鬼斷妖的本事,今天過來呢,不為別的,而是因為董老二賣給我這位朋友的那瓷罐裡面,有鬼,所以就尋過來瞧一瞧了……」
這一番話兒,倘若是在城市裡面,必然是要給砸臭雞蛋的下場,不過在農村,人們對於鬼神之事還是抱著很大敬意的,一聽到我說的話,都不再往前擠了過來,而是跟旁邊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反倒是將場面給緩解了下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