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節


瞧見對方居然留住了自己的長劍,南海劍妖的臉色立刻一變,憤然而喊道:「好傢伙,居然小看老子!」
這話兒說完,他一個飛身而躍,跳入了黑黢黢的林子裡,而師父擔心他遭人算計,卻是跟著進了去,我正想隨著師父而走,卻見楊師叔停在原地,並不準備動彈,不由奇怪地問道:「楊師叔,為何不走?」
楊師叔指著前方,緩聲說道:「不忙,前方若有陷阱,我在外面,也可以策應支援。」
南海劍妖和我師父是藝高人膽大,不管多麼厲害的法陣,也有信心破去,而楊師叔則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並不願意以身犯險,至於我,猶豫了幾秒鐘之後,覺得憑著臨仙遣策,以及我師父在,倒也不會太過於擔憂,於是跟隨著一同進了林子。
而當我一入其中,立刻感覺到週遭都有森寒之氣冒了出來,瑩藍的鬼火幽幽飄蕩,將整片林子都照映得鬼影森森,而在週遭的四處,則豎立起來十二道旗旛來,挑高而落。
這每一面都足有五六米寬,上面描繪著無數猙獰扭曲的鬼影,彷彿呼之欲出,而這十二道旗旛,卻是將整個天地都給籠罩。
南海劍妖正在陣中,雙手抓住了那玉質長劍,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與他糾纏,而師父則回轉一圈,打量四周之後,歎聲說道:「酆都十二封魔陣,看來果真是那陰魔了,沒想到天王左使真的捨得下功夫,居然將那導入滔天群魔的惡鬼墓令旗,放在了這裡!」
「惡鬼墓令旗?」
我與師父站在了一塊兒,緩緩地將飲血寒光劍給拔了出來,指著遠處那動盪不安的旗旛說道:「這些旗旛,就是那惡鬼墓令旗?有什麼厲害的地方?」
師父合攏雙袖,平靜地說道:「當年邪靈教創始人沈老總開宗立派,統領群邪,曾經耗盡全教之力,打造出兩方令旗,一曰封神榜,一曰封魔榜,分別有左右使保管,代為牧令天下,這惡鬼墓令旗便是封魔榜,曾經在邪靈右使屈陽手中,而後來屈陽被王新鑒給害死,雙旗便都由王新鑒保管,此物與剛才你封掉的那虛空之門一般,能夠溝通靈界魔窟,將異界凶物,源源不斷地引導進來。」
我舉劍而起,毅然說道:「既如此,將其破掉便是了,這等寶貝,他既然敢拿出來,我們就替他給收著!」
師父笑了笑,對我說道:「那旗旛,只是陰魔的酆都十二封魔陣,困住我們的手段而已,至於惡鬼墓令旗,則另有藏身之所,不停變化,倘若找不到生門,只怕就得在這兒活活耗死了……」
他這般說著,臉上卻顯得十分平靜,顯然也沒有半分畏懼。
這時南海劍妖已然將自家的長劍奪了回來,一劍斬破諸般鬼手喪氣,回過頭來,對我們說道:「老陶,我對你們中原的這些破陣法最不感冒,你告訴我,如何破得此陣?」
師父並未有回話,而是先問我:「志程,你先前竭力拚鬥,此刻可還能應付?」
我點頭,說道:「我有回氣的丹丸,師父不要擔心。」
師父這才說道:「對方是想拖延時間,並不想與我們死拼,所以此刻也未曾發動,而我們說要做的,便是直接找出那封魔榜藏身的旗旛之門,闖入其中,將其破了,便可……」
南海劍妖激動地說道:「那好,老陶,我們朝哪兒走?」
師父這時卻聳了聳肩膀:「我怎麼知道?」
第五十一章剎那芳華如曇花
師父先前分析得頭頭是道,那南海劍妖以為自己只需出力便是了,然而聽到後面這不負責任的話兒,他頓時就懵住了。傻眼說道:「怎麼可能,你這傢伙熟識大六壬推卦,哪裡可能不曉得生門在哪兒?再有了,你既然辨識不得,為何又這般自信闖入其中?」
師父笑了笑,回過頭來,指著我說道:「我之所以義無返顧地進來,卻是因為我有一好徒兒——志程,你來講,我們應該走哪兒?」
聽見這話兒,我不由得下意識地嚥了嚥口水,猶豫地說道:「師父,我說的,也未必準確呢……」
師父寬言安慰道:「你無需太多心理負擔,憑著感覺說便是了。」
我瞧見師父有意朝著我的身上添加重擔,當下也是沒有再多猶豫。朝著他肯定地點了點頭,接著將那血勁上湧,開啟了臨仙遣策,環顧一圈。瞧見週遭的十二面旗幟之中,果然處處濃黑如墨,每一處都是殺機四伏,而在這源源不斷的濃郁氣息之中,卻是有一處跳躍不定的變數。正在十二道旗旛之中不斷回轉,而那旗旛之後,當真是一面一世界,各有千秋,將此處的空間封鎖。
我瞇著眼睛,默然不語,平靜地等待著,瞧見那變數從一開始的變化不斷。到後來的遲緩,而十幾秒鐘之後,我渾身突然一震。指著左邊的方向猛然喝道:「就在那裡,別讓它跑了!」
南海劍妖此刻還有一些猶豫,而師父對我卻是百分百的信任,我這邊一指出來,他的身子便是微微一晃,下一秒,已然撞入了旗旛之中。
那滿面都紋繪著刺錦惡鬼的旗旛表面上看彷彿如有實質,然而師父正面撞入,那兒卻是一陣波紋晃蕩,如水潭一般,直接將我師父吸入其中,而我卻是緊隨其後,與南海劍妖一同,快步闖入了旗旛之中去。
一入其間,四周景象陡然而轉,黑乎乎的空間之中,無數淒厲的吼叫從黑暗中傳來,而天空則是一片血紅,將一切都給封鎖。
我開啟了臨仙遣策,雖然這功效會隨著血勁的消散而退卻,不過此刻卻依舊還在其中,所以我能夠瞧得出來,這旗旛之後,卻又是另外一個空間,與我們所在的峰頂樹林並不一樣,顯然是那酆都十二封魔陣,將這個地方給分割了開來,四周都是虛空,而我們的腳下,卻是無數滑膩之物,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腳下並不是平地,而是無數宛如蜈蚣和千足馬陸之類的蟲子,所堆積而成的一塊區域。
這些蟲子之下,方才是平地,而踩在這些密密麻麻的爬蟲身上,那種劈里啪啦的響聲,和滑膩膩的感覺,平常人瞧見恐怕都已經崩潰了,而即便是我們,畢竟不是整日與那蟲子長年生活的苗疆養蠱人,故而在這一瞬間也感到了極度的不適,一股雞皮疙瘩就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的皮膚表面。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一瞬間就開啟了魔威,想將那些想要順著我的鞋子,朝著小腿和褲管裡攀爬而來的千足蟲給趕走,而南海劍妖卻也是跳著腳,一臉晦氣地喊道:「老陶,看看你的好徒弟,這是什麼鬼地方啊,將我們給帶到這兒來了?」
闖入其中的三人之中,唯有我師父顯得最為淡定,他渾然不理會腳下無數向上攀爬的千足蟲,平靜地看著前方,淡然說道:「不過是些障眼法而已,劍妖,別被恐懼迷亂了你的眼睛——當你真的以為是的時候,恐怕它就變得真的了!」
我的魔威施展之下,那些蟲子依然奮不顧身地朝著我的腿上爬來,我原先還以為是自己出了問題,而聽完師父的這一番話兒,整個人才陡然醒悟過來——這些千足蟲雖然密佈了我的小腿之上,但是我卻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痛癢。
而後來之所以感受到那種難耐的麻癢,卻都是因為潛意識之中模擬出來的負面情緒。
也就是說,一切都是幻覺?
還沒有等我想明白這一切,卻見師父雙手一翻,變化了幾個古怪的手勢,平靜地朝前一抹,用一種極為凝重的口吻說道:「至道,如曇花,霎那芳華!」
相比於別的手段,我師父這種接近底層力量的展示,說的確實最純正的漢語,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而就是這般簡簡單單的九個字,卻是將我們身處的這空間陡然一震,彷彿有清風拂面而起,前面的霧色一下子就變得淡薄幾分,而我們腳下的無數千足蟲也全部消失不見,只有被暴雨浸透的泥濘土地,顯示出這兒雖然被那法陣的大手段隔離,卻終究還是構築在原來的林子之中。
瞧見我師父的這手段,南海劍妖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崇敬,對他說道:「老陶,想不到這些年來,你居然將道家最為繁複的訣咒,化繁為簡,演化萬千,改造成了密宗派系的真言?如此手段,當真厲害啊……」
我師父並不理會他的誇讚,而是衝著前方的虛空平靜說道:「顏家妹子,是你麼?多年未見,可敢出來一敘?」
似乎是相應了師父的這問話,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張蒼老的婦人臉孔,面無表情地衝著我們這邊說道:「陶晉鴻,南海劍妖,天王左使帶著厄德勒眾人在此辦事,你們若是不想多生事端,還請趕緊離去,不然刀兵相見,傷了大家和氣!」
我師父並未發言,而南海劍妖卻陡然跳了起來,衝著那老婦人驚聲喊道:「乖乖咧,這是西川德陽顏家的那閨女吧?你就是現任陰魔,太不可思議了,當年的你長得艷絕川西,現如今怎麼變成這副鬼模樣?」
面對著南海劍妖的大驚小怪,老婦人顯得十分淡然:「容顏不過是皮相而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力量方才是最根本的一切!」
我師父歎息了一聲,搖頭說道:「沒想到我蘇老弟的死,竟然會對你造成這般大的傷害,連最為珍惜的容貌都不在乎了,想必你也是心死如灰,既如此,又何必再出江湖,受王新鑒那頭老狐狸的驅使呢?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那老婦人的臉一直木然,但聽到我師父的歎息聲,卻莫名有了一絲情感波動,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她平靜地說道:「你有你的茅山宗,而我也有我的兩個兒子,為了他們的前程,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她的話語顯得很堅決,而我師父也沒有太多的感慨了,黃山一行,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孫女,自然不可能再讓那龍血結晶也失去,臉色一沉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顏家妹子,你既然入了邪靈教,傳承了那陰魔大統,甘願為王新鑒作門下走狗,那麼也別怪我這當大哥的,對你這蘇兄弟的遺孀不敬了。來吧,封魔榜的大名,我聽了許久,當年它在陣王屈陽的手上大放異彩,不知道弟妹使出來,又會是什麼模樣!」
聽到師父決絕的話語,那老婦人的臉色也變得堅毅起來,朝著師父遙遙一拱手,朗聲說道:「還請陶掌門賜教!」
這話兒還未說完,在旁邊耐著性子聽了許久的南海劍妖卻是陡然暴起,身子化作幻影,一劍殺到跟前,朝著那虛空中浮現出來的身影猛然一斬。
那影子不過是投影幻象,自然不可能斬到實處,而南海劍妖將這幻影破去之後,口中還是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不來湊這熱鬧呢,我,當年我夢寐以求的女神,居然變成這副鬼模樣,想一想,真的是有些倒胃口啊——力量真的有這般重要麼,媽的,連臉都不要了,哎呀,呸……」
《苗疆道事》